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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家的小姑娘(4)
    村头方向传来一片嘈杂声,像是发生了打架或别的什么大事。改抱起开放,一路小跑着回村去看究竟。在跑动当中,改顾不上讲究抱开放的姿势,她两手斜勒着开放的胳膊窝儿,任开放的肚子和腿往下坠着,像抱一只活猪娃子。开放睁着小眼,被颠达得一点脾气也没有。小黄狗似乎得到了新的兴奋点,一边跑,一边盲目地冲人声潮起的方向叫。村头发生的事让改惊骇不已,一个女孩儿掉进水坑里去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本来是两个女孩儿结伴下地给兔子薅草,回来在坑边涮脚上的泥时,其中一个滑进水里去了。坑里水很深,一滑进去就没影儿了。等人们闻讯赶来时,水面掩盖得平平静静,跟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来的人不少,大都是老头儿、老婆儿、妇女和小孩儿,能下水捞人的年轻人几乎没有。有两位年纪稍轻的,也是中年以上了。年轻人死的死了,伤的伤了,没死没伤的都继续在外地打工,连落水女孩儿的爹也打工在外,这可怎么办呢?女孩儿的娘急得欲哭无泪,要自己下水。两位中年人喝住了她,说她又不会浮水,下去不是白白送死吗!两位中年人脱下衣服,试探着下去了。他们刚潜下去,就冒出水面,扶着岸边喘气,说不行,够不到底。有人想起了老黑,跑着喊老黑去了。老黑就是黑叔。黑叔旋风般跑来,问清女孩儿落水地方,一头扎进水里去了。黑叔在水里潜得时间比较长,人们都静下来,对他救人抱有很大希望。黑叔从水里冒出来了,伸出一只手,对人们摆了摆。他换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潜下去了。他一连潜下去三次,双手都是空的。黑叔的脸都憋紫了。人们失望了,孩子掉进水里这么长时间捞不出来,已没有了生还的可能。

    活着不能见人,死了也该把尸体捞上来吧。黑叔回去把打鱼的粗眼撒网背来了,在坑里一网挨一网地撒。撒到第五网,终于把女孩儿拉了上来。女孩儿的脸色泡白,已死得透透的。女孩儿肚子里并没有灌进多少水,可能是一口水呛了肺管子,把肺呛炸了。上年纪的人这样估计。

    女孩儿的娘哭得很痛心,一再要求女儿睁开眼,睁开眼,还哭诉道:“等你爹回来,再也看不见他的亲闺女了,我咋跟你爹说呀!……”在场的不少人都掉了泪,改也哭了。淹死的女孩儿是改的同班同学。现在正放暑假,同学们都在家里帮家长干活儿。等开了学,这个同学再也不能到学校去读书了。改的学名叫王改鸽。爹给她起的名字本来是改革,不知老师怎么想的,把革命的革给她写成了鸽子的鸽。

    这一点不用别人证明,弟弟的名字就是佐证,开放的名字跟她的名字是配套的。

    改带着开放回到河堤上,不见了那辆红色小汽车。停放小汽车的地方扔着几个喝空的矿泉水瓶子。改给开放拣了一个瓶子,自己也拣了一个。矿泉水瓶子很完好,比玻璃瓶子还透明。开放抱住矿泉水瓶子就往嘴上啃。他不一定指望从喀喀作响的瓶子里啃出奶水来,只是还不会使用别的感官,干什么都拿嘴上。

    改对娘说了她同学被淹死的事。娘说她知道了。娘叹气叹得很长,说:“闺女好不容易长这么大,都能帮娘干活儿了,说死就死了,真可惜!”娘爱抚的目光在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把改从头到脚“爱抚”了一遍,嘱咐改以后千万小心,哪儿水深咱不去,哪儿火热咱不去。

    玉米地里的水响了一下,娘探头往水中瞅瞅,瞅到了几条鱼。随着玉米地里水位下降,鱼们藏不住身,露出来了,大嘴在一张一合地吧嗒。娘有些欣喜,没有马上说出是鱼,喊改:“改,改,你看水里是啥?”改一看,说:“鱼!鱼!”

    娘儿两个估计,这是逮鱼的人在他们玉米地逮鱼没逮完,剩下了这几条。而这些鱼八成是从黑叔家的养鱼塘里蹿出来的。改的主意非常坚定,凡是黑叔家的东西一点不要,凡是黑叔家的光一点不沾,她说把鱼送回黑叔家鱼塘里去吧。改这样说了,娘也不好不同意。娘说:“这事儿得让你黑叔知道。”她让改去跟黑叔说一声。改说:“我不去!”娘说:“好事做到明处,说说怕啥。你黑叔黑婶儿对咱家不错。”改不愿意娘把黑叔家和他们家联系起来说,一说像是为某件事造舆论似的,遂有些生气,说:“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不去,我不喜欢他们家的人!”娘问:“那是为啥?”改不会说出为啥,只说:“啥也不为,不喜欢就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