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嚼不出多少奶水,大概又咬娘了,娘疼得吸了一下牙,嚷道:“咬,咬,你把我咬死吧!”娘嚷着,用巴掌啪啪地揍开放的屁股。开放叼着**不松嘴,也不哭。娘让改过来把开放抱走,抱得远远的。改过去后,娘双手推着开放,从开放嘴里往外拽奶。开放这次没敢咬娘,可他的小嘴和小舌头都很有劲,双方像拽橡皮筋一样把**拽得又细又长,**才从开放嘴里拽出来了。开放失了奶,又哭了起来,手乱抓,脚乱弹蹬。
改和娘完成了对开放的交接,改不管开放怎样抓她的头发,踢她的小肚子,她像抱一条刚出水的鲤鱼拐子一样,一口气把开放抱到庄稼地北边的河堤上。小黄狗先行了一步,等姐弟俩沿着河堤的斜坡攀上堤面时,它已在那里恭候着了。改治开放是有办法的,她把开放往地上一放,退后几步说:“你哭吧,把你眼里的蛤蟆尿哭净再说!”改这一招儿见效很快,开放不哭了,眼角挂着泪,向姐姐啊啊地伸出一只小手。改说:“不哭了吧,再哭我把你扔到河里喂老鳖。”改到河堤边采了一把狗尾巴草,用狗尾巴草的毛穗给开放编大黄狗。小黄狗似乎看出改编大黄狗是以它为原型,它把尾巴翘圆了左右晃着,挺“摆”的样子。
娘又攉水去了。攉水之前,娘到一个水比较清的小水洼子那里,双手捧着喝了几口水,还用水洗了洗脸。娘攉水没有刚开始攉得快。河堤上有一个老头儿放羊,一个老头儿放鹅。不管放羊还是放鹅,他们都不用在后面跟着,而是在河堤上的树阴下坐着,怀里倚一根鞭子或一根竹竿,只居高临下地看着羊或鹅就行了。好在羊和鹅都是白的,它们在绿草丛中一明一明地放光,老远都看得见。还有两位半大老头,腰系竹编鱼篓,交替着一前一后在河边撒网打鱼。河里鱼不是很多,他们落空的时候多。收拾网时,地上除留下一片湿印子,再就是一层质地很细的稀泥和杂草。他们斜着走到河堤上来了,分别把网纲投在横出的树杈子上,一拉,把网吊起来,再把网的一边搭在网纲上,搭成扇面模样,固定住,开始晾网。他们自己则脱下上衣,铺在树阴下睡觉。等他们睡上一觉,网也晾得差不多了,他们会到下游接着打鱼。一辆红色小汽车,沿着长河的河堤,轰轰地开过来。小汽车在河堤一个慢弯儿的宽展处停下来,从车上下来三个手拿钓鱼竿的人,到黑叔的养鱼塘去钓鱼。黑叔好像并不反对人家在他的养鱼塘钓鱼,接过其中一个人递给他的一支烟,黑叔就忙着给人家从小屋里拿凳子,选钓位。黑叔还端出鱼饵盆子,一把一把地往水里投鱼饵,帮那些穿戴很讲究的人打窝子。鱼塘里到底鱼头儿稠些,下钩不大一会儿,那些人就金一块银一块地往上提溜鱼。
改很想抱着弟弟近前去看钓鱼。她也就是想想而已。那些坐小汽车来的干部模样的陌生人,都带着城里人的做派,总是让人害怕。另外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长得很好看的小姑娘改不愿意让黑叔黑婶就近看见她。那天,大娘和娘说闲话,说到没男劳力的难处,大娘就建议娘给改提前说一个婆家,挑那有公爹的人家说,不图别的,家里地里有个紧要的重活儿,那将来要当公爹的亲家总不会袖手不管。她们挑来挑去,最后挑到黑叔家。黑叔身体棒,整天守着鱼塘不外出打工,符合公爹应具备的条件。黑叔有一个儿子上小学五年级,改上小学三年级,两个孩子年龄上也合适。改是无意中听见大娘和娘说这番话的,她当时吓坏了,生怕娘听信大娘胡说八道。还好,娘没有答应,娘说:“俺小改还小,连十岁还不到呢!”虽然娘那样说了,改心上还是重重的,担心娘说不定在哪一天把那个话对她说出来。改打算好了,给她说婆家的事万万不能答应,一答应,同学们就会笑话死她,她的学就上不成了。要是上不成学,她这一辈子就没盼头了,就算完了。万一娘跟她提那个话,她就狠哭狠哭,哭他个昏天黑地。要是狠哭哭不软娘的心,那么她就会说:“你要是硬给我说婆家,我一天也不活着!”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娘没有跟改提过给她说婆家的事,娘说过这样的话:“我不走,我得把你和小放儿拉扯大。”娘说的不走,是指她不准备改嫁。娘提到改的二婶子,说:“你看你二婶子,守不住家,也守不住孩子,落了个啥也不啥。”二叔给城里人盖高楼,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了。二婶子嫁给了邻村一个剃头的。剃头的承包了给这个村的男人剃光头的任务,隔半个月来一次,一次剃三两天。二婶子并不剃头,不知怎么就跟剃头匠搭搁上了,把两个孩子也带走了。剃头的生得小模小器,勉强挑得起剃头挑子,还是一个瘸子。二婶子看中了剃头的哪一点呢?二婶子家的房子还在,那是二叔活着时挣钱盖的青砖红瓦房,院子门口还有高门楼儿。改不止一次推开锁着门的门缝,往二婶子家院儿里看过,里面荒草萋萋,蛇游蝎爬,阴森可怕得让人头皮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