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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足(4)
    表嫂把玩笑继续开下去,她说,谁陪金生在锅门口睡呢,喜妮家有只小花狗,干脆让小花狗陪金生睡吧。

    听表嫂提到喜妮,金生心头上忽地一热。跟小花狗睡在一起不是不可以,但牵涉到喜妮家的小花狗,事情就有些难办。在金生心目中,哪怕是喜妮家的一根柴禾棍,它的名字也叫喜妮,都不能随便接触,何况是一只能通人性的小花狗!金生有些嗫嚅。

    这时表嫂笑了,表哥也笑了。表嫂笑得坏坏的。好像被人抓了痒痒肉儿。表哥对表嫂说:“你不要逗金生,金生是个实心人。”又说:“你到锅门口睡还差不多,等你半夜起来解手,摸错了门,钻进灶膛里去了,从灶膛里出来再看,白脸老婆变成花脸猫了。”三个人一齐想到花脸猫的滑稽样子,觉得好笑,都笑了。可金生到底睡在哪里,对金生来说还是一个悬念。

    表嫂在煤油灯下铺好了床,金生心中的悬念就解开了,原来表哥表嫂早就安排好了,要金生和他们同睡在一张大床上。不光同睡一张床,还同睡一个被窝。表嫂说:“好了,睡觉吧,你们俩睡一头,我自己睡一头。”

    金生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他已经上学了,心中有了男生女生的概念,他想,表嫂是个女生,自己作为一个男生,怎么可以和女生睡在一个被窝里呢。他塌着眼,不愿脱衣服。

    表哥帮他把衣服脱下来了,脱得一丝不挂。他羞得不行,赶紧钻进被窝里去了。

    表哥胸膛很热,烘烘地烤着他。吹灭灯后,表嫂才开始脱衣服。表嫂一进被窝,金生觉得那头更热,简直像烧着一炉火。不知为何,金生有些害怕,他不敢说话,不敢大声出气,蜷着双腿,一动也不敢动,他怕他的脚万一碰到表嫂的身体。表嫂的脸都那么白,她身上不知多么嫩多么白呢,要是碰到表嫂,说不定会被烫一家伙,或沾上一层类似油脂样的东西,那就麻烦了。表嫂在被窝里却不老实,她的脚不知在表哥身上何处做了动作,表哥故意严厉地说:“不许捣蛋!”表嫂就乐。表哥大概是报复表嫂了一下子,表嫂夸张地叫着,身子一滚,把被子都滚开了。

    金生闭上双眼,要自己赶快睡着,他朦胧觉得,表哥和表嫂应该睡到一头去,都是因为他的到来,两位新婚的人不好意思在一块儿亲热。他想只要他一睡着,表哥即会去那头找表嫂。果然,等他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表哥已经转移了阵地,转到表嫂那里去了。在黑暗里,金生把自己的家想了一下,把母亲想了一下,还没想清楚,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表哥带金生去看戏。戏台子搭在一个场院里,看戏的人不少,戏台前面黑压压一片,围得水泄不通。没开戏前,大家在地上坐着,有的男孩子还用小刀在腿盘下的地上挖小圆坑,等尿憋紧了,又挤不出去,就尿进小坑里。这样可以避免尿水横流,湿了别人的裤子。戏一开演,后面的人起哄着一挤,全场的观众都站起来了,东拥西动,西拥东行,像水波浪一样。挖好的尿坑被踩在脚下,全部错位,谁也找不到自己的坑了。穿着过年衣服的姑娘家一般不敢到人堆里面去挤,她们搬来高脚条凳,放置在人群外围,几个人手挽手站在凳面上翘首观看。拥挤的人群波及到她们,她们纷纷从高处落下来。她们无所指地骂人,骂了又觉不好听,脸先自红了。戏台四周做生意的人也不少,有卖花生的,卖甘蔗的,卖糖瓜儿的,也有卖花米团子的。花米团子是把大米爆成花,用糖稀粘成一个个雪白的圆球,三五个串成一串,每串下面都拴上两根红绿纸条,看去非常精致美丽,让人舍不得吃。还有生意人把锅灶也搬出来了,卖滚烫的丸子汤和甜米酒。劈柴在锅底熊熊燃烧,锅口蒸腾着白气,与戏台上的红男绿女交相辉映。金生愿意听戏。他们村有一个说法,衡量一个人有心没心就看他爱戏不爱戏,识戏不识戏,爱听戏又识戏,就表明他是个有心人。金生想当个有心人。

    表哥带金生从戏台嘴叉子那里挤了进去。今天的戏是说一个世家公子哥儿,娶了两房媳妇,一房住东楼,一房住西楼,东楼的媳妇为正房,西楼的媳妇为偏房。按规矩,每天晚间公子哥儿应该多光顾东楼,可他视规矩于不顾,偏喜欢和偏房缠绵。正房受到冷落,戚戚哀哀,委婉地向这家的老祖母告状。老祖母对孙子进行惩戒,罚他跪楼,向正房赔不是。公子哥调皮捣蛋,阳奉阴违,晚上还是去西楼。金生把戏看懂了,并不知不觉充当其中一个角色,他想他要是那位公子哥儿,就东楼住一夜,西楼住一夜,轮换着来,让两个媳妇都高兴。因为两个媳妇都长得好,穿得好,一眉一眼都动人心肠啊!戏演到公子哥和偏房媳妇勾肩搭背又钻进一道代表西楼的绣花布帘里去了,金生的想象力未免有些驿动,血流加快,心潮激荡,身上不知何处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感。这时他突然想到喜妮这个名字,从昨天来到表哥家,他还没见到喜妮,还不知喜妮是个什么样子。他的目光禁不住往两边扫了一下,想看看有没有女孩子。可惜,戏台前面没有一个女孩子,看戏看得张嘴傻眼的都是一些大老爷们儿。后台的台口儿倒是站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眉心点着胭脂,上面披着大人的棉袄,下面穿着红苏绨灯笼裤儿,看样子是一个小演员,或是某个演员的女儿,反正和喜妮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