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城颇有权威的文艺批评家诸葛岩,坐在书桌前的旧圈椅上,正酝酿着一篇重要的批评文章。从他背后望去,他那被一圈灰白头发包围的秃头顶,活像一座威严的活火山,而他烟斗中冒出的越来越浓的团团白烟,正预示着他的思路已接近爆发性突破。
正当他提笔要在稿纸上写下想好的题目时,背后响起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于是“活火山”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诸葛岩两只下陷的小眼睛里闪出愠怒的光,盯定了穿拖鞋的儿子诸葛朴。不等爸爸发问,他便请求“给我两毛钱。”诸葛岩皱起眉头“要两毛钱干什么”
“看电影学校组织的,墨西哥彩色电影叶塞妮娅哩”
诸葛岩紧握烟斗,摇着头说“不像话你们学校居然组织中学生看这种电影就不怕起副作用吗”
这声音把隔壁的老婆引了出来,她已经穿戴好了,正要出去,见诸葛岩又来这一套,便替儿子辩解说“什么了不起的副作用看看墨西哥人怎么生活,长长见识有什么不好我身上正巧全是大票子,所以让小朴找你要;你有就给,没有就拉倒我带他一块出去,到街上破开就是啦。”
诸葛岩勉强掏出来两毛钱,给了儿子。儿子一溜烟地跑到隔壁换鞋去了。这时诸葛岩便郑重其事地对老婆说“你哪里知道,我最近考虑了好久,感觉这个问题要是再不大声疾呼,引起重视,采取措施,那我们的青少年就会被这些外国电影的副作用腐蚀,出现越来越多的不良倾向。比如叶塞妮娅这种片子,十足的人性论;更有什么冷酷的心之流,黄色的嘛,怎么好让青少年看呢”
老婆单刀直入地反驳他说“算了算了,你那么能抵制副作用,在干校的时候怎么还干出丑事来那时候光看样板戏,没有冷酷的心,你还不是该黄就黄”
诸葛岩的舌头顿时像短了半截,一张脸迅速地变成了猪肝色。一九七一年他和老婆分作两处下干校时,由于苦闷及其他复杂的因素,他同连队里的胖姑娘有过那么一段黏黏糊糊的暧昧史,后来为此遭到了批判,并向老婆多次表示过忏悔。
老婆领着儿子开门走了,临近出门,她还甩下一句话给诸葛岩“我看让孩子有点人性论也不坏,总比不通人性的强”
门“砰”的一声响,这响声带来一种副作用,竟使诸葛岩脑子里的思路乱了好一阵,他足足又吸了两锅烟丝,才把那弄乱的思路又整理清晰。
二
诸葛岩用苍劲的笔触写下了不可低估“人性论”的侵蚀这个题目后,稍微托腮凝神思考了一会儿,便一泻十行地写起了正文来,不知不觉地就过了一个多钟头。
有人敲门。开头敲得比较轻,他沉浸在文思之中,竟未听见,后来敲得比较重,才把他惊醒过来。他很不甘心地搁下笔,叹了口气,走过去开了门如同一根轻盈的羽毛,飘进来一个窈窕的陌生姑娘,让他吃了一惊。
“诸葛岩同志,我是从报社那打听到您的地址的我是一个读者。”姑娘把手里的一卷报纸展开,拍了两下,自我介绍着。那几张报纸上载有诸葛岩最近的评论文字,它们同即将问世的不可低估“人性论”的侵蚀一样,都是针对文艺与青少年的关系问题而发的议论。
自己的文章能引动读者登门拜访,这是令诸葛岩颇为兴奋的,但细一打量这位拜访者,不禁满腹狐疑她头上是化学冷烫过的披肩发;上身穿着黑白相间的花格呢窄腰西装上衣,下面穿着条咖啡色的略呈喇叭口的料子裤,脚上蹬着黄黑相间的半高跟皮鞋;肩上还挎着个深红底带白色图徽的大皮包。
“你是找我的”
“对,诸葛岩同志,我就是找您来的。”
“好,好,请坐吧,请坐吧。”
姑娘在书桌旁坐下了,把那沉甸甸的大皮包搁在椅腿边。她嗽嗽嗓子,用银铃般声调说“诸葛岩同志,从您的眼光里我看出来了您觉得我身上的副作用太多了是不是”
诸葛岩点头“是呀,你是受了某外国电影影响吧”
姑娘妩媚地微笑着“我是个建筑工人,电焊工,我在工区里是个先进生产者哩。我工作的时候戴工作帽,穿工作服,完全不是这个模样;可是今天我休息,休息的时候,我按自己的爱好打扮自己一下,又有什么不好呢”
诸葛岩不屑同她讨论这个问题“我在那篇从喇叭裤谈起里,已经把穿衣问题上的防腐蚀问题谈透彻了。你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呀”
姑娘彬彬有礼地说“我想找您请教一个问题究竟有没有人性这个东西”
诸葛岩装上一锅新的烟丝,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心里非常愉快他恰好正打算写篇谈防“人性论”腐蚀的文章嘛,回答这个问题,恰如鱼游春水,自得其乐不过,他觉得在开讲之前,应当把对方的思想情况摸得更清楚一点,便问道“你为什么要来提出这么个问题呀”
姑娘眨眨眼睛,摇着头发笑了“不为什么。研究问题呗您告诉我吧,反动派,他们是不是也是人呢”
诸葛岩斩钉截铁地回答说“反动派既然反动,怎么能对他们发善心呢是反动派就应当消灭嘛,怎么好让人性论腐蚀了我们的斗志”
“但是您告诉我反动派是不是也是人,您肯定地回答我呀”
诸葛岩很不以然地在桌边磕着烟斗,摇着头说“这样提出问题就不恰当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问题呢可见那些宣扬人性论的东西,对你们的副作用不浅啦”
“是吗”姑娘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大声地反驳说“您注意到了来自右的方面的副作用,您大声疾呼要消除这种副作用,我一点也不打算反对可是,我觉得您却忽略了另一方面的副作用,这种来自极左方面的副作用把我们这一代人坑苦了,也坑了你们成年人、老年人,可是你们不但从不提起,甚至还推波助澜您就干过这样的事”
诸葛岩莫名其妙。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站了起来,她简直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脸上妩媚的微笑连影子也没有了,她把皮包提起来挎到肩上,宣布说“我要让您回忆回忆,回忆回忆”说完,她竟径直朝隔壁房间走去,“咔嗒”一声把门关上了。
诸葛岩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气愤填膺那里头是他和老婆的卧室,这姑娘想干什么她是个精神病患者还是诈骗犯他本能地从圈椅上蹦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用双拳擂门,暴怒地叫“你出来我要到派出所报告去了”
姑娘却从里屋从容地回答说“您别着急,我只待十分钟就出来。您家的东西我不会动的,不信您一会儿检查好啦。”
诸葛岩陷入这般戏剧性的局面,倒还是平生第一遭。
三
二十来年前,有个叫巴人的作家,因为在报刊上发表了一些文章,讲到了关于人性的问题,受到了冰雹般的批判,从此堕入不幸的深渊,从撤职到开除出党,从下放到戴帽子劳改,据说最后竟成了个用绳子捆住自己在村路上狂跑的疯子,终于悲惨地死去。关于他我们不必多谈,因为说多了有副作用。
但是要把诸葛岩介绍清楚,我们又不得不谈到这个巴人,因为诸葛岩在报纸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批判巴人的,这篇文章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重视,从此诸葛岩就从大学助教变成了专业批评家。有那么五六年的光景,诸葛岩在城文坛的地位举足轻重,被他点名批判的作家计八名、出版物计十三种、演出节目计二十一台。他的事业非常顺利,生活也很幸福。他的妻子大学里的一位资料管理员,有一天用极为尊重和谨慎的态度问他“你这个批评家怎么总是在批,而不见你评呢没见你写过一篇文章来肯定过一个作品哩”他略事思考,便极潇洒地打了个榧子说“这是历史赋予我的使命”妻子当时莞尔一笑,对他的崇拜更增进了一层。
1965年11月12日那天,诸葛岩拿到了一张头天在上海出版的文汇报,发现上头有篇的文章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对于这以前他一直是引为同志的,这回这篇文章却令他心中不快,一是他觉得味未免太重了,有失文采;二是他觉得生拉硬扯,却并未击中要害。他以为海瑞罢官的要害是反历史主义,怎么能那么强调清官的作用,而无视人民群众是历史的主人呢于是他耗时三个晚上,写成了一篇既批判海瑞罢官但也与商榷的文章,于1966年春天刊登在一家大报上。
诸葛岩万万没有想到,短暂的春天一过,炎夏到来,他的命运竟起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时局以转瞬即变的速度把他抛到了反革命的位置上运动一起来,他成了对吴晗进行假批判的典型,被红卫兵剃光了头,挂上了铁板制成的“黑帮”牌,打入了牛棚。
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已被他遗忘的巴人,原来被批判竟是这般的痛苦。当他几乎熬不下去的时候,军代表进驻了城的文联,他在第三批落实政策时被解放了。当军代表允许他在大字报专栏上贴头一份大批判稿的时候,他激动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转,可是提起笔,他才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根本不会写文章的人,他以往的批判锋芒,什么“商榷”呀,“警惕副作用”呀,“滑到了危险的轨道上”呀,如今看来都是些带有“费厄泼赖”气息的“假批判”语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学会了“最、最、最”的造句方式,以及“千钧霹雳开新宇,万里东风扫残云”一类的修辞手段。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失去了老婆对他的全部崇拜。
1973年,他幸运地被吸收进了一个名叫“葛祺绶”的写作班子,在写作班子里他是最低贱的一员,但以“葛祺绶”名义发表的文章,一大半以上其实都是他执笔之作,这些文章全是评论样板戏的,当然字字句句段段篇篇都是谀颂之词。他的老婆对这些文章的评价颇为中肯“只有四种人看,一是你们这些臭笔杆子,二是报纸的硬头皮编辑,三是工厂无可奈何的排字工人,四是那些整天太阳筋痛的校对员,再没有了。”对于这种评价,他不置一词,只是淡然一笑。
粉碎“”以后,诸葛岩确是欢欣鼓舞,他很快便“说清楚”了,当年那篇“假批判”的文章,使他获得了加倍的谅解,甚至还获得了几分尊敬。他的思想观点、风度气质迅速地恢复到了“”前的状况。他极其自然地又成了一个忙于到处发现问题和消除副作用的批评家。他觉得该站出来大声疾呼的事情真是不少杂志上出现的一些反映“”时期冤案的短篇,岂不是索尔仁尼琴式的“监狱文学”吗一些以反官僚主义为主题的新话剧,岂不是在泛滥黄色和人性论吗
恰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这么个神秘的女读者。
四
正当诸葛岩惊惶失措、一筹莫展的当儿,里屋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令他吃惊得张开嘴巴合不上的,是出来的竟并非刚才的女郎,而是另一个人这人如同一道晃眼的闪电,狰狞地兀立在他的面前,刹那间竟使他如被雷击,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穿着一身国防绿军服,戴着军帽,没有帽徽领章,左臂上却套着个足有一尺长的红绸袖章;眉眼横立,满脸怒容,右手握住一条宽大的铜头皮带,劈面就“嗖”地空抽了一下,威风凛凛,杀气腾腾,未等诸葛岩反应过来,先吆喝了一声“哪条狗叫诸葛岩自己爬过来”
足足经过半分钟,诸葛岩才恢复了理智,并且终于认出来这位红卫兵战士也就是来访的那位姑娘原来,她是躲到里屋里换装去了,这真是天大的玩笑、天大的玩笑
诸葛岩把蜷缩的身子伸直,强作镇静地摆摆手说“你胡闹个什么怎么能这样”
但是对方并不罢休,继续粗鲁地吆喝着“哪条狗叫诸葛岩爬过来不许走给我爬”
诸葛岩这时恢复了进一步的意识他蓦地悟出,十三年前冲到文联办公室来揪他的红卫兵,不是别人,恰是眼前的这位怎么称呼好呢叫姑娘还是叫夜叉
虽然她已经增加了一倍的岁数,但她那冷酷的眼神,凶神恶煞的态度,以及那一手叉腰一手挥舞铜头皮带的身姿,都使诸葛岩生动地、痛楚地回忆起当年的那位首次降临于他命运转折之中的“小将”。他不寒而栗了。
“嗖嗖嗖嗖”,“小将”手中的皮带虽然只是在他眼前乱舞,却令他胆战心寒。尽管他明知如今已是另一种年月。
他费了老大力气才露出了一个维护尊严的笑容,指指刚才那姑娘坐过的椅子说“坐吧坐吧,你这是干什么”
姑娘总算从“角色”里脱出了一半来,她板着脸坐下,训斥说“想起当年来了吧当年你不是真的爬过来了吗”
诸葛岩的脸在一天里第二回变成了猪肝色。
姑娘逼着他回忆当年他那最怕回忆起的一幕,那真是充满着副作用的一幕他同另外几个“黑帮”被逼着爬到小将们脚下,由她们用铜头皮带乱抽了一顿,其中一个敢于反抗的还被强灌了痰盂水,险些被当场活活打死
“你当年挨打的时候,是怎么想的”姑娘声色俱厉地问,完全是当年的气概。
“怎么想当年的确认为自己是搞了假批判,愿意认罪,可对你们那么个态度,很不理解。不要虐待俘虏嘛,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嘛”
“哼”姑娘讥讽地打断他说,“你也知道人道主义是好的了,这不是人性论吗你既然搞了假批判,就是黑帮,黑帮就是最凶恶的阶级敌人,阶级敌人就不是人嘛,什么俘虏不该虐待,俘虏他人还在,心就不死,就时时刻刻梦想复辟,对这种不是人的东西,我们就是不能手软,就是要斗倒、斗臭、斗瘦、斗烂,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革命嘛,讲什么温良恭俭让”讲到这里,她霍地站了起来,双肘左右大幅度地摆动,唱起了“鬼见愁”歌“拿起笔,做刀枪,刀山火海我敢闯谁要是不跟我们走,管叫他立刻见阎王”最后是左脚前伸一跺,右手向前上方猛力推出。
诸葛岩想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仿佛被冻住了,他嗫嚅地说“你看你看,这都是、把你们毒害的”
姑娘重新坐下,大声反驳说“当时王洪文还没出山呢,哪来的当然那伙坏蛋没少骗我们,他们的账咱们另算。可是你想到过吗我们形成那么一种状态,你这样的人也负有责任”
“我”诸葛岩生气了,“我被你们打得皮开肉绽,我是受害者,我有什么责任”
“怎么没有责任”姑娘扬起嗓门说,“前几个月,你到我们中学作过报告,那时候我上初二,对你崇拜得五体投地。你在报纸上写的批判早春二月、舞台姐妹、北国江南的文章我全剪贴到了笔记本上,我可真是受益不浅啊,肖涧秋是条五彩斑斓的,因为他搞资产阶级人道主义,公然给文嫂臭钱,这是麻痹劳动人民的反抗意识嘛我懂了应当发动文嫂去参加游击队什么银花春花,反动反动,搞什么人性感化,说什么清清白白做人,比国民党更可恨,因为她们披上了伪装要撕掉她们的画皮,把她们批倒批臭也许你会说你的文章里没什么措辞,可它在我们中学生的心灵里,实际效果就是这样还说你那回作的报告吧,你举了那么多例子,证明时时、处处、事事有阶级斗争,真把我吓呆了喝汽水吃冰棍是贪图享乐的开始,读安娜卡列尼娜是走上犯罪道路的开端从那以后,我除了人民日报和红旗杂志,别的一概不读,我脑子里阶级斗争那根弦绷得别提有多紧。什么姑妈送我一件毛线衣,这分明是腐蚀拉拢什么大舅给我一张可尊敬的妓女的电影票大舅妈是个小业主出身,这就不是偶然的事情当我被熏陶成了这么一个人的时候,的风暴起来了,我和同伴们觉得满眼都是反动的东西,必须统统横扫街口的红绿灯规则是谁定的查一查后台红灯居然表示禁止通过,红色是革命的象征,他们竟敢污辱革命我忽然听说你是个搞假批判的人,这真把我气得差点咬碎了满嘴的牙,可见阶级斗争的复杂性、尖锐性、残酷性,你竟也是黑帮,而且是隐藏得更深、更久、更狡猾、更危险的黑帮,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老子先给你点教训再说你看,你帮助我把人性论的副作用消灭得干干净净,结果我拿这皮带揍你的时候,看见你浑身冒血趴在地下,连一点点心理上的恶感都没有,更不用说去想你也是个人,你这样是很疼的了你想想看吧,如果我们那时哪怕还留着一点点所谓资产阶级人道主义、一点点人情味的副作用,我们也许就不会那么干了我还好,没有打死人,我的同伴小芳,改名叫大暴,她就亲手打死过一个人,她把那人捆在床栏杆上,慢慢地打,打累了就歇一会儿,整整打了三个钟头,一直把那人打得断了气。她很坦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那人既然是资本家,剥削者,那也就不是人,不必对他客气,打死了活该”
诸葛岩在这一番表述面前埋下了头,他把没有装烟丝的烟斗紧紧地攥在了拳头里,攥得手心发痛。他承认自己被一种从未意识到的东西打动了。是呀,在把本来应当是温柔、富于同情心的姑娘们变成了这样一种暴徒的因素里,究竟有没有因为批判一种副作用而带来的更加可怕的副作用呢
姑娘这时摘下了那顶国防绿帽子,原来塞在帽子下的卷发获得了解放,一下子弹到了她的耳边、肩头,这使她顿时改变了模样,这次诸葛岩望着她,觉得她是多么美丽,合情合理的美丽。姑娘的表情也随即变得温和起来,她用非常恳切的语调说“如果因为过分地温情,到了战场上都不愿跟敌人拼命,那当然不好,批判那种副作用我们一点意见也没有;可是倘若你们经过了十多年的动乱,还认识不到我讲的这种副作用的危害,还在那里用批判一种副作用来培植这种副作用,那我们认为,在中国搞法西斯专政,就还有相当的社会基础”
“你们”诸葛岩抬起眼睛来,望着姑娘,有点吃惊。
“对,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这是我们一群青年的意见我们研究好了,才采取今天这个行动”
姑娘脸上这时恢复了微笑,她又补充说“您真该好好了解了解我们一群在十多年动荡生活里滚过来的青年人。我从当年那个状态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比如说懂得了讲礼貌,跟年纪大的人谈话用您,有好长的一个痛苦、艰难的过程呢,下回再来的时候,我讲给您听吧。今天我只想告诉您我们不认为一切回复到1966年以前就算正常,我们要求中国朝前走”
诸葛岩陷入了痛苦深入的沉思。待他被壁上的挂钟报时声惊醒时,姑娘连同她的深红底白图徽的皮包都不见了,一切真如同一场噩梦,唯有近旁空气中飘散的一股发油香,证实着刚才这里确实存在过那么一个神秘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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