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机会。
如果只是安安静静的等待,估计也会得到那所谓的救赎。
但是
陈一七坐在床上,他摊开了一本书,只是心思却没有在书上,外边停留的人背对着他,监控因为在上方也看不到他的面部。
于是陈一七小声的“阿远。”
陈猊远声音有点困倦,他最近睡很多,就像是要把过往所有没有安心过的睡眠补回来一样的“我在。”
陈一七低着头,他专注的看着书本“你想不想出去”
“出去”陈猊远先是慢慢的重复了一下,然后他醒过神“去哪你会在吗”
“去外边,实验室以外的地方。”陈一七想了想,然后举例“像是敏敏那样”
陈猊远很多事都不再关注,但是敏敏他知道,而且印象深刻,因为陈一七会跟她小声的说话,偶尔还会笑。
他不喜欢她。
怎么不说话了陈一七思考了一下,然后猜想是不是举的例子太单薄,于是他边翻找着记忆边有些干巴巴的说“有天空有高山有海,都是非常漂亮的景色。”
比起那些繁华之地,陈一七觉得陈猊远记忆中的自然景色更吸引人。
不过他都没亲身经历过就是了。
陈猊远听出了陈一七语气里的微弱向往,他动了动手指,右手便握了起来,就像是抓住了陈一七的手一样“那我们出去吧。”
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你。
陈一七愣住他觉得有点轻易了。
陈猊远跟张安知谈话的记忆他有,他以为阿远会想要那个东西,所以不会那么轻易劝动他离开。
虽然张安知的话不太可信就是了。
但是
“走之前,张安知说的那个你肯定想要的东西,我们去把它要过来。”
陈猊远是过了一会才想起十七说的是什么,他同样觉得张安知是在骗他,因为他记得当时张安知就骗了他说不痛,结果没一会他就被剥皮插针了。
“不要也没事。”所以陈猊远这么告诉陈一七“他应该是在骗我。”没有那种东西、不会有那种东西。
陈一七微微迷茫“你不想要吗”
“我没有想要的东西。”陈猊远突然有点想看陈一七的表情,但这里没有镜子。于是他只能伸手去摸自己的脸,边摸边道“我想不到我想要的是什么。”
陈猊远摸着陈一七的表情,发现他更迷茫了,于是他不解且还有点不安的问“怎么了”
“阿远,那你为什么不走呢”这里没有陈猊远想要的东西,只有数不胜数的痛苦,那为什么陈猊远从来没有想要离开这里
陈一七自以为自己从诞生开始就了解陈猊远,但是此刻他又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
陈猊远问“我要去哪”
“”
陈一七一下
子僵住,他微微瞪大眼。
陈猊远的手移动,碰到了陈一七耳朵,有点微凉、软乎乎的触感。
这种触碰很奇妙,像是在抚摸自己,但是感官却传回来了一种陌生的雀跃感,陈猊远边轻轻捏着陈一七耳朵边小声的喊“哥哥。”
他想要陈一七哄他、认真听他说的话,所以他喊着会让陈一七高兴的称呼“你想去哪里我就想去哪里。”
“你想要什么我就想要什么。”
“哥哥,你想的话那我们就逃走吧。去看山和海。”
但这次他失败了。
陈猊远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言语之下更深层的含义,但他又确实清清楚楚的表达出来了。
陈一七扯了下嘴角,他夺走那只捏耳朵的手的控制权,然后那只手缓缓往下放这不对。
一个人的全部,不该压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想要的,不是这样。
陈一七轻轻长出口气,他双手交叠,视线落在那缠着绷带的手背上,有丝丝红色从绷带的缝隙里渗透出,他看着
他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的,陈猊远已经被摧毁了,他被打碎了。
就像是那一次又一次的实验,血和肉被从骨头上拨离,灵魂随之四分五裂。
滚烫的液体滴落在绷带上,它在绷带上晕开,陈猊远手下意识蜷缩了一下,他茫然的看着晕开的那点痕迹。
“阿远。”
“嗯。”
陈一七问他“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
陈一七“我其实好讨厌、好讨厌这里。”
陈猊远毫不犹豫,因为突然的不安他甚至语气急切“那我们毁掉这里然后离开。”
“我们离开。”
“不是我们。”陈一七突然笑起来,但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冷酷的意味“是我。”
“阿远,是我讨厌这里,是我想要离开,是我想要毁掉这里不是你。”
“你能明白吗”
“”
不明白。
陈猊远不明白。
“你”不就是我吗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那“你”的所思所想,不就是我的所思所想吗
陈猊远对陈一七的话感到了恐慌,他有种自己要被丢下的错觉。
他极力冷静着,开始思考。
他不是笨蛋,而且陈一七话那么直白,他一冷静就明白过来了。
于是他开口,像是本能,又像是深思熟虑“我也讨厌这里。”
陈猊远缓缓的、试探着“我也讨厌这里,那我能”和你一起四个字本能的被陈猊远咽了回去,他改口“我能离开这里了吗”
一片沉沉的寂静之中,陈猊远听到了声音“能。”
陈猊远得到了陈一七肯定的话语,但心底的不安却更加强烈了。
他觉得,十七并不想说那
个能他最后那句话,好像不该用询问的语气。
但是说出口的话就跟不断往前的时间一样,无法撤回。纵使想要挽回,也抹不去留下的痕迹。
*
想要保护陈猊远、想要拯救陈猊远。
陈一七是为此而诞生的。
所以他不会绝望。
陈一七因为陈猊远的破碎差点崩溃,但是很快又想到,他的诞生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陈猊远并非是拼不回来的。
只是陈一七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的人,不然一定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大概是因为自己还太“年轻”。
也可能是太着急了。
在这个基地被发现,警报声从不远不近的地方响起,一点点焦躁的氛围开始弥漫开的时候。
陈一七和陈猊远一同离开了白色的房间。
那么轻易的就打碎了厚重无比的玻璃,陈一七再次深刻的意识到,陈猊远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让自己的意识占领高地,陈一七咬着牙边走边一点点撕下了身上与血肉长在一起的绷带,鲜血流淌在离开的路上,新生的皮肤铺满身体。
他被血色浸透,像刚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路都没有靠近,还是他主动接近了一个实验人员,夺走了他的外套。
大了很多,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陈一七没有在意,苍白的手指拢了拢外套,然后在伤口全部自愈之后叫醒了陈猊远交接了身体,在意识主动沉眠前道
“阿远。”
“毁掉这里。”
少年的气势发生变化,他轻飘飘的回应自己“好。”
于是在未来的疯人院院长青鸟到来的时候,先是听到了基地各处传来着接二连三的爆炸声,然后看到火光与浓烟直奔天空,一些人堆成尸山血海,一些人跌跌撞撞、满脸恐惧的离开。
他不顾阻拦,逆行直接往半废墟的基地深处走,然后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半圆柱体装置上方看到了套着宽大外套的单薄少年。
他浑身染血,脸上也是一片红色,但青鸟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他按住身边满脸警惕、负责保护他的病人,然后抬头清晰的喊出少年的名字“陈猊远。”
少年漠视了他。
青鸟毫不在意,他接着道“跟我离开这里。”
大概什么字眼触动了如一潭死水的他,少年黑漆漆的眼珠子转了过来,他喃喃自语“离开。”
他站起来,不高不低的声音并不清晰“他讨厌这里。”
少年跳下装置,他往空气流通进来的方向走,像是没有看到青鸟两人一样“天空”
与青鸟擦肩而过,他念着,像是怕忘掉“山和海”
他看不到其他人,他的世界空荡荡的一片。
青鸟眸光微闪,他突然伸手去拉少年,但下一刻手腕就是一痛,手掌软软垂下,青鸟嘶了一声,然后立刻道“不要出手。”
于是边上本就虎视眈眈的病人又停下。
青鸟捧着自己手腕,他隔着少年一段距离,一字一句“我是来接你的。”
他没有用救那种轻飘飘的字眼。
“还记得白章吗”青鸟看着停下来的人“我是他的学生。”
“做为来迟的补偿,你可以对我提一个要求。”
“什么都可以。”
做不到的话就往后拖着就好了。青鸟面不改色的想着,总之先把人安抚下来。
少年转过头,那双眼里印出了青鸟的身影,他声音在炽热的环境里仿佛有点扭曲“我要去哪”
就这个问题青鸟一怔,他正要思考怎么回答就听着少年接着开口。
“你能告诉我,这句话换成什么他才不会难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