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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纹
    沧余非常享受。

    水包裹住了他的全身,竭尽全力地沁润,把他的灵魂都浸湿了。眼前的猎物无助逃窜,岸上的人鞭长莫及。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钟里,他为所欲为。

    他是自由的。

    在水底也会出汗,沧余已经浑身升温。这个下午,所有的感官、每一次心跳、全部的时间包括眨眼时那个光明与黑暗迅速交替的瞬间都酣畅淋漓,快乐无比。

    宛如处身一场最棒的性\\爱。

    沧余无声地喘叹。

    但被他追逐的士兵感受截然相反,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和身后长存的威胁让他愈发焦急,仓皇中一头撞向玻璃。他还没弄清方向,沧余纤白的手就穿过层叠的泡沫,抱住了他的脑袋。

    然后沧余做出转动的手势,“拧断”了士兵的脖颈。

    沧余刺破水面,摘下呼吸调节器,不咳也不喘,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战斗而疲惫。他对围绕在水池边的赞美和掌声毫无反应,只是盯住了站在最边沿的屠渊。

    他游向屠渊,仰着脸庞,露出了一个既得意又羞涩的笑容。然后他向屠渊伸出双臂,娇气地眨了眨眼。

    屠渊默契地蹲下身,将他从水中抱了出来,让他坐在自己的双膝之上。

    这下可好,两个人都湿了。

    屠渊俯下身,挡住其他人直落在沧余脸上的视线。小鱼这会儿已经被水浸泡透了,毫无保留地露出纤长的四肢和几可掌覆的腰。他银色的长发贴于颊面,皮肤白得像瓷,唇色红得像血,他美好得仿佛来自水中的年轻神祇。

    水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又或者说,水在沧余身上究竟施展了什么样的魔力,让他更加自如。从脸庞,从手指,从四肢百骸,无一不透出令人神往的绮丽。

    众人都不敢再看。

    沧余想要起身,屠渊毫不犹豫地跪下来,伸手把沧余温柔地抱进怀里。就算是在人工泳池旁,屠渊依然带有大海的味道。他被沧余沾湿了,但他的身体永远比沧余的温暖。

    沧余抬手搂住屠渊的脖颈,看到了不远处面容扭曲的卫弘。沧余趴在屠渊肩头,在屠渊看不见的地方,对卫弘露出了挑衅的笑脸。

    他发中的金色小花刚才掉了,此时漂在水面上,像个囫囵倒映的太阳。

    沧余还没在水里待够,所以洗了个很长的澡。水流冲刷身体的感觉既舒服又差点意思,但最是这介于两者之间的乐趣,让沧余迟迟不愿结束。

    最后浴室被雾气充满,沧余衬衫敞怀,在洗手池前一遍遍淘搓双手。他一直洗到皮肤泛红,所有的痕迹都消失不见。

    沧余抬手,轻轻嗅在指尖。

    没有血腥味了。

    沧余在水池边撑着手臂,垂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水雾都要散尽了。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关上,屠渊停在沧余背后,低声说“小鱼。”

    沧余抬起头,在半朦半透的镜子里和屠渊眼神相触。才散的热汽又回聚到此,沧余没有整理衣服,就这样转过身,向屠渊露出一整片胸膛。

    屠渊走近了。

    “小鱼,”他用指尖碰触到沧余的右胸口,低声说,“不要伤害自己。”

    深刻的划痕还在往外渗着血珠,沧余没有低头,用手指精准地沾到了,送到嘴边。他伸出可爱的小舌,尝了尝自己的鲜血。

    “我从不伤害自己,”沧余露出满意的神情,说,“这是刚才对战时受的伤。”

    面对这拙略到更像胡扯的谎言,屠渊并不深究。他只是难过地说“不要疼,也不要疤。”

    可是沧余说“我要疼,也要疤。”

    屠渊轻轻垂眼,在某个瞬间露出了少许失落。他靠得更近,用手掌覆盖住那些胡乱集叠在一起的伤口。

    “活着就要经历疼痛,拥有疤痕,就拥有了未来。”沧余说,“疤痕只会存在于拥有未来的身体上,用来展示昨日。”

    “不。”屠渊说,“为自己感到骄傲,小鱼,让你的疤痕炫耀昨日。”

    他拨开沧余的领口,手掌缓缓移动。

    “刚才你没有第一时间问起这个,”沧余笑起来,“我正感到惊讶。”

    “总要问起的,”屠渊沉声说,“它是你一直拖在身后的阴影。”

    他触及沧余的胸膛,掌心之下震跃隐隐,正是沧余的心脏在跳动。而在那一片雪色的肌肤上,留有一个丑陋的纹身。但浓漆的墨水没有浸在平整光滑的皮肤之上,而是填满了某种凹陷,像是手术后无法被皮肤吸收的断续的缝合,或者某条被砍作几段的剧毒大蛇。

    屠渊缓缓抚摸,热流躁动地钻进沧余的身体。沧余闭上眼睛,呼吸逐渐沉重。

    屠渊的指尖离他的心脏太近了。

    “很丑,”沧余被摸得仰起头,颤声说,“真的很丑,是不是”

    “一点儿也不。”屠渊毫不犹豫地说,“它的含义,的确是丑恶的。可是它在你的身体上,你的肌肤里,只要你还不想将它抹去,我的双眼就能从中读出极致的美学。”

    他触到了尽头,沧余微微一颤,握住了他的手腕。

    沧余和屠渊对视,屠渊的目光在这潮湿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深邃。浴室里的水雾终要散尽,他们也终要赤诚相对。与其被人挖掘,最后落得鲜血淋漓又颜面扫地的下场,沧余宁愿承担坦白的痛楚。

    沧余松开了手,把目光投向虚空,说“09s13,我在刀俎实验室的编号。”

    “那是我被科尔文和玛琳带回去的第三天,我年纪还小,甚至不明白被绑在椅子上意味着什么。我当时就在窗边,看得见窗外光秃的土地和漫天的雪花。有几个小孩在雪里玩耍,他们没有忧虑也没有拘束,像夕阳里的风,也像太阳花的种子,他们的未来遥远又美好。当然,他们对我的存在毫不知悉我渴望加入他们。我甚至询问科尔文和玛琳,能否让我出去,和他们一起玩”

    沧余咬破了舌尖,鲜血的味道充斥口鼻。他闭上双眼,向后仰头,又回到了那把医疗椅上。

    窗子没有关严,寒风啸然而击,带着海洋的咸息。在淡淡的阴影中,沧余挣不脱束缚带,只能努力伸长脖颈,去看外面雪地上的那群男孩。

    科尔文和玛琳走过来的时候,沧余还没完全明白状况。他的眼眸无比胆怯纯净又光彩照人,他看了看面前的科学家夫妇,又看向他们的手术刀,小声问“你们是要杀死我吗”

    他对于死亡表现出的舒适和渴望令人震惊,科尔文和玛琳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我们绝不会杀死你,”科尔文笑着说,“我们怎么舍得怎么下得去手你是我们的宝贝”

    “是的,宝贝”玛琳搓了搓手,兴奋地重复,“当之无愧、独一无二的宝贝”

    “那么,”沧余抿了抿嘴,问,“你们能让我出去玩吗”

    “别心急,宝贝。”玛琳抚摸着他漂亮的脸蛋,“出去这种事,总有一天可以的。等我们觉得可以的时候,等你通过我们的考验的时候。”

    沧余问“我该怎么才能通过你们的考验”

    “耐心,宝贝,永远记住这两个字,耐心。”玛琳笑了,露出满口白牙,“不过既然你这样问了,考验的第一关,这就来了。”

    她和科尔文手牵手,将刀切进了沧余的胸前。

    他们用手术刀缓慢地、细致地、一笔一画地在沧余心脏前刻下“09s13”。然后他们拿起纹身枪,沿着新鲜外翻的刀口,将这串编号纹在了沧余心口。

    乌青的墨汁随着针刺源源不断地进到皮肤表层,浸透伤口,沿着纹路渗入肌肉,形成永久的痕迹。剧痛如潮涌般侵裹,红和黑淌满了沧余的上半身,化作令人作呕的涓涓细流,钻进了沧余的心,还占据了沧余的眼。

    雪中的孩子们依旧快乐,但沧余蔚蓝的大眼睛里再也不见清澈的光芒和真挚的泪花。

    那个冬天,北风将树木剪裁成魔鬼枯瘦的手。

    那个冬天,冻土裂开了伤口,宛如大地思念春时的哭泣。

    那个冬天,小鱼在刀俎下发出痛苦的嘶叫,直到喉咙痛哑,泪流满面。他终于意识到,没有人会听见。

    雪沫在风中被推行,融化成沧余眼中大海上的白雾。湿热的气息附在胸前,沧余别过脸,感觉到屠渊吻在了他纹身的位置。

    “这是我好不了的疤,昨日的荣耀。”沧余缓缓喃言,“闭上双眼,所见的场景反而更加清晰风雪中摇摆的树,白色大地上的裂痕,玩耍的孩童,刻入肌血的刀和针该怎样呼吸我曾经如鱼般自由”

    沧余的眼很红,他似乎要哭泣。但他闭上眼,拒绝让眼泪流出来。

    屠渊用舌舔舐过他皮肤里的每一个字母和数字。

    “小鱼,”屠渊站直身体,和沧余额头相抵,说,“你仍然自由。”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