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当然是见面了。
就是和云听夏想的稍稍有点不太一样。
她匪夷所思的目光依次从许星淼看似天然但绝对用发胶抓过的头发,移到清爽养眼的穿搭,再到腕上又一条新的她没见过的链子和脚底亮洁如新的球鞋,他甚至还戴了
“你那是耳钉还是耳夹”
许星淼眨了眨眼,侧身过来把耳夹掰开让她看清楚,“是耳夹。”
“哦。”她就说之前没看到他耳垂上有孔。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朴素的白t和牛仔裤,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在电话里我应该说过我想吃三食堂的麻辣香锅吧我应该是说了的吧不是我在做梦吧”
“嗯,你说了的,我也答应了啊。”他朗声答道。
“那你这隆重的打扮是怎么回事啊。”她凑得更近,发现他连喷的香水都不是昨天那一款了,这人到底有多少瓶香水啊
“搞得好像我是要带你去什么很高级的餐厅吃饭一样。”
一般人听到去食堂,第一反应不都是随便套身衣服看起来是个人样就行了吗像她这么简单的穿着才正确吧
“因为是和你待在一起啊。”许星淼被她盯得有些脸热,特别是视线聚焦的那只耳朵,耳垂上好像要被烫出一个豁口来,“所以想让自己看起来更赏心悦目一点。”这样你就会一直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了
“说得也是。”
云听夏对此实在无从反驳,这么好看的饭搭子坐在对面,秀色可餐,她都能多吃半碗饭。
“先不说这个。”她巡视领地般绕着他走了一圈,怎么也想不通,“我们从结束通话到见面才不到一小时啊,你家坐车过来都要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还是在不堵车的情况下。”
“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准时的同时,还把自己打理得这么光鲜亮丽的啊”
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吗昨天他收拾自己也这么快
“总不可能你在家就穿成这样吧”
许星淼笑着反驳,“怎么可能,是出门才换了的,而且这些我都做习惯了,本来就不需要浪费很多时间啊。”
她点点头,小声嘀咕,“也对,毕竟又不需要化妆。”
这人精致归精致,浑身却没有一丝脂粉气,细节上的小点缀也恰到好处,乍看不经意,细看又处处是心机。
“挺好的,保持住。”她的眼睛就需要这样的人来拯救。
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明显,她终于停止了对许星淼的指指点点,有气无力道,“走了,去吃饭。”
已经快两点了,虽然还没正式过饭点,但食堂的一些窗口已经不供应午餐了,还好云听夏想吃的麻辣香锅整个白天都在营业,所以她不用担心白跑一趟。
仔细回想一下,怎么好像每次和许星淼在一起就是去吃饭啊。
听到她如此吐槽,许星淼笑容苦涩,“两天后蒲葵美
术馆有个油画艺术展,我想约你去看,你愿意去吗”
云听夏一口回绝,“我对油画没什么兴趣,而且那个美术馆怪远的,不想去。”
“那去奚山植物园这次的花展主题是郁金香,很漂亮的。”
“呃”可恶,居然有一点点心动。
“或者等暑假我们去看海”
“不要。”云听夏终于有合适的理由拒绝了,“晒死了。”
“你可以一直待在游艇里,不会很晒的。”
“”该死的有钱人。
许星淼无奈地摊开手,“看吧,别的邀约你根本不会应。”
“因为快立夏了嘛,太热了。”云听夏总有理由狡辩,说得头头是道的,“我苦夏,一到夏天就萎靡不振,一天天的只想躺在空调房里,根本不想出门。”
许星淼“那寒假我们一起去滑雪”
云听夏“可恶的现充。”
这人到底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在外面玩啊她光是在太阳底下多晒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精疲力竭了。
对上他注满了期待的双眼,云听夏不自在地别开脸,然而他自带热度的视线如有实质,她想装作没看到都难。
“咳,你是和我一样吃麻辣香锅还是别的”她生硬地转移话题。
许星淼眼睛里亮晶晶的光点逐渐黯下去,颇为幽怨地回道,“再说吧。”
不过正如上面所说,食堂这会儿还在营业的窗口已经没那么多了,所以到了三食堂以后,他在几个还开放着的窗口转了转,经历了一番斟酌后郑重地选择了麻辣烫。
于是许星淼今日的午餐,就是一碗清汤的,一眼望去几乎全是绿色的,看不见一点辣油的麻辣烫。
云听夏光是看着就觉得嘴里淡得慌。
“我以前减肥的时候都没你这么狠。”
“吃习惯了还挺好吃的。”许星淼从底下挖出一颗牛肉丸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快速嚼了很多下,才咽下去,“你还需要减肥啊什么时候”
“高考结果出来以后,成绩出乎意料得高,我太得意忘形了,所以后面一直在胡吃海塞,一个多月胖了十斤吧。”
她高中的成绩在班里不算是很优秀的那一批,高一的时候她甚至被班主任询问过要不要转去美术班,说她光靠文化分不一定能考入国内顶尖的那一批大学,但如果再加上统考分,成功率就会高很多。
当时的班主任着实负责,把这些利益关系几乎是掰开了揉碎了和她讲,但她这人总有种迷之自信,觉得自己厚积薄发一定能在高考超常发挥,所以就委婉拒绝了班主任的提议,甚至后面班主任找妈妈来帮着一起劝,她也任性地没听。
她骨子里就是很叛逆,越说她什么不行,她就越想证明自己
不过很幸运的是她最后真的成功了,不否认有运气的成分,但只要结果是好的,她也无需去较真过程中的歪打正着。
“说实话,那时候上称发现自己胖了十几斤的时候我都有点不敢相信。”她哭笑不得地说,“后面又跑到楼下的药店,在那里重新称了一次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然后就开始紧急减肥了,饭量减半还天天去夜跑,累得要死,但是在开学前也就减了五六斤吧。”
但她本来就瘦,所以没减下去的那几斤肉对她而言,也就是穿以前的比较修身的衣服时需要稍微收一下腹而已,问题不大。
“论身材管理,我是比不上你啦。”她咬下一只用香辣酱炒得鲜香可口,撒上了香脆芝麻的鸡翅,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许星淼苦笑着夹起一筷子空心菜,觉得这顿饭吃了和没吃一样。
没关系,再多坚持两天就好,等减到了目标体重,他就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当然,油糖混合物还是得节制。
在莫大的动力驱使下,他再细细咀嚼脆生生的蔬菜时,甚至能从中品出一丝不明显的甜味。
如果云听夏能听到他的心声,肯定会幸灾乐祸地表示那只是他馋极了才产生的错觉。
吃饱后,云听夏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也和胃袋一样被填满了。
走到一楼的时候正巧遇到阿姨给自动贩卖机补货,她在旁边等了一会儿,问他喝什么。
“椰子水”他不确定地答道。
云听夏没耐心等他纠结别的了,麻利地扫码,然后给自己买了罐橘子味的汽水。
“给你。”她把椰子水递过去的同时,单手拎着汽水,食指屈起,勾着易拉罐的拉环用力一拉。
“噗呲”
细密的气泡拥着甜酸的香气一起涌上来,接触到空气后破裂的泡沫溅出噼啪噼啪的声响。
许星淼仍维持着接过饮料的姿势,直勾勾盯着她的另一只手,缓慢睁大的眼睛里迸发出难以言说的惊喜的火花。
“刚刚那个”
云听夏喝了口汽水,疑惑地望向他,搞不懂他怎么突然激动起来了。
“刚刚你单手就拉开易拉罐了是不是”他抬起手中的椰子水,用散发着冷气的瓶身贴上脸颊,兴奋得好像耍帅成功的人是自己一样,吱哇乱叫,“那个超酷的”
云听夏怔愣地张了张嘴,一时没回过神来一样,“是吗”
“当然”他笃定地点头,加重语气,“超级酷的”
云听夏这才抿着嘴牵起一个弧度很小的笑容,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汽水。
她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不知道是从动漫还是电视剧里看到有角色这样做,觉得超帅,所以在家偷偷练习了好几次。
后来和朋友一起买饮料喝的时候,她就开始频繁的买罐装饮料的了,不经意用一只手拉开易拉罐的时候,也曾幻想过会不会被朋友用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然后惊呼出声,夸赞她如何厉害如何酷
现在想想,她小学的时候真的好装,好幼稚啊。
没成想,多年前那充满了孩子气的虚荣心居然
会在成年后被突然满足这也延迟太久了吧
她借着喝汽水的姿势掩住疯狂上翘的唇角,不无得意地睨他一眼,轻飘飘道,“算你有眼光咯。”
碳酸饮料给人的满足感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就好比现在,被吞咽进去的橘子汽水顺着食道一路欢歌,表面的气泡如烟花一般炸开,洒下的流光又重新汇聚成涓涓的细流,发酵出令人难以招架的醉意。
那些充盈的情绪堆积在她的胸腔,让她有种想要打嗝的冲动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吃太饱了
她顺手将空了的罐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扭头对许星淼绽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谢谢你,我心情好多了。”
心情一好,她就很想搞事。
许星淼在某些事上总有着很敏锐的直觉,就好比现在,他嗅到到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味。
“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去做我想做的事。”她说,“我昨天已经报过警了,如果最后的结果不能让我满意,那我当然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讨回公道。”
她的眼睛极亮,一字一句缓慢地说道,“我要让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知道,惹到我算他踢到铁板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可不想什么措施都不采取,让人家以为她就是个表面厉害实则窝囊透了的。
短短的时间里,她脑子里已经浮现了好几个教训人的方案,但果然,还是痛痛快快把人揍一顿才更合她的心意。
许星淼为她握拳打气,“很好,很有精神”
然后像秋招上积极推销自己的应届生一样努力让老板看到自己的价值,“带上我一起吧我很有经验不会拖你后腿的”
云听夏瞪他一眼,竖起手指抵住唇嘘出声,“小声点我们是在密谋给人敲闷棍,又不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虽然附近根本没人经过,但是万一呢
被批评的许星淼立刻用椰子水堵住嘴巴,把剩下想说的话连着甜津津的饮料一起咽进嘴巴里。
直到瓶子里的椰子水少了大半,他才猛的反应过来,“我们”
他的眼睛唰的亮起来,加重语气重复道,“你说我们所以你答应带着我一起行动了吗”
“虽然很想一个人挑大梁,但为了更顺利的完成任务,我认为我应该需要一个帮手。”云听夏表情严肃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出圣剑化身勇士去挑战巨龙一样,又意有所指道,“但是,万一我识人不清,最后被人背刺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很有职业道德的,只会给你背锅,不会背刺”
“真的吗”
“当然”
听到他不假思索的答案,云听夏静默地望他的眼睛,仿佛正透过这扇窗去勘探他的真实想法。
短暂的四目相对后,她收回目光,语气轻快,“那走吧派大星,我们要制定一个完整的计划。”
许星淼还没来得及高兴,
就被她取的新外号吸引了注意,“为什么要叫我派大星”
谁知道呢
可能是因为你看起来傻乎乎的,眼睛又总是亮晶晶的
“嘴一快就说出来了。”她笑嘻嘻地说。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能是云听夏前一晚的虔诚祷告终于起了作用,在和许星淼分开回到宿舍的不久,她就收到了警察局的回电。
当时寝室里室友们全在,有两个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状况,听到是警察局的电话都慌得不行,以为是她在网上发涩图终于被警察叔叔盯上了。
云听夏“我再重申一次,在互联网搞簧的是付蓉我的画都很绿色清新有的甚至很幼稚根本不可能被盯上好吗”
付蓉立刻心虚地“嘘”了几声,卑微道,“低调,低调,这种事情我们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不用特意说出来。”
云听夏“”
“那警察为什么找你啊”园林室友好奇地问。
云听夏叹了口气,尽量精简地叙述自己遇到的倒霉事,很快收到了室友们同情的目光。
“你好惨。”审计室友默默把手里的辣条递给她,企图给予她一些慰藉,“警察那边怎么说”
她耸了耸肩,“就拘留他几天,我等下还要去签字。”
“这处罚也太轻了。”室友小声抱怨,替云听夏感到心梗,“我正好没事,等会儿陪你一起过去。”
另外两个室友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我也一起。”
深受感动的云听夏以手掩面,佯装痛哭,“我真是没白给你们带那么多次饭”
被室友们簇拥着出门的她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要是看到了张志杰,一定能把对方喷得狗血淋头。
只可惜她早打好腹稿的脏话没能面世,在派出所里,迎接她的只有值班的警察。
他们查了张志杰的手机,在他的云端里找到了几张没来得及删掉的关于她的偷拍照片,尺度都不大,而且也没有进行传播,所以对他的处罚就只有拘留五天。
就关五天,当然不能泄去云听夏的心头之恨。
不过一想到后面几天上课都不用看到他,她还是觉得心里好受不少。
“哎,那他被拘留,以后还能考公吗”一出派出所,付蓉就迫不及待地问。她本来就社恐,正值班的几个警察同志看着又不苟言笑的,她就没好意思开口问。
审计专业的姑娘未来有考公的意向,所以稍微了解了一点,“行政处罚好像不会留下案底,对子女考公没什么影响,自己考的话要看具体的招考单位,职业要求和政审要求。”
付蓉的大脑加载了好一会儿后,狠狠咬牙,“那不就是没什么影响么,可恶”
几个女生在回寝的路上用平生最恶毒的话去咒骂那个男人,但因为嘴都不怎么利索,所以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付蓉在网上倒是挺会和人对线的,一到现实就不行了,另外两个室友
在说的时候,她就只会满嘴“对对对”,看得云听夏哭笑不得。
那之后的几天,她的日常勉强回归平静。
班里有人好几天没来上课,同学们自然会产生好奇,后来不知道谁传出来张志杰被拘留的消息,一些针对他的谣言也越来越夸张,有的说他就是男生寝骂了好久的偷外卖贼,有的说他和人打架把别人打成重伤才被抓了,甚至还有说他是因为赌博进去的。
至于真相,虽然一早就被云听夏匿名发在了学校的论坛和校园墙上,但是因为太过普通所以一开始就被同学们自动过滤掉了,他们还是更愿意谈论那些抓马的事情。
直到后面辅导员出面澄清,才让这种流言表面平息下来。
因为这件事,云听夏还被辅导员叫去办公室喝茶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不该因为这种小事就报警,就算觉得委屈也应该先找老师说说情况,让老师帮忙解决这件事。
“你看你这一报警,把人抓进去了,不是平白毁人前途么”她的辅导员姓刘,是个体型中等的中年男人,因为总是穿着正装,话说的语速慢而温吞,所以看起来倒是个还算体面儒雅的老师形象。
“那老师,如果我一开始找你说这件事,你会怎么帮我解决”云听夏礼貌地问。
刘导员捞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啜了口茶,老神在在地说,“我知道你遇到这种事肯定会觉得害怕和委屈,同样作为男人我当然也很唾弃张志杰这种行为但他平时在班里表现得都很老实不是么,就犯了那么一次错,难道就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他孤零零的待在派出所,心里得多有害怕啊,他还不到一十岁呢,人生的路还长着,只要他愿意道歉愿意改,我们给他一次机会又怎样”
云听夏都听笑了,“所以老师,让你介入的结果就是我只能得到用没有的一句道歉”
她没耐心听老师说那些废话,大把的时间她宁愿去玩手机或者睡觉也不想多让出几秒钟听这种虚情假意劝她良善的妄言。
“老师,你开口闭口都是在同情张志杰在派出所里多么可怜,一句关心我的话都没有啊太偏心了吧。”云听夏垂下眼睛,慢条斯理的将看到的发尾分叉撕开。
“我这人心脏可脆弱了,本来被张志杰偷拍就吃不好也睡不好,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现在又被老师你批评,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听说前两年c栋有学长从天台跳下去了十一楼呢,也不知道上面的风大不大,我也超想去体验一下的。”
刘导员漫不经意的神情忽的一变,沉声道,“你什么意思这种事可不能用来开玩笑。”
“是老师先跟我开玩笑的啊。”云听夏掀起眼帘,视线凝在导师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说道,“但是老师啊,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吧”
刘导师微仰着头,沉默地注视她,暗自后悔在进门后没让她坐下,现在说什么气势上都差了一截。
他随手将水杯放了回去,不再看她,“行了,你回去吧。”
“反正他已经被拘留了,你也消停下来吧,在外面有什么不该说的,你也少说几句。”
“我本来就没说什么啊。”云听夏双手抄兜,面上全然一副体贴的想为老师解决问题的小棉袄作态,“但是传谣言的那几个男的确实嘴碎得很,很影响班级团结的,要不然我把他们都叫到办公室来,老师你好好教育他们一番吧”
刘导员脸色铁青,声音冷硬,“不用,你快点回去吧。”
他都这么客气地请她出去了,云听夏当然不会厚着脸皮硬要待在这儿。
她施施然地走到门口按下门把手,出了门,又猛的把门合上。
“砰”
在厚木门框的悲鸣声里,她看了眼时间,烦躁地皱起眉。
怎么就这个点了去食堂吃饭都得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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