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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我进去时,杨大人已哄走了其他女子,只有阿奴坐在角落哭个不停,他浑身酒气熏天,不断地在喝酒,虽连我都赶走,但也令我留下了那好酒。”蕊娘叹了口气,“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阿奴先出来,眼睛红肿,说杨大人让她先去马车内点燃熏香,烤好碳火,免得车里太冷杨大人一贯如此。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杨大人才下来,他大约是怕被人看见丢脸,所以特意等了个特别的时间才下来。”

    “什么特别的时间”张小鲤好奇地问。

    “那天,在对岸,戏台和花渡桥上,有一场花火会。”蕊娘指了指闭合着的窗户,“虽然外面冷,但我们也还是打开了窗户,让大家有余裕去看花火会。”

    抱桃阁在听柳巷的最北端,北边也就是抱桃阁的上方,特意留出一部分空隙,用来停放达官贵人们的马车。东边也就是最左边,乃是高墙,西边则是花渡河和花渡桥,隐私性极好。

    西边过了花渡河,便是一个大戏台,平日常有活动,那日似有个什么诗酒会,燃放烟花也很正常,抱桃阁借花献佛,故而开窗。

    “当时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那花火上,但我瞧见了杨大人,他跌跌撞撞,低着头,身边也没人搀扶,我便上前想要搀扶他。”蕊娘回忆着说,“可他极为暴躁,竟踢了我一脚。”

    蕊娘边说,微微往后坐了一些,掀开一点裙子,撩起下头的里裤,露出白生生的腿来,那腿并不过分纤细,甚至有些肉,而刺目的是小腿上的确有一道不浅的淤青。

    蕊娘补充道“杨大人平日绝不会对女子这般粗野,那日恐怕是太过烦闷,又大醉。”

    张小鲤撇撇嘴,颇为不屑地说“烦闷便找蕊姐姐出气怎么不找那位出气孬种”

    张十四又敲了敲扶手,张小鲤立刻闭嘴。

    蕊娘含笑看了一眼张小鲤,似在感谢她的仗义执言,她说“当时我跌坐在地,腿也疼,后股也疼,一时间没有爬起来,便见他已从侧门离开,直接上了马车。”

    抱桃阁的门有两处,一处是西边的大门,一处是北边的侧门,侧门直接连接北面那停靠马车的空地,方便客人们直接走北门去乘坐自己的马车。

    莫天觉说“之后便可接上杨彦车夫和鹰卫还有阿奴的话,杨彦从侧门走出后,直接走入了自己的马车里,之后便是如今民间传言那般,生生不见了。”

    张小鲤听得极为茫然,只能回头看向兄长,凑近低声问“阿兄,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张十四颔首,张小鲤凑的更近。

    这回张十四似乎说了不少,张小鲤听得一边点头一边满脸疑惑,随即坐回去,说“阿兄呃,想问,那个戴面具的男子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蕊娘和莫天觉都猜到他会问,蕊娘暗暗看了一眼莫天觉一眼,莫天觉犹豫片刻,轻轻颔首,表示应允。

    蕊娘正要答话,张小鲤又说“阿兄还想问,蕊姐姐你当时当真那么恰好进了地窖,又在殿下离开后才出了地窖吗”

    蕊娘一怔,莫天觉也愣了一下,看了过来,蕊娘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张十四片刻,说“是假的。我看到第一个女侍卫出现时,就猜到这般声势浩大的女侍卫,恐怕是昭华公主麾下的蝶卫,所以立刻进了地窖。后面听到人走了,我才出来。”

    蕊娘轻声叹息“若我在,总要做些什么。可我能做什么要么被杨大人记恨,要么被公主迁怒,这两样,奴家可都承受不起。”

    莫天觉并不惊讶,像是早就看破只是没有说破,道“此事,你也不必同其他人说,横竖与案子无关。”

    蕊娘感动地看了一眼莫天觉,随即说“至于那面具男子是太子殿下。”

    张小鲤惊呆了,她显然没料到这事会牵扯上如此位高权重之人,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张十四。

    张十四一贯地淡定,没有什么反应。

    莫天觉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便是太子被关禁闭的缘由。抱桃阁虽然说着风雅,毕竟是烟花之地,一介太子来此地方,简直丢人。

    尤其是其实太子相貌平平,是三个皇子里容貌最为普通的,个子也不算高,行事亦不是最机警的,论文不若二皇子,论武不如三皇子。

    而皇上呢,又恰好喜欢相貌好看,性格聪颖的。

    太子之所以是太子,只因为他是嫡长子,在皇上还只是个皇子时,娶了第一个皇妃,两人感情甚笃,但那皇妃生太子时难产而亡,死前唯一遗言,便是“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皇上念旧情,故而登基那年便将大皇子立为了太子,追封太子生母为先皇后。

    大皇子此前虽无出彩之处,但胜在行事小心谨慎,为人温和端方,极少出错,算是将“中庸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次出了丑,还刚好赶上这么悚然的案子,使得“太子也在抱桃阁”一事飞速流传,皇上勃然大怒,这才勒令太子进了思过阁。

    张小鲤好奇地说“太子这般身份,身边还缺女人不成”

    何必还要冒着风险,来抱桃阁

    蕊娘微微一笑,道“你还小,不了解男人。家中的永远不如外头的,属于自己的,永远不如不属于自己的。”

    张小鲤微微长大了嘴,看向莫天觉“真的吗,莫大人”

    这

    问他干什么

    莫天觉一时无言,蕊娘当然不会让他尴尬,开口吸引了张小鲤的注意力“总之那人身份,我很确定,他来的并不多,偶尔来此,也只是听歌赏舞,颇为正派。他应是见昭华公主大闹,认为不妥,故而出言阻止,也多亏了他,免去一场血腥之事。”

    张小鲤挠挠头,回头又靠向张十四,张十四说了一句话,张小鲤便回头询问“我可以和我兄长去楼上的房间看看吗”

    蕊娘颔首,正要喊护卫来背张十四,就见张小鲤熟练地把张十四往背上一背。

    张小鲤毕竟比张十四矮不少,这看起来画面又悚然又好笑,蕊娘呆了呆,随即赞叹道“张姑娘力气真大。”

    张小鲤被蕊娘夸了,不由得得意起来,说“嘿嘿,我不但力气大,还会武功呢。”

    蕊娘意外地颔首,张小鲤已经利落地背着张十四上了二楼,有些粗暴地用脚踢开了那扇门。

    屋内,陈设整齐地排列着,开门便可见中间是一方矮几,从门口一路到矮几处,奢靡地铺着一长条黑色长毛氍毹,这氍毹是以动物毛发和茧丝制成的软氍毹,之前是安国进贡之物,十分珍惜,后来闵国开了一个对外通商的渡口,便也得以购买售卖那些帕来品。

    矮几后头是屏风,屏风后头有软塌,旁边还有装饰柜,柜子颇大,整体和整个抱桃阁的风格一样,简洁大气。

    一扫眼看去,简直看不出任何名堂。

    莫天觉跟在后头,也扫了一眼房间,说“我们和鹰卫的人都来过好几趟,里里外外检查过,这房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搜寻出的一个东西,是一根银针。”

    张小鲤一愣,说“银针什么银针”

    莫天觉道“就是最普通的大夫的那种银针,那银针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哪家药铺都能买到,而且上头也没有血,滚落在角落中。”

    蕊娘道“这个鹰卫与惊鹊门也问过我许多次,我实在毫无印象。唯一能想到的,便是之前偶尔有大夫来看诊,为姑娘施针,每个房间都借用过,可能是那时遗留下的。”

    张小鲤侧过头,低声和张十四交流了几句,然后说“我哥想掀了面纱,仔细查看,可否劳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蕊娘询问地看向莫天觉,莫天觉并无犹豫,这房间他们都看过无数次了,这两人也不可能在房间里做什么小动作,于是颔首,同蕊娘离开。

    张小鲤和张十四在里头并未看很久,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张小鲤便打开了门,张十四仍伏在她背上,但面纱有点乱,应该是摘下又带回去所致,此时楼下的饭菜也已准备完毕,张小鲤饿得不行,把张十四放回轮椅,便问张十四吃不吃,张十四只是摇头。

    蕊娘疑惑道“张公子一口也不吃么”

    张小鲤倒是习以为常,说“兄长常年茹素,而且他有旧疾在身,若吃了多了还会呕吐,所以一天至多吃上一餐。”

    蕊娘不再多问张十四的事,而是认真地看着张小鲤,张小鲤狼吞虎咽的,被看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擦了擦嘴角的菜汁,说“你们,要不要一起”

    莫天觉哪有胃口,蕊娘也轻轻摇头,目光仍盯着张小鲤,竟有些温柔。

    张小鲤被这犹如月色一般的目光吸引,道“蕊姐姐,你为何这样盯着我”

    蕊娘轻声说“你让我想到了我家的小妹。”

    莫天觉第一次知道蕊娘有妹妹,不由得微微惊讶,张小鲤也很意外,却听得蕊娘轻声说“若她还活着,应该和你一般大。”

    莫天觉和张小鲤都是一愣,张小鲤说“她生死未卜”

    蕊娘的笑容并未完全消退,但却带着难以名状的悲伤“若是生死未卜,倒是一桩幸事,至少还有指望。”

    言下之意,她的妹妹早已离世。

    张小鲤眨巴眨巴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张十四轻轻敲了敲扶手,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与悲伤。

    张小鲤立刻凑过去,听完,立刻点头“哦莫大人,我们可以去见一见阿奴吗兄长想和她聊两句。”

    莫天觉说“可以。但方才你们在房间里,可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张小鲤说,“兄长或许发现了什么,但他总是这样,连我也不说,到最后自己厘清了所有线索,才一股脑地说出来。”

    莫天觉蹙了蹙眉,看了眼黑纱遮挡看不清容颜的张十四,倒也没说什么,此时天色尚早,还来得及去一趟侍郎府邸,去见一见那吊着半条命的阿奴。

    一行人走到外头,张小鲤把张十四弄上马车,身后却传来蕊娘的声音“张姑娘。”

    张小鲤一愣,赶紧跳下马车,她手脚利落,一点不会受伤,反是蕊娘有些紧张。张小鲤像条小狗一样奔到蕊娘身边,说“蕊姐姐,怎么了还有,你别喊我张姑娘,喊我小鲤吧。”

    蕊娘轻轻笑了起来。

    她此时站在抱桃阁门边,脸侧正是那一株粉色的桃花,此情此景,当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天香国色,春意盎然。

    张小鲤看得发愣,蕊娘递给张小鲤一个小包裹,说“小鲤,此物,赠你。”

    张小鲤很意外地接过那包裹,说“我现在可以看吗”

    蕊娘轻轻颔首。

    张小鲤打开包裹看了一眼,那竟是两件衣裳和两双鞋。

    张小鲤说“这是”

    “我闲暇时,会想着妹妹,想想她若活着,该有多高,穿什么衣服,穿什么鞋子。”蕊娘上下看着张小鲤,说,“今年和去年做的,似乎和你倒是合称。我见你脚上的鞋子破损的厉害,衣服也很旧,这个留着也是浪费,不如送你。”

    她微微眯起眼,看向被皑皑白雪盖住的青石板路,说“穿好鞋,走好路长安的路虽看似铺设得平坦,走起来,却极为艰险。杨大人失踪之事恐怕并不简单,你与你兄长掺和进来”

    张小鲤只拍了拍胸脯,说“蕊姐姐不必担心,兄长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他没能破的案子,方才其实他告诉我,此事他已略有头绪,我想,这案子,他总归是能破的。”

    蕊娘轻笑一声,说“我能猜到一二。你兄长,恐怕就是杨大人提过的那个轮椅探子,若你兄长真如他所言神机妙算,足智多谋,他应该迟早可以找到杨大人,只是就算找到,恐怕也难以全身而退你们,一定要小心为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