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鲤越发懵懂,忍不住问“蕊姐姐,你为什么要送我衣鞋,还嘱托我这些话”
蕊娘仍只是温柔地微笑着“因为这么多年,你是在我妹妹后,第一个喊我姐姐的人。小鲤,你随时可以来抱桃阁找我,不管是饿了,渴了,不开心了还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帮你。来。”
她说着,伸手,掏出一个小小的簪子,那簪子头上雕着桃花,和蕊娘自己头上的银簪几乎一样,不过是木簪。她将木簪插在张小鲤头上“你来此地,他们看到你头上的簪子,便不会拦你。”
张小鲤仍感迷茫,但又有些感动,点点头,突然伸手抱了一下蕊娘,而后不好意思地退开两步,又飞一般地窜上了马车。
莫天觉撩开车帘,颇有点困惑地看着这一幕。
蕊娘对谁都很有礼貌,很温柔,但同时亦有分寸,有距离。这张小鲤,毕竟与她才第一次见面,她为何莫非,真与她那从前并未提及过的妹妹有关
张小鲤上了车,迫不及待地把穿得烂糟糟的麻鞋一脱,换上了蕊娘给的鹅黄色棉鞋,竟当真合脚,踩进去软绵绵的。
因这双好鞋,还有头上木簪,张小鲤暗暗乐了一路,但张十四令张小鲤掀了车帘,观察这一路。
莫天觉道“这车夫正是那夜的车夫,我们走的路,便是那天杨彦行车的一路。今日,我特意吩咐了,会走的很慢,你们可以慢慢观察。”
张小鲤掀了车窗,微微掀开一点黑纱,令张十四可以从缝隙里往外看,自己也靠在张十四肩头,疑惑地看着窗外。
最初自然是听柳巷,虽然叫巷,但其实并不狭窄。
因是白天,加上杨彦案的影响,大多秦楼楚馆都紧闭门窗,出了听柳巷,便是白重街,街道更加宽敞,两边都是铺子,但也是开一半关一半,转过一个弯,便要往西过花渡桥,途径花渡河,之后便是秋弄,道路突然又变得狭隘。
张十四似说了什么,张小鲤便道“莫大人,回侍郎府,只有这一条路么平日里,杨大人走的也是这条路吗”
莫天觉便微微掀了帘子,对那车夫重复了一遍这问题,车夫道“不止这一条路。若是不往西走花渡桥,沿着白重街一路往前,便可进朱雀大街,沿着朱雀大街往前,也可以直接拐入杨府的。平日里走朱雀大街比较多,自、自从杨大人要当驸马后,便一般走花渡桥,说是不想太扎眼,那天晚上,阿奴姑娘也提醒了一声,说这次更加不能走大路。”
张十四不语。
花渡桥旁,还零散地放着一些烟花筒,有方方正正的,也有长筒形的,都是放完丢在地上的,张小鲤好奇道“这些便是烟花筒”
“花渡桥这边,时不时会有烟花节。”莫天觉颔首,“这些是十八号晚上燃放后剩下的,本要十九号早上收拾,但因为我们在此办案,一一盘问,故而有些还没来得及收拾。”
张小鲤更加疑惑“为何要等到白天才收拾不能一放完就立刻收拾吗”
莫天觉无奈道“深夜燃放,再趁夜收拾未免费力,看也看不清,如何收拾得干净而且有些烟花筒看似放完,实则只是一时哑火,若着急收拾,会有受伤之嫌,此前,便有人因此受伤,故而大家如今都是等上一夜再行收拾。”
张小鲤点点头,又像看到张十四的动作,凑过去听了片刻,转头问莫天觉“那夜,这街道上所有的商铺,还有开着的吗或者,还有什么人家是有人燃着灯,没有入眠的么”
“除了听柳巷内的店铺大多开着,此后一路的店铺都已歇业,路上人家,也都是大门紧闭,黑灯瞎火。”莫天觉道,“这个,我们此前便确认过了。”
张小鲤点点头,张十四也没再问什么,一路沉默到到了侍郎府。
莫天觉倒是不意外,这条路他们用马车、步行、骑马的方式来来回回走了无数遍,也没看出任何地方是杨彦哪怕从马车里逃出后,还能雪落无痕地离开的。
侍郎府正是杨彦父亲的府邸,并不大,位置也有些偏,府外才积的雪已被踏脏,足见来往人数之多,毕竟鹰卫怀疑,杨侍郎偷偷藏匿了儿子,侍郎府内很可能有什么密道之类的,侍郎府被鹰卫的人翻了个底朝天,当然,一无所获。
而杨侍郎更是欲哭无泪,好好一个儿子,被公主那般折辱后又莫名失踪,他知杨彦性情,认定杨彦不可能撇下一大家子人和父母,就这样逃了。
可若不是他逃了,又是怎么了呢死了哪怕死了,也要看见尸体才对啊
张十四倒是一点不想见杨侍郎,直奔阿奴房间。
阿奴如今睡在一个位置不错的客房里,毕竟她还死不得,他们刚走到房外,便见一个御医走了出来,正是宫中来的三位御医中的一位,姜太医。
姜太医微微行礼,喊了一声莫大人,莫大人关切地问“她今日情况如何能问话吗”
“一切都好。”姜太医道,“可以问,不过我仍是那句建议不要问太久,她仍需要休息。”
莫天觉颔首,带着张十四和张小鲤走入阿奴房中,一走进房间,便可以闻到几乎呛鼻的药味,阿奴躺在床上,整个人毫无血色,看着虚弱非常,她双目微微闭合,听到有人来,又缓缓睁眼。
阿奴生的很漂亮,有一张巴掌大的脸,下巴很尖,眉眼里都透着南方女子的温婉,能理解为什么杨彦会将她带在身边,她的脖子中间有一颗黑痣,有些显眼。
阿奴睁眼之后,却不喊人,只看着莫天觉,又看向张小鲤,多看了一眼打扮奇异的张十四,最后,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张小鲤身上,带着一丝好奇,一丝困惑。
莫天觉道“阿奴姑娘,我又来叨扰了。今日,还请你重新复述一遍当时的事,就从你离开抱桃阁开始说。”
他余光瞥见,张十四似乎又在嘱咐着张小鲤什么。
果然,还不等阿奴开口,张小鲤便说“先不必复述了,其实莫大人你都跟我们说的差不多了,再听一遍恐怕也没有意义,我有个别的问题想问阿奴姑娘,可以吗”
莫天觉一愣,说“可以。”
张小鲤上前两步,凑近阿奴身边,阿奴一动不动,凝视着张小鲤。
突然,张小鲤把头压低,在阿奴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阿奴一愣,眨了眨眼,莫天觉也是一愣,而后听见张小鲤说“还请阿奴姑娘您如实回答,你放心,除了我和兄长,其他人我都尽量不说莫大人,我也可以不完全告诉他。”
莫天觉蹙眉,道“张姑娘,我就在这儿呢。”
张小鲤却把手捂成筒状,放在阿奴身边,阿奴的睫毛又颤了颤,不知为何露出几分可怜的样子,张小鲤却逐渐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莫天觉有些着急,上前一步,张小鲤却突然一声惊呼“阿奴姑娘”
莫天觉恰好挤到阿奴面前,只见阿奴突然闭上了眼,莫天觉大惊,伸手探阿奴鼻息,张小鲤也同时摸上阿奴脖颈。
还好,虚惊一场,鼻息正常,脉搏跳动也极为正常。
张小鲤说“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昏了话还没说完呢”
莫天觉难得露出严厉的表情,说“你方才究竟问了什么”
他虽是在问张小鲤,目光却越过张小鲤,投向她身后的张十四。
隔着那黑纱,张十四似乎也在看着他。
张小鲤竟说“我还不能说,因为她还没告诉我确切的答案。我只能告诉你我兄长说,阿奴在撒谎。”
莫天觉一怔,张小鲤继续说“方才,我点出了她的一个破绽,告诉她一切已无法隐瞒,若她愿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告诉我,我愿意替她保守秘密,这样,就算破案了,她也不会被牵连。她已经决定告诉我了,可只说了几个字就昏了”
莫天觉怀疑地看着张小鲤,而后大声道“姜太医”
姜太医匆忙入内,见阿奴那样,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为她把脉,说“没什么,就是惊惧交加,昏了过去。”
惊惧交加
张小鲤,不,应该说是张十四,究竟发现了什么为何短短一句话能让阿奴吓成那样
张小鲤拱手,说“莫大人,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现在不说,是为了破案,等阿奴醒来吧,等她醒来后,她会告诉我所有的真相,这案子就可以破了。”
说着,她有些得意地摆弄自己的小辫子“看,我就说我兄长是天下第一聪明人,破这奇案,不需十四天,只需一天”
张十四此时轻轻敲了敲扶手,示意张小鲤过去,张小鲤赶紧过去,对着张十四叽里咕噜说了什么,估计是在复述阿奴方才没能说完的话。
姜太医为阿奴施了针,说“还没醒,看这样子,起码要昏一宿。”
张小鲤揉了揉肚子,说“那就明天早上来吧,莫大人,我累得很,您可以不可以为我们找个地方住和吃呀”
莫天觉心下茫然,但阿奴已昏,的确没有办法,他摆摆手,让采文去喊鹰卫的人和杨府本身的家丁都来守在门内外。
鹰卫和杨府家丁代表了不同的立场,他们都在,便可互相监督,也可更好保全阿奴的安全。
这种什么隔一日才能醒,醒来才能说出真相的戏码,莫天觉这些年没少见,往往这人是醒不过来了中间一定会被凶手所害。
他决不能允许此事发生。
莫天觉在附近找了个不错的客栈,让张氏兄妹暂且住着,又给了张小鲤一笔钱,让她可以填饱她那似乎永远在犯饿的肚子。
莫天觉自己则回了惊鹊门,将今日发生的事大致记录,并写了个密奏,思索着是现在给皇上,还是之后给皇上,这里头写了张氏兄妹的出现,还有他对于两人身份的猜测。
但这若是现在递交了,万一皇上大怒,认为他这是引狼吞虎,自作主张
莫天觉一时有些头疼,一宿几乎没睡着,眼睁睁看着天色由黑转明,伴随着第一声鸡鸣,破晓之光洒在仍未消散的皑皑白雪之上,他毫不犹豫出门去客栈接张氏兄妹,然而另他愕然的是,掌柜的告诉他,那对兄妹昨天傍晚吃了些东西便离开了客栈,而后,再也没回来过。
莫天觉眼皮一跳,隐约觉得自己犯了个蠢,又急急忙忙赶到杨府。
杨府上下一片混乱,才到府外,竟已能听得里头刀剑相交的声音,时不时伴随着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不是我”
是张小鲤
杨侍郎竟恰好在门口,似乎正要上马车找人,见莫天觉从马车上跳下来,几乎要感激涕零“莫大人您可算来了,小的正要去找您呢”
莫天觉匆匆往里走,一边询问“发生何事”
杨侍郎几乎要哭了“阿奴死了”
莫天觉瞪大了眼睛,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杨侍郎接着说“而后从床下跑出一个小女子,还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凶手,是莫大人您让她躲在床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