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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屋子里,林简靠着门框站着,怀里还抱着他爸的遗像。

    林江月两口子坐在炕沿上,忐忑中夹杂着一点难以隐藏的激动,而沈恪站在他们正对面的位置上,屋子里有两把春秋椅,他没坐,这样对峙的画面乍看上去像是他在接受盘问,然而沈恪神态却始终平和,看不出丝毫局促。

    林江月再次先发制人,招呼倚门而立的林简“宝儿,去收拾收拾你的衣裳书包。”

    小林简低着头,眼睛盯住水泥地面上的一个小凹窝,仿佛没听见一样。

    “哎你这孩子”林江月瞄了沈恪一眼,催促道,“刚才大姑不是都跟你说好了么”

    说好了什么

    大概就是林简那句“走了就不会回来”。

    沈恪一直没有开口说话,从进门到现在,却将这家人的心理活动看得透彻清楚,大人不养往外推,小孩却又不想走。

    宋秩专业斡旋技能再次上线,沈董“嘴替”毕竟不是浪得虚名“林女士,我还是建议您再好好考虑一下,起码和孩子再商量商量,孩子太小,又刚刚经历这么一场变故,再贸然离开熟悉的环境和亲人而且,孩子不愿意走,谁也勉强不了”

    “谁说不愿意了他个小孩子懂个屁啊”一听这事还要商量,何国栋不干了,“他爸妈都没了,我们老何家凭啥养着个外姓人再说了,这孩子他爸怎么没的你们管他不应该么,天经地义”

    此时,靠着门框的小林简忽然出声了“这是我爸的房子,是我家。”

    在场的人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一时都愣了一下,然而涉及到地契家产的事,林江月必然是反应最为迅速的那个人“胡吣呢你谁说是你爸的房子房产证上写得可是老娘的名字当初你那个妈走的时候,你爸就把房子过给我了,以后就是我儿子的私产,和你半毛钱关系没有”

    林简又不说话了,嘴微微张着,像是始料未及时忽然的语塞,又像是有些难以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

    沈恪手指按了一下左边的眉骨,自顾想,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已经算得上相当过分了。

    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而正当林江月要再次发难时,沈恪忽然走到林简面前,林简肩膀下意识地缩了一下,就见沈恪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

    就算蹲在地上,沈恪依旧比林简高出半个身子,但这是林简比较熟悉的高度和距离,毕竟从昨晚到现在,这个人似乎一直都是在用这个姿势和自己说话。

    小孩子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加掩饰的防备与警觉,仔细看,似乎还夹杂着一点本能的害怕,沈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神态温和下来,问他“先跟我回家去看看怎么样我家里装饰得还算漂亮,而且有一个和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姐姐,如果你喜欢那里,就可以住下来,当然,如果你不喜欢,我随时送你回来。”

    林简盯着他几秒,开口时,口吻依旧戒备“咋回”

    大姑说了,房子是她的,而且孩子只是小,又不是傻,他自己也看得出来,他爸一走,他们现在是真的不想要他了。

    沈恪却说“怎么走的就怎么回而且我保证,你家永远是你家,谁也抢不走。”

    何国栋“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林简又看他几秒,而后垂着眼睛,小眉毛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过好半天,又说了一句“我爸不让我跟不认识的人走,说都是拍花的。”

    这下轮到沈恪愣住了。

    沈恪今年二十岁,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被人夸“小天才”长大的沈家独子,这二十年的人生也算博闻强记旷识古今,然而,“拍花的”这个词属实是第一次听到,倍感陌生。

    宋秩看出他的愣怔,从身后走过来,清了清嗓子,俯在他耳边悄声解释了一句“少爷,小孩儿说你是人贩子。”

    沈恪“”

    “我不”沈恪难得卡了一下,心里忽然觉得有点想笑,但依旧神色自然地安慰小林简,“我不是拍花的,你可以放心,而且也得让你爸爸有个地方安定下来,对不对。”

    听到这句,林简像是被触动,脸上防备的神情终于缓慢地消散了一点。

    “当然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走,就想待在这里,也没有问题。”

    他始终平和,语气也非常自然,丝毫没有一点胁迫的意味,但这句话说出来,林江月和何国栋明显坐不住了。

    “这叫啥事”何国栋“蹭”地一下从炕边跳下来,伸手就往林简怀里够,眼见着是冲着林江河的照片去的,“我看你们爷俩就是赖上我们老何家了”

    林简飞快地往旁边躲了一下,沈恪皱眉往屋外瞥了一眼,下一秒,还不等何国栋再有动作,人已经被门外待命的两个保镖按在了地上。

    “你们这是要干啥”林江月一嗓子就喊了出来,慌忙扑到不断挣扎的何国栋旁边,一边撕扯保镖的胳膊,一边嚎着,“杀人啦还有没有王法了祸害我们家一个不够,还要再弄死一个啊救命啊”

    情形变化太快,小林简抱着照片退到门外,先是盯着屋里的状况愣了一会儿,而后又抬头看了沈恪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扭头往外跑了。

    “放开吧。”沈恪从地上站起来,透过堂屋门看着林简跑进院子里西边的厢房,抬脚跟了出去。

    走两步,停下回身对坐在地上的那两口子说“二位先有个心理准备,孩子愿意跟我走,沈家一定好好待他,可要是他住不习惯想回来这个家,就得是他的。”

    “啥意思”林江月气还没喘匀,“有钱了不起啊,威胁我们呢”

    “不。”沈恪转身向院子走去,没理会她有钱是不是了不起这个无聊透顶的问题,只是淡声道,“是提前通知。”

    院子里,小林简已经给自己收拾好了一个小兜子,一大块深蓝色的纯棉布料,里面装着的东西不多,大概是些衣物,四角对着一系,就成了一个小包裹的样子,身后背着一个帆布材质的双肩书包,怀里依旧抱着林江河的遗像。

    看着沈恪走近,抿了抿因营养不良而略显苍白的嘴唇,一言不发地率先走出院门。

    这么小的孩子,终究是在无可选择的情况下,做出了选择。

    回程途中,沈恪带着林简坐后排,宋秩依旧坐在副驾的位置上,偶尔回头看看,又暗自叹口气,转过身去。

    林简的小包裹和书包都放在后备箱,但林江河的照片却一直抱在怀里。

    第一次坐轿车,而且是这么高级的轿车,林简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一点新奇,始终靠在车门和椅背架出的那个三角区域里,头抵着车窗,眼睛一直看着窗外。

    车子一直向前行驶,离开熟悉的小山村,驶入国道。

    国道两边的杨树林变黄啦,风吹起一片金色海浪。

    车子越走越远,家的方向已经找不到了。

    再走一段路,只能看见远处的群山披着火红的衣裳。

    那是山上的山楂都熟啦。

    而这个冬天,小林简吃不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