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出名字的孟瑶傻眼了,虽然只在面试时有过一面之缘,她也对这位小主考官印象深刻得很。
毕竟一排一大把年纪的中老年考官里头凹下去了一个位置,真的很显眼。
何况关于这位公主的名声早就传得人尽皆知。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公主居然能在众多考生当中记住她的模样,还能叫出她的名字,这实在有些让她受宠若惊。
狂喜之余,再瞧瞧眼下这个相遇的场景,孟瑶只觉一阵窒息,糟糕,殿下不会觉得她不是什么正经人,后悔眼瞎收她入书院吧。
孟瑶连道谢都顾不上,赶忙解释道“殿下您听我解释,我不曾有所欺瞒,我混入旅店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去寻摸一下可能的买家,瞧一瞧为人品性。”
这年头普通黔首连饭都吃不起,旅店酒楼就是最常见到富户的地方,相比之下,酒楼只是吃个饭就走,旅店住的久些,能通过他人的言行多观察些东西出来。
“我就一点点小本生意,做几块帕子糊口饭吃,实在害怕被人盯上了连锅端走。”
“因此不敢贸然寻本地富庶权贵交易,才盯上了过路客商”
她若是卖十次布给咸阳权贵,只要有一次被权贵或者哪怕只是权贵的某个手下盯上了卖布的利润,她产出这奇布的法子就保不住,保不保得住命都得指望人良心。
在找到靠谱的靠山之前,她还不如把东西卖给过路的小客商,指望着做钱货两讫的一次性生意。
至于客源哪里来当然是混进旅店当小工盯着找哪,还能顺便稍微挑一挑客人心性品质。
“殿下,我每回交易布匹时都会特地约在坊市,税收也是交了的,您别不要我”
坊市是朝廷划定的封闭商贸区,所有交易必须在其中进行,还有亭长进行管理。
孟瑶把这提出来说,主要还是不想殿下误会她是为了逃税,虽然,她原先定在坊市交易只是怕被人抢了货品就跑罢了。
孟瑶老实交代完后,越想越慌张,听说如今朝廷不喜商人,殿下会不会也不喜欢,她紧张地绞紧了手指。
“我都听到了,能给我演示下那布吗”楚昭温和打断。
孟瑶的眼神亮了,“当然可以,殿下请随我来。”
楚昭的马车随着孟瑶的指路驶进了成里,此处不能与权贵的大宅子相提并论,却也颇有秩序,街头大树下还有不少嬉闹的孩子。
对于普通的咸阳黔首而言,这无疑是个居住的好地方。
马车在一处宅子面前停下,孟瑶一脸歉意地招呼楚昭入内“寒舍鄙陋,还请殿下屈尊移步。那布贵重,我不曾带在身上,也就家中还有些。”
楚昭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屈尊不屈尊的,若是没有天幕,没有认祖归宗,楚昭这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住在乡下樗里的老宅,只怕条件还比不上此处规整。
看起来孟瑶靠卖这布还是赚了不少,果然知识就是财富。
孟瑶早年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个瞎了眼的大母奶奶在。
老人家骤然听到大队人马入内的动静,还以为是出事了,惊慌得不行,摸索着就要出门来看情况。
孟瑶连忙上去握住大母在空中挥舞的手,轻声安抚“大母别怕,是我回来了,还带了一位贵人过来做客,不妨事的。”
老人家听完却更是慌张了,贵人贵人横行无忌的,能有几个好她儿子当年就是走商时冒犯了贵人,被打死在外面,下葬时连块好肉都没有。
楚昭见状也上前道“老人家莫要惊慌,阿瑶考上了咸阳书院,表现十分出彩,我不过是代表书院来瞧瞧新收的弟子们罢了。”
对没错,她就是来家访的,楚昭一本正经给自己扯谎,浑然不顾这年头的老师压根就没家访这习惯,就算真有人会这么干,什么级别的学生敢劳烦她出马啊。
但老人家没注意到这一点,满心都是“阿瑶考上了呀哎呀,真好,这孩子真是。”
“快快快,夫子您请坐。阿瑶快去,去倒碗水来,再去买些糕饼”
孟瑶哭笑不得“您老人家放宽心,我晓得的,都晓得的,您要不先去屋里头歇着”
“好好好,老婆子不打扰你们说话。夫子,阿瑶这孩子是真好真孝顺哪”老人家嘟嘟囔囔地,边在孟瑶搀扶下往里走,还边不忘给孟瑶说好话。
孟瑶送完人出来后忙向楚昭致歉“殿下见谅,我大母年纪大了。”
楚昭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见她脸上只有些微抱歉,没有任何埋怨羞赧之意,见状也连道无妨。
这并不是什么黑点,她也不希望自己培养的人会是一个不知感恩、忘恩负义之人。
“殿下请看。”孟瑶取出一只蜡烛,点燃火焰,又取出一块寻常的布。
那布刚到烛上就被火苗舔了上去,变得发黑发卷,直至烧得灰也不剩。
“殿下再请看。”孟瑶又拿出一块布。
这布乍一看与此前的布极为相似,但靠近火焰却不曾直接烧起来,反而在顶上生成了一股白色烟雾。
旁边的护卫侍女都有些呆住了“这这这,这莫不是仙家手段”
和之前那块布料不同,这一块孟瑶没敢烧多久就取了下来,反正表演的意思尽到就行,再烧久些就该烧坏了。
孟瑶收好东西抬头环视,侍卫侍女们的那一脸惊叹对她而言是司空见惯了,反正她每次卖的时候都得这么表演一遭。
唯独楚昭,这位神秘的公主殿下并没有流露出孟瑶所熟悉的惊讶、贪婪、狂喜中的任何一种情绪。
反而是一脸的“果然如此”“不出所料”之类的情绪。
孟瑶疑惑,孟瑶大为不解。
总不能这位公主看一眼就看出背后手法了吧,不,不能吧
似乎是猜到了孟瑶在想什么,楚昭开口问道“如果我没猜错,你这布是在一种特制的水里泡过后晾干的吧。”
“那水里的东西比布易燃,所以遇火先灼烧形成了白烟,乍一看就显得布料在火中毫发无损。”
之所以说这布料不好泡水,也是怕这里头的东西,重新溶入水中。”
她不好细问这里头用的材料,免得叫人觉得她是在觊觎人家的宝贝,但她能笃定这是某种受热分解的化学反应。
孟瑶呆住了,她从早死的父母那里继承这个跑商时搜罗来的偏方后,还想了若干法子,试了许多次才将它补齐。
怎么,怎么,到人家手上,仿佛一下子就全被摊出来了。
楚昭看她惊讶的样子,忍不住勾起嘴角“想学吗”
“或许你听说过这世上有一门学问,叫做秦学吗”
孟瑶更愣了,呆呆摇头“没听说过。”
楚昭噎了一下,不过没关系,她和善地看着孟瑶“只要你愿意,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秦学的开山大弟子了。”
孟瑶特别想嘴快来一句加入秦学有什么好处吗但她不敢。
她很清楚,这就是她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靠谱靠山啊。
于是她纳头就拜“弟子见过夫子”
看到眼前行大礼的大弟子,楚昭摸了摸她的脑袋。
别说,以她现在的身高,看起来只有被摸脑袋的份,平常实在难以这样摸人家脑袋。
“乖,想知道正经的火浣布如何制成吗”
孟瑶扬起了疑惑的小脸“难道不是火鼠的毛制成的吗”
“传言九重昆仑之外有布满炎火的大山,这山上的火昼夜燃烧终年不息,唯有火鼠生于火中,能在其中自由来去。”
“而这火鼠在火中色红,离了火就会变成白色,火鼠属火,被人泼水就会死。传闻火浣布就是最出色的勇士狩猎火鼠而得。”
“因此这布极为稀罕难得,穿着可以在火中来去,穿久了还可用火浣洗,浣完洁净如新。”
楚昭笑了,“这故事编的真不错,果然想把产品卖出去,一个好故事必不可少。”
本质上不就是一个石棉布嘛,现代的劳保手套、隔热板、隔热垫用的全是这材料,三十五就能买一平米。
但在古代,这玩意儿就可以被捧成神话物品,一度是西域献上的重要贡品,非皇室不可得,民间想买那就是价值万金。
到了汉朝时一度失传,以至于曹操他儿子曹丕写文宣称这玩意儿就不可能真的存在
结果转年就被西域重新送来的火浣布狠狠打脸,灰溜溜吞下了自己喊出去的话。
楚昭慈爱地看向孟瑶“好好学,等你学明白了,我就带你去挖石棉矿,什么火浣布给你玩一块,扔一块。”
石棉何谓棉孟瑶满头雾水,但她明白了一件事
她真的走运拜了一个特别了不起的老师
因为这一出插曲,等楚昭按着原计划去书院交代完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估摸着这个点儿回宫也麻烦,打发了人回宫报个信,就打算在京中自己的上卿大宅里暂住一个晚上。
许久不曾见过叔宁,她还挺想她的。
谁料刚与娘亲贴贴完睡下没多久,就有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殿下出事了章少府命人递来消息,陛下微服出行,却于兰池遇盗,如今十分震怒,已封锁关中,大索盗贼”
楚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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