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呼声又急又高, 却短得很,瞬息就没了踪迹。
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差了。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有宾客好奇地问。
“你也听到了”
“不知是何事, 怎叫得如此慌”
这事自然要问盛家的人。
宾客们的目光,纷纷投向席间盛家子弟,又或者周身伺候的, 明显手底下管着一批丫鬟小厮的小管事, 掌事嬷嬷等人。
坐在席间和宾客们其乐融融的盛家儿女,倒是都端得一副从容不迫,处变不惊的大家仪态。
纷纷站出来与宾客们笑语几句, 安抚宾客们, 又遣身边人去询问情况。
躁动好奇的气氛, 倒是一时缓和。
狄昭昭好奇地看向爹娘“刚刚有什么声音吗”
刚刚他太高兴了,居然都没听到大家说的声音。
这对爱新鲜, 爱热闹的小孩来说,简直太可惜了
狄先裕和顾筠彼此看了看。
刚刚他们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 耳边全是小昭昭的叽叽喳喳的快乐童音,小孩本就中气十足,声音清脆响亮, 哪里还注意到什么别的声音
如果不是旁人问,他们一家怕是都不知道刚刚还有惊呼声。
很快就有穿着盛家仆从统一服饰的侍女端步前来,冲众人款款行礼, 而后温声恭敬道“不过是有飞鸟闯入席间, 惊了宾客,才有了方才惊呼声,还望莫要扰了诸位的兴致才好。”
她语气温婉带笑,嗓音也让人觉得舒心放松, 只是低垂的眼睫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说着,这仪态气质极好,比小户人家教养的小姐气质也不差的侍女福身致歉,“实在是盛家招待不周”
狄先裕哦了一声“原来是飞鸟,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他甚至想起了上辈子,曾经教室飞进了一只大蛾子,愣是引得满教室惊呼,有人抬头不挪眼地紧张盯着,有人拿书挡着生怕大蛾子飞过来,还有人害怕的喊人赶紧开窗,更有人大起胆子起哄驱赶本以为久远的记忆,忽然就鲜活起来。
他这么一“哦”,还一副了然且有趣的模样。
落在了狄昭昭眼里。
本来还觉得好像哪里有点怪怪的小昭昭,就被爹爹一把带走了。
稚嫩的小嗓音也学着爹爹“哦”了一声,还兴致勃勃地跟顾筠分享起了他和爹爹抓鸟扑蝶的新鲜事。
大多宾客也如此。
有的嗤笑两声“我还以为什么事呢”
或无奈莞尔“区区飞鸟,有何值得大惊小怪的”
唯有几个耳朵尖的,还有女眷中年纪稍大些掌家多年、眸光锐利的厉害妇人,神色有疑,挂着应付的仪式性笑容与人交谈几句,悄然借故离开。
宾客们也只当是个小插曲。
玩笑几句,现场便又热闹起来。
还隐约传来几道哇哇大哭声呢。
“哇”那小孩抽噎委屈道,“我一条都没有找到呜呜哇”
“呜呜哇啊”
“我才找了一会会儿。”
原本这游戏,预计的是许多小孩慢慢找,最后多为手里一条,胜出者可能找到两三条的样子。
但被狄昭昭寻着线索一口气找了六条出来,就让游戏结束得过于快了,毕竟四条这么多小孩也找不了多久。
嶙峋山石阵中的小孩们,都一一被引导出来,还都没玩尽兴呢。
更有小孩接受不了自己这么快就输掉了的事实,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
幸好盛家准备得充足,他们原准备了十份彩头,预备好了十根布条被十个小孩找到的情况,还准备了很多小玩意当做“参与奖”送给没找到的小孩。
哭声很快就止住了。
但小孩子嘛,就是有各种各样的情况,总让大人防不胜防。
“就是你找到了六根红布条”
这声音脆亮脆亮的,就像是古筝弦被用力一拨,穿透力十足。
狄昭昭正翘尾巴乐骄傲着呢,高兴地听娘夸他说“真厉害,哎呦,娘真没想到咱家昭哥儿竟然这么厉害,这可是多少人都没拿到的头彩,咱家昭哥儿怎么这么厉害啊”
小孩被夸得直乐,正笑得见牙不见眼呢。
听到声音就这么笑着转头看过去,眼睛里像是酝酿着满天星辰。
气势汹汹而来的小姑娘,忽然就被笑了满眼,愣了一瞬。
狄昭昭也看清是谁在说话,不认识。
小姑娘穿着一身酷似骑马服的利落青色小马褂、配同色裤裙,乌黑的头发编起来,露出极具辨识度的明锐小脸蛋。
其实很好看。
但小昭昭不看。
狄昭昭小脸警惕“是我找到了六根红布条,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孩子之间的感受是十分敏锐的。
果然,那小姑娘坦荡又直接道“我喜欢这个红布条,我找你买,多少钱都行。或者你划个道出来,无论蹴鞠、捶丸、投壶、武器、拳脚咱们比比,谁赢了这布条就归谁。”
咸鱼都惊呆了,谁家的小孩啊还“多少钱都行”
他都没说过这么霸气的话
顾筠倒是依稀记得这小姑娘,不过是武将那边的,她也不太熟。
小昭昭就不一样了,他既不缺钱,也不认识对方,只听人小姑娘想要他的红布条,郎心似铁,脆声拒绝“不行,这是我的”
也许小孩大多如此,饭抢着吃才香,玩具抢着玩更好玩。
狄昭昭这会儿再低头看手里的六根原本不在意的红布条,忽然也觉得它们好看起来。
盛家拿出来当游戏道具的红布条,当然不会是随便一块红布撕碎做的。
这红,不是红盖头的红,而是姹紫嫣红的红。
像是用了扎染之法,浅红、嫣红、紫红、橘红渐变晕染、正映此园秋色,与园中盛开花木交相辉映,显得格外鲜亮好看。
尤其是这些布条因为游戏变得有些皱巴巴的,随意的纹理,更让布条有了些似花木的天然质感。
狄昭昭小脸更坚定,同样气势汹汹,声音清脆“我也很喜欢,才不要卖给你对,不卖”
若是其他人家被教养得恭顺谦和的温柔小女孩,这会儿肯定是要走了,甚至都不会过来争取,即使自己真的很喜欢。
云翎冉却不,她脆声“你刚刚都不喜欢的”
狄昭昭也大声“谁说的我一直都很喜欢。”
“你骗人”
“我没骗人,你坏,红布条是我的”
“你才坏”
“你坏”
“你、你矮”
狄昭昭眼睛瞪得圆溜溜,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小狸奴,往旁边石头上一踩,努力挺直小身板
“我才五岁,以后会长高的”
已经比小昭昭高一个头还多的小姑娘,声音清脆又兴奋“我也才五岁”
狄昭昭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狄先裕和顾筠“爹、娘”
完全没反应过来两个小孩怎么就忽然吵起来,还小手叉着腰,吵得小脸涨红。
两道还嫩的小嗓音,就跟黄鹂鸟似的,又脆又响,还一声接着一声,声声比高。
狄先裕和顾筠哪里知道人家小孩的具体年龄
也不知哪里传来嫌看热闹不够的声音“云家小姑娘是才五岁,五月刚过的生辰。”
小昭昭懵了一下,然后被这个悲痛的事实打击得乌亮亮的眼睛一下就湿了,哇得一声哭出来。
“哇爹爹骗人,我以后长不高啦”
小昭昭觉得天都塌了。
同样是五岁,他比人家女孩矮一截,都是一起长大,那以后长大 ,岂不是也比人家矮一截
想想自己以后会比街上看到的娘子们都矮一个头,当不成威风凛凛、天下坏人都怕的大人了,小孩哭得更大声了。
狄先裕、顾筠“”
脑子跳得太快,跟不上啊。
也顾不得小孩子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狄先裕赶紧把人给抱起来,拍拍小昭昭的背,赶紧施展他忽悠式哄崽的绝招“爹五岁的时候,比昭哥儿现在还矮,你看现在不也长这么高了吗”
其实并不记得自己五岁身高的狄先裕,脸不红心不跳的说。
狄昭昭哭声一下就小了,抽噎噎地看顾筠“娘,真的吗”
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夫君五岁多高的顾筠,看着儿子雾蒙蒙的黑眼睛,还有湿哒哒黏在一起的眼睫毛,也摸摸小孩脸蛋哄道“当然是真的。”
狄昭昭乌眸一亮。
她手巧的把红布条编成一朵漂亮的彩色小花,笑着转移小孩注意力道“好不好看”
狄昭昭就喜欢这种鲜亮的东西,脆声“好看”
虽然顾筠偏清雅的审美,并不算太喜欢美猴王版昭昭,但有时候给小孩打扮得鲜亮一些,她也是觉得不错的。
譬如此刻,她把鲜亮小花别在儿子头上,只觉得可爱极了。
微微泛红的鼻子,透亮水润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犹如生机勃勃的春之底色。
小脑袋别上这朵鲜花,宛如点睛之笔,本就唇红齿白的昭哥儿,就像是花开一般灿烂明亮。
顾筠正瞧得美,觉得舒心。
狄昭昭也宝贝的摸摸头上的小花,美滋滋道“娘,我想把六朵都戴上,肯定特别好看”
顾筠“”
最后,小孩美滋滋等娘给簪花,又一边听爹爹讲他小时候长高的心得。
最后小昭昭挺起胸膛,眼睛亮亮道“我每天都有跟爹爹一样好好吃饭,还跑来跑去的锻炼身体,以后肯定能有爹爹这么高的”
再等娘给他弄好簪花,狄昭昭小脸笑得阳光明媚。
顾筠偷偷收起三根红布条,假装无事发生。
然后眼看着儿子乐滋滋地哒哒哒往对面跑,特意跑去找人家小姑娘炫耀自己头上的花。
隐隐还能听到中气十足的小嗓音,在说什么“长高”之类的话。
顾筠“”
她忽然发愁地看向身旁的狄先裕“咱昭哥儿以后不会娶不着媳妇吧”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狄先裕倒是一点也不愁,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个小孩在那里跳脚。
狄昭昭并没有顶满头花,乌黑的发顶上梳着两个一左一右圆圆的小发包,顾筠只是把红布条当做头绳一样,系在上面。
当小孩欢快地跑动起来的时候,那如同染满花汁的鲜红布条会像是风筝尾巴一样,随风飘呀飘,显得小孩格外鲜活生动。
唇红齿白的小孩,笑得灿烂,此刻更是鲜亮得像是染了满园花色。
实在招人稀罕得不行。
在他雄赳赳气昂昂,仿佛打了胜仗一般快乐跳着往回走的时候。
便有人逗他
“小郎君是哪家的竟这般可爱。”
狄昭昭高兴,果然戴六朵漂亮小红花好看听吧,都有人夸他可爱了
狄昭昭笑得灿烂,小语气得意“我是狄家的祖父在大理寺当大理寺丞,超厉害”
不远处正和媳妇耳语的狄先裕,忽得一下直起了脑袋。
怎么回事
怎么又和他安排的剧本对不上了
那片席间的宾客都在笑,只听忍笑的声音又问道
“原来是狄家的小郎君啊,你祖父这般厉害,那你觉得你爹如何谁更厉害”
这就像是大人最爱问小孩“你喜欢你爹还是你娘”一样,那促狭的大人,其实就只是想看看小孩纠结的可爱小表情,哪里是真想得到答案
但狄昭昭却像是被正好挠中了痒处一样,眼睛都一下亮起来,中气十足的稚嫩嗓音无比崇拜“我爹爹也超厉害的和祖父一样厉害”
狄先裕眼睛都瞪大,说好的谦虚呢咱爷俩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哈哈哈”
回廊上还未散去的宾客们,这会儿都纷纷乐不可支的笑起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当真可爱。
那乌亮亮的眼睛,写满黑白分明的赤诚,竟真觉得狄先裕鼓捣出点小东西,就与近半年来威名赫赫的狄寺丞不相上下
还不知当爹的怎么哄骗小儿呢
不少人都向远处的狄先裕投以玩味的眼神。
那逗小孩的人换人了,这次是个翰林学士,他饶有兴趣的问“那狄小郎君觉得自己厉害吗”
他可是对小孩刚刚在嶙峋乱石中机灵又敏锐的表现,深感惊讶。
狄昭昭夸完了祖父和爹爹,此刻已经心满意足,他喜滋滋的,小表情矜持
“我不厉害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哦。”
狄昭昭其实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祖父和爹爹,但是抓坏人还是比其它小孩厉害一点点的。
但是要谦虚
爹爹说的
不远处,狄先裕感觉一口咸鱼血都要喷出来。
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普通的小孩
你好意思
咸鱼的眼神如果能具象化,现在肯定已经在胖揍崽了。
众人倒是对小孩的回答好奇。
那翰林学士问“小郎君如今书念到哪了”
狄昭昭乖巧回答“快学完千三百了。”
他也是念书之后才知道,原来千三百不是一千三百个字,有好多好多内容,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和典故呢
席间宾客们不知小昭昭被他爹带着玩,一直快乐撒欢玩到五岁才开蒙。
想想小孩的年岁,也确实觉得和普通小孩进度差不多。
那翰林学士虽然遗憾,但也鼓励道“学之一道贵勤,小郎君勤加努力,日后成就也定不会差的。”
四周笑意都还没收敛的宾客,纷纷都鼓励起了小孩。
咸鱼
这世道是怎么了
竟然真有人相信狄昭昭那坑爹的小屁孩是个普通小孩,还让他勤加努力
讨人喜欢的小昭昭快乐地在回廊中玩耍,与众宾客兴高采烈的聊天。
不过渐渐地,宾客们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按照惯例,盛家应该有专人捧出彩头挂单,悬挂于梁上,由获得头彩的人来挑选。
再然后让侍女手持托盘,将被选中的玉石、珠宝、字画等彩头,展现给众人,而后便交于获得者。
众人欢闹一番,便可散去,再进行下一个活动。
但他们闲谈已经有一会儿了,竟完全不见这些,莫说彩头,下一项活动也不见有人来张罗。
众人再一瞧。
盛家的儿女们,竟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是偏房的。
“这是怎么回事”
“盛家这是在干什么”
“刚刚那道声音绝对是刚刚那道声音有问题,不是什么飞鸟惊了人”
有人警觉,表情略显愤怒,有人慌张起身,还有人一下明悟,拍案而起。
许是风水真不好,连破财消灾都没用。
盛家的游园会,死人了。
死得还是淮南王之子,即使只是个庶子,那身份也是尊贵的。
盛家内部也出现了分歧,大房想要压下去,起码不能弄得人尽皆知,三房则坚持要立即报官,并封锁大门,不让任何一个宾客离开,以便查明真相。
这背后,牵扯着复杂的利益纠纷。偌大的盛家,产业众多,涉及人脉千丝万缕。这般大事若不处理好,定会导致几房的地位、利益发生颠覆性的改变。
大房和三房受牵连最大,谁都不肯相让,僵持不下。
直到大理寺派人将此座园林团团围住。
再说回席间。
发现情况不对后,被蒙在鼓里的宾客们,愤而离席,却被堵在了大门处。
大门处,甚至还摆着桌椅,坐着几家刚刚悄然离去的人家,表情沉怒。
宾客们更是心中一沉。
“王兄你刚刚究竟听见了什么”
被唤作王兄的人黑沉着脸“那声音惊恐之极,绝不似受飞鸟惊者所呼。”
也有人问端坐在那儿的郡老太君。
这位操心疼爱孙女的婚事而来的老太君皱眉说“盛家前来解释的侍女一瞧就不是普通侍女,绝对是好生培养地位不低的家生子,朝着一房管事来教的。”
老太君甚至都没说她瞧出那侍女神色有异。
只单单说那身份。
男人也许不明白,但是在场女眷却都瞬间反应过来。
若真是区区飞鸟惊扰宾客,何须派出这样地位的侍女
就如同她们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派贴身丫鬟去做那等扫洒活计一样。
要知道这样的侍女,有时候是代表主人家脸面的,甚至在许多女眷年纪逐渐变大,掌握府中管家权力后,这般得力的侍女,会变成整个后院话语权最大的掌事嬷嬷。
再看盛家竟然做出把持大门,不让宾客进出之事。
众宾客心狠狠一沉,只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官场诡谲、风云变幻全在脑海里浮现。
狄昭昭被爹爹抱着,也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感受到气氛凝重。
他小声凑到狄先裕耳边“爹爹,发生什么了”
咸鱼也操心啊。
他倒是不担心大家担心的官场那些,他这种小卡拉米连童生功名都没有,也没必要担心。
他总觉得盛家是出事了,那声大家都说的什么惊恐呼声,越听越像是呼唤大理寺的大事。
而他现在就担心,这种盛家都忌惮的事,可千万别摊上他爹啊
而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狄先裕眼看着门口走进来的绯红色熟悉身影,步履沉稳,威肃并重。
不是狄松实又是谁
狄昭昭却眼前一亮,兴奋“爹爹,是祖父”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小昭昭,看到祖父一来,就什么都不怕了。
狄先裕呜呜大哭。
怎么姓狄的,都不按他的剧本走
等大理寺的官差到了。
代表三房在这次较量中占据了优势,并以最快速度派去大理寺报官的人为关键点,拿到了两房拉锯中的初步胜利。
很快就有盛府三房有分量的人物前来说明情况。
一石落,溅起水花无数。
“什么”
“淮南王之子死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敢在人多眼杂的游园会下手杀人”
盛家人的表情变得更凝重了些,倒是宾客们心情忽然一下放松了不少,尤其是刚刚聚在人多的地方,很多人可以相互佐证的宾客。
这时,有一名大理寺的差役过来“狄公子,狄寺丞请您去掌天虹显微灯。”
众宾客一愣,但很快也释然,那传言中可辨微毫的“天虹显微灯”就是狄先裕做的,事关重大,再仔细也不过分。
老子使唤一下儿子,也是很正常的。
狄先裕同样一愣。
愣了一会儿,感受到怀里扭啊扭的小昭昭,才忽然反应过来。
他爹哪里是找他去操作那个傻瓜式的天虹显微灯
分明是找昭哥儿
拿他当筏子呢
狄先裕想明白之后,抱着小孩就跟着大理寺差役走了。
此刻众人心焦,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淮南王之子被害上,也顾不得这点小细节。
案发现场在一棵苍劲的古树背后。
稍微远离了喧嚣,但也不算太远,有树枝、花木掩映遮挡,是个僻静好说话的地方。
如今这一整片,都被狄寺丞命人用围线给围起来了。
能远远看到一个趴在地上的身影。
地上很多血迹。
没有太多打斗的痕迹。
不过地上有很多杂乱、却清晰的脚印。
这种第一时间的现场最为难得,一旦被人勘察过,就相当于一次破坏。
而对狄昭昭很关注的狄寺丞,知道小孩在家中稀泥地里,日日喊不同身高的人去踩脚印,后又津津有味地蹲着看。
更知道他在这方面,有十足的长进。
而今有如此清晰的脚印,连王寺丞都知道破案需要尖刀,狄寺丞又如何不懂
狄先裕乖巧的站在一旁当鹌鹑。
狄寺丞问“从脚印可能看出些什么”
仵作已经看过尸体,是被人拿硬物狠狠砸中了后脑勺,当场晕厥,流血过多而死。
砸人的那块带血的石头,也在不远处找到了。
可惜的是,石头表面有过多的凸起锐刺,没有找到属于凶手的关键指印。
还有一些线索,狄松实已经有了初步的排查和讯问思路。
不过若能从足迹中,再多发现一些线索,那定是再好不过的。
若凶手还在现场,就藏在人群中。
线索越多,越有可能通过讯问直接找出凶手。
听到狄寺丞的问话,大家也都看向狄昭昭。
狄昭昭郑重的点点小脑袋“虽然这些脚印有点乱,但是还是能看出很多东西的。”
这块少有人踩踏,相对更为松软的土地,让足迹的痕迹,比狄昭昭看过的许多足迹都清晰,更不用说用烟墨法覆印留在卷宗里的模糊足迹了。
狄昭昭小脸认真,言之凿凿道“有些更早更浅更旧的脚印就不说了,这些清晰地肯定是今天留下来的,围线区域里,一共有四个人来过,加上地上这个,一共是五个人的脚印。”
只勉强看出三种不同脚印的李姓勘察差役“”
只能看脚印大小,分出一个人脚印的众多差役“”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负责勘察的那个差役,颇有些不死心地问。
现如今,普通百姓鞋底用简单实用的木匾或者是草编鞋底,耐磨又便宜。
而稍微富贵一些的人家,便会用棉布、丝织品、炮制好的兽皮来当鞋底,穿起来柔软舒适。无论绣样还是装饰,都在鞋面上。
为了不硌脚,鞋底都无装饰,追求软和柔,也就是连辅助判断的花纹都没有。
只有一个空空的轮廓,这对许多人来说,其实尤为困难。
就像是给一百只品种大小本就差不多的猪,统一美白拉满,磨皮拉满,还把关键的猪鼻子猪眼睛马赛克,再让人去区分这些猪。
大多数人都得晕菜。
怎么看出来的小昭昭歪着小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儿。
他指着一组脚印,认真教道“你看边缘的细节,观察走路重心的变换,每一步的远近,还有脚印中不同区域深浅分布,这些都是比较好看的。”
还贴心的举例“比如这个人,就是很慢的走过来,然后慌乱快步退着往后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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