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闻听此言,脸上怒色瞬间云散雾消,当下看也不看他一眼,扭头就走。
而魏骁亦是后来才知道。
原来自己随江漂流,一路而下。
最终连拖带抱把自己推出江面的,并非他醒来时见到的、那位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而是少年之妹彼年不过八岁的谢府小小姐。
他们叫她,沉沉。
谢沉沉。
第14章 利用
为了救她,险些因此溺水而亡的谢家姑娘,从此从上山下海无所不能的胖皮猴,成了一只实打实的旱鸭子。
听说他住在府上西厢养病,翌日,沉沉便拖着一脸老大不情愿的哥哥谢缨来看他。
小姑娘生得一张小圆脸,笑起来时,尤其和气漂亮。
谢缨更是姿貌出众,一袭红衣,满头乌发梳成利落马尾,十足恣意风流。
但很显然,他事后仍在为自家妹妹险些“舍己救人”的事耿耿于怀。
“谢沉沉。”
是以,眼见得沉沉和魏骁叽里咕噜说个不停,且说且笑,这少年忽然凉飕飕开口“都说姑娘大了不中留,你才多大”
沉沉一头雾水地抬头。
谢缨冷哼一声,又道“他腿瘸了,你看得上他依我看,他做你的童养夫都不够格。”
“童养夫”沉沉歪歪脑袋,问,“什么意思”
“就是让他给你当牛做马的意思。”谢缨说。
沉沉更疑惑了“他为什么要给我当牛做马”
“你救了他,他当然要给你当牛做马书里不都是这么写的么眼下江都城四下都传开了,说你捡了个男人回来。”
谢缨有些暴躁了“他如果不以身相如果不给你当牛做马,他还是人么”
他看魏骁的眼神仿佛在下刀子你让我妹差点溺死了,你敢不以身相许
谢缨又道“虽说他身上没钱,又瘸了腿,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还没你阿兄好看,但是你若是真喜欢他算了,阿兄便帮你把那些说闲话的通通揍一顿。这样一来,阿兄平日里不在家,也有人陪你解闷了。”
莫名其妙成了八岁小姑娘“童养夫”、被勒令“以身相许”的魏骁“”
话说。
有没有人来问问他的意见
诚然,魏骁此生,自诩并非善人。
他出身深宫,又身居高位,早已习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视他人性命为蝼蚁随意践踏,更是家常便饭。
因此,他自可以在危难时眼也不眨地把断后掩护自己的亲卫推出挡箭;也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欺骗谢家人,自己是路遇山匪的普通镖师,换取他们的好心收留。
说起来,仿佛老天都在冥冥之中庇佑他一般。
他没有成为谢家小姑娘的“童养夫”,反而是闻讯赶来的谢家老父听闻谢缨的胡言乱语,当着他的面将谢缨好一番训斥,转过头来,又对他露出宽和的笑容。
“挟恩图报,是小人所为,”谢父对他说,“家中小女心善,救人是发心之举,若是要以此图报,岂非愧对了小女善行”
事后想来,谢父诚然待他不薄,谢母亦是个善良的妇人。
分明素不相识,但见他伤重、几乎跛足,这对夫妻后来还是为他请了当地最好的大夫,不吝钱财地诊治。
谢缨少年心性,起初看他颇为不满,后来接触多了,两人熟稔起来,亦曾称兄道弟,偷偷背着长辈把酒言欢。
就连谢沉沉她才八岁,怕他一人无聊,恐他喝药太苦,每天也会抱着各式各样的小糕点来讨他开心。
今日是桂花糕,明日又吃茯苓糕。
她坐在他床边,低着头,小口小口吃糕、时不时又抬起头来冲他笑,说“哥哥也吃”的模样,总让他想起宫中那个跟屁虫弟弟。
可两者相比,其实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至少他绝不会温柔地轻拍着魏治的头,说“哥哥不吃,给沉沉吃”;
更不会陪着魏治糊灯笼,放风筝,看着她放声大笑的模样而忍不住失笑。
谢沉沉,或者说谢家人,第一次教会了他何为“真心”。
他在谢家的日子,亦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发自真心感到快乐的时光。
他曾想过,等自己伤好,顺利回到宫中,理应重金酬之。
可经追杀一事,他的亲卫皆失散,又不敢贸然传信,害怕暗中加害之人抢先一步下手,自顾尚且不暇
他记得,自己那时也曾辗转反侧,也曾犹豫。
可最终。
他还是“别无选择”地利用了谢家。
彼时谢家商队南下,正须途径舒城,他便说服谢父,让自己藏身其中同行。
谢缨听说此事,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保护好他。
商队出发那日,谢家母女站在阶下送别,依依不舍。
谢沉沉更是哭得两眼红红,小手紧拉着他的手不放,一个劲叮嘱他说“哥哥,到了家,要给沉沉写信。”
“沉沉认得的字不多,可阿兄回家了,他会念给沉沉听。”
她说“三郎哥哥,一路平安。”
他沉默着点了头。
五日后。
谢家商队于山路惨遭截杀,死伤无数。
谢父不过一寻常商贾,手无寸鸡之力,却仍是拼死救得他与谢缨,将他二人藏身于山洞,转身断后。
但谢缨性子刚烈,又岂能眼睁睁看老父惨死面前而苟且偷生
谢父为他二人寻来的“后路”,到底还是出了变故
可自己诚然是想过救谢缨一命的。
魏骁想。
谢缨是谢家唯一的儿子,是谢沉沉的哥哥,谢家对自己有恩。
可惜,那时他们二人之间,只能活一个。
他又如何才能无私到舍自己而成全谢缨呢
恐怕是商队露财,招来了歹人,怪我们不够当心,自己惹了贼不说,还害了你。
彼时,对他身份尚且一无所知的谢缨如是说。
这样下去不行,一定得想法子去报官三郎,我阿爹没有死。阿爹被他们带走、伤成那样,还强撑着一口气。我知道,他一定还等着我们救他,我绝不能死在这里你更不能。这样,我想法子把这些人引开,你赶紧下山去报官
他记得谢家父子对自己的恩情,更记得他二人纵使性命攸关,也未曾背叛、向贼人出卖自己的忠义。
只可惜这份忠义,还不值当他付出一切相报。所以,有了县衙跟前,一步之隔的犹豫。
他不能确定那双远在上京皇城的、始终阴暗窥伺着他的眼睛究竟意在何为,又要逼他到何种地步,更不敢在这种毫无保护的情况下暴露,所以只能选择放弃,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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