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九千五百字章
德安、德奎、德炳被凉水泼醒,嗷嗷嗷哭个不停。
常风怒道“不说实话,我不止打烂你们的屁股,还要打断你们的腿”
德安哭诉道“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啊我除了给翠娘姐姐扮小丈夫,就再没干过别的亏心事”
德奎刚被泼醒,又被常风吓晕了过去。
德炳赌咒发誓“我们要是动过殿下的随身小印,就让老天爷打雷劈死我们”
常风判断,这三个少年亦不是偷用小印者。
他吩咐巴沙“把他们三个搀下去。让王府的医官给他们治伤。”
只剩下最后一个人没有审问了。兴王最信任的太监,王府管事牌子,马有禄。
五十多岁的马有禄走了进来。
马有禄跟杭州商会会首同名,但不是同一个人。
马有禄在宫中太监中资历很深。汪直当权时,颇为看中他。成化九年,他曾外放陕甘,做过一任镇守太监。
成化十二年,朱祐杬出生。司礼监为朱祐杬挑选大伴儿。
恰逢马有禄回京,机缘巧合,他竟被挑中,当了朱祐杬的大伴儿。
他鞍前马后伺候兴王朱祐杬已有二十多年之久。
他一进大厅,便质问常风“哪个乌龟王八蛋,敢栽赃殿下兵变谋反”
常风反问“马公公,您怎么知道兴王被人栽赃”
马有禄怒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差,在宫里是有人脉的”
“殿下陪皇上外出射猎。傍晚未归。王妃派我进宫打听,才知殿下被栽赃了”
常风计上心来,开始套马有禄的话“马公公如何断定是栽赃,而非”
马有禄当即打断了常风“姓常的,难道你怀疑殿下真的兵变谋反”
“我撕烂伱个嘴的别打量着你这些年受宠,就可以凭空污蔑大明的亲王”
常风连忙道“马公公稍安勿躁。”
马有禄脾气火爆,指着常风大骂“我去你娘勒戈壁你不去抓栽赃殿下的人。反在这儿质疑兴王对皇上的忠诚。让我怎么稍安勿躁”
常风看得出,马有禄是动了真怒。他太阳穴的青筋都已暴起。
常风道“马公公,是这么回事。有人偷用了殿下的随身小印。伪造了一份调兵令。”
“这两日,能够接触到殿下随身小印的人,只有八人。其中七人的嫌疑已经排除了。”
“只剩下一人”
马有禄愕然“你是怀疑我”
常风道“马公公不要在意。我是例行排查。这也是为了早些为殿下洗脱冤屈。”
马有禄情绪失控“我自三十岁起就照顾殿下的饮食起居。到今年已经整整二十三年了”
“我怎么可能背叛殿下”
“不是我吹嘘弘治七年,皇上想让我进司礼监。我却甘愿随殿下去安陆州就藩,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王府管事牌子”
“为了殿下,高位我都可以不要”
有的人,你可以问候他祖宗八代,但不可以质疑他的忠诚。
马有禄就是这样的人。他患有严重的躁郁之症。
猛然间,马有禄从巴沙腰间抢抽出了腰刀,双手反握着刀柄,刀尖儿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马有禄正色道“为了帮你赶紧排除无辜之人,找出背叛兴王的王八蛋。我愿以死明志,证明自己的清白”
常风大喊一声“马公公不要”
马有禄猛的一用力。将刀尖扎向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巴沙伸出手,用手生生抓住了刀刃。
一瞬间,巴沙的手上鲜血直流。
徐胖子反应过来,上前夺下了马有禄手中的刀“马公公,你这又是何必呢”
常风亦道“马公公,我只是照例问询。并没有半点儿怀疑您的意思。”
嘴上这么说,常风心中却暗道这马有禄怎么跟脑子有病一样这样一个疯子,怎么能日日随侍兴王左右
常风废了一番口舌,好容易安抚住了马有禄。让他离开了大厅。
常风问九夫人的族人巴沙“老巴,没事儿吧”
巴沙从皂服下摆上撕下了一块布,包扎了伤口“皮肉伤,不碍事。常爷,我看马有禄不像是偷用小印的人。”
常风问“哦何以见得”
巴沙答“他刚才拿刀捅自己的力道很大,是求死的力道。”
徐胖子插话“这就怪了。能接触到小印的就这么几个人。全都被你一一排除了。”
“难不成小印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到那张伪造的调兵令上的”
常风道“全都排除了不对吧。一共有八个人,咱们只排除了六个人啊”
徐胖子惊讶“你该不会怀疑王妃和陆松吧他俩可是咱们锦衣卫的自家人”
常风压低声音“赵向佛是不是锦衣卫的自家人”
徐胖子语塞。
常风道“去请王妃和陆典仗过来吧。”
不多时,蒋妃和陆松进了大厅。
蒋妃问“查出是谁勾结外人,陷害殿下了嘛”
常风微微摇头“那六人,几乎都可以排除嫌疑。”
蒋妃惊讶“啊可是能接触到小印的就他们六个啊。”
陆松却从常风的话音中听出了端倪。他提醒蒋妃“王妃,还有两人。您和属下。”
蒋妃皱眉“常同知,按锦衣卫的辈分,我该称你一声常大哥。你怀疑我和陆松”
常风没有说话。他违礼直视着蒋妃的眼睛。
片刻后,他又转头望向了陆松。
常风的眼神仿佛在说只剩下你们两个嫌疑人了。到底是谁,你们自己招吧。
常风忽然发现陆松的眼神躲闪。
他朝陆松笑了笑“陆典仗,你有事瞒着我”
陆松的头上冒出了虚汗。
徐胖子一声暴喝“大胆当初常爷选派你到兴王爷身边,是保护兴王爷的”
“你竟吃里扒外,勾结外人陷害兴王爷”
“你这是内鬼行径按锦衣卫的家规,该上竹刑节节高”
陆松“噗通”跪倒在地“我是有事瞒着王妃和诸位上官。”
“殿下不让我把这件事外传”
“其实能够接触到小印的,还有一人”
常风问“谁”
陆松道“请王妃和徐世子、钱佥事、石镇抚使、巴百户回避。我只能说给常爷一人听。”
徐胖子道“你难道想诓骗我们出去,刺杀常爷”
陆松苦笑一声“这事涉及殿下的难言之隐我不能将殿下的难言之隐公之于众”
常风坐到大厅上首的椅子上,将马文升送的可连发三箭的蝎子弩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常风道“你们先下去。放心,他吃不了我。”
常风距陆松二十步。
若陆松真要刺杀常风,这么远的距离,他还未得手恐就被蝎子弩射死。
蒋妃道“走,咱们先下去。”
众人离开后,常风道“陆松,说吧。殿下有何难言之隐。第九个能接触到小印的人又是谁”
陆松答“一个四十岁的妇人。”
陆松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成化末年,先皇四子朱祐杬受封兴王。
周太皇太后亲自挑选了一批宫女,服侍朱祐杬。
其中有一名宫女,二十九岁,名叫林盼儿。
过了两年,兴王已成少年。青春懵懂,血气方刚。
他继承了父皇成化帝的光荣传统。爱上了大自己十七岁的女人林盼儿。
某日深夜,他将林盼儿诓骗到僻静处用强,林盼儿半推半就,二人偷试一番。一个做了真正的女人,一个做了真正的男儿。
弘治七年,兴王选妃。三十六岁的林盼儿自然进不了候选名单,当不了兴王殿下名义上的女人。
兴王大婚后,就藩安陆州。
林盼儿因年龄大了,不配随行。被发出宫,配给了顺天府的一个捕快做妻。
这几年兴王屡屡派人,回京给林盼儿送银钱。
此番兴王回京后,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好姐姐林盼儿。即便林盼儿已经是四旬妇人,他也毫不嫌弃。
于是乎,在回京当晚赐宴结束后,他没有直接回兴王府。
兴王在王辇内换上了便服,只带了心腹陆松。前往一家客栈的上房与林盼儿相会,温存了一个时辰。
在这一个时辰中。陆松一直侍立在卧房外。
兴王是不是跟普通男人一样,事罢爱小憩,陆松不知道。
林盼儿有没有趁兴王小憩,偷偷打开装小印的绶囊,他亦不知道。
常风听完了陆松的讲述,一拍桌子“你怎么不早说”
陆松道“常爷,殿下与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在客栈里媾合。若传了出去,于殿下名声不利。”
“故而轻易我是说不得的。”
常风起身“罢了。此事我不再追究你。”
已经得到了线索,自然要顺着线索往下查。
半个时辰后,城南的一座大杂院。
上百名骑士纵马来到大杂院前。领头的自然是常风。
大杂院的门上了门栓。校尉西朗翻过墙去,打开了门栓。众人涌入大杂院。
这座大杂院,居住的都是顺天府的捕快、衙役。一共有四户。
其中一名衙役听到了响动,朝着院外喊“哪路的蟊贼,敢在夜里偷我们大杂院知不知道这大杂院是顺天府的官差们住的”
徐胖子高喊一声“锦衣卫办案都给我出来”
四户人家连忙点了灯。四个家主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常风问“谁的妻子姓林,本名林盼儿。是宫里出来的”
一名捕快拱手“回上差。您说的是我的妻子。”
常风问“哦你叫什么什么职位”
捕快答“小的周瑞。在顺天府捕房当二等快手。”
常风又问“哦家里几口人”
周捕快答“小的、贱内,还有两个孩子。”
常风没有再问。他进了周捕快居住的东屋,将两个孩子赶来出来,审讯林盼儿。
常风打眼一看,这林盼儿果然徐娘半老,很有美熟媚韵。论韵味不亚于通房侍女翠娘。
怪不得兴王舞勺之年就把她给
常风没跟她废话,直接爆呵一声“谁指使你偷用了兴王小印不说,你丈夫,你的两个孩子都得陪着你死”
林盼儿惊恐的看着常风。
常风直接命令徐胖子“去,先把她的两个儿子扔井里。”
林盼儿连忙扑倒在常风面前,用手搂着常风的脚踝“大人饶命,我说,我都说。只求您放我的两个儿子。”
常风道“名字我需要一个名字谁指使你的”
林盼儿答“顺天府捕房捕头,赵四虎。”
常风道“说仔细些。你为何要帮赵四虎,偷用兴王小印。”
林盼儿答“大人。我也是没办法啊殿下派人给我送银钱的事,不知怎得,让赵四虎知道了。”
“兴王入京的前一日,赵四虎突然找到了我。”
“他告诉我,他知晓我跟殿下的关系。若他公之于众,蒋妃会杀我全家。”
“然后他要挟我,让我找机会偷用殿下的小印,盖在一张白纸上。若事情做成,他就会守口如瓶。”
常风自言“原来是这样。赵四虎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徐胖子在一旁道“咳不就是李广拉拢的那批专办秘密差事的人里的骨干嘛”
李广一直有一个梦想,重开西厂,担任西厂督公。成为第二个汪直。
这些年,李广一直撺掇弘治帝下旨重设西厂,制衡东厂、锦衣卫。
弘治帝已经被他说动了。有重设西厂之意。命李广暗中筹备。
李广自然要在京中网罗一批专办秘密差事的人。
刑部督捕司的密探;顺天府的捕快,都是合用的人选。
顺天府捕头赵四虎就在李广拟定的西厂番役名单当中。
西厂虽尚未建立,赵四虎这批人却已经投靠了李广。在原衙门里替李广搜集情报、办密差。
只等弘治帝重开西厂的旨意一下,他们便正式转任西厂。
此事东厂和锦衣卫是知晓的。为防止李广坐大,跟老厂卫分庭抗礼。锦衣卫对这批人进行了监视。
常风一拍脑瓜“原来是他啊我说名字耳熟呢”
徐胖子兴奋的说“嘿。这下咱们能搂草打兔子。不光为兴王洗脱冤屈,还能办了李广那厮妙哉啊”
常风跑环式办案,继续进行
寅时,众人来到了顺天府捕头赵四虎的四合院前。
为防赵四虎逃跑,常风先让人将四合院围了起来。
随后还是老法子,翻墙开门栓。
一柱香功夫后,一脸络腮胡的赵四虎被五花大绑,押到了常风面前。
常风道“赵四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栽赃藩王”
赵四虎见到满院子的锦衣卫,竟丝毫不慌张“是锦衣卫的常爷啊。您以前去顺天府办事,我见过您。”
“我是司礼监李公公的人。您无权抓我。”
常风“扑哧”笑出了声“我无权抓你好大的口气三品大员,锦衣卫都说抓就抓,说上刑就上刑,说杀就杀”
“一个没品级的捕头,也敢在我面前充大”
赵四虎道“锦衣卫再大,也大不过司礼监且常爷是知道的,用不了多久,西厂就会重开到那时,我就是西厂的理刑百户。”
“西厂是监管东厂和锦衣卫的”
常风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跟赵四虎废话。
他直接对钱宁说“上大记性恢复术”
钉子钉脚板,伤口撒盐;老虎凳;弹琵琶。
三样大刑一上,赵四虎直接变成了赵四喵。
他恨不能将小时候偷过谁家的针,偷看过谁家的寡妇洗澡都招出来。
赵四虎供认,是李广命他想法子在一张白纸上盖上兴王的小印。
事有凑巧。赵四虎这半年一直在为李广四处搜集情报。
他知道,自己手下捕快周瑞家的女人林盼儿,跟兴王有染。
于是他威逼林盼儿,跟兴王温存之后,趁兴王昏睡,偷用了兴王的小印。
石文义写完了口供,赵四虎签字,画了押。
有了这份口供,李广的脑袋恐要不保
常风又命钱宁回了一趟锦衣卫,将官员密档中,凡涉及给李广送“黄米”、“白米”的事全都整理到一起。
这场锦衣卫第一闲人跟司礼监红人之间的争斗,既决胜负,也决生死。
黎明早朝之前,常风进了一趟宫。
弘治帝已经起身,小宦官们帮他换好了龙袍。他正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等待着前往奉天门上早朝。
萧敬道“禀皇上,常风求见。”
弘治帝一愣“这么早难道是兵变谋反的事情查清楚了让他进来。”
常风见到弘治帝,倒头便拜“禀皇上,栽赃案已水落石出。”
弘治帝感叹“天呐还是你常风办事得力朕给了你两日期限。你用了不到五个时辰就查清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风答“司礼监秉笔李广,命人偷用兴王小印,伪造调兵令,栽赃兴王谋反”
说完常风奉上了林盼儿、赵四虎的供状。
弘治帝脸上阴晴不定,一言不发。
常风道“皇上,李广罪大恶极,竟敢栽赃藩王应立即抓捕。”
弘治帝意味深长的说“司礼监的秉笔,皇后的心腹,说抓就抓。不太好吧”
常风皱眉,心中暗道难道皇上要回护李广
于是常风忙不迭的给李广加料“禀皇上。李广今日敢伪造调兵令,栽赃藩王。明日就敢真调兵谋反”
弘治帝却道“言过其实了吧。”
言过其实四个字一出,常风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皇上这一回真的要包庇李广
弘治帝又说了一句话“司礼监的掌印、秉笔,都是朕的心腹啊”
常风仔细琢磨着弘治帝的话。
官场、宫廷十几年的历练,让他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
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李广嚣张跋扈,胆大妄为,贪佞成性,是因为这几年权势太大。
李广的权势是谁给的无非是弘治大皇帝。
如果弘治大皇帝重用的心腹太监,胆大妄为到栽赃藩王。写入史书,史书会评价弘治大皇帝是明君还是昏君
大明弘治大皇帝,最注重名声
弘治帝突然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做下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不惩处是不行的。”
“怎么惩处,以什么理由惩处,你好好想想。”
常风拱手“是,皇上。臣先告退。”
走出乾清宫,常风心中了然。弘治帝对李广起了杀心。但用什么理由杀李广,就大有学问了
既不能让李广逍遥法外,又不能损害弘治大皇帝的名声。
两刻功夫后,御门早朝。
李广的党羽,刑部给事中王禅云出班“禀皇上,兴王与常风、石文忠、张永勾结,调兵围御苑,图谋不轨、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谋反是不赦之罪。应立即革除兴王王爵。将常风、石文忠、张永革职下狱。审明案情后,明正典刑。”
“循旧例,谋反案应由厂卫负责侦讯。”
“内阁刘健、李东阳、谢迁,天官马文升、夏官刘大夏,平日与常风私交甚笃,应回避此案”
李广现在暂管厂卫,王禅云所奏,等于是在说皇上您应该把此案交给李广单独负责。
李广心中暗喜还是文人有脑子啊我怎么忘了,大明刑律中有严格的回避制度。
那五人跟常风关系好,自然该回避
审案官从六人变成了我一人。事情就好办了我弄死常风如把鸡蛋摇散黄一般容易。
常风此刻陷入了纠结。拿出证据,证明是李广栽赃,则有损皇上圣名。
不拿出证据,自己跟兴王等人,又会继续蒙受不白之冤。
这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万万没想到,弘治帝帮常风解了难题
弘治帝微微一笑“王卿,你所说的御苑兵变谋反,朕怎么不知道啊”
此言一出,李广的党羽们个个呆若木鸡。
李广道“皇上,昨日”
弘治帝挥了下手,打断了李广“你是说昨日奋武营的骑兵去御苑的事”
“哦,是朕授意兴王和常风调的兵朕看大汉将军们最近疏于训练,不善骑射。怕放跑了一头白毛老狼。”
“朕让他们调奋武骑兵围猎白毛老狼。”
李广说兴王、常风谋反,是因为他们“私自调兵”。
现在弘治帝说调兵是他授意的,那就不是“私自”。
谋反也就不成立
李广目瞪口呆好家伙。皇上这是在耍无赖
地痞流氓耍无赖有得治,皇帝耍无赖没治
出班参劾的王禅云像一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原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弘治帝微微一笑“都是误会啊兴王、常风、石文忠、张永无罪。”
“哦对了,昨日钱能身体微恙,朕让李广署理了东厂提督太监一职。”
“钱能吃了太医开的药,已经痊愈了。自此刻起,恢复钱能东厂提督之职。”
弘治帝瞥了萧敬一眼。
萧敬心领神会,高声道“无事散朝”
众臣散去,李广站在空荡荡奉天门前广庭,一言不发。
常风走到了李广面前“李公公,你准备好了嘛”
李广问“准备好什么”
常风微微一笑“准备好死了嘛”
李广走坟地哼小曲,给自己壮胆“我为何要准备死我是皇后娘娘的第一心腹,司礼监的秉笔”
“谁敢让我死谁能让我死”
常风指了指自己“我敢让你死。我能让你死”
说完这话,常风大步离开了前广庭。
回到锦衣卫后,钱宁将厚厚一摞纸放到了常风面前。
钱宁道“真是不统算不知道。一统算吓一跳。光咱们锦衣卫掌握的,百官给李广送的贿赂,加起来便有白银二十一万两,黄金九千两。”
“若加上咱们没掌握的将是个惊天的数字。”
常风仔细翻了翻那一摞纸,随后吩咐钱宁“烧掉。”
钱宁一愣“烧掉常爷,李广想要您的命。您不以牙还牙”
“放过李广,如纵虎归山啊”
常风耐心的解释“钱老弟,你自己看看行贿的名单。”
“这些年,李广颇为受宠,势力很大。给他行贿的,有公、侯、伯、都督、总兵、尚书、侍郎、都御史、督抚、知府。”
“李广做寿,就连内阁的三阁老都礼节性的送上了贺银。”
“要追查受贿的李广,就要追查行贿的勋贵、百官。”
“这些人里,有一大批是皇上倚重的人。难道你要逼着皇上兴起大案,让弘治朝发生瓜蔓抄”
“皇上重用的心腹宦官,收受了皇上重用的官员,天文数字一般的贿赂。写到史书上,皇上圣名何在”
“咱们锦衣卫是皇上的家奴。要时时刻刻维护皇上的名声”
一席话说完,钱宁竖起了大拇指“还是常爷思虑周全。可这事情您就这么忍气吞声了”
常风冷笑一声“呵,忍气吞声我要让李广万劫不复”
“只是,我杀李广的理由,不是栽赃藩王,也不是贪污纳贿。”
钱宁问“敢问常爷,理由是”
常风道“李广平日最喜欢撺掇皇上大兴土木。他好从中渔利,对吧”
钱宁答“是啊皇家工程里面的油水大了去了李广随便负责一个工程,就能赚个一里一面。”
“可是,常爷您刚才不是说,您杀李广的理由不会是贪污纳贿嘛”
常风说了三件事“去年冬天,李广撺掇皇上在万岁山建毓秀亭。今年二月,毓秀亭建成。”
“三月,皇上的幼妹仙游公主病逝。”
“四月,清宁宫发生火灾。”
“这三件事,足够让李广掉脑袋”
钱宁大惑不解“这三件事没有关联啊”
常风笑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关联。只看人的嘴怎么说。”
常风从奉天门回锦衣卫的路上,已经想好了怎么整垮李广。
要说整人,锦衣卫是专业的。常风在锦衣卫混了整整十六年,早就深谙此道。
常风问钱宁“张道士呢”
钱宁答“张道士去了西郊青峰观敬三清。”
常风吩咐“你派个人去把他找回来,就说我有大事要跟他商量。”
钱宁领命而去,片刻后回到了值房“常爷,人已经派了。”
常风点头“嗯,咱们就在值房等张道士回来吧。他会成为杀李广的那柄刀。”
一直等到了午时。刘瑾突然走进了值房“小叔叔。皇后娘娘让我给你传话。”
常风问“哦什么话”
刘瑾道“皇后娘娘说,李广和您就像她的左膀右臂。左膀右臂不要左右互搏。没有好处。”
常风问“李广上晌找皇后娘娘来着”
刘瑾微微点头。
早朝过后,李广感到事情不妙。立即跑去了坤宁宫,抱着张皇后的脚痛哭流涕,说常风正在谋划杀掉他。
张皇后耳根子软,心更软。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软。
于是她让刘瑾传话,让常风不要跟李广争斗。
钱宁听了刘瑾所说,道“坏了常爷。皇后娘娘要保李广。那咱们用任何法子都动不了李广半分。”
“要知道,皇上最听皇后娘娘的话了。”
刘瑾道“钱佥事说的是啊说实话小叔叔。整个京城,最想让李广身首异处的,是侄儿我。”
“可皇后娘娘发了话没人动得了李广。”
常风微微一笑“后宫之中,张皇后是最大的么”
下晌,张道士终于回来了。
常风将张道士请到了值房之中,对他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交待了一番。
翌日,慈宁宫。
张道士来给周太皇太后讲道。
张道士鬼扯一番,将老太太哄得一愣一愣的。
片刻后,张道士开始依照常风的吩咐,把话题往万岁山毓秀亭上扯。
张道士说“禀太皇太后,今年二月仙游公主薨了。三月清宁宫又起了大火。内宫之中可谓流年不利啊可能是犯了岁忌。”
周太皇太后连忙问“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你快说说,犯了什么岁忌”
张道士说“需扶乩问卦。”
周太皇太后道“快设乩坛”
不多时,慈宁宫后殿中设好了神位、祭台、乩坛。
张道士给三清上仙敬了香,然后掐诀念咒。
片刻后,张道士像一根木头桩子一般,直直的倒卧在了地上。
他开始口吐白沫。吐完了白沫,像一条蛆一样,在地上蠕动。
猛然间,他像一只敏捷的大蛤蟆一般一跃而起,眼睛上翻,大露眼白。
张道士用一种瘆人的腔调喊道“我乃太清道德天尊”
周太皇太后给张道士跪倒,虔诚的说“敢问太清道德天尊,我那可怜的小六归天了。没过一个月宫中起了大火。是犯了什么岁忌”
张道士拿起了一根光滑圆润的树枝。浑身抽搐着,在沙盘上乱画一气。
片刻后,张道士又开始倒地吐白沫,学蛆蠕动,复而起身。
周太皇太后问“神仙走了”
张道士点点头“嗯,走了。”
二人来到沙盘前。只见沙盘上潦草的写着一个“毓”字。
周太皇太后问“这是什么意思”
张道士装作苦思冥想的样子。片刻后,他一拍脑瓜“明白了。啊呀原来是这样”
周太皇太后有些发急“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张道士说“去年冬天,李广建议皇上在万岁山上动土,修建毓秀亭。毓秀亭占了一个毓字。”
“万岁山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宫气运之所在岂能轻易破土”
“正是因为建了毓秀亭,坏了皇宫气运,导致犯了岁忌”
“也就是说,仙游公主归天、宫中大火,罪魁祸首就是李广”
周太皇太后对张道士有一种近乎盲目的迷信。
她道“原来是这样”
张道士趁机说起了李广的坏话“张家两位国舅,曾与周家国舅有过一番争斗。”
“其实,张皇后的两个弟弟,最尊重您的家人了”
“李广跟张家国舅交好,是尽人皆知的。当初的那场争斗,全是李广挑唆”
几年前猫腚眼子街鱼市的国舅斗殴轰动京城。为这事儿,周太皇太后一连三个月没搭理张皇后。
张道士略一拱火,周太皇太后立时火冒三丈“哀家就说嘛皇后对哀家一向恭敬。他的两个弟弟怎么会跟哀家的弟弟斗殴”
“原来是李广那厮挑唆的”
张道士点点头“李广挑唆皇亲之间的关系是小罪。撺掇皇上修毓秀亭,导致公主归天、皇宫失火是大罪”
“此人若不除,皇宫今后指不定再生出什么祸端来呢”
原来,常风是想借周太皇太后之手除掉李广。
张皇后在后宫并不是最大。真正的后宫之主,是弘治帝的老祖母
太皇太后若发话除李广,张皇后想保也保不住
整人,不在于手段,而在于结果。
只要能整垮李广,达到为朝廷扫除奸宦的高尚目的,管手段是不是腌臜呢。
周太皇太后被张道士一番挑唆,恨不能将李广碎尸万段。
傍晚时分,张道士出了宫,回了锦衣卫。
常风站在锦衣卫的大门前,焦急的等待着他的身影。
终于,张道士下了轿,朝着常风一拱手“常爷。”
常风连忙问“事情办成了嘛”
张道士附到常风耳边“办成了。太皇太后此刻恨不能扒李广的皮,啖李广的肉”
常风一拍手“好张道爷,这回多亏了你。”
张道士感叹道“人人都说我是个装神弄鬼的神汉。可他们忘了,我这个锦衣卫千户有一颗忠君报国之心”
“扫除奸宦,即为忠君报国”
常风朝着张道士一拱手“道爷大义常风佩服万分”
三日之后,周太皇太后派人传话,让弘治帝陪同她游览万岁山。
祖孙二人坐着八人抬,来到了万岁山的山顶。万岁山风光一览无余。
周太皇太后突然指向了毓秀亭“樘儿,你看那毓秀亭像什么”
弘治帝道“敢问皇祖母,您说像什么”
周太皇太后面露愠色“像一根楔子,楔进了万岁山龙脉之中”
弘治帝一愣“啊”
周太皇太后道“哀家已经命钦天监的人看过了。万岁山是皇宫气运所在。”
“这座毓秀亭,让皇宫气运拦腰截断,导致宫中犯岁忌”
“你六妹归天,清宁宫大火,全是岁忌所致”
钦天监的人,自然也被常风威逼利诱过了,才跟张道士一样的口径。
周太皇太后问“是哪个居心叵测的人,建议你下旨建了毓秀亭”
弘治帝答“李广。”
周太皇太后说出了一句载入明实录的话“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