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温暖说地直白。
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常惟实会把小时候的那次意外当成他跟薛静妍的定情时刻, 但也不会乱承认以此加剧他的愧疚心。
没必要。
她跟常惟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玩不到一起。温暖实在不至于这样骗他。
“我掉池塘是因为我自己不小心。”
“不可能。”常惟实斩钉截铁,“我都找过当年的阿姨了。”
温暖其实也挺好奇的“你家阿姨怎么说的”
她自己因为什么掉下去的, 她还能不知道但她着实也有点奇怪当初那件事是怎么跟薛静妍扯上了关系
毕竟, 确确实实是她先找的阿姨喊的人。
“阿姨说她那时候忙着去找人通知我奶奶和医生, 没空管你,只听你说了好几遍, 祠堂里的哥哥生病了, 你要回去找哥哥。”
温暖顺着他的话点头,没否认。她那时确实要回去找温成啊, 总不能让亲哥担心她。
打小招人疼的姑娘不是没原因的, 性子又乖又软, 相当懂事。
但常惟实显然是理解错了,很自然地把两个“哥哥”代成了同一个主体也就是他自己。
“所以, 是我们家对不起你。家里阿姨找来我奶奶和医生的时候,静妍就站在祠堂大门口,跟着我们一起回的房间门。”
说到这,常惟实也有点说不下去了。
知道后续难开口, 她便主动示意常惟实进到珠宝店里面的会客房,顺手要了份他们店的图册, 支走服务人员。
“你去忙吧, 有看好的款我再喊你。”
“好的,温小姐。”
店员并不八卦,端上来糕点和饮料后,很快离去。
温暖看了眼慕斯甜点,却没有动叉子“继续说吧。”
常惟实握着矿泉水瓶子,沉默片刻, 拧开又喝了一大口。
那年常老爷子的寿宴,家里来的客人实在太多了,几个小阿姨都不够用的。小温暖“告密”之后,常家的小阿姨便顾不上她,慌慌张张要去报信。
所以,她就只能一个人摸索着路回去找亲哥,耽误时间门太久了,她怕温成担心,一路都是跑回去的。
穿过小院去后花园要经过一片锦鲤池,近的一条是需要穿过锦鲤池塘上方修的蜿蜒石板路。石板路修的弯弯绕绕,人为的将池塘分为几个小的区域。
小温暖跑的太快,便从其中一个拐弯处掉下去。但好在附近错落着有两个赏景的小亭子,“噗通”地声响惊动了亭子里的人。
虽然很快被人捞起,但正值冬天,还是呛了水,受了寒,又惊吓过度,当场就昏过去了。正是乱的时候,又传出常惟实高烧昏厥的消息,惊动了主位上的常老爷子,整个寿宴很快就潦草结束。
“我被抱回了屋里,家里医生都围着我检查,一烧就是一整夜,温度反反复复没下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有所好转,又因为发了水痘,一周都没出得了屋子。”
“静妍之前出过水痘,我生病的时候她经常来看我。”常惟实虽然已经自己平复了两天,但现在提起来这件事却仍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那天宴会来家里的孩子多,阿姨或许认错了。”
他很是心虚,声音在空中都是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温暖不是傻的,能听出他刻意为薛静妍开拓。但也不觉得奇怪,正如温成心疼她,一连串的事都按头怪在常惟实身上一样,常惟实偏着薛静妍,自然也想护着。
只是她不想轻易绕过。
“阿姨认错了”
迎着温暖那双皎洁明亮的眸子,他实在点不下那个头。
当年那件事其实是多方的责任。
小阿姨其实早就不在他们家做了,常惟实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与其说是阿姨认错了,倒不如说是小阿姨不敢认。
一直等到常惟实病情稳定后,常家人才想起来在老宅里落水的小姑娘。都不用太打听都知道是温暖出了大事,高烧不退,已经准备往京市转院了。
常家根脉深,又赶上常老爷子整年高寿上出的事,常家人除了觉得温暖不懂事乱跑外,还多少觉得有些晦气。两厢一对比,任谁都觉得温暖没有救了常惟实的薛静妍善良懂事又乖巧。
这样的话说地多了,小阿姨就不敢开口了,毕竟满打满算也就见过温暖不到三面,再加上当天人又多,很难对上号。
只是有时候,她收拾东西,照顾常惟实的时候,也会觉得陪在他旁边的安静姑娘不像那天跑来拽着她衣角的小女孩。
那天的温暖实在是太灵动狡黠了,眸色又黑又亮,宛如稀世的黑珍珠,说话软糯又慢吞,只想让人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可主家明显有偏向,又加上薛静妍自己都点头承认了,小阿姨也就越发不敢确定,只能搁下不再提起。
对薛静妍正是喜欢的常家人就更不会想着再去深究,毕竟当时陪在常惟实身边的也就薛静妍一个。
有什么好查的人都承认了,不是板上钉钉的么
而且那个时候,大家关注点其实都还在病情反复的温暖身上。都很害怕小姑娘没抢救过来,有个死伤冲撞了过寿常老爷子。
不吉利。
因此,常家人也都尽心尽力地帮衬找医生。只是温暖体质太弱了,时好时不好,搞得常家人心态一度很炸裂。
所以,常家当时给温爹资源未尝不是做好了温暖万一不在了的准备,是安抚也是补偿。再怎么说,人是在他们家出的事,他们本就该负有责任。
孩子不懂事是一方面,他们也确实没有照顾到位。
常家人心里或许都觉得温暖有些不详,但并不会推卸责任。医生给介绍过,手续帮着办过,生意资源也没少给,算是给了他们愿意给的全部。
所以,那年冬天温爹才等来了期盼已久的机会,一边医院一边工厂的跑,撑起了他们罐头厂的搬迁和再开业。
可温暖却遭了大罪。她虽然命大,百死一生,极其坚强地扛过了那年冬天。可还是落下了病根,整整休学了一年。
也因此,跟薛静妍他们错了一级,彻底拉开了距离。
温爹善经营,从那年后他们家和常家关系是日益密切,但常家人却再也没邀请温家两孩子去过一次老宅,参与过他们家任何一个的聚会。即使初开始的时候,常奶奶和常阿姨最喜欢的就是漂亮软糯的小温暖,但终究还是有了隔阂,一直到现在都是这样,不怎么待见。
那年的小阿姨因为阴差阳错留在老宅做活,再也没见过温暖。要不是常惟实这几天缠着她回想,那桩事她甚至都要遗忘于记忆深处。
不甚重要。
多讽刺,原本改变了温暖一辈子的事却在很多人眼里都觉得不甚重要。所以,常惟实是能理解温成的,温成并没说错他不过就是出了个水痘,两周就好的病却害的温暖修养了一年半,还撂下了现在都没好全的病根。
凉的冷的,全不能沾。
“我挺对不起你的。”常惟实手都把塑料瓶子给拧变形了,舔了舔唇,不敢抬头看她。
很多事情都经不起细想,他跟薛静妍交好的那年,温暖却正躺在病床上看数不尽的医生,吃各种吃不完的药,打输不完的点滴。
可在未来的许多年,他却一度觉得温暖相当矫情,也极其看不上她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总觉得是娇养太过,不成体统。
只是,他忘了温暖是生过病的,也忘了自己曾经很喜欢过如洋娃娃般的妹妹。
小温暖扛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一年,明明众所周知,却又无人记起。
“这些年,对不住。”常惟实很郑重地朝她道了声歉。
天之骄子朝她低头,说没触动是假的,但温暖也确实不太有感觉。
她记得上辈子因为温成三番两次被骗,她跟常惟实是没少打交道的,但常惟实太过圆滑,谁都不愿得罪。而且他那时候也是正跟家里闹矛盾,捏着鼻子从事着不喜欢的工作,经常都是一板一眼跟温暖走规章制度,有时还会踢皮球。
不是个东西。
两人相处极其不愉快的。所以,重来一世,温暖或多或少是沾了点报复心的。
她对他的道歉不置可否,白嫩修长的手指折了页看好的款式““我就想问一句,你为什么特意在意那天又或者是说谁替你喊的阿姨和医生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她隐约记得常惟实跟她初相识时,两人关系还挺好的。每次见了她,都要给她塞满满一兜兜的各种糖果和巧克力。
可后来却越渐生疏难道就因为他单方面自己没去看跪祠堂的他还是因为没帮他喊阿姨救他
也太奇怪了吧。
常惟实沉默着没有开口,温暖手指又翻了一页图册,又看上一串手镯,再度折起一角。
“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就是单纯好奇。”
活了两辈子,小时候的事对她来说,已经太遥远了,就连常惟实对她好的记忆都只有无声地片段式。她甚至都不知道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疏的。
毕竟打小有温暖的地方,她都习惯了自己当主角,巴结讨好她的小哥哥大有人在。常惟实不是唯一一个,也算不上多出彩,薛静妍更是称不上打眼。
所以,在听薛静妍跟她有关对照言论出现时,温暖两辈子都没想过证明或澄清什么。
他们实在太无足轻重,解释或自证都觉得掉价。
温爹从小教给温暖的只有一件事能做到自己每天都活的开心,就已经是个超棒的小朋友了。所以,小温暖一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关注自己在意的人。
常惟实一直都不说话,温暖很体贴地点头,合上杂志,随手拎了瓶汽水。
“那你坐着吧,我出去看看首饰。”
她刚准备起身,常惟实目光便落在她身上,看她费劲儿地拧动瓶口,手背白嫩,青筋明显。
是真的瘦了很多,明明儿时都还记得她带有婴儿肥,可可爱爱。
“可能是,逃避吧。”
隔了那么多年,他看向温暖似乎都能看见那个藏在毛绒绒帽子的小团子,白嫩可爱,软软糯糯。
他终于愿意坦诚几分“那年我知道我妈外面有人,可我爸却丝毫不在乎。他只想要我妈别搞出事,别影响了他个人的履历。”
现在想来,也是讽刺。
“我所在意的家是他们因利结合的地方,他们其实都不在乎,更别说是合作之下的我了。在那段时间门,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所以,在我爸把我关祠堂的时候,我是知道自己发烧了。说起来可笑,那时候我甚至都想要不就这样烧死吧。”
年纪太小的人是感受不到生死的厚重。
常惟实儿时就很赌气“但也没想到能烧那么严重。更,”
他重重舒口气,发声都有些困难“没想到能连累到你。”
要是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再那么赌气。
温暖关注点却不在这,只饶有兴致地回想了下自己看过的狗血电视剧,精准概括。
“明白了,也就是在你最觉得孤独无依的时候,薛静妍陪在了你身边,你找到了新的寄托”
所以,常惟实才会把那次生病看成他们定情的开始。
“差不多吧,”他看了眼温暖,很快又敛去眼眸里的复杂,声音压的更低,指代含糊,“是那个她让我知道了,我还挺重要的。”
在他最心灰意冷、孤立无援的时候,还有人愿意冒着风雪闯入祠堂,巴巴地趴在他耳边,软软念叨,是有人希望他还能好好活着。所以醒来之后,他才会觉得心里暖洋洋。
知道那个人是薛静妍后,他不是没有震惊过,也是深深觉得意外。毕竟两人都只见过几面,话都没说过几句。而后,他便开始有些懊悔,都是邻家妹妹,他却和所有人一样太过关注娇生惯养的温暖,而忽视了处境艰难,无依无靠的薛静妍。
明明她才是最勇敢的一个,有着无限的勇气,孤身一人敢闯老宅祠堂,像他所中二所期盼的英雄一样,救自己于水火,慢慢地两个人也就开始熟悉了。
小孩子总是有很多话是跟大人说不明白的,可幸运的是他却遇到了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小伙伴,并且还和他一样勇敢。
他怎么可能不拼了命地保护她
以至于到了今天,常惟实已经想不清楚自己这么些年不断地对薛静妍敞开心扉到底是因为她小时候救过自己,还是仅仅因为她温柔安静有耐心。
生活实在太过戏剧。
他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两人的关系。
常惟实目光落在对面,看温暖还在跟那个饮料瓶子做斗争,生出两分好笑。他伸手想接过温暖手里的汽水瓶子,用温暖鲜少见的温和语气。
“我帮你吧。”
“不用。”
温暖生生听出一身鸡皮疙瘩,她跟常惟实做不成朋友的。
但她手上确实没劲儿,也就不打算喝了,把瓶子干脆利落地放到了桌面上。
“你其实不用这样,那年的事在你们家给我们厂资源和各种帮助的时候就已经结清了。”
温爹不是傻子,见常家人对寿宴那件事矢口不提,便不会再想着挟恩图些什么,以免遭了常家人不喜。所以,这十几年过去,他们家对外一个字都没说过。
温成疼她,不讲道理,心里肯定是憋屈。
只是那件事随着常老爷子年岁越来越长,便越来越没有人敢随意提起。
都怕招了忌讳,平白惹了晦气。
酒吧那天晚上,那帮子人纯属都喝嗨了,管不住嘴才漏了两句。
也因此,牵扯出了这段前尘往事。
“说到底,还是我们家赚了便宜。”
常惟实没什么对不起她的,最多算是传给了她水痘。温成说那些话多少是有点迁怒的意思,认为常惟实是一切的源头。
“但你别怪我哥,他就是嘴坏些,没恶意的。”
温暖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犊子,说着话永远都是偏心眼的。
温成还没恶意他都差扒着常家族谱问候了。
可这次常惟实却没反驳她“我知道。”
又解决一件事,温暖满意,拎着包起身,不再八卦任何事。
“最后说一遍,我落水真跟你没关系。所以,你不用对我抱有太大的愧疚。”
她有自己的底气和骄傲,不接受任何额外的怜悯或愧疚。
常惟实于她而言,甚至都算不上重要。可常惟实却还是有些放不下,欲言又止,还是觉得温暖再逞强。
“你哥都说了”
“别太听信我哥或者其他人的一面之词,有事没事可以多看看罗生门。”温暖看向他,眼眸俱是认真,“人总是会有所偏颇地美化记忆,你已然可以问心无愧。”
那只是一次阴差阳错的意外,该给的常家人都已经给过了。他们家又不靠着卖命和吸血为生,不贪求什么。因此,也不会多做攀扯。
常惟实没吭声,目光却盯着那瓶没开口的汽水“可我还是欠了你很多的人情,你有需要可以找我。”
“警局找你喝茶算了吧。”温暖笑起来,杏眸弯成动人的月牙,“如果你要非要算人情的话,那就等以后吧。以后你要是下海做生意了,希望能给我个投资入股的机会。”
常惟实沉沉开口,落字为诺“好。”
温暖从小会客厅里出来,一抬眼就看见嘴里含烟的高大男人。他穿着一身廉价的短袖长裤,身上没有任何显示派头的东西,手里拿着取货单,与富丽堂皇的大厅格格不入。
温暖慢慢停下脚步,两人视线再度对上。
而这次,谁都没有移开目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