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照古和户部、兵部两位尚书大人步履艰难地来到水亭前,三个人都表情复杂地看着里面春风和气的谢淮清。
“淮清,你”谢照古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尤其是这会儿还当着另外两个同僚的面,水亭里也还有正在休憩的陛下。
于是话在舌头上绕了几番,最终谢照古只能放轻了声音说“你可知陛下何时能醒”
谢淮清还在缓缓打扇,闻言反问道“几位大人很急吗”
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互相看一眼,觉得这谢大将军当真是太过嚣张了这话问得,竟像是他谢淮清能做陛下的主似的
谢照古也皱着眉“淮清,你这般问,太僭越了。”
谢淮清从容地颔首“确实不该。所以,几位大人急吗”
急不急的,反正兰微霜被吵醒了。
他们对话的声音都挺轻、顾忌着兰微霜还睡着,但毕竟是有人在说话,兰微霜午睡也睡得不沉。
睁开眼,瞧见谢照古、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都在,兰微霜愣了下。
这三人连忙行礼、说明来意,把伐金的筹划仔细说了说。
兰微霜带着倦意颔首“就按你们的筹划行事便是。”
如此,谢照古和户部尚书、兵部尚书今日的来意也算完成了,可以离去了,但三人忍不住看了看格外泰然的谢淮清,都有些迟疑该不该由他们告诉兰微霜刚才谢淮清的举动。
陛下不一定需要他们说陛下不可能这么安心地和谢淮清独自待在此处,周围必有暗中盯梢,陛下之后会知道这件事的,他们这会儿直言挑明了,就是逼着陛下马上要有个明面的态度,或许会让陛下不喜和为难。
但若是他们当真只字不提、若无其事,回头陛下知道了,是否又会觉得他们不够忠心呢
于是户部尚书委婉地“好奇”“今日来求见陛下,未曾想这般巧,谢大将军竟也在,谢大将军是一早过来的”
兰微霜有点意外,没看出户部尚书还有这唠嗑的“闲情逸致”,面完圣居然不再谨慎小心地马上退下了。
而谢淮清只带着温和的笑,并不回答。
兰微霜感觉着这里面像是有事,不过没急着问,随意地回道“此前朕让谢将军做一个月的贴身侍卫,还未期满他便离了馥城,如今回来了,自然要继续任职到期满,这段日子谢将军便住在行宫了,有问题”
几个大人心想,这问题大了啊陛下
没想到陛下还惦记着贴身侍卫的事,如今拿出来继续敲打谢大将军,但陛下您以为是敲打,实际却是亲自引狼入室啊
这谢大将军,心怀不轨
“陛下谢大将军此番刚从西南回来,舟车劳顿,休整一番,不日又要出发前往北境,这贴身侍卫一事不若再推迟推迟,这段日子容谢大将军回国公府去歇息一阵吧”兵部尚书紧接着开口。
反正他们不能当什么都没看见,这
会儿说点话,回头陛下知晓了谢淮清所为,自然就明白他们如今这样说是事出有因。
谢照古也艰难开口“陛下,犬子他回馥城后,还未回府过”
眼下,听着这三位大臣的话,兰微霜是当真有点困惑了,最后索性只往外挥了挥手“朕自有主意,退下吧。”
谢照古、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倒并未再多言,行礼退下了。
等他们走了,兰微霜才看向但笑不语的谢淮清,不解道“他们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你,还担心起你被磋磨了一副要解救你于水火困境的模样。”
谢淮清重新坐下来,叹道“他们可不是担心臣,是防着臣呢。”
兰微霜挑了下眉“你干什么了”
谢淮清侧身,用扇子指向水亭外的不远处,接着回过头对兰微霜解释说“方才陛下睡着了,臣偷亲了陛下,不巧几位大人过来,看见了。”
兰微霜“”
真是不巧啊。
“你故意的。”兰微霜又看了眼谢淮清指的方向,然后笃定道。
谢淮清满脸正经“陛下冤枉臣。”
兰微霜好整以暇“这么近,以你的耳力,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谢淮清便一副被捉贼拿赃了的反应,不再“狡辩”,诚恳道“是,陛下圣明,臣的确是故意的。但几位大人的反应,出乎了臣的意料。”
兰微霜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说”
谢淮清叹气“臣寻思着凡事需主动争取,例如这名分。”
兰微霜眨了下眼。
“所以方才故意让几位大人瞧见臣的举动,想让他们猜到臣与陛下的关系,没想到几位大人会是这反应,光天化日之下、臣与陛下二人独处、臣敢亲陛下,他们不觉得是臣与陛下有私,似乎只觉臣有狼子野心、陛下是引狼入室臣也挺纳闷的。”谢淮清忍俊不禁。
兰微霜也笑了笑,然后对谢淮清勾了勾手,谢淮清靠近了些,接着就被兰微霜搂住了脖颈。
谢淮清怔了下,旋即笑看着兰微霜。
“可以叫我名字。”兰微霜看着他的眼睛,温声说,“不论宫里宫外,人前人后。”
“好。”谢淮清喉间微动。
兰微霜接着道“不过这狼子野心的罪名你怕是还得再担一担,好在只有三个朝臣知道,他们大抵也不会乱说。眼下都忙着收姜伐金的事,朝中没什么精力关注你我,此时公开,反倒显得潦草了。等战事结束”
兰微霜眼里含笑“你来做我的皇后,吓全天下一跳,可好”
看着兰微霜的笑颜,谢淮清只觉心间有万般情丝缠裹。
他莞尔,再次道“好。”
“不过,只怕不是吓一跳那么简单。届时大抵有人会觉得是我功高震主、封无可封,正好一时半会儿该是也没有战事了,用不上我,陛下封我为后是有意折辱。又或是刚才那三位大人嘴不严、消息传了出去,便是我对陛下心
怀不轨、拥兵自重,陛下你为了安抚我,不得不忍辱负重、舍身为国还是后面这种传言比较有意思,微霜觉得呢”
兰微霜失笑,又好整以暇地说就不能是帝后情投意合、喜结良缘吗
▄长尔鲨的作品朕不堪大任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谢淮清轻叹“那不符合旁观之人的预期,不过届时微霜多与我出双入对、如胶似漆,天长地久的,想必能让旁人都看清你我情谊甚笃的。”
说罢,谢淮清垂首,吻住了兰微霜。
水亭之下便是湖,湖中有鱼戏莲叶。鱼儿在莲叶间跳跃数次,玩乏了便沉入水中游远了。
谢淮清才放开了兰微霜。
兰微霜靠在他肩头调整呼吸。
过了会儿,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话,兰微霜又补充道“伐金的战事,你平安回来就好,不要想太多。”
谢淮清轻抚着他的背“嗯,我知道。”
谢淮清继续在荷风殿住下来,一日三餐、起居日常都和兰微霜一起。
九思第一次听到谢淮清直接叫兰微霜名字时,都没马上反应过来那是他们陛下的名字,回过神后差点以为自己聋了,然后四肢一软,手上端的菜和他本人一起跌到了地上。
不过谢淮清也就只在九思这样的“知情人”面前叫一叫,其他人前时候,还是规矩叫陛下、自称臣的。
这日有宫人来禀,说是同住在行宫的姜国皇室成员里,有几个皇子皇女吵起来了
兰微霜和谢淮清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去了一趟,到的时候姜国皇室已经消停了。
姜帝老态龙钟地致歉“陛下莫怪,朕的这些儿女们,都太心浮气躁了,偏生又没个可放心委以重任的,空有心气”
“这些时日,想必陛下也看得出来,朕与儿女们个个都感情疏离,但若是说半点感情没有,倒也太绝情了。此前朕欲归顺大夏,先把儿女们送到了大夏边陲交由谢大将军,一是为了表达诚意、想让大夏安心,二来也是为了在姜国朝中行事顺利”
毕竟若是皇室血脉还在姜国国都、有能往上推的人,心浮气躁想要“清君侧”的必然不会只有一个朝廷重臣。
“三来,也是朕想釜底抽薪地断了和亲生子女间兵戎相见的可能。”姜帝道,“到底是人老了,若是年轻时,朕可不会觉得杀个把野心勃勃的子女有什么值得犹豫的。”
“陛下对老十印象如何他虽也有不少毛病,但大抵算个能守成的,有点胆子但不够大,有点城府但不够深,好骄奢但本性尚可,对兄弟姊妹感情不深但等闲并非不能容人。此番姜国臣属于大夏正巧是由他穿针引线的,待朕死后,由他继任姜国皇位,陛下可否能安心”
兰微霜抬了抬眼。
姜国此番归顺,是以臣属的形式,姜国从此是大夏的附属国,一应内政皆需听命于大夏安排、不可擅作主张,如今大夏的人已经入了姜国朝堂对接。
但既是附属国,“国”还在,自然姜国皇室、国君之位都还在,如今的姜帝死后,得有人继承。
姜国皇室眼下全在馥城,是因为姜帝先把人送到了大夏西南边镇,此番要来谈归顺之事,顺带捎上了,但待尘埃落定,姜国皇室还是要回姜国的。
兰微霜对姜国皇室不甚了解,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回道不急于安排此事,姜帝先养好身体。
本作者长尔鲨提醒您最全的朕不堪大任尽在,域名
姜帝也没再继续说,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陛下关怀。
回荷风殿的路上,兰微霜与谢淮清闲聊,悠悠道“姜黎元此前,大抵也在赌姜国归顺大夏后,他能继任姜国国君这个可能。”
若是没有归顺,那姜黎元就是个被别国俘虏赎回去的皇子,如此奇耻大辱,又无旁的功绩,但凡姜国还有别的能登基的皇子,姜黎元就不可能走正统方式登上皇位。
但如今姜国成为了大夏的附属国,被大夏俘虏过的经历便谈不上把柄了,姜黎元更是借机在姜帝面前狠秀了一把存在感,也在兰微霜这个大夏皇帝面前露过脸,此时姜帝想要立储,选择姜黎元的可能性很大,而大夏这边对姜黎元自然也比对其他皇子皇女熟悉。
而且,姜国归顺的事是如今的姜帝干的,姜黎元若是能顺利登基,在朝堂上也能推脱得挺干净,不怕朝臣们不满
倒不是说他可能会反水得罪大夏,毕竟这成了附属国可不只是一纸协定的事,大夏的人入驻了姜国、接管了事务,不是届时姜国皇帝再来一句“不干了”便能脱离的。
只是这样一来,如今的姜帝干了活担了姜国老臣的骂名,新帝只需做做样子,说“先帝遗志不敢违抗”便是了,而且不用再担心如今姜帝在位时和金国的旧怨、主动攻打对大夏的得罪。
虽只是个附属国的皇帝,但终究是皇帝,而且受大夏约束的同时,也有大夏的庇护嘛。
若是姜黎元有过这盘算,倒也的确是个“人才”。
大夏连发三封国书,催促金国还债未果,此外金国也没有其他沟通言语,于是这年八月中旬,一切准备妥当后,由定国公、镇北大将军谢淮清领兵,大夏伐金。
出发之前,谢淮清在荷风殿收拾私人行装,兰微霜见他放了个略扁的木盒在包袱里,不禁好奇“这装的是什么”
谢淮清微微一顿,然后拿给了他看。
兰微霜打开,里面放着一张纸,展开来,上书“朕心甚悦”四个字,是兰微霜的字迹。
去年也是在避暑行宫,谢淮清跟兰微霜要的。
兰微霜看着时隔一年的字,怔了怔,然后抬眸笑道“再写四个字给你”
谢淮清饶有兴致“那当然好,哪四个字”
兰微霜把“朕心甚悦”放回盒子里,然后起身,使唤谢淮清道“磨墨”
谢淮清便放下还未收拾好的行装,含笑给兰微霜磨墨,看着兰微霜落笔写下
朕心悦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