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胡宗宪听见大晋皇帝时,脑海中首先蹦出另外四个字
乱臣贼子
莫非有一股反叛势力,竟敢在大明境内自立门户
他心中杀机大动,几乎立刻就要对眼前的男子出手。
胡宗宪清晰的感受到对方的修为,合道境一品,算是极难得的高手。
但他有信心,十招内令对方落败,二十招内生擒或者击杀此人
然而,在听见范离的名字后,胡宗宪竟然有刹那的心神失守。
范离的形象,逐渐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
那个边塞镜湖旁,与自己侃侃而谈的年轻人。
那个兵不血刃夺取云州城,又频频向自己表达善意的大楚晋公。
“他自立为帝楚国没了”
胡宗宪问出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
为什么要好奇
好奇就是关心,关心就是意动。
难道自己竟想叛国
胡宗宪铁青着脸,用敌视的目光望着荆无敌。
他仿佛在用眼神表态我是大明臣子,你再敢出言蛊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荆无敌却道“楚国仍在,大晋另有国土。胡总督不必勉强自己,刚才你没有出手,现在亦不可能出手。”
“陛下说了,他为大人亲身涉险来到大明,大人即便拒绝见面,也不会做出伤害知己的行为。”
知己
胡宗宪面色松弛,感觉有一股暖流涌入心中。
范离肯引自己为知己,自己又何尝不是
镜湖偶遇,实是他人生难得的一件快事
胡宗宪叹了口气。
“你走吧。”
“范离是大楚晋公也好,是大晋皇帝也罢,我都不会见他。”
胡宗宪原本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对方会继续纠缠,甚至可能出言威胁。
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哪怕眼前的男子舌灿莲花,自己也绝不动摇。
甚至,胡宗宪愿意守节而死
这个念头刚刚从心中涌起,胡宗宪也大吃一惊。
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吗
自己对大明朝局的失望,竟已心生死志
“好的,胡总督。”荆无敌只淡淡道“我会转告陛下,您拒绝见面。”
这就完了
最坏的结果,对方完全可以用通敌叛国之类的理由,要挟自己就范
大明与大楚是敌国,自己却撇不清与范离的交情。
只要范离愿意,暗中给徐阶麾下的清流官证据,立刻就能给自己定罪
“打搅胡总督了,在下告辞。”荆无敌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等一下”
胡宗宪终于没忍住,叫住他。
“你是何人”
此人的气度非凡、性格坚毅,年纪不老却已有合道境的高深修为,实是极罕见的人才
胡宗宪相信,此人若投身大明朝堂,必能得到嘉靖帝的重用
范离到底是从哪儿,找到这等人才
荆无敌转身。
“大晋监察院院长,荆无敌。”
胡宗宪皱眉。
监察院,听着与锦衣卫、东厂职能相似。
眼前男子,也确实是杀伐果断的那类存在,范离会用人。
他又问道“范离你家陛下,果真身在大明他此刻人在哪里”
这个问题,胡宗宪甚至不期待对方能回答。
毕竟,天子安危即是江山安全。
自己不肯去见范离,对方岂能告诉自己范离的行踪
然而,荆无敌却直接回答道“陛下就在碑亭巷,范府。”
胡宗宪吃惊不小
“你们不怕被本官出卖”
“大明高手如云,我主嘉靖帝更是天下第一人。”
“范离行踪一旦暴露,岂能有命逃出大明”
荆无敌闻言,第一次对胡宗宪露出了笑容。
这笑容,像是在迎接未来的同志。
“胡总督。”
“我家陛下对自己有信心。”
“对您,也有信心。”
范府。
“侄少爷,胡先生不肯来。”荆无敌向范离复命。
因为家中还有寻常仆役,他稍稍含糊其辞。
范离点点头。
他料到胡宗宪不肯来,主动告诉对方自己的存在,只是为了表明态度。
招揽胡宗宪,他范离要真心有真心,要诚意有诚意。
甚至,作为君主,他也比那些自诩深谙帝王之术的统治者,更多几分人情味。
旁边打扫的仆役听见二人对话,向荆无敌投来奇怪的目光。
胡先生
账房先生还是管事先生
难道是私塾先生
不对,侄少爷的女儿才几个月,就算要读书也还没到时候。
“哇”
一声婴儿啼哭,从范离的怀中传出。
范离顿时手忙脚乱。
今天是他带娃。
修炼实在是一件玄而又玄的事情,吕福宝突然心有所悟,不得不立刻闭关。
带娃这种事,当然就落到范离头上。
小貂蝉的身份特殊,除了荆无敌和玉神子,范离也不许任何外人接触孩子。
“无敌,她怎么一直哭啊”
范离安抚不住孩子,只感觉一头比两个大。
荆无敌罕见露出窘迫之色,他支支吾吾,似乎有话要说。
“唉,你到底想说什么有法子赶紧告诉我”
“陛侄少爷,我我虽然年纪也不小了,但尚未娶妻,仍仍是童子身。”
艹
范离差点没忍住,一脚踹过去。
还以为他有什么好屁,憋了半天就这
童子鸡
他是在炫耀么
“侄少爷,老夫听见前堂喧闹,特意过来看看。”
“哦原来是小小姐在哭闹”
恰在两个大男人手忙脚乱的时候,玉神子来了。
老头一副游方郎中的扮相。
最近范离闲着没事,也不约束玉神子走动,他便扮成郎中走街串巷。
时而参观京城医馆,时而为偶遇的病患看诊用药。
玉神子曾经说过,医道修行不在深山、不在洞府、更不在静室。
济世救人,是医道最佳的修行方式。
短短几天时间,碑亭巷玉郎中,已是京城平民百姓心目中的神医了。
“我看看,我看看。”
玉神子笑呵呵从范离手中抱过孩子。
出乎旁人意料,他不望闻问切,竟是凑近婴儿嗅了嗅。
“玉老头,你搞什么名堂”荆无敌沉声道“小小姐何等金贵,你怎敢如此无礼信不信我”
“唉唉唉”
“赶紧闭嘴吧你这莽夫。”
玉神子笑着摇摇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荆无敌。
他旁边的杂役道“用铜盆装些温水来,切忌,不可太烫。”
范离纳闷。
“这你是”
“侄少爷,小小姐刚才出恭了,咱得给她洗洗,再换身干净衣服。”
范离恍然大悟。
他凑近小貂蝉,果然也闻到一股子闷臭。
汗啊
自己真是没有带娃的天赋
孩子都哭半天了,居然完全没意识到。
荆无敌也难得露出窘迫的表情,他不敢再面对玉神子,闷声取小貂蝉的干净衣物去了。
如何给孩子换洗,又一次难倒了范离。
玉神子笑呵呵撸起袖子,熟练的解开襁褓。
没一会功夫,小貂蝉就换洗干净。
玉雕般的小儿不哭不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盯着玉神子,眼神仿佛充满感激。
“很熟练啊”范离疑惑道“你养过孩子”
“嗯。”玉神子坦率承认。“也就养过几百个吧。”
范离大惊
生育能力这么强
老头居然有几百个孩子
“哦呵呵呵,侄少爷误会了。”
“老夫曾经几次下山游历中原,若恰逢战时、大疫,则必有孤儿。老夫不忍这些孤儿冻饿至死,但凡遇见,都逐一收养。”
“其中有医道天赋者,便留在青云宗做弟子。没有修行资质的,则送给中原良善人家抚养。”
原来如此
范离很是欣慰,也庆幸自己能令青云宗臣服大晋。
正说话间,范迎财拄着拐杖向范离走来。
“贤侄啊。”
范迎财有些不好意思,硬着头皮摆出叔伯长辈的姿态。
“陈德言的家人,上门求见来了。”
范离一愣,好半天才想起对方是谁。
大明金科状元陈德
他好像从自己手中买走了薛素素的画
莫非出事了
那还真是可喜可贺。
“他们找我何事”范离问道。
“其实,也不是找你的。”范迎财摇摇头,看向玉神子。“陈家人听说玉神医住在范府,特来求医。”
玉神医
范离哭笑不得。
这才几天功夫,玉神子已经闯出神医名头了
不行啊
人怕出名猪怕壮,如果继续放任玉神子不管,他早晚被嘉靖帝盯上。
范离正要提醒玉神子几句,却见有人闯了进来。
“本官陈二河,虽已致仕,也曾任都御史加太常少卿”
“玉神医在哪里快快去为我家德言治病”
一个干瘦老头,嗓门却出奇得大,这不由得让范离想起穿越前单位的领导。
因为经常开会作报告,练出一副洪亮的金嗓子。
眼前这老头也是如此。
“你们谁是玉神医”陈二河在众人面前站定,上下打量,首先排除范离。
“老夫便是,请问”
玉神子医者父母心,当仁不让站了出来。
他正要询问病情,陈二河却根本没心情听。
“快快快”
“请神医随本官走一趟,轿子已在府门外备好。”
说话间,刚才为他开路的陈府家奴迅速挤到玉神子身前。
看这幅架势,玉神子但凡敢说一个不字,都会被当场架走。
但是,这几名体型壮硕的家奴,却只是炼气境的低阶修行者。
别说合道境一品的玉神子,就算范离也能一巴掌一个,全部扇飞。
“这”
玉神子为难的看向范离,后者略一沉思,便笑了。
“既然是陈状元有疾,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
范离估计,陈状元的病多半与那幅画有关。
正好,他也想趁机见识画之圣主薛素素的手段。
陈二河闻言却急了。
“汝是何人怎敢如此无礼”
病即隐私。
除了医者,谁愿意给外人看
范离笑道“我也是大夫,今日正好与玉大夫切磋医术,恰好你来了。”
陈二河不信。
眼见对方如此年轻,说是大夫,还不如说是个学徒。
范离知道他的心思,便给玉神子使了个眼色。
玉神子心领神会,赶忙道“这位范大夫出身医道世家,不仅医术精湛,更善于治疗各种疑难杂症。”
呵
这谎话张口就来,难怪他当初敢把范离当肥羊宰。
“果真”陈二河大喜,大度调转一百八十度。“既如此,请两位神医随本官走一趟”
“敢不从命。”范离笑道。
病榻上,陈德言骨瘦如柴。
当初在烟波画舫上,他也是丰神俊朗、器宇不凡。
现如今,旁的不说,体重至少减了四十斤
陈德言躺在床上,口中喃喃道“素素素素”
正对床头的墙壁上,范离看见果然挂着一幅画。
画中一女子,面白如雪、唇红似火、体态婀娜,容貌更是天仙般的存在
这是薛素素的自画像。
“我儿病了数日,水米不进。明明有修为在身,可眼看竟要饿死”
“求两位神医设法营救,本官,啊不,老夫感激不尽”
眼看着儿子半只脚迈进鬼门关,陈二河也不敢再摆官架子。
他连连央求,连范离都有些动容。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陈德言虽然轻率莽撞,但确实罪不该死。
范离示意玉神子上前望闻问切,自己却则看向那副薛素素的自画像。
他不担心这幅画会伤害自己。
毕竟陈府上下,只有陈德言一人中招。
范离猜测,这幅画恐怕在某种机制下,已经锁定陈德言是唯一攻击目标。
“陈老大人。”范离指着画,问道“此画令陈状元魂牵梦绕,为何你们不将它先拿走也好让陈状元精心养病”
陈二河听了,只是摇头叹气。
“范大夫有所不知。”
“老夫怕此画影响小儿休息,也曾将她取下。”
“可没想到,小儿竟似疯魔般扭曲叫喊,若不重新将画挂在此处,只怕小儿要疯癫至死”
范离闻言点点头。
他现在越发笃定,这幅画才是陈德言犯病的关键。
这时,玉神子恰好也完成了初步的问诊。
他眉头紧皱,思虑许久才道“陈状元的病,非伤、非毒、非蛊老夫还不敢断言。”
“啊连您都没办法吗”
陈二河哀嚎一声
“这可怎么办啊”
“老夫已遍请京城名医,都是束手无策。难道,我陈家香火要就此断绝”
范离连忙上前安慰。
“陈老大人莫要着急,这只是初步诊断。”
“不如请老大人先出去,我与玉大夫聊聊,额,这叫专家会诊。”
范离好言好语,终于说服陈二河先出去。
卧房里,只剩下他、玉神子和陈德言三人。
陈德言像一具活尸,直挺挺躺在床上,目中无神,口中一直喃喃念道薛素素的名字。
“陛下。”玉神子压低声音道“此病,臣确实毫无头绪。”
范离点头表示理解。
毕竟,玉神子没去过烟波画舫,更不知道薛素素和这幅画的事。
“听我说。”
“梵音净土有一门神通,名叫画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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