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西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倒在玄关处,钥匙和方便面都掉在地上。
他晕晕乎乎地眨了眨眼,试图回忆自己怎么走进家门的。
有点记不清了。
其实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很不妙,身体力量的缺失体现在方方面面,不仅是饥饿,还有体力不支精神恍惚感官失调等等后遗症。
在小区门口的时候,叶西杳更是眼前一黑,直接平地摔。
能坚持地走回家,已经是叶西杳最后的倔强。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叶西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别倒在家门口
按理说,当时他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拧动钥匙并且走进玄关,甚至还好好关上了家门
但不得不说啊,人的意志力果然可以战胜一切
没晕倒在家门以外,非常好
叶西杳高兴地拍拍屁股爬了起来。
这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嘴里好像有一缕橘子果糖的甜味。
奇怪,他没吃糖啊。
叶西杳咂摸一下嘴,正打算细品这甜味的来源,下一刻却瞪大了双眼
等等,他怎么好像不饿了
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叶西杳原地拆了一包方便面,两眼发直地盯着调料包看了半分钟后,毫无打开的欲望。
他确信。
他不饿了。
不仅不想吃泡面,也不想吸人。
太好了
叶西杳并没有纠结为什么他晕倒之后再醒来就不饿了。
因为他身体里那两股强大的力量,本来就很特殊。它们不管是忽然躁动,还是恢复平静,叶西杳都觉得很正常。
反正这世上已经不会有比他的存在本身更不正常的事情了。
总之现在的结果很好,他不用再担心自己明天一早失去人性冲出去抱着路人啃。
这使得叶西杳大松一口气。
他开开心心跑进屋子,抱着玩偶在床上滚了两圈,为自己挺过了一次危机而欣慰。
却完全忘了追究,嘴里那股橘子糖的味道从何而来。
联盟非自然力量安全管理局局长骆以极今夜无眠。
不久前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对方嗓音低哑,口吻冷肃,语气狠戾,六个字掷地有声
“给我查一个人。”
骆以极被他的厉声震慑道,也忘了追究他的无礼,只下意识问了句“谁”
“叶西杳。”
“叶小”
“叶,西,杳。”邢恕逐字点明,并把西和杳咬得很重,仿佛和对方有什么切齿之恨。
骆以极实在发懵,心想,xiao不就是小
这是在考我小学拼音
还有啊,如果没记错的话,安全局这次请他来支援的目标,好像是多人失踪案的嫌疑犯吧。
怎么又突然让他查别人
骆以极脑子里闪过很多问题,但都没敢开口问。就算提问,邢恕恐怕也懒得回答。
所以骆以极干脆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叶,xi,yao。好,我知道了。但最好可以把大概的年龄长相也描述”
骆以极话还没说完,邢恕已经把电话挂了。
骆以极气得牙酸“这浑小子”
不过他骂早了,因为半分钟后,邢恕就把叶西杳的身份证照片拍了过来。
骆以极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叶小,是叶西杳。
不到22岁的年轻男孩,在足够朴实无华的证件照上也能看出他五官精致清俊的端倪。
骆以极没有心情欣赏这副让人惊艳的长相。
因为他很快注意到,这张身份证照的主人就倒在地上,蜷缩的身子成为了照片的背景。
而邢恕的新一条消息是我半个小时后到。
到哪里
当然是到安全局
干什么
已经不重要了
骆以极直接抄起手中的内部通讯器,打开所有部门的通讯频道,肃声道
“所有人注意,邢恕半小时后抵达安全局。各部门紧急避让,值岗人员切勿正面冲撞,大家保护好自身安全”
邢恕如约而至,在半小时后走进了安全局的大门。
站岗的警卫挺拔的身子霎时间往后退了半步,没敢拦他。
邢恕是谁
本世纪最强驱魔师。
安全局的特别行动外援。
一个从各方面来看都强得可怕的男人。
同时,也是一个有口皆碑的混蛋。
他恶名在外,诸如凶残暴力,强势霸道,嚣张狂妄之类的词都被用来形容他。顶着本世纪最强驱魔师的名号,凭着一身的本事,邢恕横行驱魔圈,目中无人已久。
大家欣赏他的实力,但也忌惮他的脾气。
用素来性情最温和的安全局局长骆以极的话评价邢恕就是能力独领风骚,素质有待提高。
但即使知道邢恕不是一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安全局也依旧要好好供着这位大爷。
无他,邢恕实在太强。
迄今为止,就没有他杀不死的魔物。
邢恕是当之无愧的本世纪最强驱魔师,是个连恶魔见了也得屏住呼吸的男人。
他来时,已经换掉了巡警制服,着一身的黑,在走入灯光之前仿佛要融入黑暗,脚下的那双作战靴看起来已经不新了,但不用担心,在踩碎下一只魔物以前,它还不会寿终正寝。
有了骆以极此前的交代,邢恕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局长专用电梯。
期间,没有夹道欢迎,也根本没有人敢跟他对视。
他周身上下散发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有时候,大家觉得他和魔物站在一起,也说不准谁比谁可怕。
不过,邢恕这样一个骇人听闻的混球,居然长得十分英俊。
没有天理
那张刀削斧凿如雕塑般精致的脸,一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和魔鬼做过交易比如把自己的道德底线和人品用来换取了这副俊美的五官。
他还有一头黑得很纯粹的头发,额前刘海略长,带着天然的微卷,耷拉在他锋利张扬的眉峰上,只虚虚露出一双永远看不透的墨色眼眸,他冷眼看人时充满了方圆八百米都没人敢惹的煞气,但薄唇带笑时,会柔和几分。
可惜,没有人会喜欢他的笑。
他笑,说明他开心了。
他开心,说明有人倒霉了。
而今天倒霉的人,是安全局魔种实验研究所里,几位勤奋努力的研究员。
即便各部门已经紧急避让,但邢恕真想找谁的麻烦,避是避不了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这几个研究员正在准备自己的研究结果,他们将在一个月后的驱魔技术研讨大会上给众人展示。
邢恕前往会议室的路上,途经了他们的实验室,忽然感受到了实验室里泄露出的一股魔气,于是溜达了进去,把人家研究员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人工魔种给驱了。
等骆以极收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时候,那几个研究人员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而罪魁祸首邢恕靠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般地笑着。
驱魔师世代以驱魔为己任,尤其是邢恕此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他对魔物一直有着格杀勿论的原则,见到就杀,没手软过。
据说邢恕的父亲就曾被魔物附身,而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爹。
那一年他才十五岁。
仅此一则大义灭亲的传闻,足可以证明邢恕此人的冷酷无情。
对邢恕来说,没有什么所谓的“实验成果”,有的只是等待被抹杀的魔物。
所以此刻面对众人的怨念,他自然也毫无愧疚,反问道“你们在指责一个驱魔师不应该驱魔”
研究员们哭得直抽抽“它是我们亲手培育出来的,它不是坏孩子”
邢恕乐了“多新鲜,这年头魔物还分好坏。”
研究员噎了一下,试图和他解释“这是我们的实验方向,目前已经有数据可以证明,魔物也是可以进化出道德意识的,尤其是越高级的魔物,越是拥有自制力。也许将来有一天人类和可以高级魔物和平共处。”
“好。”邢恕给他鼓掌。
他左手戴着一只特制的黑色手套,鼓掌时发出的声音沉闷厚重,“太伟大了,感动得我现在就想送你去见恶魔,让你跟它们聊聊世界和平的事。”
研究员吓了一跳,缩着脖子摇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现阶段的魔物当然是要驱逐的,实验只是一种”
邢恕根本没有听他说,直起身子,扫看一眼众人,说“我提醒在座各位,要想和敌人和平共处的前提是,你们已经战胜过它们,并且征服了它们。”
他故意顿了顿,说,“谁有这个自信,站出来我看看。”
所有人下意识地沉默了,那几个研究员小心翼翼往后退了半步“”
谁敢说自己能战胜所有恶魔
邢恕这问题提得简直让人汗流浃背了。
大概是因为无法反驳邢恕的这句话,研究员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他要别的理“实验的事暂且不论,你刚才用脚踹开了实验室的大门,属于是破坏公共财物,我们安全局不提倡这样野蛮的行动作风”
邢恕认认真真思考了片刻,说“那你弄死我”
研究员“”
无赖
暴徒
本世纪最坏驱魔师
然而再多的怨言也无法说出口,大家忍气吞声地看着骆以极把邢恕请进了会议室。
“你下次有什么动作先知会我一声,别每次到我们局里都逮几个人欺负,那实验毕竟是算了,先说说你让我查的人。叶西杳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骆以极已经不对邢恕的自省能力抱期望,邢恕这辈子就没给谁说过对不起。
不光是因为他傲慢,更重要的是他确实不曾对不起任何人。
他做的所有事情,硬要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此刻偌大的会议室只有骆以极和邢恕两人,他把资料夹递给邢恕。
想到了那张照片里倒在地上的叶西杳,骆以极试探地问,“你不是都把他打晕了吗,怎么没直接抹杀他”
邢恕随口答“戮魔阵在反噬。”
简单几个字,吓得骆以极当场脸色惨白,眼皮狂跳,下意识去抓邢恕的手掌。
邢恕倒是也没有拒绝,由着他取下手套细细观察。
可骆以极蹙眉看了他的掌心半天,从邢恕的胳膊到肩膀,没瞧出问题,又抬头紧盯邢恕的脸,从眼睛鼻子嘴巴脖子一路看下来
“差不多就行了。”邢恕抽回手,嫌弃道,“别这么深情款款盯着我。”
骆以极知道他在开玩笑,但却笑不出来“你确定反噬了吗怎么看起来,它好像很稳定,而且你身上也没有任何魔气入侵的征兆。”
骆以极虽说比邢恕大了十几岁,但在驱魔这一行业里,他们算是同门师兄弟骆以极的驱魔术师承邢恕的母亲薛泯。
骆以极知道薛泯当初自杀的真相,自然也就知道戮魔阵反噬意味着什么。
可他实在看不出邢恕身上哪里有被魔气反噬的样子。
“这就是问题所在。”
邢恕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手套,遮住了掌中的戮魔阵,靠坐在会议桌上,长腿一抬,踩在座椅边沿。
动作行云流水般潇洒,但让骆以极觉得痛心那椅子两万多一把呢他就踩了,他就这么踩了
邢恕毫无自觉,将叶西杳的资料放在膝上。道,“今晚以前,确实已经开始反噬,直到我遇到了这个恶魔。”
说到这儿,话音一顿。
指尖无意识地轻叩在资料夹上,哒哒哒好几声,和他的心跳一样,又重又急。
骆以极还在等他的后话,半天没听到下半句,只发现邢恕耳根很红,便关心道“那恶魔对你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把你气得耳朵都充血了。”
邢恕“”
呵。
也没做什么。
不过就是亲了他。
邢恕咬牙切齿好一会儿,说不出口。
不是,谁家恶魔是这样过招的
招呼不打一声直接亲上来,这什么歪门邪道
他最终换了个说法,道“恶魔在和我交手的过程中,通过一些手段带走了我体内的部分魔气。”
骆以极没能看到邢恕猩红恐怖的瞳孔和满身遍布的青黑血线,是因为戮魔阵现在已经稳定了下来。
多余的魔气被带走,邢恕的身体自然恢复了正常。
“怎么会这样”
骆以极惊诧不已,渗出冷汗,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凶残邪恶杀人如麻的恶魔形象。
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掠夺他人体内的力量,实在太可怕了
骆以极再低头看了一眼叶西杳的照片,忍不住啧啧称奇“这个恶魔真是狡诈无比,明明力量强大,却故意将自己化身伪装成一个柔弱无害的形象,以降低他人戒备心。”
邢恕面无表情地挠了挠眉心。
他想就是,那个恶魔太狡诈了。
“不过,从你身体状态来说,被恶魔带走魔气后正好扼制住了反噬,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个恶魔来消解你体内残留的魔气”
骆以极刚说完,就感到失言。
但邢恕已经在旁边突然给他鼓起掌来。
骆以极“”
“三十六计怎么没让你来写。”邢恕冲他竖起大拇指,“第一计就是同归于尽,妙啊。”
用自己的魔气去供养恶魔,最后再想办法镇压恶魔。
有费这劲的工夫,邢恕今天干嘛不直接抱着恶魔原地就死
骆以极当然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个计划的不妥,但还是被邢恕的阴阳怪气给噎住“我真想揍你。”
“很多人都想,可惜谁也没这本事。”邢恕不再看他,低头翻起了叶西杳的资料。
大概是邢恕这副天塌了也能从容悠哉的模样传染了骆以极,他忽然也淡定了起来。靠坐在会议桌上,叹气
“我知道这么做无异于饮鸩止渴,我也只是心里着急。戮魔阵是个死结,你总有一天要面对反噬。如果今晚这个恶魔没有带走你体内的魔气,你会怎么样你心里很清楚。”
他顿了片刻,试探性地看了看邢恕,“也许这是天意,让你有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邢恕,要不就趁这个机会,退了吧。”
不当驱魔师,也就不用面对必死的结局。
“好啊。”邢恕头也不抬,果断答应。
那一瞬间,骆以极的心里忽然百感交集。
有惊讶,因为他没想到邢恕这么轻易就答应。
有欣慰,因为邢恕终于可以不再走师父薛泯的老路了。
但同时也有不安。
因为骆以极明白,现在魔物们不敢明目张胆伤害人类,都是有赖于驱魔师们在背后默默地牺牲与付出。
而其中又以邢恕为那根定海神针。
正是有他在,所以很多时候,再棘手的案子也会显得简单。
每当有消灭不了的魔物,除不干净的余孽,邢恕就是给他们托底的那个人。
骆以极和薛翘一样,希望邢恕相安无事活到老。
但偏偏他又和薛翘不一样,他不仅是邢恕的师兄,他也是安全局局长。而整个安全局乃至全联盟,都还没有做好邢恕退休的准备。
骆以极下意识便多问了句“真的决定了吗”
邢恕“假的。”
骆以极“。”
合着他刚才在那儿内心挣扎了半天,邢恕只是在耍他。
邢恕一直在仔细翻阅叶西杳的资料,这会儿抽出一张简历,问“这是什么。”
骆以极“一份简历。”
邢恕看他一眼“你再给我废话一句试试”
骆以极不得不收回刚才感伤的情绪,跟上邢恕的节奏,分析道“他今年大学刚毕业,正在找工作,这简历是他放在招聘软件上的。虽然我无法理解一个恶魔为什么要找工作,但不排除他是借机寻找可供吞噬的优质灵魂。”
“我细查了他的所有档案,发现这个恶魔叶西杳,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二十多年,竟然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法乱纪的事连随地乱扔垃圾或者闯红灯这种情况也从未发现过。这要么意味着他扮演了整整二十一年的好人,要么”
骆以极停下。
邢恕成功接收他的明示“要么意味着他有高明的隐藏手段,从未让你们逮到过破绽。”
“对。”
骆以极点头,“但不管怎么说,一个如此强大的恶魔不声不息潜伏在人类社会二十多年,说明他有不愿意暴露的理由。这样也好,不用立刻开战,还可以给别的驱魔师一些时间,来制定详细的行动计划。”
“别的驱魔师”邢恕挑出这几个字眼,略带不解地看着骆以极。
骆以极解释“你现在最好不要使用戮魔阵,前期调查恶魔的行动就交给其他人吧。”
邢恕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
骆以极“你这个眼神好像是在骂我蠢。”
邢恕撑着下巴,提醒他“就算没有戮魔阵,我也是最强的。”
骆以极很坦然“你当然是。”
可很快又补充说明,“但为了争取到更多的备战时间,我打算先派人24小时潜伏在恶魔周围监视他,在找到除了戮魔阵以外的办法彻底抹杀他以前,我们不能打草惊蛇,不能引起怀疑,更不能激怒他。”
说到这里,他看着邢恕,一言不发,但表情里的内容很明显
邢恕长得就是一副打草惊蛇的样子,一个眼神就杀气腾腾。随便往那儿一站,方圆百米的人都觉得自己要死。
骆以极看邢恕不说话,以为邢恕已经充分理解了他的暗示。
他开始快速地翻找安全局里实力处在头部水准的驱魔师,喃喃道“叶西杳在找工作,我们就给他一份工作,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安排人在他周围监视。这件事你做不了,所以我先”
“我为什么做不了”
邢恕忽然道。
骆以极一愣“”
邢恕垂眸,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手中的那份彩打的简历,上面还印出了叶西杳的寸照。
这恶魔十分擅长伪装。邢恕想,他只是看起来一副不谙世事的单纯模样,其实舌头无比狡猾,碰到他嘴唇立刻就要钻进来,让人猝不及防。
而除了自己,尚没有人领教过这个恶魔的凶残。
所以他当然是监视恶魔的最好人选。
邢恕与那双定格在镜头里的无辜单纯的圆眼对视片刻,沉声道
“我要亲自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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