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兵荒马乱,凌彻当机立断把东西收进背篓“先走。”
两人不认识路,索性跟着卖菜大婶。
大婶挑着担子,动作却依然矫健,两人跟在她后面钻进旁边的巷子,迅速逃离现场。
小镇的巷子弯弯绕绕,大婶显然对这里的地形很是熟练,每一个转弯都不带犹豫。
等他们终于停下来,周围已经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小镇里保留着一片古建筑,有河穿城而过,白墙黑瓦,绿水青砖,一派江南风光。
一行人气喘吁吁,只有凌彻还维持着比较平稳的呼吸,他看向身后“没人追来,不用跑了。”
他往前看了一眼,卖菜大婶脚步不停,已经挑着菜过了河。
直播间弹幕早就被问号和哈哈哈刷了屏,凌彻看向工作人员“现在怎么办”
继续摆摊卖茶肯定不行了,他们只能铺子里问问有没有人收茶叶。
现在中午刚过,如果这样的话他们这边的任务很快就要结束了,节目组必须填补上别的直播素材。
跟着凌彻的工作人员还是上期那位,他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在心底吐槽这次跟项目简直像是来渡劫,幸好他们之前做过应急预案。
他努力平复着呼吸,直接给出了方案“现在情况特殊,你们可以通过别的手段赚钱。”
一行人沿着河边往前走去,淮月和凌彻商量之后,决定先去把茶叶处理掉,再找赚钱的路子。
大婶带他们来的路他们肯定是回不去了,好在他们记得方向,只要走到大路拐回去就好。
午后的小镇十分宁静,老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遛弯的老人经过,步子也是慢悠悠的。
远处不知从哪里传来丝竹声响,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也随之飘荡过来,给这座江南小镇又添了几分韵味。
越往前走,唱戏的声音便越发清晰。
直到走到一座两层小楼门口,唱戏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耳朵,众人循声看去,才发现这里竟然藏着一座茶馆。
茶馆甚至没有招牌,只在门边挂了一面写着“茶”字的旗子,里面却坐满了人,看上去生意十分不错。
从门口看去,茶馆最里侧搭了台子,有人正在唱戏,坐在下面的茶客显然大部分都是戏友,听得十分沉醉。
跟拍摄像把镜头对准茶馆,凌彻扫了一眼,对淮月道“我去问问老板收不收茶叶。”
淮月点了点头,和凌彻一起背着背篓走进茶馆。
柜台后,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正靠在躺椅上,沉醉地闭着眼低声和着台上的戏。
察觉到有人挡住光线,他睁开眼,对着柜台前的淮月和凌彻呵呵一笑“客人要喝茶吗”
老板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凌彻放下背篓,打开扎好的布袋“你这里收茶叶吗”
老板看了一眼,没有直接拒绝“你出价多少”
凌彻道“十块一斤,这里一共四十二斤,四百全部给你。”
老板摸了摸小胡子,笑着道“我最多给你八块,答应的话现在就可以过秤。”
凌彻顿了顿,向淮月投去询问的眼神,淮月道“你决定就好。”
十块是凌彻从杂货铺老板那里打听来的商户收茶的价格,但是他们手里的量太少,商户不一定会收,胖老板应得干脆,不如直接出手。
凌彻接过淮月的背篓放到地上,对老板道“让人过秤吧。”
老板招呼了一个叫“小虎”的年轻人来过秤,小虎捧着刚泡好的茶过来递给他,麻溜地跑去后面取秤了。
茶香袅袅,柔和幽雅,站在一旁的凌彻挑了挑眉“信阳毛尖”
“哟,行家呀”胖老板有些惊讶地抖了抖胡子。
凌彻直接道“行家算不上,你这里今天需要人泡茶吗什么茶都会。”
胖老板笑着摇摇头“我这里可用不上您这尊大佛,你看我收的这茶,像是需要专门的人来泡的样子吗”
凌彻点了点头,没再多言。
“那需要表演的人吗”淮月突然开口,凌彻和胖老板都愣了一下。
胖老板打量了一下淮月“帅哥,我们这里可不兴唱流行歌。”
淮月道“你们表演的内容都有哪些”
胖老板“江剧、评弹、江城小调,我这里的客人都是戏友,就喜欢听这些老传统。”
淮月垂着眼“我会唱小调,可以让我试试吗”
胖老板看了看淮月身后的摄像机,犹豫几秒后拍板“行,那就让你试试。”
台上的戏正好唱罢,老板让淮月跟他一起过去。
原本唱戏的人退场,换上了一个眼生的小年轻,老客都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交头接耳地互相询问。
淮月坐在台上看着下面的观众,几乎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那座怎么也走不出去的戏台。
琵琶声起,淮月猛然回神,不需要再多准备,他便自然而然地合着节奏唱出了对他来说早已耳熟于心的旋律。
台下窸窣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柜台旁,凌彻散漫的神色一顿,有些惊讶地抬起眼。
淮月唱的是一首小调,用的似乎是江城本地的方言,又似乎有些区别,不变的是其中的韵味。
他穿着一身再简单不过的白衣牛仔裤坐在那里,却一开口就缓缓展开了一幅江南山水画。
吴侬软语,丝丝入心,凌彻没有听过别人唱的,没有办法做参照,不谈技巧,单以他的听感来说,淮月这一曲,实在动人。
和他一起被打动的还有正在看直播的万千观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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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语了除了美我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等会儿,这是淮月那个演君忆被群嘲出圈的淮月
路人先别急着震惊,让月牙先震惊,淮宝你怎么藏得这么深你瞒得我好苦啊
隔着屏幕都这么好听,我不敢想象现场有多好听
前面的,你去隔壁凌彻的直播间,看他的表情你就能想象到了。
这和之前在晚会上听着煽情歌面无表情嚼口香糖的是同一个人吗
一曲唱罢,茶馆里静了一瞬,紧接着便响起了极热烈的喝彩声。
淮月平静地看着台下的满堂彩,直到他的视线拉远,看到了同样在鼓掌的凌彻。
他怔了怔,颔首对着凌彻一笑。
凌彻把这个笑容收进眼底,他想,满堂生辉,不外如是。
台下有老客拉着胖老板“老宋,你去哪找来的后生,真是这个。”
他激动地比了个大拇指,指尖差点戳到宋老板眼睛。
宋老板毫不在意,一副极高兴满足的模样“惜福吧你,估计咱也就只能听这一回了。”
不等老客继续问,宋老板已经把他扒拉开,走上前去低声跟淮月商量“我给你三百,唱到五点,可以吗”
宋老板本身就是个戏痴,遇到喜欢的戏比做成一笔生意还激动。
淮月给了他太大的惊喜,这个价格比他平时给的更高,却还是有些担心淮月不同意,他也想高价让人多唱会儿,但茶馆的规模摆在这里,他也给不出更多了。
淮月却干脆地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等在柜台旁的凌彻和工作人员,对宋老板道“可以给我的朋友加一个座位吗”
宋老板连连点头“当然没问题,他们的茶点我也包了”
凌彻见淮月继续准备表演,便知道这事成了。
宋老板喜气洋洋地走过来“那位小哥让我给你们加个座位,你们想喝什么尽管点,不用给钱。”
台上,琵琶声已经再次响起,凌彻看过去一眼,对宋老板道“不用了,多谢好意。”
淮月这里已经定下来,他也要去镇上找别的工作赚钱。
他示意跟着淮月的工作人员“他们留在这里,你招待他们就好。”
说完他便准备离开。
宋老板拦住他“这样吧,你留下来给我泡茶,我给你五十。”
怕他嫌少,宋老板解释道“你们对镇里的情况不熟悉,这里和你们大城市可不一样。”
“镇上没有那么多的零工可以找,现在都快半下午了,你顶多做三四个小时,去发传单也最多只能挣这个数。”
凌彻顿了顿,一时没有动作。
宋老板笑了笑“送佛送到西,我和你们也算是有缘,留下来吧。”
宋老板让小虎给工作人员加了张桌子,自己则是支了张小茶桌,和凌彻一起坐在柜台旁边。
他看着凌彻娴熟漂亮的泡茶动作,笑着问“家里长辈喜欢喝茶吧”
凌彻点了点头,把泡好的茶汤放到他面前。
宋老板闻了闻茶汤,乐呵呵道“好手艺,这钱花得值。“
宋老板虽然有着生意人的圆滑,但并不让人讨厌,凌彻也乐意接他的茬。
他往后靠在椅背上,说话的调子懒洋洋的“多谢惠顾。”
台上淮月正在唱第二首小调,曲调活泼明媚,比第一首欢快许多,却同样十分好听。
宋老板用手指轻轻在扶手上打着拍子,间隙里问凌彻“还没有请教过这位小哥叫什么名字你们都是明星吧”
凌彻眼神落在台上,应道“他叫淮月,是演员。”
宋老板感慨“这把嗓子太好了,要是学唱戏定然是个名角儿。”
和他同样想法的显然大有人在。
淮月唱了几首小调之后,下面开始有观众让他来段江剧,有人起头,顿时便有不少人应和。
宋老板想起之前淮月只说自己会唱小调,便上前去做出说明同时解围。
有位新来的客人却极固执,说什么都要听,还非要听淮月唱的,宋老板拿这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没办法,说句重话都得好好掂量下。
眼见局面闹得僵持不下,凌彻从座位上站起身,正打算过去跟老头儿好好讲讲道理,便听台上的淮月扬声道“客人既然想听,我便献丑唱一段。”
凌彻停住脚步,越过人群看向台上的人。
淮月垂着眼,明明坐在那里,却好像远得让人抓不住。
直到伴奏声起,他的神态瞬间融进了戏里,一颦一笑脉脉含情,唱腔细腻婉转,当即便迎来了一片叫好声。
他唱着女子春日游园偶遇心上人的欢喜,凌彻却不知为何,听到的全是哀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