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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Uncle
    日落西山,天色将暗。

    议事厅的大门打开,开了一天会议的孟家族人如释重负的从里面走出来,赶往前厅的晚宴处。

    人群里有人小声议论“叶小姐和大佬的婚事,今晚应该会公布吧”

    “应该会,不然老爷子怎么会这么大老远的从京城把人带回来,肯定是板上钉钉了。”

    “可是我听说大佬身边最近有个港城来的女”

    “几位这是议完事了吗”

    带着京腔国语的女声骤然响起,在一堆粤语男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议论的众人抬眼一看,叶曼穿一条中式锦缎旗袍,化着典雅妆容,娉婷的出现。

    他们几个互看一眼,都极有默契的不再说起刚才的话题,亲和的同这位京城来的叶小姐讲起普通话。

    “对,刚才已经议完事了。现在正准备去晚宴,叶小姐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叶曼也不避讳,笑着说“我想和孟先生说几句话,不知道我现在进去方便吗”

    “应该是方便的,不过叶小姐在进门之前最好还是请示一下。我们大哥不喜欢有人随意闯入。”

    孟家一脉上下同气连枝,叶曼听完他们的提醒和善的点了点头,“好,多谢。”

    叶曼和他们擦身走过,来到议事厅旁的通道,见窗户大开,她望进去,有些昏暗的环境内,那个混血男人坐着轮椅停在屏风前。

    他身旁站着两个孟家的佣人,一个拿着托盘,另一个正熟稔的从托盘中拿起一把欧式的短柄乌木烟斗,将烟丝细致的放入烟斗中,随后双手递给他。

    男人接过衔在唇畔,佣人划燃一枚火柴,俯身恭敬的替他点燃烟丝。

    青烟徐徐上升,忽明忽灭的星点火光映亮那个混血男人的轮廓。

    硬朗骨相含情目,高挺鼻梁薄情唇,深邃且迷人,烟雾缭绕之间,让人明知他危险,却还是情难自已的生出想要探究他的欲望。

    还真是应了那句越迷人的男人越危险。

    叶曼没来由的想。

    议事厅的灯突然一下子全部打开,男人的身形脸庞都变得清晰起来,他挑眸,冷淡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窗外的叶曼身上。

    偷窥主人品烟,并非大家闺秀该有的举动,叶曼歉意的笑了笑,“打扰了,我想和孟先生单独聊几句。”

    孟行之取下口中衔着的烟斗,给了旁边佣人一个眼神,对方立刻转身走到议事厅门口,拉开了门,“叶小姐请。”

    叶曼走进议事厅,佣人去关了窗。

    孟行之单手扶着烟斗,没再抽,开门见山问“叶小姐想聊什么。”

    叶曼看了看剩下的两个佣人,孟行之会意,“我与叶小姐素昧平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让外人知道恐怕要浮想联翩。”

    留两个佣人在场,哪怕传出去,他们两人的名声也是清清白白的。

    “叶小姐有什么话尽管说,我孟家的人都是懂

    礼数识大体的。”

    “孟先生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也不扭捏了。”叶曼在孟行之侧手边的沙发上坐下,“我来找孟先生,是想问问孟先生对和我结婚这件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孟行之不答反问“叶小姐是什么想法”

    叶曼如实道“我虽然一直住在京城,但也听过孟先生的传闻,孟先生比我想象中要年轻英俊,行事做派也是大家之风,我很满意孟先生。”

    孟行之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看来叶小姐并没有喜欢的人。”

    叶曼一愣,笑容淡了几分,“生在我和孟先生这样的家庭里,婚姻大事早从出生开始就被交到了家族的手里,哪里还能由我们自由挑选。”

    孟行之低笑了声,语气毫无起伏,眼里却裹挟着一点似有若无的讽意,“在我看来,只有听天由命的弱者才会把选择权交到他人手中。”

    “人生来便是个体,若要一生都听他人的话被主宰命运,和提线傀儡有什么区别”

    叶曼怔愣,生活在他们这样的圈子里,联姻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门当户对是合作共赢,门户相差甚远那就是被吸血扶贫。

    没有家族会蠢到让自己本家积累的几代人的财富和权势,凭空分给一个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的圈外人。

    是以,叶家和孟家这桩联姻是再合适不过的。

    喜不喜欢,愿不愿意都不重要,他们的家族能共享资源获得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将叶曼这样的人比喻成提线傀儡也没有什么不恰当。

    只是她惊讶于孟行之的思想,坐到他现在的位置上,竟然还有能力保留自己的自我意愿。

    她沉吟道“并非人人都有孟先生这样通天的手腕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是个女人,联姻是我注定要走上的路,我选不了。”

    叶曼说这样的话,让孟行之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起沈晗黛的脸。

    他面前的叶曼,外貌无论从哪儿处看都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女性了,若真要联姻谈婚论嫁,也只会被人说上一句“女大当婚”。

    但沈晗黛却在刚满18岁成年的时候,就被沈家许给了何嘉泽。

    她当初还那样小,才中六毕业,连大学都没有上,就被沈家将一生都送了出去。

    而到如今,她也不过19岁,眉眼之间都还有着女孩的稚气与青涩,18岁时恐怕只会更加青涩稚嫩,她就算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像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叶曼一样,向现实低头。

    叶曼久未等到孟先生开口,以为是她刚才那句话触怒到了对方,正想该怎么缓和气氛,却感觉这位孟先生身上咄咄逼人的气场竟然莫名收敛了几分。

    叶曼沉思道“孟先生如果有喜欢的人,婚后可以尽管继续与其相处,我不会阻挠。”

    他们圈子里这样的事情也不在少数,只要养在外面的女人安分守己,不会为了名分闹的众人皆知丢了孟叶两家的面子,叶曼是可以容忍的。

    谁料孟先

    生却用拇指徒手将燃着的烟丝按灭,上飘的青烟唰的被截断,“叶小姐这些大度的话,还是留着同你的联姻对象讲吧。”

    叶曼被孟行之的举动吓的呆住,又见他随手将烟斗递回给佣人,佣人收好后推着他的轮椅离开议事厅。

    “孟先生等等,我的话还没说完”叶曼连忙站起来,“就算孟先生真的不想和我结婚,也请孟先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这样会让叶孟两家”

    “我的话和态度都已经表明了。”孟行之头也没回的打断,“以后若无必要,叶小姐不必再同我在私下再谈这件事。”

    叶曼想追的脚步一顿,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委屈的眼泪直流。

    这位孟先生比传言中更加冷心冷情,要想获得他的认可和欢心,恐怕比登天还难。

    叶曼扶着门框低垂着头蹲下来,眼泪不停的滴在地板上,想止都止不住。

    “叶小姐,你没事吧”

    清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叶曼狼狈的想要遮住自己的脸,被人塞了张白毛巾在手里。

    她抬起头,孟谦习关切的脸庞近在咫尺,“你擦擦脸吧。”

    叶曼拿起手上的白毛巾,还毛茸茸的,怎么看都像是洗脸巾,不是柔软的方帕。

    她半天没动作,孟谦习怕她妆面化了,主动拿起白毛巾给她擦了擦泪。

    一股香火的味道窜进叶曼鼻子里,她皱了皱眉。

    孟谦习不好意思道“刚才去了趟祠堂帮忙,毛巾是阿婆给我们这些帮忙的人发的,所以有点味道,不过你放心是全新干净的。”

    他年岁比叶曼小些,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有几份少年气,看上去实在很难让人讨厌。

    叶曼起身道谢,“谢谢四公子。”

    “谦习你过来一下”

    “来了。”孟谦习回头应了一声,又对叶曼道“叶小姐,我先去忙了。你要是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叶曼还没来得及回答,孟谦习就从她眼前跑了出去,只剩下留在她手里的白毛巾,还散发着淡淡的香火气。

    夜幕降临,四合院内外都亮起了灯。

    两座石狮子一左一右的修葺在大门口,进门后是一方视野开阔的大院,上好大理石铺就地面,配有一座鲤鱼戏莲的水池,水声潺潺,池中锦鲤成群结队,长廊下装点着的精致灯笼明起,将一池的锦鲤映照的明亮异常。

    穿过走廊,入拱门过园林,每一间房都修缮的极为方正,红窗花、新春联工工整整的贴在门窗上,将整座四合院点缀满中式年味。

    正厅处,孟家族人依次落座在大圆桌,等待着除夕夜的晚宴开始。

    正上方的阁楼处,孟行之打通了孟坤的电话,他直截了当“出了什么事”

    孟公馆四楼的女孩卧室门口,房门紧闭。

    孟坤在门口守了半小时,几次敲门都得到一样的答复,他只能回禀“沈小姐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出门。”

    孟行之眉心微动,“她

    什么地方不舒服,找医生来看过了吗”

    沈小姐说想自己一个人待着,谁都不想见。”孟坤欲言又止,“今晚的家宴,恐怕是到不了了。”

    “我知道了。”

    孟行之挂了电话,孟坤看向倚在楼道窗边的孟愈成,“二公子再不离开,就赶不上家宴了。”

    孟愈成扯了扯领带,鲜少露出一副随性的做派,“家宴每年都有,无趣的很,不如来看看只有话事人才够格住的孟公馆。”

    房间内光线明亮,沈晗黛坐在梳妆镜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绝佳美人面,乌发及腰,雪肤红唇,细致眼线勾勒她上挑眼尾,那双潋滟狐狸眼比平时更媚更艳,玲珑有致的曲线被一条琥珀绿的修身礼服包裹着,这身颜色很少见,是极挑人和肤色的,但她穿在身上却游刃有余,鬓边配一颗同色系的琥珀绿海浪波纹的宝石发夹,整个人美的不可方物。

    也的的确确,像极了一只被人豢养,只有靓丽的金丝雀。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沈晗黛垂眼,页面上显示着“unce”来电。

    她第一次在接到他的电话后,没有第一时间的拿起接听。

    不争气的眼泪紧跟着蓄满眼眶,连串的滴落在礼服裙上。

    在被孟家的二公子说她上不得台面时,沈晗黛没有流泪;被当做金丝雀,沈晗黛没有流泪;知道孟先生要和别的女人订婚,她也没有流泪。

    可是现在接到他打来的电话,沈晗黛却忍不住的想要流泪。

    她心底攒着怒攒着怨攒着委屈,孟先生是她唯一能够倾述且想要倾述的人,她想把孟愈成说的那些话都原封不动的告诉他,让他再温声细语的安抚她。

    可是沈晗黛只敢想。

    因为孟愈成说的话一句都没错,她的出身在孟家这样的高门大户看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

    而孟先生要和别人结婚,沈晗黛更没有资格去置喙去过问,纵使孟先生对她有几分钟意,可是她却也只是个想利用孟先生的钟意来换前程的自私女孩。

    孟家的这场家宴,她没有脸去赴,更没有资格去赴。

    来电无人接听,自动挂断,手机屏幕又黑了下去。

    “沈小姐。”孟坤在门外喊了一声,“先生很担心你。”

    沈晗黛抽了两张纸巾,极快的对着镜子擦干面上眼泪,让自己看上去完美如初后,从梳妆镜前站起来走出房间拉开房门。

    孟坤立刻看向她,“沈小姐,我们走吧。”

    沈晗黛含歉道“对不住,我今天身体不适还是不去了,麻烦你回去时替我跟孟先生说一声,我很抱歉。”

    她没有松口,孟行之身边无人,孟坤心系,便只能作罢,“好吧。”

    孟坤转身走之前,看向还站在窗前的孟愈成,“二公子请。”

    孟愈成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女孩,“你先去,我随后回。”

    孟坤皱了皱眉,叮嘱一声沈晗黛“沈小姐,有任何事情随时叫

    钟伯或者给我和先生打电话。”

    沈晗黛点点头,孟坤这才下楼梯离开。

    走廊上剩沈晗黛和孟愈成面对面,孟愈成眼神凌厉的从头到脚打量沈晗黛,沈晗黛不偏也不躲,迎上他的目光。

    “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女孩这么平静的开口问,倒让孟愈成心中对她的印象有了一丝微妙变化,他也直言道“我说那些话并非是针对你,倘若今天在孟行之身边的是别人,我也会说同样的话。”

    动摇家族利益的人在孟愈成看来都是该斩掉的阻碍,“沈小姐,你的确比孟行之的联姻对象要靓许多,但对于孟家来说,再靓也不及一个好的出身有用。”

    沈晗黛攥紧手指,一言不发。

    “最后再忠告沈小姐一句,所有妄图破坏这桩婚事的人我都不会容忍。”孟愈成重新正了正领带,转身离开,“我言尽于此,告辞。”

    沈晗黛低垂了脖子,形若傀儡的站在原地,长发遮住她两边脸颊,将她面容神情都挡住。

    今晚之后,孟先生就要订婚了,他会成为其他女人的未婚夫。沈晗黛如果再留在孟公馆,只会成为孟愈成口中名副其实的“金丝雀”。

    她提着裙摆,缓慢的下楼梯走出别墅,来到花园。

    金丝笼被人取下来放在树下的桌子上,沈晗黛走到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被关在里面的小金丝雀立刻从缝隙里歪着头来看它,它还是不会讲话,可是它好像能敏感的察觉到主人的情绪,拼命的煽动着翅膀想来触碰沈晗黛。

    沈晗黛把笼子打开,它便立刻跑出来,把身体往她的掌心里靠,想用它的身体温暖沈晗黛的手心。

    沈晗黛托着它放到眼前,泪眼朦胧的看,哽咽着问“你明明很乖也很懂事,为什么他们总是要用那些难听的字眼来形容你呢”

    小金丝雀回答不了主人的问话,只能用自己的羽翼去触碰她脸颊上的泪珠,想为她拭去。

    而它的主人,已经早就泣不成声。

    松山四合院张灯结彩,孟家的除夕家宴有条不紊的正在进行。

    孟行之已入座,右手边空出了一个位置,众人都以为这是留给孟二孟愈成的,孟愈成姗姗来迟,要在孟行之右手边坐下时,听见他突然开口“这位置有人了。”

    孟愈成闻言也没有退让的想法,“她不会来了。”

    他拉开椅背就要入座,孟行之却更快的将手放在椅背上,风轻云淡道“她来不来,这个位置都是她的。”

    孟愈成的脸色当即变得有几分难看,他见叶曼和老爷子都还未到,便不再忍着,“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孟家孟行之话事,孟愈成便是第二把交椅,此刻两人在厅内起争执,孟家众人都屏声静气,都怕触了霉头。

    孟行之没有理会孟愈成,眼神毫不掩饰的射向门外,只见孟坤露出半个身子,对他摇了摇头。

    女孩不来。

    第

    一次拒接了他的电话,第一次失了和他的约。

    孟行之眸中神色变得寒凉。

    孟愈成却只想打消他今夜念头,“叶家和孟家才是门当户对,她给我们孟家带来不了任何的利益她从港城来澳,奔赴到你身边,你难道就没有想过她只是为了借你的权势来”

    “讲够了”孟行之抬眸,射向孟愈成的视线里透着不寒而栗的冷意和威慑。

    孟愈成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正要继续往下讲,孟老爷子带着叶曼一起进来,“在吵什么”

    孟愈成没再讲话,孟老爷子和叶曼入座,孟老爷子看向孟行之,“出了什么事”

    孟行之将视线收回,“您今晚是否有事要宣布”

    孟老爷子颔了颔首,“今晚是家宴,既然家里人都在,那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宣布一下喜事。叶曼和行之年龄相仿,外貌和品行都”

    “接下来的话您还是不要再继续说了。”孟行之冷声打断,“我的态度一早已经同您讲过了,您若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逼我点头答应,您也是知道我的性子的”

    他讲到这里,目光阴鸷的扫过厅内众人,笑了声“我要是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孟老爷子气的拍桌而起,“你这个孽障”

    孟行之不为所动,喊了一声“阿坤”,孟坤便立刻从门外走进来,会意的推动他轮椅,将他往外推走。

    孟家辈分最高的孟老爷子,他们这位话事人都能当众反驳,厅内余下的一众孟家子弟又有谁敢拦他

    眼见他的贴身保镖要将他推离门口,一个酒杯突然摔到了他的脚边,上好的白玉被砸的粉碎,在死寂的厅内发出刺耳的声响。

    孟老爷子气的手都在抖,“你今天想出这道门可以孟家人就得按孟家的规矩来”

    孟行之抬起左手戴着戒指的大拇指,抹掉脸上被刚才碎玉飞溅划出的血痕,面无表情的开口“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