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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翁斐在营帐处理京中送来的奏章时,我也不打搅他,悄声退到账外,于清溪边儿上摘起了百合。襄阳王由侍从霍旸推着木质轮椅朝我而来。因我还未被正式册封为妃,从身份上来讲,应该还是需要向他行礼的。于是朝他欠了欠身,“王爷安好。”
往常都是酉时扎营,如今不过未时,皇上就暂停步履,下令搭帐。其中缘由,霍风看在眼底。于是和善道,“娘娘似乎很喜欢这百合幽谷。”
“黄沙戈壁看多了,再看生意盎然的花海,自然喜欢。”
“听闻娘娘是皇上去玉山关途中所救,敢问娘娘家籍何方”怕冒犯似的,襄阳王又补充道,“本王没有恶意。只是觉得娘娘的长相气质不像是在塞上长大。”
我心道,可算请君入瓮了。
“实不相瞒,我确实是在京中长大。以前也从未来过这些地方。”
霍风的眉心动了动,遂又不自觉地望向我别在发间的簪子。我笑了笑,将簪子主动取下,“王爷这些天,似乎总是盯着我的木簪看”
“本王觉得这簪子甚是眼熟,既然娘娘都取下来了,可否借我端量一二。”
我略做迟疑,“这簪子我从小戴着,王爷怎么会眼熟呢”
霍风接过我的木簪,在略略斑驳褪色的旧木上,看到了他十多年前亲手镌刻的“枫”、“樱”二字。他眼色骤变,身体兴奋到几乎颤抖。极力克制着激动与欣喜,想要反复确认。“娘娘方才说,这簪子从小就戴着”
我诚恳地点了点,“听当初收养我的人说,这簪子是我在襁褓中就有的了。兴许是父母留下的信物吧,所以多年来,我一直带着,从不曾离身。”
“收养”霍风更确切了一步。
风中依稀能嗅到百合的幽香,我嘴角却荡开苦涩地笑,“我还是婴儿时就被丢到了京城城南,先是被京城卖棉花的几位农户轮流收养了几年,后来又辗转到了城南的大杂院”
第88章
城南据说当年王老丞相就是将他与王学英的孩子丢弃到了那里。霍风紧紧追问, “城南大杂院那你可认识一个叫知秋的女孩”
“叶知秋”
“对对对,正是她。”大杂院儿收容过许多孤儿,既然连叶知秋也认识, 想来错不了。霍风思女心切, 虽并不敢完全确认,但心底已经不由自主地按着我的模样捏出了自己亲生骨肉的形象
我的戏, 还得继续做下去。我不断暗示自己,我就是浮萍,浮萍就是我。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和反应, 步步到位, 决不能有差池。
于是道, “怎么会不认识她呢我与知秋渊源颇深,若不是她, 我怎么可能被发配边疆呢”
“发配边疆”他骇然得像从山坡上滚落到溪水里的石子,一阵水花四溅般的激越。
我黯然神伤道,“方才王爷不还说我不像是塞上长大的人吗那我为何会来到这里正是因为受了流放之刑啊。皇上救我, 救的正是在受刑放逐中的我。”
在襄阳王接下来的追问下, 我向他简要解释了来龙去脉。当提到太后为帮叶知秋解气, 对我的惩戒与伤害时, 虽全程语气淡然,却隐隐有些怨訾与苦楚, 但这样反而无可厚非, 更显真实。
果然,这些话在襄阳王听来, 早已非同一般。王学英为帮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女出气, 竟将唯一的亲生女儿发放边疆为奴为妓, 让人践踏羞辱。临行前, 还让刘家休妻,叫女儿沦为弃妇。这是何等的弄人造化,荒诞离奇自己的骨肉是不小心做了几年木府小姐,让她缺失了好几年的亲情,可叶知秋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公主封号、食邑年俸、土地、特权,还有王学英不留余力地慈爱呵护,不也是本属于自己女儿的吗木良小小七品都事,给子女的衣食住行,怎么能跟皇室宗亲比呢。公主半年花销林林总总就能抵木府养一个女儿好几年的开支。
昔年襄阳王喜爱叶知秋,想收她做义女,不过是她的身世与自己沦落民间的骨肉相似罢了。同是弃婴长大,还都是在城南,他这才不免爱屋及乌。而且,自家儿子霍宝奉对她也很是中意
山涧里清风阵阵,下游的火头军已经开始顺着溪水择菜抓鱼了。而襄阳王并未分神,只是看着我,满眼愧疚之色,好几度欲言又止
不过是木家被错养了几年,这算犯了什么王法既没作奸犯科,又没掳掠杀人。这些年,王学英的行事早已不复当年,逐渐不是他心中那年少时如樱花般美好的模样了。若她不知情,所以误伤了自己女儿,他也能理解。只是,叶知秋在他眼里一直是心地善良的,王学英要罚人流放之刑,她竟然没有阻止,反叫霍风结舌。
“其实逢春也早就听过王爷您的大名。当年知秋被绑到青楼时听说是被您所救下,才得以逢凶化吉。”
襄阳王闻言,不由感慨万千。当年他之所以会在城南路遇叶知秋并且出手相救,就是为了顺着寥寥线索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只是不曾想,阴差阳错,他将叶知秋送回大杂院儿时,“亲生女儿”却被木府接走了
清溪淙淙,遮住了脚步声响。翁斐不知何时从帐中寻来此处,站在了我身后。还是襄阳王及时朝翁斐行了拱手礼,我才意识到他的到来,跟着回眸。
翁斐微不可察的眸色一沉,踱步上前,却微笑道,“在聊什么呢”
“方才臣与侍从在溪涧上游时,见此处百合虽幽美盛茂,却隐约有几株水毒芹夹杂在其中。
恰好娘娘又在采撷百合,遂赶紧上前,想提醒娘娘别误采了毒草。”
我笑了笑,“多谢王爷好心。其实刚刚采花之前,我也看到了那些上游的水毒芹,所以才转身换了个地儿,避免接触。”
“这种水毒芹,毒性不小,京中并不生长,娘娘竟然也认识”襄阳王有些意外。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伺候我的嬷嬷女婿家是开药行的,借过一些相关书籍给我。我虽没有见过水毒芹的实物,但凭借它的特征,依稀猜测可能是它。所以还是绕道为妙。”
见翁斐来了,襄阳王不便与我多谈,遂克制住彭拜而难言的情感,寻了个理由就告退了。望着霍风退下的背影,翁斐负手而立,忽然淡淡道,“朕如今再看襄阳王,总觉得他有一股碧天万里无云,空劳倦客身心的疲态。”
我侧过头凝望翁斐,发觉他嘴角极浅地噙着不易察觉的一丝笑意,终于没忍住大胆道,“皇上似乎很满意”很满意霍风这样的颓靡衰败。
翁斐闻声,也看向我,星目微阖,笑意愈深愈危险。“胆子越来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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