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上,或挑担叫卖;或出入酒肆绸庄;或搬运木头,兴修楼宇;或金鞭络绎,打马而过;又或是在玉辇香车上,谈笑风生。
远处江水溶溶荡漾,布篷游艇慢驶在万顷茫然之上。近处江岸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掩映在杨柳叠翠之间。从东向西,再穿过几条小巷,终于寻到了一家名为“悬壶药房”的铺子里。
许嬷嬷的独女柴小翠原先是见过我的,也早从她娘亲嘴里得知我落难离了京的消息。此刻我安然无恙地出现,她自是大吃一惊。在我略做解释后,才赶忙领着我与翁斐去了后院,见到了正在晾晒草药的许嬷嬷。好歹有过一段主仆情分,许嬷嬷也算忠仆,真心为我担忧,为我牵挂。如今看我有贵人相助,能安好归来,不禁喜上眉梢,替我高兴。
她道,自我出事儿后,木槿无奈,只能带着我的嫁妆回去木府。花囍虽卖身契属于我,但毕竟在刘家长大,无处可去,就仍留在了刘府。而许嬷嬷自己无心在刘府伺候,才回到了女儿家,带带外孙,打打下手。
我被押解流放前,熟故们虽不被允许来送别,但多亏了翁韫与木之涣的打点,能让我对外捎个话。其中便嘱咐了许嬷嬷,将我的私有物件儿代为保留。
柴小翠与夫家毕竟在京城的闹市中久居,就算没接触过,也是见识不少达官显要的。听说是翁斐救了我,且还敢堂而皇之地带在身边走街串巷,就猜到了他不一般的显赫地位。遂都涌向了厨房,杀鸡炊黍,准备盛情款待。
许嬷嬷去煮茶时,安详意与玉棠也在屋外守着。我在厢房内打开箱子,将自己托付的物件儿一二细数。见翁斐好奇,便笑道,“我既不是木府的千金,也不再是刘府的媳妇儿。所以,以木家女身份得到的一切,我当然不会带走,因为本就不属于我。但眼前这些东西,都是我亲手创作,放在他们两家都尴尬,我啊宁愿存在嬷嬷这儿。”
他垂眼一看,尽是些字画卷轴,女红绣品。在一一摊开端看后,翁斐的俊脸上终于忍不住挂起了笑颜。我循他的目光而望去。难怪他会笑,竟是看见了自己的画像。
“什么时候画的”
“嫁去刘府之前吧。但画像时并未见过你真人。所以当初只凭想象画了身段与衣裳,暂时没有描摹你的五官。这三庭五眼,还是后来见过你之后,才补充上去的。”
他暗暗得意,愉悦。却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做出勉勉强强样子夸赞道,“画得还行吧。”
因翁斐不准我独居在宫外,我到底还是先随他住进了皇城。才入宫不到半日,消息便不胫而走。京城权贵间炸开了锅,霎时间人声鼎沸。虽然早就有了应对之心,猜测到会被万众瞩目,成为集矢之的。却不承想,这急风暴雨比相中来得更猛烈。
初到漪澜殿,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宫人们齐齐恭候在殿门外,朝翁斐与我下跪行礼。
安详意向我恭贺道,“娘娘有福了,这漪澜殿仅次于凤仪宫,是后宫中距离皇上最近的宫殿呢。”
凤仪宫历来是皇后的居所,自翁斐登基以后便一直空着。从漪澜殿这边儿隐约能瞧见它那走鸾飞凤的高耸屋梁。
我收回目光,对着翁斐欠了欠身,“皇上有心了,逢春惶恐。”
“漪澜殿的园景最是雅致宜人,配得上你。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宫的主人了。朕为你册封为嫔,赐号为琼。你可喜欢”
“琼字有美玉之意,寓意华贵,夸姣美好。臣妾自然喜欢。”
如今堂堂正正,有名有分,我便识时务的,第一次以“臣妾”自称了。翁斐很满意地勾唇一笑,一边携我入殿,一边又补充道,“确实,琼乃美玉。你这般琼林玉质,自然担得起这个字。若做朕的琼嫔,于朕而言,也是珠玉在傍之幸。何况,现在你也不姓木了,过去的就都过去了。这封号,也有弃木抱琼之意。”
“弃木抱琼皇上良苦用心,臣妾竟没想到。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我为他设身处地着想而真心动容。
住进宫里的第一夜,有翁斐贴心相伴,自然是好。不过,既是同眠共枕,少不得弄玉吹箫,被他折腾调教了。翌日清晨,我浑身酸疼着。稍显无力地弄妆梳洗时,他却生龙活虎的,早早上朝去了。
伺候我洗漱梳妆的宫女约有七八人。这么纷华靡丽的排场,倒是我以前从未享有过的。
不过,既是入宫来做主子娘娘的,我自不会露怯心虚。于是,只管从容坦荡,心安理得地接受宫婢们侍执巾节的伺候。
“老奴名唤杜欢,原先在御前伺候皇上。今朝有幸被皇上指派来漪澜殿做掌事姑姑,伺候琼嫔娘娘您。若照料不周,还望娘娘多多海涵。”杜欢姑姑侍立在一侧,朝着我躬身介绍着自己。
在这皇城之中,宫人奴才无数。能有资格在御前当差的,必然都是经风雨,见世面的人精儿,谨慎又聪明。
第94章
我尽量表现的淑慎从容, 向她莞尔一笑,“我也是初来乍到,对宫中的礼仪规矩不甚了了, 以后还得劳烦姑姑在侧提点。”
杜欢惶恐道, “提点可不敢当。娘娘您是主子,我是奴才。所谓一荣俱荣, 一损俱损。帮助娘娘熟悉仪制宫规都是奴才分内的义务。”
我现在只知道这杜欢姑姑是翁斐亲自为我从御前拨来的,却不晓得她年轻时原是伺候懿德皇太后的大宫女。
我这漪澜殿里,有杜欢姑姑与玉棠领头伺候, 其实足矣。但听说, 还缺一位首领太监, 安详意正在尽心物色中。
杜欢见我左手带着羊脂白玉镯,心中暗暗惊讶。之前翁斐在塞外, 命人加急回宫取这手镯,还是经过她手从宝匣里找出来的。
此玉镯意味着什么,她自然知晓。这可是太皇太后传给懿德皇太后的。翁斐对我的重视不言而喻, 她看在眼底。不由更敬重了我几分。
虽然杜欢是第一次见到我本人, 但之前早就因翁斐交代的任务, 知道了我的存在。胡云瑢之所以能入刘府, 全是因杜欢效率且周到的谋划。为何胡父在官场上本能苟且偷安,却忽地被排挤针对, 遭人检举为何胡父会因沾赌的恶习, 在丢官革职时还债台高筑不就是为了逼胡云瑢走投无路吗
当朱昂的母亲朱胡氏第一次带着胡云瑢去刘府时,暗中派人在刘府观察许久但却一直都一筹莫展的杜欢才终于计上心头
胡云瑢能在刘清慰行军路上与他“偶遇”, 甚至是偷偷往他茶碗里下药, 皆由杜欢一步又一步细致周密的指引。虽然翁斐对下药这略显下作的手段, 事先并不知情。但事已至此, 他也并未假模假样的指责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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