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宫人还在编组中,所以给了奸细可乘之机。
但是,圣旨下达下去,乾清宫人人自危,奸细是冒着被抓的风险,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金忠把宫人全都召集起来,让他们互相举报。
虽然扯出来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还是锁定了几个人。
“动刑,审就算不是奸细,恐怕也是别人安插在乾清宫里的眼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朱祁钰目光闪烁“剩下的,立刻编组金忠、冯孝、许感,你们亲自去办。”
三个人一起办,也是制衡。
坐在西暖阁里,朱祁钰闭着眼睛琢磨着,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睛时,冯孝在身边伺候着。
“几更了”
“刚过申时。”冯孝小心翼翼扶起皇帝,端来温水和痰盂,给皇帝漱口。
“查出来了吗”
“锁定了四个人,正在严刑拷打,今晚就能出结果。”冯孝又取出放在食盒里的汤药,食盒里层有炭火,温着的,他小心翼翼试了水温,才端过来给皇帝。
喝了药后,朱祁钰舒了口气“弄点吃的,别弄糕点了,粥也成。”
“奴婢亲自去弄”冯孝做的肯定不好吃,但肯定无毒。
朱祁钰让人把奏章搬过来。
负责搬奏章的叫刘恩,是惜薪司的粗使太监,金忠挑他的时候,他正在门口学狗叫,他因为有口吃的毛病,没少被欺负,金忠挑了他来御前伺候。
他整治艾崇高的时候格外卖力,被皇帝看重,留在身边。
但和他一起形影不离的太监叫董祥。
刘恩不敢说话,担心自己口吃被皇帝厌弃。
朱祁钰拿起奏章看,问他“家是的哪的”
“回、回皇爷”
刘恩紧张地结巴“奴、奴婢从小就被卖了,被干爹送进了宫、宫里,奴婢也、也、也不记得家是哪的请、请皇爷恕罪,奴、奴婢嘴皮子不、不利索”
他越结巴越着急,越着急反而越结巴,却又不得不回答皇帝的问题,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想抽自己个耳刮子。
“莫紧张,慢些说,就不结巴了。”
朱祁钰安慰他“跟你干爹还有联络了吗”
“谢皇爷恩典”
刘恩把语速降慢,就听不出来结巴了“几年前干爹死了,就没联络了。”
“看看,这样说话不就不结巴了么”
朱祁钰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就留在朕身边伺候吧,乾清宫没有什么大规矩,你只要永远记得朕是伱的主子,就够了。”
“皇爷的恩典,奴婢一辈子也不敢忘”
刘恩泫然欲泣,感激涕零的磕头。
“董祥,你是朕身边老人,多带带他。”朱祁钰嘱咐一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奏章看得头疼,通篇都是废话,效率低下。
而且,内阁送来的奏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很少,仿佛真的天下太平了。
最让朱祁钰生气的是,连赈灾用的款子都要报告,写奏章报上来,等着中枢批复,再送回地方,路上不知道耽搁了多少事,送回的时候灾情都结束了,灾民都死光了,还赈个屁灾了最后款子还用了,用给鬼了
这大明看似蒸蒸日上,其实已经开始腐烂了,必须要加以改造。
可需要改的地方太多了,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啊。
“宣杨守陈、林鹗、刘吉、丘濬、尹直、刘珝等人到乾清宫来,朕要见他们。”
内阁不同意精简奏章,就先从翰林院开始。
这是他来大明,做的第一件实事
“皇爷,太后宫里传话来,请您过去一趟。”新提拔的太监董赐低声进言。
朱祁钰正在奋笔疾书,不曾分心,等他写完才应了一声。
他不会苛责宫人,只要宫人忠心办事,他就不会因为小事发脾气,哪怕董赐进言的时机选的很不好,影响了他的思路,他也没生气。
“金忠”朱祁钰下意识叫金忠的名字。
“回皇爷,金公公在外面办事,奴婢请他过来”董赐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叫董赐,是冯公公提拔奴婢到御前伺候的。”董赐跪在地上。
“起来吧,在乾清宫伺候没多大规矩,只要你对朕忠心,朕就会给你想要的。”朱祁钰这话说得十分直白。
“奴婢的命就是皇爷的,皇爷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董赐很聪明。
“嗯,去伺候吧。”
朱祁钰放下一本奏章,又拿起一本。
他丝毫不觉得疲惫,批阅奏章才是皇权,太祖时连京城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除了精力惊人外,也说明他对全国的恐怖控制力。
批阅了一会,咸安宫的宫人又来催。
冯孝熬好了粥,放在食盒里端了上来,等着皇帝用膳。
用了粥,朱祁钰才去咸安宫。
御辇停在咸安宫门口。
咸安宫里宫人熙熙攘攘,还开火做了饭食,朱祁钰眸子一阴,寒声喝道“清宫”
“皇爷”董赐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
“去办”
朱祁钰让御辇停下,董赐咬着牙去清理咸安宫的闲杂人等。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咸安宫闹事”
连仲被七八个太监伺候着,前呼后拥的走出来“来啊,把他按住,打敢在咸安宫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太监扑上来把董赐给按住,直接八了衣服开打。
董赐却不求饶,咬牙忍着。
“连公公,好大的威风啊”却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连仲张嘴就要骂人,抬起头却猛地一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魂儿都要吓丢了“皇爷皇爷开恩啊奴婢,奴婢”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不断磕头求饶。
心里却把董赐给骂惨了,你倒是说自己是皇爷派来的啊,咱家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太监啊该死的董赐,把咱家害死了
“连仲啊连仲,朕真是看走眼了,一直为你是老实人,真没想到啊,你居然比朕还威风”
“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这宫中的主人”
“瞧瞧这架势,前呼后拥的,带的人比朕都多”
“怎么想奴大欺主了不成”
朱祁钰语气冰冷“来人,按着他打”
“朕倒要看看,你这奴婢,能不能上天”
“打”
朱祁钰万分生气,朕下的圣旨,咸安宫却带头不遵圣旨,这是在打朕的脸吗
连个奴婢都敢践踏朕的圣旨
老奴欺主借你一万个胆子
“皇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是猪油蒙了心,借皇爷、太后娘娘的势,再也不敢了,求皇爷开恩啊”
连仲哭嚎着求饶,叩头如捣蒜。
刘恩却一脚把他踹翻,直接按着他。他可不认识什么连仲不连仲的,他只是皇爷的忠狗。
“打”
伺候的太监怀恩端来一把椅子,朱祁钰端坐,目光阴冷。
啪啪啪
木杖落在连仲的身上,连仲惨叫个不停。
咸安宫的太监惊恐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董赐穿上裤子,爬过来跪在地上,咬着牙愣是没哭。
“让你受委屈了。”朱祁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是个懂事的。
“奴婢不委屈,是皇爷救了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董赐叩首谢恩。
董赐做事不懂规矩,若换了许感去清宫,肯定不会像他那样横冲直撞,而是先跟连仲商量,听取连仲的意见,起码不会和连仲搞僵了。
不过,朱祁钰就喜欢不讲规矩的太监。
“你亲自执刑,打他”朱祁钰冷眼盯着连仲。
这个连仲,已经连续两次犯了错误,上一次耽搁了舒良查找里库宝物,他网开一面,如今还不知悔改拿把充大,真当朕不会罚你
“连仲,可有不服”朱祁钰问。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连仲哭嚎着回答。
“看来心有怨气啊,接着打”
朱祁钰冰冷道“连仲,这是你第二次犯错了,上一次你耽搁了舒良追查里库藏宝,朕对你网开一面,没处置你,也没调查你。那是朕对你的信任可你不拿着当一回事”
“这一次你又狐假虎威,打朕的人,阻拦清宫,朕只打你二十杖让你长长记性”
“再有下次,直接杖毙没得商量”
“连仲,别怪朕没提醒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朱祁钰苦口婆心,就因为连仲是老人,他不想把事情做绝,兔死狐悲,让他人寒心。
“奴婢不敢了”连仲惨叫,泪如雨下。
“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朕让人清宫,你为何阻拦啊”朱祁钰问他。
连仲神情无辜,说的话也很无辜“这些都是在咸安宫伺候的人啊,若清宫,谁来伺候太后娘娘啊”
“朕的身边都没这么多人伺候”
“太后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吗”
“朕的圣旨你没接到吗装傻充愣再打十杖”
朱祁钰暴怒“清宫”
“朕看谁敢拦着拦者杀无赦”
连仲哭个不停,董赐动手是真狠啊,毫不留情。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吴太后。
宫人拥簇着吴太后出来,看见朱祁钰打她的宫人,先是气愤,随即换上欢喜的笑容,故意不提这茬“皇儿,快进母后的宫里来,母后叫人去做栗子糕,马上就好。”
朱祁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行礼,然后问她“母后,朕的圣旨,您收到了吗”
吴太后打了个激灵,皇帝不叫她母亲,称她为母后,又自称朕,这是要跟她翻脸啊。
“皇儿,这”
“回答朕的问题”朱祁钰一点面子都不给吴太后留。
两次了,问题都出在咸安宫中
这就是他纵容吴太后的结果
他认吴太后母亲,是圆母子之情,不是让她兴风作浪的
如今瓦剌叩边,朝堂如火,朱祁钰不可能把时间耗在内宫里。
所以他要清宫,各宫留下有数的宫人,把宫中打造成铁桶,任何风声都传不出去。
这样,他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朝堂上。
可偏偏岔子出在他最亲的人身上
这是爱吗
吴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哀,哀家”
被朱祁钰森冷的目光盯着,吴太后惊恐地吞了口口水“哀家收到了。”
“那为何不办”朱祁钰慢慢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是,是”
吴太后说不出来什么,想说软话却又说不出来,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的圣旨她凭什么要听
本来母子间的事情,好说好商量也就罢了,为什么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皇帝要干什么不要母子情分了吗
她索性也生气了,直接撒泼“皇帝把宫人都打发出去,谁来伺候哀家这咸安宫中本身宫人就不多,哀家已经用习惯了,皇帝凭什么打发出去哀家不同意”
“太后是不听朕的圣旨了”
朱祁钰陡然厉喝“好是不是有人进了谗言离间朕与你的母子关系是他”
他随便指了一人。
“许感,杀了他”
许感从禁卫手中接过刀来,朝着那太监走了过去。
唰的一刀,瞬间见血
“啊”吴太后惊呼一声。
她亲眼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虽然这一幕她曾经见过,但、但已经三十年了,她、她不敢想起那一幕
“是她吗”朱祁钰又指了一个宫女。
“杀”
噗
一颗宫女的头颅飞上了天,她脸上还带着惊讶和不解。
那颗宫女的脑袋滚到了吴太后的脚下,她吓得后退数步,愈发惊恐。
“太后朕问你,没听到朕的圣旨吗”朱祁钰语气加重。
“听”
噗
吴太后话音未落,朱祁钰又指了一个人,许感手起刀落,又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他还没死透,眼睛死死瞪着她,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又杀了,又杀了
吴太后浑身都在抖,傻傻地看着皇帝。
而这时,皇帝的手指向了她的心腹,秦尚服,乃是尚服局女官,是她在宫中的依仗。
“哀家知错了哀家知错了”吴太后万分惊恐。
最让她恐惧的是,皇帝下一个指的是她
眼前这个皇帝,仿佛变成了以前的那个人,没有感情,不认她这个母亲的
她忘记了,她又得意忘形了
“太后叫朕什么”朱祁钰仍不肯放过她。
“皇儿,不,陛下”
吴太后浑身都在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她不敢再幻想,太后的懿旨要高于皇帝的圣旨了,不敢幻想了
“太后,朕是天下共主,朕的圣旨,没有任何人能够违背,包括你”朱祁钰冷冷道。
“是,陛下”
吴太后软软的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
“太后累了,扶太后回宫,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经过甄别后,再回咸安宫中伺候太后”
朱祁钰语气不善“常山伯吴岸,无功于社稷,屡进谗言于太后,离间天家骨肉,朕厌恶之,褫夺爵位,收回世券,开革一切职位,全家贬谪云南,无诏不得回京。”
猛地
吴太后浑身一颤,吴岸是她的亲弟弟啊是皇帝的亲舅舅啊
皇帝削了她的面子不说,居然褫夺了亲舅舅的一切,他要当孤家寡人吗
可她敢说什么
若她回头多说一句,皇帝会把咸安宫变成冷宫她信的
皇帝还是她的皇儿吗
朱祁钰面容不变,心中幽幽一叹。
本来他是有心缓解和生身母亲的关系,维系亲情。奈何她实在太愚蠢了,处处被人利用。
真和她走得近了,反而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于朝局十分不利,对她更不好。
倘若真有不测,今天这一出,说不定能保住她的性命。
希望她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吧。
若度过难关,朕再向她请罪便是,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但吴岸不能留了,这个舅舅一定会成为陈循打击他的抓手,他的屁股实在不干净,必须贬谪出去。
把外戚都贬谪出去了,他才会变的无懈可击。
唐兴、杭昱、吴岸,非但帮不了他的忙,还处处坏事,必须要广纳嫔妃,多多扶持有用的外戚才行。
“还有哪个宫没清理干净呢”朱祁钰问许感。
“几个太妃娘娘,都不同意奴婢清宫。”许感小声道。
还有太妃活着
朱祁钰记得先帝驾崩后,殉葬了十几位妃嫔,宫中还有太妃娘娘
“回皇爷,还有几位。”许感说出几个名字。
朱祁钰没印象,因为他是先帝驾崩时才被接入宫的,自然不知道先帝在宫中有多少妃嫔,他登基后,也懒得管后宫,知道才怪呢。
“哼,先帝驾崩多年,她们怎么还苟活于世为何还不去地下伺候先帝”
朱祁钰目光一阴“先帝等她们太久了,若再等下去,该托梦骂朕不孝了,请太妃们去伺候先帝吧。”
许感吓得跪在地上“是是是,太妃娘娘们自感苟活于世,愧对先帝,内心不安,已经了此残生,去伺候先帝了”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起居郎一眼,起居郎很懂事的撕了记录的那张,由许感吞进肚子里。
“那些伺候他们的宫人,忠肝义胆,追随太妃娘娘仙逝,给他们立个碑吧。”朱祁钰表情淡淡。
“奴婢遵旨”许感跪下。
这时,趴在地上的连仲忽然出声“皇爷,太后娘娘心思单纯,都是永寿宫那位撺掇的,是那个叶尚宫,跑到咸安宫中作威作福,娘娘才气不过,不愿意打发走宫人的”
“永寿宫皇太后还是不安分啊”
朱祁钰目光一阴,看向许感“许感,一起办了天黑之前,还没出宫者,杀”
“奴婢遵旨”许感脸上露出恶笑。
朱祁钰目光落在连仲身上“你没有第三次机会了,珍惜吧。”
“奴婢谨遵皇爷教诲,绝对没有第三次了”连仲爬起来不断磕头。
返回乾清宫,朱祁钰忽然一拍脑袋,忘了吴太后叫他去是干什么了。闹成这样,返回去也是热脸贴冷屁股。
“董赐,还能走吗代朕去看看王诚算了,晚间朕亲自去吧。”朱祁钰也惦记王诚的伤情,奈何实在抽不开身。
“替朕记着点。”朱祁钰跟董赐说。
“奴婢遵旨”
御辇进了乾清宫,张永在门口候着,见到御辇,他大礼叩拜。
“回来了”朱祁钰语气淡淡。
“奴婢做错了事,求皇爷恕罪”张永知道了朝堂发生的事情,都是他那张供状闹的。
“无妨。”
朱祁钰走进西暖阁,见张永没跟上来“起来,进来吧,外面冷。”
“谢黄爷隆恩”张永磕个头才站起来,猫着腰跟进来。
“那个张斌是什么情况”朱祁钰问。
“奴婢把军器局的大使、副使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了,刚开始张斌不招供,不知道为何,张斌忽然就招供了。奴婢还以为是奴婢的手段,让他怕了,今早才得知,奴婢被人算计了”张永如实回答。
“那个张斌呢”
“招供后,熬不住刑死了。”张永苦笑。
“是熬不住刑死的,还是被暗害了查过最近接触张斌的人了吗”朱祁钰问。
“查到了,是锦衣卫里的,奴婢也审了他,是他给张斌传递了消息,但他只是收钱办事,线索断了。”张永欲言又止。
“说说你的看法。”
“奴婢猜测张斌是王喜的人。”
张永道“奴婢收到圣旨缉拿王喜,王喜就消失了,奴婢抓了门达、刘敬的人,严刑拷打,咬出来不少人,其中就有王喜的党羽,奴婢也借机接掌了一部分锦衣卫。”
“但这些罪人咬出来的,也有无辜的人,他们自知必死,就随意攀咬,搞得奴婢也很头大。”
“奴婢顺着线索深挖,却还是找不到王喜。”
“这个王喜,在锦衣卫里经营十余年,根深蒂固,他消失了之后,他的人完全隐藏起来,奴婢也束手无策。”
“所以奴婢猜测,张斌是王喜的人。”
朱祁钰皱眉。
这个王喜真是神通广大啊,在正统年间,就收买了艾崇高,在朕的药里下毒。
如今又操纵乾清宫眼线,救了张軏一命。
等查到他的时候,他来个离奇死亡。
真是一个充满奉献精神的伟大的人啊。
朱祁钰隐隐猜测,王喜和张軏有关系。
“等审出来,就知道了。”
朱祁钰戳戳眉角,如今最难的不是分析王喜是谁的人,而是挖出王喜埋在锦衣卫里的人。
“给金忠传口谕,让他把怀疑的人,全都赶出锦衣卫,只要怀疑就赶出去门达、刘敬的同党,也不要审了,他们只会越咬越多,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快刀斩乱麻这件事就告一段落,让他快点掌控锦衣卫”
朱祁钰站起来踱步,目光闪烁“张永,朕用你提督司礼监,是迫不得已。”
张永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皇爷让奴婢去死,奴婢都绝无二话,何况是做位极人臣的内相呢谢皇爷给奴婢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说的轻松,其实他更清楚,司礼监是个火坑,跳进去容易把自己烧死。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扶他起来“进了司礼监,多做多看少说,受了委屈也要忍着。”
“你虽是掌印太监,但未必就能说了算。”
“必要的时候,朕允许你忍让退避,保住性命最重要。”
“谁欠你的,朕早晚帮你讨要回来”
“张永,朕欠你的啊。”
张永又要跪下表忠心,朱祁钰拉着他,又反复嘱咐几句,才让他离开。
“诏曹吉祥来。”朱祁钰喝了口水。
很快,曹吉祥进来跪下行礼。
让他分析分析。
“回皇爷的话,那个王喜一定是张軏的人您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张軏,他老谋深算,是太上皇的谋主”
曹吉祥善于抓住机会,凭借自己的见识和谋略,再次得到了皇帝的赏识。
“那你说,他为何在朝堂上向朕发难”
朱祁钰像是在考校他,其实他想了很久,都没想透彻,毕竟是皇帝,得要脸。
“奴婢不敢揣测天心。”
曹吉祥吹捧了他一句“奴婢以为,这是以退为进,他和常德公主的丑事曝光,担心皇爷您对他动手。所以以退为进,尽快离京。”
“离京”朱祁钰一愣,又中计了
他把张軏赶出京,正中其下怀
“皇爷,他越早离京,对您越有利。”
“英国公是勋贵里的巨头,在京营中的影响力无与伦比,而故兴定郡王的嫡长子张忠有残疾,庶子张懋又名不正言不顺,其实英国公府真正做主的就是张軏。”
曹吉祥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才道“张軏行此计,一方面是担心常德公主丑事,波及己身;另一方面是远离朝堂漩涡,奴婢猜测,陈首辅的要有大动作,很有可能会涉及到勋贵”
“所以,张軏提早一步离京,远离了漩涡,保己谋身。”
朱祁钰瞳孔一缩。
是啊,今天早朝时的陈循太冷静了,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张軏像察觉到天象变化的鸟,出京躲着去了。
真是个聪明人啊
而曹吉祥还欲言又止。
“说出来。”朱祁钰很想听听他的真心话。
“奴婢认为,张軏着急离京还有一层深意,他可能做了一件诛九族的大事,所以用这些事来遮挡皇爷的视线”曹吉祥不敢说了。
内承运库的银子
连给太上皇火炮造反的事情,都敢摊开来说,唯独这件事,是比造反更大更能触动心弦的大案特案
“传旨卢忠,组建缇骑后,去查内承运库的银子,从张軏入手”
朱祁钰看了眼曹吉祥,留着他朕算对了。
倘若兴安没自杀,该多好。
可惜了,如此聪明人不为朕所用。
“皇爷,审出结果了”冯孝匆匆进来。
“奴婢告退。”曹吉祥叩首要走。
“你跟着听听。”
这话听得曹吉祥心花怒放,重新博得皇爷欢心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作为参与叛乱的人,他好像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想到那些人死了的惨状,他真的不寒而栗。
同时他也清楚,皇爷留着他,是让他去咬太上皇的。
用汉歼去咬汉歼,没毛病。
冯孝瞥了他一眼,满脸不满,而曹吉祥不敢放肆,毕竟冯孝是皇爷跟前的红人,他该弯腰的时候,就得弯下腰。
“传递消息的是司设监的太监,叫潘展,以前给皇爷撑过华盖,近两年卸了差事在乾清宫里伺候。”
朱祁钰瞳孔微缩“这个潘展,朕有印象,夺门那天,他也跟着朕,对不对”
“皇爷好记性,皇爷杀朱焕,他被吓晕了。幸好他没继续跟着皇爷,否则可就不堪设想。”
果然,这宫里还有反装忠,必须要搞连坐制度,贯彻到底。
以后不止乾清宫搞,整个内宫都要搞
“他怎么说”
“潘展招供了,是他给王喜通风报信的,您在乾清宫里一举一动,也是他传出宫的。”
又是王喜,他究竟有什么神通,能买通朕身边的太监
好似王喜死了,所有事都往王喜的头上栽,让朕查无可查。
噗通
冯孝忽然跪在地上“还有大不敬之言,奴婢不敢说”
“说”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
“关于贤、贤妃娘娘”
猛地,朱祁钰站起来“把他拖进来朕亲自问他”
贤妃的死,和这个潘展有关系
曹吉祥吓得跪在地上,冯孝趴伏着身体,不敢抬头。
很快,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潘展被拖了进来。
他还能喘气。
“潘展,是你毒害的贤妃”朱祁钰声音森寒如冰,贤妃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而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这后宫里,有人能随意戕害皇帝、嫔妃,让他极为不安。
“回皇爷,不是奴婢,不是奴婢,给奴婢一个痛快吧”潘展连跪下都做不到了,浑身血淋淋的,每一块好肉了。
“告诉朕实话”
“是,是秦尚服”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
秦尚服
是吴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她为什么要毒杀贤妃呢
“你为何知道”朱祁钰盯着他。
“奴婢不止帮王喜办事,也,也帮其他人办事”
原来是双料间谍
“去传秦尚服”
刚才朱祁钰差点错杀了她,幸好没杀,原来毒害贤妃的真凶,和她有关系啊
“秦尚服为何要杀贤妃”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卖消息,其他一概不知道”潘展哭泣。
照这么说,他不是间谍,只是个消息掮客。
“你倒卖过多少消息啊”朱祁钰坐回软塌上。
“没有几次”
“说实话”朱祁钰陡怒。
“一百,多二百奴婢记不清了”潘展呜呜痛哭。
朱祁钰登时就怒了“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倒卖消息来害朕你知不知道,戕害皇帝,是什么罪啊”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倒卖消息,没想到那么多啊奴婢只是贪财,只是贪财啊”潘展哭嚎着。
“无心之失,更罪加一等”
朱祁钰目光如刀“拖出去,凌迟和他有关系的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奴婢这就去办”冯孝爬起来,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再杀一轮,乾清宫不知道能剩下几个了。
原本以为乾清宫的太监,和他共赴生死,应该可以信得过,结果还有潘展等四人。
后面还会不会又
朱祁钰有点杀魔障了。
等宫人退出去,他颓然坐在软垫上,长叹口气“必须要有儿子了,没有儿子,这种情况就永远也杜绝不了。”
“现在任何忠心朕的人,都有可能造反,因为朕没儿子,他们的权势无法延续下去。”
“但有了儿子就不一样了,就能保证他们世代荣华富贵,也就不会出这么多二五仔了。”
“这该死的身体,什么时候能调理好啊”
朱祁钰心焦。
这时,秦尚服被带来进来。
她是他们母子入宫时,先帝亲自挑选的宫娥,所以吴太后一直引为心腹,从未怀疑过她。
“知道朕为何唤你来吗”朱祁钰声音低沉。
“奴婢知道”
秦尚服满脸坦然“皇爷恐怕是查到了,是奴婢给贤妃娘娘开的药,所以来问询奴婢吧。”
“你倒是诚实,说吧,为何害死贤妃”
“啊”
秦尚服吃了一惊,直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绝对没有害过贤妃娘娘啊”
“奴婢承认,是奴婢偷偷给贤妃娘娘开的乌香,因贤妃娘娘疼痛难忍,数次加大了乌香的剂量。”
“但从未害过贤妃娘娘啊”
“您可以去问戴函,戴函是知道奴婢给贤妃娘娘开药的,而且皇爷,奴婢是太后的人,是您的人,怎么会陷害贤妃娘娘呢”
“还在狡辩潘展呢让他们两个对质”朱祁钰不信她的鬼话。
秦尚服丝毫不怕“奴婢不怕和任何人对质,但请皇爷去哄一哄太后,回宫后太后一直在哭,请皇爷顾念母子亲情”
“够了说你的事”
朱祁钰大怒“你以为你做的高明倒逼出乌香之毒,使贤妃惨死,朕就看不出来了”
“你不怕和潘展对质,又依仗着太后的势力,所以不怕朕”
“好朕也不对你用刑,朕记得你宫外尚有老母活着,这些年朕对你仁至义尽,赐你多少宝物,保你家族兴隆如今你背弃于朕,朕就要拿回来赏赐你家的东西”
“来人去抄了秦尚服的家,捉拿她的家人”
“押进宫中来,由她亲手斩杀”
“啊”秦尚服惊呼一声。
她跪在地上高呼“皇爷,您是明君,如何随心杀人您证明不了奴婢谋害了贤妃娘娘,却拿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是逼着奴婢承认吗皇爷,奴婢不服”
“巧言令色你服不服,关朕何事朕是皇帝,用跟你个奴婢讲证据吗”
朱祁钰还真拿秦尚服没办法。
她是太后宫中女官,又是先帝指派,应该不是奸细,偏偏她是毒害贤妃最大的嫌疑人。
她做的干净利落,朱祁钰就耍无赖。
“去办”朱祁钰懒得废话。
秦尚服气得浑身哆嗦,方才皇帝在咸安宫大开杀戒,她便知道,自己的事瞒不住了。
本想回宫就自尽,却不想回宫后太后哭闹个不停,大骂皇帝,她正安慰着,就被宣进西暖阁,她就知道完了。
“皇爷,您让奴婢去死,行不行”
秦尚服以额点地“看在奴婢服侍太后多年的份上,赏奴婢一个全尸,皇爷,奴婢求您了”
看着她,朱祁钰长叹口气
“秦尚服,你照顾朕母子多年,朕是信你的,也不想把事情搞到这一步。”
“可贤妃的死,成了朕心中的一根刺。”
“不拔掉这根刺,朕心难安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秦尚服,你告诉朕实话,朕可以不罚你,也可以就此揭过,当再也没发生过。”
“朕很清楚,贤妃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朕只是要一个真相。”
“说出来吧,朕不怪你。”
秦尚服欲言又止,却紧紧闭上眼睛,叩首不说话。
“秦尚服,你是伺候先帝的宫女吧”
“朕还记得,朕第一次入皇宫时,是你领着朕与太后进的乾清宫。”
“这些年你做事勤勉,无数次劝谏太后,没让太后酿成大错,这里面都是你的功劳,朕都清楚的。”
“潘展把咬出来,朕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的,因为你不会杀贤妃的。”
“如今你死死不吐口,朕反而知道了,这件事和太后有关系吧”
朱祁钰挥挥手,让所有人退出去。
他坐在软塌上,手攥着剑,距离秦尚服很远。
“说吧。”
“求皇爷赐死奴婢。”秦尚服仍然不肯说。
朱祁钰目光闪烁“告诉朕吧,贤妃究竟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让太后派你动手的太后是担心朕去见贤妃,贤妃告诉朕吗”
“皇爷别逼奴婢了”
啪
朱祁钰狠狠一拍桌子“朕和你好说好商量,你最好借坡下驴,别逼朕用其他的手段,把你全家诏进宫,让你挨个杀朕没跟你开玩笑秦尚服”
“贤妃娘娘偷听到了太后的秘密”
秦尚服满脸绝望,终于咬牙说出来了“您大病的那天晚上,贤妃娘娘疼痛难忍,派人告诉奴婢,奴婢给她送了乌香过去。”
“服用后,她疼痛缓解,身体也舒服了。”
“她以为奴婢给她调制乌香,是太后娘娘怜悯她。”
“所以她非要亲自向太后娘娘道谢,奴婢拗不过她,便陪她回到咸安宫。”
“恰逢圣母皇太后派徐宾来请太后娘娘去仁寿宫坐坐”
“太后娘娘自然是不想去的,她和圣母皇太后的关系,您一清二楚。”
“但徐宾逼着太后娘娘,还威胁娘娘。”
“恰好贤妃娘娘也在咸安宫中。”
“所以,贤妃娘娘就听到了秘密”
朱祁钰一愣,他其实一直都没想通,那晚吴太后为什么会出现在仁寿宫中
这么多年了,一向桀骜不驯的吴太后,为什么如此惧怕孙太后呢
她在怕什么呢
显然跟这个秘密有关系
贤妃也因为这个秘密,才惹来杀身之祸
虽说儿子不能知道母亲的往事,偏偏朱祁钰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秘密,让孙太后拿捏吴太后半辈子
甚至,也因为这个秘密,逼得太后去她的儿媳
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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