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我们也害怕,但看见京中权贵,都下乡收粮,农户们贪婪,价高就卖。”
“收多了也就不怕了,粮商们把家底儿都砸进去了,没有后路可走了。”
“顺天府、永平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顺德府、彰德府、太原府、东昌府、大名府、怀庆府、开封府”
“京畿收完了,就去附近收,能收的地方,全都收遍了”
“粮食太多了,没地方存放,就近存入常平仓里,京畿的则拉入京中,存放太仓等仓、库之中。”
“反正各库、仓空虚,也没人会查。”
“微臣伪造户部文书,用漕运运粮,并不麻烦”
他没细说运粮的过程,恐怕漕船、钞关太监也不干净。
“微臣也没想到,他们会疯狂到这个地步,微臣担心自己撑不住了,就拖户部郎中邓良下水,邓良是崔恭心腹,崔恭乃户部左侍郎,在户部只手遮天”
“等等,你说拖谁下水了”
听到这里,朱祁钰打断。
“户部郎中邓良,微臣牵线搭桥的”程茂战战兢兢回答。
“邓良呢”
朱祁钰顾目四盼,没找到邓良的影子。
邓良是崔恭的心腹,崔恭入户部后,将他调入户部担任郎中,代崔恭管理仓场务事,内阁批准了的。
“回禀陛下,邓良随张凤、崔恭出宫了。”
唰
朱祁钰蹿起,提着剑冲下台阶,一剑劈在程茂的身上,嘶吼“你怎么不早说”
“陛、陛下,您并未问啊”
程茂陡然惨叫一声,朱祁钰又一剑砍在程茂的身上“崔恭呢他有没有参与”
程茂捂着伤口,哭个不停。
“不许叫回答朕”朱祁钰自以为得计,结果掩耳盗铃,把真正的后台给放出去了
“参与了,参与了”
崔恭
是他
果然朱祁镇的人,都不能相信
朕刚才就该拿他开刀
悔之晚矣啊
“快派人去追拦住崔恭和邓良,快啊”
朱祁钰大惊,让许感亲自去,带着天子剑,若抓不回来,就地处决,绝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要快
猛地,回眸
“还有什么没说的”朱祁钰双手握剑,剑尖顶在程茂身上。
“没、没了”程茂呲牙咧嘴,强忍着剧痛。
“这朝中还有谁是你的同党指出来”
“啊”
程茂面容扭曲,惨叫不止“真、真没了”
朱祁钰看向检校侯裕,他拼命摇头,也说没了。
朱祁钰拔出来剑尖,用侯裕的官袍擦试剑上的血,盯着程茂“接着说”
“其他的微臣真不知道了”程茂趴在地上惨呼。
“不知道那些粮商为什么要着急见伱们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
朱祁钰踩在程茂的伤口上,用力踩,鲜血喷溅。
真脏,龙袍又要洗了。
“他、他们担心出事,因为仓场钥匙在吾等手中”
程茂解释说“吾等忽然被诏入宫中,他们心中忐忑,以为陛下知道了他们的诡计,所以心中着急”
“不止吧”
朱祁钰不信“因为恐惧,就用如此极端之法朕不信”
程茂傻眼,我说实话了,您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啊”
旋即,程茂用凄厉的惨叫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能耍诡计,皇帝就能用皇帝的办法解决问题。
朱祁钰把剑放在程茂的脖子上“说实话快”
“你不能杀我”
程茂脖子上有鲜血溢出。
他猛地面容狰狞,死死盯着皇帝,嘶声怒吼“我不出宫,他们就会烧毁粮食你不能杀我”
“威胁朕当朕不敢杀你”朱祁钰额角青筋跳动。
程茂毫不畏惧,皇帝算个屁啊,粮食在老子手上,老子才是皇帝
他想爬起来,但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只能扬着头狞笑“你杀一个试试,杀了老子,你这皇位就坐不稳了”
朱祁钰忽然移开剑锋,脸上露出苦笑“被你威胁到了,朕真不敢杀你,杀了你,京畿就真的断粮了,你说的没错。”
“哈哈哈”
程茂躺在地上狞笑“皇帝,你下圣旨放我家人走咱们相安无事,这身伤,算老子还你的如何”
他颇有英雄气,躺着和皇帝讨价还价。
把朝中诸卿看懵了,八品官都这么豪横吗
“去哪呀”朱祁钰问。
“出京,放我家人出京”
程茂勉强坐起来,见皇帝服软了,痴痴笑着,皇帝也就那么回事嘛
在老子面前,不也得老老实实服软嘛
他娘的,老子该坐一坐那个皇位,肯定老舒服了
“照磨好大的官威呀”
“张嘴闭嘴老子老子的,你掌管文书,应该是进士出身啊,怎么像个市井泼皮一般呢”
“弄得朕好害怕呀”
朱祁钰怪笑“朕的确不敢杀你,但没说过,不敢折磨你啊”
“来个太监,把他阉了”
“就在这里阉”
“想当朕的老子,你十族都他娘的活腻了”
朱祁钰陡然暴怒“朕看你满嘴污言秽语,一副市井泼皮之态,不知道是怎么当的照磨,户部都是瞎子吗京察都是怎么做的索性朕就赐你瓜蔓抄吧,杀绝了吧。”
程茂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狰狞怒吼“狗皇帝,你敢粮食在老子手里,老子能烧毁所有粮食,让京畿崩溃你”
“可你在朕的手里呀,你能让京畿崩溃,朕也能让你崩溃,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祁钰轻笑,但面庞冰冷无比,毫无笑意。
程茂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狗皇帝,老子跟你拼了”程茂刚爬起来,就被两个健硕太监给踹翻。
直接八开他的衣服,一个人扯着,另一个用刀直接一割
奉天广场上只剩下程茂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关键一刀没利索,因为程茂躲避的原因,导致就剁下去一半。
两个太监踩着他,反复拉。
刀子拉一遍,拉断了,又觉得不干净,一个太监用刀刮了一遍。
那刺耳的声音,让奉天广场所有官员脊背发凉。
关键程茂还命硬,偏偏不死。
“你们都想尝尝这个滋味吗”
朱祁钰寒着脸回眸“骂朕狗皇帝你他娘的也配”
“你们巧取豪夺,抢夺百姓家的粮食”
“为了钱,在京畿搞大饥荒,朕没把你们千刀万剐已经够意思了”
“居然还奢求放了你的家人”
“你看朕就这般软弱可欺吗啊”
朱祁钰瞪着眼睛,面容狰狞。
忽然回手一剑,劈在董云的身上。
董云惨叫一声,这无辜的一剑,挨得多冤啊。
“朕想杀谁就杀谁”
“谁敢拦朕凭尔等宵小吗还是凭尔等脸皮”
“可笑”
“哼尔等,九族都会被点天灯”
“朕让京畿百姓,亲手点”
朱祁钰又用侯裕擦剑上的血,侯裕吓得大小便失禁,朱祁钰也劈了他一剑。
才提着剑,拾级而上,坐在龙椅上,眸中厉芒闪烁。
石璞带着百官跪下,高呼万岁。
程茂的那玩意,被割下来后,断成几截,丢在地上,就扔在他的眼前,让他看着。
“陛下,点天灯也难消京畿百姓心头之恨”
王竑高声道“臣以为,当凌迟处死,将肉分给京畿百姓,否则百姓之苦,何人能解”
百官一阵惊悚。
朱祁钰颔首“王爱卿此言甚是,点天灯反倒便宜了他们,京畿百姓的恨无处发泄,是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啊”
“陛下心怀万民,乃千古仁君也”王竑带头跪在地上,使劲拍马屁。
“陛下真乃仁君也”
百官高呼。
程茂、董云、包瑛等人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仁君你们是不是对仁君有什么误解
“皇爷”
这时,许感拖拽着一个人,回来禀报。
“崔恭呢”朱祁钰霍然起立,许感就带回来一个人
“回皇爷的话,崔恭跑了”
见朱祁钰变色,许感赶紧道“崔恭跑回宫里了,没有跑到宫外去奴婢已经派人去追了。”
“往哪个方向跑了”
“会极门”
崔恭真是聪明啊,知道从胡濙等人眼皮子底下跑的话,容易被捕杀,所以绕了个弯子,从会极门跑。
会极门直通东华门,早被叛军打成了筛子,他还不来去自如
“皇爷,都知监的太监都去追了”许感神情紧张。
“追得上吗算了”
朱祁钰怅然,立刻作出决断“传旨九门提督府,城中大小门等,皆关闭任何人不许出入违令者斩”
“传旨中军都督府,全城宵禁”
“限全城百姓一炷香内入户,迟者,皆杀”
“派快马全城通告,让百姓快速回家”
朱祁钰问冯孝“养马军和侍卫军在哪”
“回皇爷的话,在金公公身边”冯孝回应。
“调侍卫军回京”
“传旨金忠,封锁漕运衙门,传令张家湾钞关,任何人船支不得靠岸护漕军可由金忠调动任何人不可掣肘”
“再传旨东厂,持朕圣旨,封锁兵仗局、军器局、兵甲库等重地,严令,不许出入”
“再派人,抓捕全城商人不管是何商人,悉数逮捕,倘若东厂人手不够,可直接捕杀,任何人皆可杀若有商贩叨扰闹事者,直接杀,朕赐舒良权宜之权,京中商贾,是杀是留,朕不过问”
“再派快马出京,宣范广入京”
“传旨河南卫所,收到旨意后星夜入京”
朱祁钰一连串命令发出去。
百官震怖,皇帝这是做了最坏打算了,万一京中饥民作乱,就要以强兵弹压了。
“石尚书,可还有补充之处”朱祁钰看向石璞。
石璞浑身一震,皇帝这是逼他站队呢。
“老臣以为可调备倭军入京”石璞更狠。
“好,依老尚书之意,调备倭军入京”
朱祁钰眸中寒芒闪烁,一个崔恭,一颗老鼠屎,毁了整个京畿
“来人”
“把这些人,全都凌迟”
朱祁钰爆吼,还演个屁戏了。
干脆全都杀光
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不理会求饶,冷冷扫视群臣“诸卿尔等家中可有家丁”
“时局坏到了这个地步”
“你们该与朕,站在同一战线上,明白吗”
“朕令尔等,派出家丁,帮着东厂去捕杀商人”
“朕不管明天如何”
“但今天,京畿仍在朕的手里,朕就让京中血流成河血债血偿”
朱祁钰爆吼“能不能做到”
“臣等遵旨”京中百官震怖。
把商人杀光,皇帝真疯了
但是,石璞却皱起眉头,思索着皇帝的深层用意。
其实局势没烂到这个地步,还有一个地方是有粮的,庙观,皇帝可一直都没动呢。
再说了,京中军队全出动,总能保住一些粮食的,京中百姓家中虽然缺粮,但没到马上饿死的地步。
城外流民虽多,但还能勉强撑一撑。
等漕运粮食,也可从河南、山西等地调粮。
局势没有皇帝口中那么坏呀。
可皇帝大发雷霆,行如此极端之法,不问商人是谁,直接捕杀,这是要干什么呢
钱
皇帝在抢钱呢
石璞啼笑皆非,皇帝居然用杀鸡取卵的方式,抢钱
简直闻所未闻。
大灾在前,皇帝想的不是赈济百姓,而是在抢钱。
更可怕的是,皇帝不但自己抢,还拉着京中百官一起抢,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等等,是不是说,许感故意放走了崔恭呢
那京中遭灾情况,是否也没有皇帝说的那般严重不然皇帝为什么稳如泰山呢
皇帝是爱民之君,不会以京畿百姓的命为代价的。
就是说,一切是可控的,起码还控制在皇帝手中。
石璞下意识看了眼叶盛,这叶盛是不是早就投靠了皇帝呢
是他的那封奏章,引起的一切。
“这个王八蛋,朕亲自来杀”朱祁钰指着郎中邓良。
许感跪在地上“这等蠢材怎能脏了皇爷的手奴婢亲自动手便是”
朱祁钰悻悻难平,怒哼道
“罢了”
“诸卿,还不火速出宫”
“带着家丁,捕杀商贾”
“任何商贾,都可杀”
朱祁钰嘶吼“朕赐尔等,杀无过罪之权”
朝臣全都面带喜色,商贾最多的是什么,钱啊,杀了他们,钱不就落入自己口袋了吗
多好的发财机会啊
“臣等遵旨”本来无甚兴趣的朝臣们,登时兴奋起来。
可他们并未往深了想,和东厂一起,杀了商贾,可就成为皇党了,一辈子也别想洗清名声了。
石璞目光闪烁,绝不能动手,今天杀了商贾,就等于将把柄双手奉上,等哪天你没用了,皇帝一定会以此为罪名,诛杀臣子,这是帝王心术。
京中百官人精的有多是,想到此节的也不少。
但是,朱祁钰声音一阴“今天,朕要见血,百官也要见血,不杀人者,皆为粮商同党”
石璞身体一软
难怪皇帝把胡濙支走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狗屁的演戏,其实就是支走胡濙,担心胡濙阻拦。
京中百官,能阻拦皇帝的,只有胡濙。
胡濙此刻在宫外,如何阻拦
“出宫动手”
朱祁钰冷哼“朕派缇骑监督,尔等今天必须见血”
“粮商欺朕无能欺朝堂无人”
“朕今天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杀光”
朱祁钰一挥手,让所有官员出宫。
等官员悉数出宫,许感低声道“皇爷,若有官员不肯沾血,怎么办”
“必是粮商保护伞,抄家灭族”朱祁钰嘴角勾起冷笑。
没错。
他就在借机逼京中百官,站在他这边来
杀商贾的恶名,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想继续在朝堂上尸位素餐、贪污纳垢,就得乖乖听朕的话,当一名光荣的皇党。
否则,今天你们怎么杀商贾的,明天你们就怎么被杀
“传旨卢忠,全程监督,可杀商贾,不可殃及百姓违令者,缇骑可诛之警告卢忠,缇骑不许对财货动心,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处死”
朱祁钰沉吟道“再传旨方瑛,看看他能调动多少人马,去仓、库保粮都知监也去,保粮要紧”
方瑛是他手中最后一张牌了,全都打出去,就看成效如何了,希望能保住五成粮食。
他行霹雳之法,粮商必以雷霆报之,玉石俱焚之下,能保住五成就很好了。
其实,五成是乐观的想法,能保住三成粮食就不错了。
他若不是为了强行收京中百官之心,也不必行此暴杀之举,说不定能保住五成粮食。
但时不我待啊。
下午王诚传来密报,战败后的宣镇,一片哀鸣,将无战心,军无战意,甚至悲观的情绪沾染了京营士卒,要不是有于谦震着,恐怕已经乱了。
王诚对宣镇很悲观,认为还会吃败仗。
所以,他不能等了,他必须要在宣镇第二封大败战报传来之前,整顿京师,把京师牢牢攥在手中才行。
京师绝不能再乱了,他绝不容忍再出现山东大涝之事
因陈循的一己之私,导致山东百万人受灾,尤其牵绊住朝堂,耗费无数钱粮,导致征兵不善、后勤不利。
所以,朱祁钰必须先抓牢京师,握紧朝堂,集全国之力,对付瓦剌,解宣镇之危。
绝不能重蹈土木堡之败啊。
“奴婢遵旨”许感领命后火速出宫。
“皇爷,您把都知监派出去了,何人拱卫中宫啊”冯孝充满担忧。
“无妨,朕出其不意,他们不会狗急跳墙的,把宫中各门落钥,你亲自盯着便可。”
朱祁钰手中人马实在捉襟见肘,把都知监派出去,绝对是一招险棋。
冯孝担忧。
“都知监的都是些健壮太监,他们跑起来速度快,能够为朕传递圣旨,朕必须及时知道城中情况。”
朱祁钰无奈“这不还有乾清宫太监呢嘛,就算真有强人打进宫来,朕在宫里跑,也能跟他们周旋,这宫中,朕熟。”
他开个玩笑“摆驾,永寿宫”
冯孝一愣,不明白皇爷为何要去永寿宫
朱祁钰瞥了眼广场上还有活口,皱眉道“都杀了,别浪费空气。”
“奴婢遵旨”
妙应寺白塔寺。
“曹公公。”
太常寺寺丞张解淡淡道“此乃元世祖庙,归太常寺管,不劳巡捕营操心了。”
妙应寺供奉着元世祖忽必烈画像,乃京中十官庙之一。
宣德年间修缮过一次,近两年太常寺不断上书,请求修缮。
“张寺丞,那你是皇爷的官员呢还是忽必烈的官员呢”曹吉祥问他。
“本官自是当今陛下的官员”
啪
曹吉祥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那就按照皇爷的意思办”
“你、你怎敢打本官”张解被打蒙了。
铿锵
腰刀出鞘。
“再啰嗦,咱家不是打你,而是杀了你了”
曹吉祥面容狰狞“咱家给太常寺个面子,今儿不杀人,但你再跟咱家耍官威,咱家就拿你开刀”
“看你能把咱家如何”
“八品芝麻官儿,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呸”
曹吉祥一口吐沫喷在张解脸上。
张解敢怒不敢言。
“封门把香火放在门口,太常寺用香火,也需要买”曹吉祥冷哼。
张解捂着脸喃喃自语“反了天反了天了”
曹吉祥懒得理他,收官庙香火,无非是做做样子。
妙应寺是喇嘛庙,京中番僧不多,信奉番僧的香客自然也不多。
所以对他而言,妙应寺就是个清水衙门,赚不来多少银子。
他下一个目标是天师道道观,朝天宫。
刚出庙门,就听见快马在街道上奔驰的声音,骑士呼喊着宵禁。
“营督,京中恐怕出事了”汤序小跑过来禀报。
“叫提督。”
曹吉祥无语,就一个名字,他们怎么叫不明白呢,他不喜欢营督这个名字,听着像是营寄,犯膈应。
不满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启禀营督,听骑士的话是要宵禁,标下看到东厂出动了,还有在京郊秘密训练的缇骑也入京了,恐怕是宫中出事了”
汤序压低声音“营督,是否需要入宫向陛下禀报”
“提督,罢了罢了禀报什么禀报咱家收不来银子吗”
曹吉祥冷哼“宫中是否传来明旨,叫停巡捕营行动”
“并无”
“那就继续”
曹吉祥咬牙道“实行宵禁更好,咱家办事也方便打出巡捕营的旗号,咱家持圣旨办事,谁敢阻拦”
“去朝天宫”
他向来先易后难,朝天宫乃道箓司所在,掌天下道教。
大明自太祖始,便笃信道教,太祖敕封天师道为道门之首,力压全真教等一众教派。
太宗皇帝靖难胜利后,登基为帝,极重天师道,时常诏天师道天师入宫探讨道法。
天师道则对外鼓吹太宗皇帝的正统性,宣称太宗皇帝乃真武大帝转世,双方一拍即合。
是以,太宗皇帝把朝天宫封赏给天师道,天师道总坛就设在朝天宫中。
京中庙观之众,最厉害的不是当今圣上亲建的隆善寺,而是天师道。
当代天师张元吉并不在京中,打点京中事物的是张元吉师叔周应瑜和李文英。
上一代天师张懋丞坐化时,便是此二人入京禀报,太上皇建南极观供奉其遗体。
足见皇家对天师道的敬重。
太上皇就钦命此二人,留在京中,执掌京中道家事物。
这两个人也因为太上皇一道圣旨,鸡犬升天。
曹吉祥站在朝天宫前。
深吸口气“封门”
他一甩官袍,大步流星踏入朝天宫中。
接待他的小道士请他稍待,然后去请李文英。
李文英身材清瘦,手持拂尘,脸色紧绷,不苟言笑“曹公公,朝天宫乃道教牛耳,可不是尔等可撒野的地方还请一干人等,退出朝天宫”
李文英先给曹吉祥一个下马威。
“本督宣读皇爷口谕,尔等跪下听旨”曹吉祥又来这招,借皇帝大旗杀人。
李文英却跪在地上。
待曹吉祥宣读完口谕后,便站起来“朝天宫接旨。”
见李文英这么听话,反而把曹吉祥整不会了。
“将观中香火全都交出来”曹吉祥冷哼。
“朝天宫接旨谢恩”
李文英居然冲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行礼,高呼万岁。
曹吉祥真懵了,天师道乖乖把香火都交出来了
以后烧香可都要买了,难道天师道有金山银海不差这点小钱
还是惧怕咱家闻听咱家在寺庙中杀人,所以怕了
他看了眼汤序,傻傻道“咱家威名赫赫”
汤序翻个白眼,都不知道怎么接。
是啊,咱家是造反余孽,皇爷高抬贵手,饶了咱家一条狗命,连京中贩夫走卒都骂咱家一声阉竖,看看那隆善寺毗僼如何对咱家的
而这朝天宫,乃天下道门魁首。
李文英更是当代天师的师叔,为何这么好说话呢
奇哉怪也。
有鬼里面绝对有鬼
曹吉祥反而坐下来了“李道长,这朝天宫,是不是有不该有的人啊”
“来人封门,搜”
“任何人站在原地,不许动”
朝天宫里一定有鬼
李文英脸色微变“曹公公,您这是干什么”
“您要封门,贫道同意了;”
“您要收拢香火,贫道也按照圣上旨意来办,为何还要难为贫道”
见曹吉祥面露怀疑之色,李文英苦笑“不瞒曹公公说,吾师兄周应瑜道长即将兵解,敝观上下严阵以待,所以不想惹麻烦,请曹公公理解。”
“兵解咱家还没见到得道高人兵解呢,李道长,可否赏个面子,让本督观礼啊”
曹吉祥一个字都不信。
他笃定朝天宫里有问题
这些道士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向来捧高踩低,最是势利的货色,忽然这么好说话,鬼才信什么兵解呢。
道士斩断红尘,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不信李文英和周应瑜有多么深的感情。
周应瑜兵解,那就死呗,其他人还不照样活着
指不定李文英心里多高兴呢,没人跟他抢夺权力了。
再说了,庙观最是吝啬,像貔貅一般,只进不出,如何舍得花钱买香不跟咱家争破脑袋,才有鬼呢
哼,这朝天宫一定有鬼
“曹公公,兵解之事如何观礼”
李文英见曹吉祥态度坚定,苦笑道“贫道听闻山东大涝,灾民遍地,朝天宫想出一份力,捐赠一些钱粮给山东,您看如何”
“嘿嘿,咱家可不是官老爷,谁死谁活,咱家不在乎。”
曹吉祥陡然抽出腰刀,架在李文英的脖子上“咱家就听出来,你在拖延时间”
“当咱家是傻子啊李文英”
“来人搜”
“任何异动之人,杀”
曹吉祥瞪圆了眼珠子,死死盯着李文英“说,这观里究竟藏着什么”
“什么藏着什么啊”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贫道与你好说好商量,你偏偏怀疑贫道”
“好,你去搜你去查,倘若搜不出来什么,贫道就去圣上面前讨个公道”李文英恼了。
“不用去皇爷面前讨公道了,去阎王爷那里吧”
曹吉祥猛然收刀,却忽然回手劈翻那个接待他的小道士“本督就在这里。”
“今天搜出来东西,本督要你的狗命”
“若搜不出来,本督就引颈就戮”
“你、你是疯狗吗为何杀人贫道徒儿何辜”李文英看着徒儿被砍死,怒吼。
“本督走了上百家寺庙了,杀了十几个和尚,你说本督疯没疯”
“一个小道士,咱家想杀便杀”
“就是你,就算咱家杀了,你上哪说理去”
“今天,咱家就是你们朝天宫的天”
曹吉祥给汤序使眼色,让他快搜,朝天宫里一定有鬼
殿门外,传来汤序的训斥声“倘若搜不出来东西,营督会死,死之前,把你们统统送上路一起走黄泉路,听到了没有”
李文英身体一软,都这样说了,能搜不出东西吗
“曹公公,您究竟要什么,您与贫道说实话,只要朝天宫有的,贫道都可送给公公。”
李文英无奈,道士也怕枪杆子啊。
何况是一群疯子呢。
只能和曹吉祥商量“陛下的圣旨,贫道悉数遵从,倘若曹公公还有不满意之处,请说出来,贫道改,改,行吗”
“牛鼻子,你今天太好说话了。”
曹吉祥冷笑“若换做别人,也许被你糊弄过去了,以为天师道高人自有高人风范。”
“但咱家是什么人咱家在宫里待了多少年了与你打过多少次交道与天师道打过多少次交道”
“你们是什么货色,咱家不清楚”
李文英着急解释“曹公公,贫道师兄兵解,是一等一的大事啊,这”
见曹吉祥当放屁,他只能说“陛下对朝天宫恩重如山,贫道能做什么坏事”
“也许是有人在逼你呢”
“你能执掌朝天宫,可不是皇爷的功劳,是谁,不用咱家说明了吧”
曹吉祥心中隐隐有猜测“把朝天宫所有道士,召集过来,咱家一个一个看”
“这”李文英犹豫。
“这什么心虚了”
曹吉祥把刀指向了其他道士“别逼咱家再杀人”
“贫道师兄”
“够了,你师兄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咱家不感兴趣”
曹吉祥厉喝“咱家让你召集全部道士,若不听话,咱家就命人大开杀戒,从这里开始杀,杀到有人说出来为止”
“李文英,你还不知道吧”
“咱家带来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从诏狱、监牢里提出来的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可没什么良知,就喜欢杀人”
“说不定有变态的,喜欢清秀的小道士呢,万一有更变态的,喜欢老道士,呵呵呵”
噗通
李文英身体一软,跌倒在地上。
曹吉祥蹲下来,拍拍他的脸颊“你也可以告诉咱家,倘若你自己说了,咱家向皇爷禀明,算你立功。”
“倘若是咱家搜出来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要想清楚啊,李文英”
李文英打开曹吉祥的手,慢慢爬起来,狰狞道“好,曹吉祥,你公报私仇,够狠但这一场,天师道早晚讨回来”
但把朝天宫翻遍了,却什么也没搜出来。
曹吉祥目光闪烁,朝天宫太大了,藏几个人太容易了。
主殿外,站着上千名道士。
若逐一甄别,几天都查不完。
“周应瑜呢”曹吉祥站在门口。
“贫道师兄即将兵解,如何出来”李文英大怒,声称要入宫去告曹吉祥。
“抬出来”
“你”李文英气坏了。
曹吉祥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去”
李文英不敢跟刀子讲道理,让五个人去抬。
“管事的都站出来”
曹吉祥目光闪烁,招呼几名巡捕丁过来“咱家指,你们杀咱家指谁,你们杀谁”
一听这话,李文英吓坏了,连连说不能杀人啊。
“滚一边去”
曹吉祥推开他,持刀叉腰站在台阶之上,高声道“咱家就问一遍,听好了”
“你们观中,是否收留了很特殊的生人,这人见不得光,想来呆在朝天宫的时候也不短了,你们当中,必然有人见过他。现在,咱家让你们把他找出来”
“咱家数三声,三声杀一人”
“咱家不管此人是否无辜,指到谁,便是谁倒霉”
“被指到的也不要怪咱家,怪只怪那个不说实话的人,你们下地狱的时候,恨你们的同道吧”
“一”
曹吉祥刚数了一声,就指了一个道士。
噗
一个巡捕丁扛着大砍刀,斜着一刀,把那道士脑袋削下来,腔子喷子,手指头还在动弹,过了好半天才砸在地上。
“二”
曹吉祥又指了一个人。
噗
大砍刀落下,又一个道士倒在血泊之中。
“曹吉祥,你要报复冲我来不要杀我天师道道众”
李文英炸了,一把推曹吉祥个踉跄“天师道乃道教牛耳,你今日胡乱杀我道众,贫道一定要你给一个说法”
“三”
曹吉祥懒得理他,又指了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想反抗,却出来两个巡捕丁按住他,也给剁了脑袋。
三个数,杀了三个人。
刚才不是说,数三个数,杀一个嘛
“四”
曹吉祥又数了一个数,又一个道士被杀。
可笑的是,上千名道士,被上百名巡捕丁管着,眼看着同道被杀,只会自己哭,连反抗都不敢。
“五”曹吉祥又数数了。
又一颗人头落地。
“不能杀了,不能再杀了”李文英抱住曹吉祥。
“李道长,要不你来杀”曹吉祥睨着他。
李文英脸色一白,居然嚎啕大哭。
天师道经记载李文英出生时,有菊香满室,紫云覆屋,三日乃散。四岁效作禹步,感雷声隐隐,人以为偶然,命在步,雷辄大震。乃授儒经玄秘,日记万言,文章书法卓冠时彦。
结果,这样一个高人,遇事只会哭鼻子。
“六”
又一颗脑袋落下。
“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一个道士连滚带爬的出来“在三清像下面”
曹吉祥给汤序使眼色,快去找。
他勾勾手指,让人把这名道士带上来,近距离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贫道给他们送过饭”
一听是他们,曹吉祥立刻问“几个人”
“五个人”
曹吉祥脸上露出了喜色,大鱼啊皇爷心心念念的大鱼,被他抓住了
“好,只要抓住他们,咱家重赏你”曹吉祥拍拍他的肩膀。
那道士却哀求道“只求你不要杀贫道师兄弟了,不要杀了”
“你有此善心,咱家便成全你。”
曹吉祥扭头看向李文英“李道长,倘若被咱家找到了不该有的,别说是你,就是这朝天宫,也得塌”
李文英低头不语。
很快,汤序回来说没有,三清像下面确实有一个密室,但里面没人。
曹吉祥猛地看向那个出首的道士。
那道士跪在地上“贫道没说谎,没说谎啊我师兄也看到了,里面确实有五个人啊”
五个人
曹吉祥脑海中电光一闪。
方才他让人去抬周应瑜的时候,好像走的是五个道士。
抬担架,用两个人,最多用三个人帮忙。
怎么用五个人呢
坏了,那五个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跑的
“汤序,带人去抓那五个人”
曹吉祥一把将李文英薅了起来“说那五个人去哪了”
“什么五个人,贫道不知道啊”李文英满脸懵。
“还不说实话”
曹吉祥松开他,退后两步,抡起一刀劈在他的胳膊上。
李文英惨叫一声。
曹吉祥却状若疯魔,抽出刀继续劈,劈劈劈,往死里劈他这条胳膊
“他娘的,怎么砍不断呢”曹吉祥满脸是血。
把李文英薅起来“在哪呢”
李文英也傻了,他没想到曹吉祥敢对他下手啊。
“你再不说,咱家把朝天宫杀干净所有人都要死”曹吉祥退后两步,继续劈砍他的那条胳膊。
李文英另一只手去拦,结果被劈中手背,半只手掌掉在地上。
“杀”
曹吉祥疯了。
若不把大鱼抓出来,他这条命也交代在这了。
反正都得死,那就一起死吧
巡捕丁对着道士下手。
“不要啊我说”李文英道心崩了。
他以为自己心如铁石呢,但看着徒子徒孙倒在血泊里,他也慌了。
“快说”
“在贫道师兄那里”李文英绝望的闭上眼睛。
曹吉祥抓着李文英,带人去周应瑜的修炼之所。
却扑了个空。
周应瑜也不见了。
“贫道师兄没兵解,只是托词。”李文英说实话了。
之所以说周应瑜兵解,是为了应付曹吉祥。
因为看见曹吉祥率领巡捕丁闯入朝天宫,进宫便要封门,他们以为是奔着那几个人来的呢。
所以周应瑜和李文英商量出这条计策。
对外说周应瑜兵解,其实是周应瑜假死脱身,等到风声过去,他秘密返回江西龙虎山,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却不想,曹吉祥鼻子这么灵。
“这五人,究竟是谁”曹吉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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