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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于谦的淡定,瓦剌来使!贪官如猪狗尔,朕想杀便杀!
    “不是怕”

    张志怀察觉到不妙,给吴兴使眼色。

    吴兴也看向门口。

    杨信却站起来,挡住吴兴的视线“吴老板,俺们就想买点粮食,虽然是官儿,却也好商好量的和你们谈,有什么可怕的呢”

    张志怀连说不怕。

    “张先生可能手有病,倒酒手抖,说话哆嗦,却连说不怕,有点意思。”

    于谦笑问“那请张先生回答本帅一个问题”

    话没说完,张志怀就想多了,下意识要喊。

    噗

    一根筷子扎进了张志怀的脸颊上,随即张志怀惨叫,但声音刚刚传出,于谦便将酒杯塞进他的嘴巴里。

    “不许叫”于谦语气平淡。

    张志怀瞪大眼睛,鲜血顺着筷子尖滴落下来,他神情惊恐。

    “张志怀,你做过什么,为何如此心虚”

    于谦顺着他的眼睛,往外瞟一眼,冷笑道“别看了,本帅知道你的家丁把酒楼团团围住,但此刻本帅的大军已经进城,伱的家丁敢动,你我便玉石俱焚,反正第一个死的准是你”

    张志怀脸色一僵,惊恐地看着于谦。

    他怕死,扎在腮帮上的筷子,实在太疼了。

    “尔等也无须惊慌,本帅单刀赴会,不是与尔等玉石俱焚的,而是真心想和各位合作”

    于谦表情淡淡“倘若不信,也可叫家丁进来,杀死本帅,本帅一路走来,什么阵仗没见过”

    “哼,狭路相逢勇者胜,本帅也不会束手就擒,鹿死谁手并未可知,可以试试”

    咕噜

    杨信和蒋琬心里着急,拼命给于谦使眼色。

    您怎么把底细给漏了呢

    万一这些商贾疯了,将吾等杀死在这,岂不冤枉死了

    于谦视而不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要不,试试”

    蒋琬咳嗽一声,您就别逼他们了呀

    噗通

    吴家的家主吴兴,径直跪下“吴家乃大明良民,愿意听元帅之令家丁不过护卫吾等的,绝非对于少傅动手的”

    “真不动手”于谦看着他问。

    “不敢动手,家丁只是护卫,岂敢对朝廷命官动手啊”吴兴还拼命解释。

    于谦让他起来,又拍拍张志怀的脸蛋“看看人家多懂事,再看看你”

    每拍一下,都有血流出来。

    张志怀痛却又不敢叫,十分难受,哭着说“张家也愿意听命。”

    他心里担忧,于谦是来清算的。

    毕竟他们做了叛国之事,朝廷必然不会放过他们。

    可反抗有用吗

    宣镇数十万大军近在咫尺,恐怕已经进城了,凭借他们这点家丁,能挡得住谁

    其实就不该贪图于谦那点好处,提桶跑路才是正道。

    于谦拿起一双干净筷子,旁若无人地夹了口肉,放进嘴巴里慢慢咀嚼,然后又端起张志怀倒的酒,一饮而尽。

    “酒菜不错。”于谦又倒了一杯,根本不看那些商贾们。

    更不担心家丁冲进来,杀死他。

    商人向来趋利避害,见于谦镇定自若,显然是相信宣镇大军已经进城,反抗都是徒劳的。

    慢慢的,所有人全都跪在地上,请求于谦原谅。

    于谦还不理睬他们,品鉴着酒菜,还赋诗一首。

    过了半晌,商贾的腿都跪麻了,于谦才道“让家丁都退下,本帅好好吃顿饭。”

    于谦专挑肉夹,出京一个多月了,一口肉没吃过。

    将士们吃什么,他以身作则,便吃什么。

    军中军粮不足,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又连连打败仗,他没心思吃食,人瘦了许多,沧桑了不少。

    “都退下”张志怀大吼之后,对着门外做了个手势。

    这是约定好的暗号。

    然后又规规矩矩跪在地上。

    于谦听到了家丁悉悉索索退下的声音,满脸不屑。

    这表情看在张志怀眼里,心里发苦,在于谦面前,他做再多都是徒劳的,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上千家丁,随时都能冲进来将于谦分尸。

    可于谦怕了吗

    不但不怕,还旁若无人的大吃二喝,让所有商人跪着,看他吃喝,就凭这份自信,强大到让人恐惧。

    杨信和蒋琬就放不开了,看着大帅吃喝,也嘴馋,却做不到于谦这般身陷敌营的淡定。

    虽然面色如常,但后背都是汗。

    大军进城,是需要时间的。

    于谦身边,就带了不超过三十个护卫,倘若张志怀来硬的,于谦等人都得死这。

    酒楼包间变得十分诡异。

    于谦坐着吃喝,杨信、蒋琬一左一右站立,数十位商贾全都跪着。

    吃饱喝足,于谦认真擦了擦嘴,以及嘴角的胡须。

    “还跪着呢不站起来吃点”于谦表情淡淡。

    “不、不敢”

    吴兴也观察着于谦,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但于谦的表情,从未变化,偶尔笑,也是假笑,非常假。

    他心中也佩服,这才是天下名将。

    “知道本帅设宴,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吗”

    于谦没让他们起来“宣镇三战三败,原因尔等最清楚,这就是本帅宴请尔等的目的”

    果然

    张志怀脸色一变,牵动脸上的疼痛,却不敢叫出声。

    嘭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踹开,几颗脑袋被丢了进来。

    张志怀脸色一变,这些都是他的家丁啊

    不是说好了,不杀人的嘛

    “启禀大帅,几个不老实的,被末将宰了”成山伯王琮身披铠甲,浑身是血。

    完了

    张志怀浑身发虚,于谦很有可能要杀鸡儆猴而自己,就是那只寄

    “说吧,谁是主谋”于谦缓缓开口。

    张志怀瘫软在地上。

    吴兴等人立刻指向了张志怀,说张志怀将妹妹嫁给杜尔伯特部的权贵,也是他和博罗纳哈勒来往过密的

    “杀了”于谦语气平平。

    “你不能杀我我妹妹嫁给了博罗纳哈勒是大元田盛大可汗的儿媳”张志怀嘶吼。

    蒋琬愣神“田盛大可汗是谁”

    “也先”杨信回答。

    这个博罗纳哈勒,就是也先的长子,也先的瓦剌帝国崩溃后,分为三部,杜尔伯特就是其中一部,势力最大的一部。

    “也先的儿子,竟然娶了商贾之女,真是丢人”

    于谦撇嘴冷笑“别说你妹妹嫁给的是也先儿子,就是嫁给也先的爹,本帅想杀你,便杀你”

    “杀了你,本帅倒要看看,也先能不能从棺材板里蹦出来,跟本帅对质”

    “他敢吗”

    “就算他复生归来,见到本帅,也得退避三舍”

    “他也先,在本帅面前尚且不敢放肆,他儿子博罗纳哈勒,又算个什么东西而你,不过他众多妾室中的岳丈罢了,本帅想杀便杀谁敢说不”

    于谦面容凌厉,景泰三年时,他曾上书当今皇帝,趁瓦剌空虚分裂瓦剌,奈何当时京师内党争厉害,朱祁钰否决了于谦提议。

    咔嚓

    鲜血喷射。

    然后,张志怀的人头,被放在酒桌之上。

    所有商贾震恐,连连磕头求饶。

    “本帅说过了,单刀赴会,并非要和尔等辩个雌雄。”

    “本帅网开一面,乃天恩浩荡,只诛首恶”

    “但需要尔等,将尔等所做之事,写在纸上,呈交上来。”

    “安心,本帅说到做到,说不杀尔等,就不会杀。”

    “但是,若有人将本帅的话当成耳旁风,本帅便诛你全族没得商量”

    “给他们纸、笔,写”

    于谦端坐,让所有商贾跪着写。

    然后,交代杨信、蒋琬、王琮三人,兵分三路,封锁宣府城门,包围各家,今晚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能传到瓦剌的耳朵里去。

    商贾随写,他随看。

    越看越触目惊心。

    宣镇商贾多为晋商分支,从主宗移出来后,在河北落户,又借着主家的商路,快速发展起来。

    因为地理原因,以边贸为生,所以和瓦剌打交道很多,再加上这些年没了战事,漠北与大明贸易频繁,所以多家都和瓦剌有联姻,甚至有的联姻了几代人。

    张志怀只不过运气好,妹妹被博罗纳哈勒给临幸了。

    瓦剌分裂之后,各个部族为了争夺大汗的位置,已经打出狗脑子来了,彼此攻伐,草原上无数部族消亡。

    而去年冬天,天气骤冷,冬季漫长,冻死了很多牲畜,瓦剌部族的日子愈发难过。

    真正把瓦剌引进大明的,不是商贾。

    据说是朝中有大臣,和漠北做了一笔生意,邀请瓦剌人南下,答应的就是杜尔伯特部。

    杜尔伯特部刚刚南下,在宣府碰了几次钉子。

    杨信可圈可点,甚至还开关野战,完全挡住了杜尔伯特部的前锋部队。

    也先被刺后,瓦剌战斗力下滑,再加上多年内耗,杜尔伯特部和杨信军野战,竟然打个平手。

    博罗纳哈勒不得不征召全部落,攻打关隘。

    杨信呈守势,怀来的赵辅不断接应,和大同的郭登呈三角状,彼此呼应,杜尔伯特部没讨到便宜。

    忽勒孛罗和昂克秃率领和硕特也来分一杯羹,双方合计五万人,和杨信打得难解难分。

    杨信逐渐守不住时,阿失帖木儿率领准噶尔部从西方而来,一路洗劫,赶到宣府,送给杨信一场大败。

    之后。

    瓦剌便联络当地商贾,给瓦剌人充当眼睛。

    本来商贾是不同意的,毕竟他们的根在大明,倘若通敌卖国,必然被处以重刑。

    但是,博罗纳哈勒纳了张志怀的妹妹为妾,张志怀开始撺掇商贾,允其重利,瓦剌在宣镇所掠一切物资,分给他们一半,三番五次劝说之下,便有人心动。

    所以于谦刚到,便有小型三战三败。

    真正让宣镇商贾,勠力同心的是,京中传来消息,晋商支脉俱被杀戮,宣府商贾大怒之下,送了于谦第二败。

    “瓦剌三部,都在这里”于谦想一口气,打崩瓦剌。

    虽然败绩不好听,但他损失并不大。

    朝中圣旨不断,皆是鼓励他,并未怪罪,而且朝中还在催粮,运送军械等,可见朝堂支持之心。

    所以他也并不慌乱,接连吃了大败之后,反倒想着设下一计,打崩瓦剌九万大军。

    不然,他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

    “今夜赴宴的消息,可传去瓦剌老营”于谦问。

    “传去了。”吴兴小声道。

    于谦皱眉“张志怀的死,会不会引起怀疑”

    “这”

    商人最奸猾,立刻想到于谦想用他们为饵,引诱瓦剌上钩,这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啊。

    瓦剌人可都很大方,抢掠的一半,都要分给宣镇商贾。

    所以商贾们才如此卖命。

    “看出来了的确是聪明人,难怪本帅被尔等耍得团团转。”

    于谦冷笑“若帮本帅诱得瓦剌人上钩,尔等罪责既往不咎。”

    “陛下还会大加赏赐,尔等亲属在京畿的生意,不是被某些不法之人给屠戮了吗”

    “倘若做成此事,本帅亲自上书陛下,请求三法司找寻凶手,再将一切家产,返还给尔等,可好”

    于谦对陛下杀鸡取卵的做法,十分不满。

    奈何他人在宣镇,鞭长莫及,但他劝谏的奏章,已经送出去了。

    “这”

    吴兴眼中有点贪婪。

    他和吴正,是家族兄弟,感情一点都没有,而他也知道,吴正那一支在京中有多大的生意,家资是他的十倍开外,倘若弄到自己手上来

    “小的愿意为大帅效忠”吴兴赶紧磕头。

    跪了小半个时辰,双腿发麻,哪哪都痛。

    “起来吧。”于谦嘴角翘起。

    见吴兴能站起来了,不少商贾跟着磕头,说愿意效命。

    但也有和瓦剌关系极深的,倘若瓦剌人没了,他们的生意也就没了,还怎么赚钱

    “瓦剌和大明,打了这么多年,无非是打打和和,本帅又非岳武穆附体,岂能一仗打死了瓦剌”

    “再说了,京畿突遭大难,市场空虚,正是尔等商贾趁虚而入的时候。”

    于谦说着,取出三枚未镌刻的铜符,摆在桌子上“此符,乃陛下亲铸,奖励大功于社稷者,相当于免死金牌”

    “倘若尔等这次立下大功,本帅亲自上书陛下,请陛下将此符赐给尔等,尔等持这免死金牌,在京师之中,谁敢欺辱尔等而且,持此符者,家眷可参加科举。”

    猛地,所有商贾瞪圆了眼睛。

    参加科举啊

    他们为何是商人,社会地位低下

    不就是家里没有当官儿的吗

    他们有多是钱,就是没权所以被当成肥羊

    就算跑去瓦剌能当权贵,但瓦剌权贵过的日子,都比不了本地土财主,当了人了,还能退化去当野人若能当上大明的官儿,让他们立刻自首都行

    “大帅,我愿意啊,我愿意啊”

    剩下的商贾,全都磕头。

    于谦嘴角翘起,金符才是免死金牌,铜符啥用没有。

    至于尔等还想着后代做官呢,想太多了吧

    你们是真不了解陛下啊,就你们做下的那些事,换做陛下来,能用一万种方法折磨死尔等,不带重样的。

    本帅不过权宜之计,鼠目寸光的傻子

    “大帅,这铜符真能赐给我等商贾”吴兴嘴巴干干的,问。

    “此乃圣命,本帅岂敢假传圣命”

    于谦指着铜符说上面会镌刻名字、功绩等。

    宣镇商贾们直接就疯了。

    都想弄一块回家,供起来。

    “想得到此符,就得按照本帅说的来”

    于谦打算坑瓦剌一把大的,心里有腹稿,却要详细琢磨,多方听取意见,才能做出决定。

    “本帅说了这么多,尔等要如何取信于本帅呀”于谦问。

    “啊”吴兴等人一愣。

    “本帅要如何相信尔等”于谦又问。

    “这我等愿意将家眷放在大营里,倘若大帅不信我等,可随时杀我等家眷”吴兴豁出去了,为了这枚铜符,豁出去了

    至于不信于谦

    他还有选择吗

    看着外面如狼似虎的官兵,只要他说句不信,张志怀就是他的下场。

    所以,他们只能跟着于谦一条道跑到黑了。

    “那就这样吧,本帅派兵丁入驻你等家中,安心,兵丁没本帅的命令,不会干扰你等生活的”

    于谦要用他们的家人,威胁他们,为自己办事。

    “这城中可有暗道”于谦忽然问。

    “没有”

    吴兴说,因为之前没有准备,张志怀组织人挖过,但因为巡逻官兵密集,就没有挖。

    “那你等是如何与瓦剌人联络的”

    如今战时,城池、堡垒、墩台全部封锁,很难传信。

    吴兴咬了咬牙“用金雕传信”

    蒙古人擅养金雕,瓦剌也有训雕人,他们会把需要传出去的信件,放在食物里,如羊的脏腑里,等着金雕叼着食物,飞回去,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给金雕准备的食物,加了特殊的药粉,引得金雕来吃。

    “金雕,本帅驻扎宣府将近一月,从未见过金雕啊”于谦觉得自己疏忽了,这宣镇能人辈出啊。

    吴兴却说,不止金雕传信,还有很多办法,能将信传出宣府。

    于谦安置好了商贾,临走时,让人把酒菜钱结算了,便连夜回营。

    将众将召集起来,商量出一个埋伏的地方。

    “就算败了,我军也不损失什么。”于谦把心中想法说了一遍。

    “大帅此言有理,末将认为庞家堡很适合,这个庞家堡,在我军后身,绵延着峡谷,叫庞家峡,是个埋伏的好地点。”

    杨信说着,在地图上指出来。

    “这庞家峡在我军身后,如何吸引瓦剌上钩呢”赵辅很聪明,跟随于谦移驻宣镇以来,便不断吹捧于谦,大有迎合之意。

    奈何落水无情,于谦对他不咸不淡,反而看重杨信和蒋琬。

    “败”

    蒋琬笑道“我军反正已经不是败一次两次了,接着败下去,把宣府让出来,让给瓦剌人。”

    “再在路上,丢弃大量军械物资,做落荒而逃的模样,甚至把大营丢给瓦剌都行。”

    “牧民贪财,他们打仗本就是为了更好的缴获嘛,必然四散抢掠,军无战心。”

    “我军再掉头搦战,反复数次,消耗其士气。”

    “瓦剌人必然深信不疑。”

    “别忘了,还有给他们充当眼睛的商贾呢,只要商贾报给他们错误的信息,他们就会孤军深入。”

    “至于会有多少进入庞家峡,末将不敢说。”

    “就算不进入庞家峡,前面埋伏成功后,瓦剌后军必然大乱,再加上沿途抢掠,军心已乱,我军再四散冲杀,瓦剌大败便在眼前”

    蒋琬笑着说。

    “定西侯果然有名将之资”赵辅夸赞蒋琬,他谁也不得罪。

    “不敢当。”蒋琬脸色一红。

    倒是杨信大大咧咧道“那便沿途多设疑兵,反正我军败退,瓦剌人也不会多想,疑兵设得足够多,就能多多杀伤瓦剌人的有生力量。”

    于谦颔首“如今大明将星云集在此,由诸多名将名臣率一军,肯定没有问题。”

    这还真不是夸张,京中勋臣全都在这呢。

    有的指挥几万人不行,指挥数百人肯定绰绰有余。

    “大帅,末将有一言。”

    张軏行礼后开口“这些商贾可信吗倘若我军丢下宣府,他们会不会立刻向瓦剌报信”

    于谦皱眉“你有什么看法”

    “用完便杀绝不能将风声走漏出去”张軏更狠。

    “杀若杀了,等瓦剌入驻宣府,岂不知道了他们白白得了宣府,咱们可就损失了。”

    于谦也在思考,商贾该杀该留。

    “今天夜深了,大家回去思考,明早再议,拿出一个章程来,咱们要尽快布下陷阱速战速决”

    于谦扫视所有人“本帅两战两败,这口气本帅咽不下去你们呢想不想背负着战败之名回京”

    “末将等不想”所有人行礼。

    “尔等,尔等父祖的颜面,都在这一仗上若赢了,尔等光宗耀祖,昂首挺胸回京受赏”

    “败了,本帅一世英名葬送,尔等也永远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这一仗,必胜”

    于谦苦苦等待的,就是一雪前耻的机会。

    八年前,他能在北京保卫战中,挽狂澜于既倒。

    八年后,他历经两败之后,照样能一雪前耻,打崩瓦剌

    挥退众将。

    于谦坐在篝火之前,陷入沉思。

    杨信留在身边侍奉,他一直视于谦为偶像,只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偶像,是在他战败的情况下。

    当时他羞愤欲死,幸好,于谦非但没轻视他,还带在身边,有收为衣钵传人的架势。

    “大帅,今天在酒楼里,您真就不怕吗”杨信犹豫很久,才问出来。

    他以为,天下名将,当如大帅一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于谦歪过头,看了他一眼“怕,本帅也是人,如何不怕”

    “啊”杨信大吃一惊,堂堂于谦也会害怕

    “人人都会害怕,但本帅料定,张志怀不会乱动,他只有上千家丁,若他有上万大军,本帅也不敢深入虎穴啊”

    杨信先是惊讶,后来琢磨其深意。

    于谦镇定自若,源自他的谋略,他早把商贾看透了,利益至上,鼠目寸光。

    所以才敢单刀赴会。

    于谦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学吧,日后为大明效力,陛下是有大志向的人,必然横扫漠北,犁庭扫学,本帅看好你。”

    “末将不敢受大帅夸奖。”

    杨信不解“您正值壮年,挂帅出征的人选,应该是您呀。”

    于谦目光深邃,幽幽一叹。

    没有回答。

    陛下,防他如虎,岂可再放他出京

    “去想想吧,当务之急是打赢这一仗,把面子赢回来也不枉埋骨的英灵,咱们要为他们争一口气回来”

    于谦拍拍他的肩膀,他很看好杨信,认为杨信有名将之资。

    他以为自己再无出京带兵之日,所以想把一身所学,传给杨信,让他做个衣钵传人。

    “唉”夜色之中,于谦长长叹息。

    勤政殿。

    朱祁钰于谦上奏。

    “这个于谦,远在宣镇,也在干涉京中诸事”朱祁钰对于谦胡乱插手十分不满。

    奏疏上,于谦劝说他,不要行杀鸡取卵等暴戾之法,此法后患无穷。

    宣镇商贾彻底投靠瓦剌,便是后遗症。

    “朕难道不知道吗”

    朱祁钰面色不愉“但朕手里没钱,如何养兵如何扩大皇权后患,和傀儡相比,朕宁愿选择后患无穷,朕也决不当傀儡”

    若无杀鸡取卵,内帑哪来的六百万银子

    “回皇爷,宛平知县张芳到了”冯孝声音传来。

    “宣进来”

    朱祁钰声音一沉。

    张芳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入宫,进了勤政殿,赶紧跪在地上行礼。

    “呵呵,这是哪来的要饭花子呀”

    朱祁钰看见张芳的扮相,就乐了。

    张芳穿着官袍,洗到发白,还有很多破洞,包括官帽,都已经打铁了,身上还有泥污,都不曾清理。

    但他本人却白胖白胖的。

    “陛下,宛平穷啊”张芳一阵哭诉,说宛平民生多艰,诉了很多苦楚。

    “原来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好官啊”朱祁钰阴阳怪气的。

    “微臣不敢说是好官,但对得起这身官袍”张芳不卑不亢。

    朱祁钰颔首“确实对得起,这衣服洗多少次了怎么不换一件上书跟朕说,朕让织造馆再给你发一件。”

    “微臣不敢麻烦陛下”

    “够了”

    朱祁钰陡然大怒“装什么装啊你是什么货色,朕不知道吗”

    张芳不断叫屈。

    “宛平粮长徐广,和你什么关系”

    “这”张芳不敢回答了。

    啪

    朱祁钰拿着砚台,狠狠砸在他的脑袋上。

    张芳吃痛之下,下意识躲避

    “朕打你,你还敢躲”

    朱祁钰声音森寒“谷有之,拿着砸”

    谷有之也是轿夫,慌忙进来,拿起烟台,狠狠砸张芳的脑袋。

    鲜血,从张芳脑袋上流了出来,他脑袋懵懵的,依稀听到皇帝的话“回答朕你和徐广什么关系”

    “圣君在朝,岂可对贤臣动刑”张芳辩解,自比贤臣。

    快把朱祁钰恶心坏了。

    锦衣卫送来的情报,一沓纸,说是罄竹难书,都不为过。

    “别砸脑袋了,再砸就真傻了,砸腿”

    朱祁钰指了指他的腿“别用朕的砚台砸,砸坏了还得买”

    谷有之拿来木杖,狠狠砸张芳的腿。

    几下,腿就断了。

    张芳惨叫个不停。

    “好,你装傻不想回答,朕来帮你回答”

    “徐广是你的舅舅”

    “你不过举人出身,如何当得了知县是你舅舅徐广,走了顺天府尹焦璐的门路,才当的宛平知县”

    “跟朕面前装清官”

    “你起码得瘦一点吧当朕是瞎子还是锦衣卫是瞎子”

    “你的老底儿,朕知道的一清二楚连你家里有几房妾室,你外面有多少个相好的,朕都知道”

    “打,两条腿都打断了”

    朱祁钰很生气。

    不是生气他贪污,而是张芳不听话。

    他刚刚拿回皇权,第一道圣旨,就是废除打春陋习,偏偏张芳往枪口上撞

    “陛下饶命啊陛下”

    嘭

    谷有之是真打啊,不止是打断腿为止,而是不断往伤口上打,反复捶打,整条腿打得血淋淋的。

    “为何顶风作案视圣旨如无物谁指使你的”朱祁钰怀疑,朝野之中,有人跟他作对。

    张芳却满脸懵,他单纯的想多贪一点。

    “打得轻了”

    这还轻啊

    张芳看了眼自己的腿,右腿完全打废了,连点知觉都没有了。

    “陛下,微臣检举,微臣检举”张芳灵光一现,为了保命,他豁出去了。

    果然,朱祁钰让谷有之停下。

    “微、微臣知道山东大涝的原因”

    霍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微臣是山东人,知道原因”张芳想跪下,但那条腿彻底废了,人也晕晕乎乎的,只能躺着。

    心中悲戚,就为了几十两银子,赔上了性命。

    “说”朱祁钰来了兴趣。

    “求陛下饶微臣一命,允微臣入主中枢”

    张芳这是想当官想疯了吧

    都这样了,还想升官呢

    朱祁钰动动手指,谷有之一杖打下来,张芳痛得一跳。

    方才谷有之没用力,这一杖打在腰上,差点打断了脊柱。

    “微臣不要了,微臣什么都不要了,就求陛下活命啊”张芳又惨叫一声。

    “说朕不想听废话”

    张芳却告诉他。

    山东大灾,是朝中、山东本地都愿意见到的。

    朱祁钰皱眉,山东这个地方,在大明绝对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

    而且,从洪武朝起,山东作乱便此起彼伏,最厉害的是唐赛儿暴动,搞得太宗焦头烂额。

    一直到现在,山东也不安稳。

    而且,山东还有一个太上皇坐着,孔家。

    张芳的意思是,山东大涝,流民四地,反而对孔家为头的士绅,好处巨大;对造反的头领好处也不小。

    甚至,山东大涝的源头,还出在陈循身上。

    陈循想用天灾,保全自身。

    “既然是检举,直接说名字”朱祁钰现在也不知道山东的具体情况,王越到了山东,竟如石沉大海一般。

    他也不敢派锦衣卫、东厂去,早就猜到孔家有问题,所以才折磨李贤。

    “崔恭”

    “拖出去杀了”朱祁钰脸色发冷,崔恭都被杀了,还哪来的崔恭

    这个崔恭,也不是陈循的人,而是太上皇的人

    张芳完全在胡说八道。

    “陛下,就是崔恭啊微臣的家族就在山东,山东大涝,就是崔恭做的”张芳嘶吼。

    地毯上留下一道血迹。

    若真是崔恭,背后就是朱祁镇喽

    奈何崔恭已经死了,那天在宫城里,故意放崔恭跑,平定商贾之后,崔恭被抓后,就被斩首了。

    “许感呢让许感去南宫,问问太上皇,山东大涝,和他有什么关系”

    朱祁钰目光闪烁。

    不管真假,倒是可以此为借口,针对太上皇。

    “传旨,让刘吉代理宛平知县,原宛平知县张芳悖逆,诛族,宛平粮长徐广族诛”

    冯孝却迟迟不动。

    “怎么”朱祁钰眼神一阴。

    “皇爷,宛平知县可死,但粮长不能族诛啊”冯孝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皱眉,皇权不下乡,乡下真正做主的是地主,而地主的头目,就是粮长。

    这粮长,还真杀不得呢。

    杀了这粮长,恐怕秋赋就收不上来了。

    “罢了,杀了张芳便算了”

    朱祁钰忍下来“等宣府清理干净,朕要亲设官员,皇权要到最基层才行。”

    粮长先不能动,牵一发而动全身,等战争消停了的。

    “冯孝,你说这京畿该如何清洗一遍呢”朱祁钰想不通。

    大明百姓都是农户,农户掌握在乡绅地主手里,所以这乡绅地主,要动就要快刀斩乱麻,否则最好不要动。

    冯孝哪里敢干政呀

    跪伏着,一言不发。

    “若是再来一场北京保卫战就好了,沿途都能清洗一遍。”朱祁钰挠头发,如何让皇权下乡呢

    冯孝咋舌,皇爷的心是真狠啊。

    “皇爷,宫外递进牌子进来,说瓦剌使者抵达京师,鸿胪寺请问如何安置”傅纲弓着腰进来禀告。

    “瓦剌使者先让萧维祯应付着,探明目的,再来禀报于朕”

    朱祁钰有些糟心,宣镇打败了,他说话都不硬气

    瓦剌派使者来干什么

    瓦剌使者楚鲁金一身毛毡,又矮又壮,看似是个莽汉,其实是枢密使。

    带着上百人,骑马而来。

    进入京师后,看见大明本该繁华,实则荒凉的京师,楚鲁金哈哈大笑“阿碧雅思,看到没有,明人被咱们打怕了”

    “连京师都一片凄凉,本枢密使真同情明人皇帝,他的哥哥被我们俘虏,弟弟在京师里瑟瑟发抖”

    “八年过去了,还畏惧我们如虎,哈哈哈”

    阿碧雅思一身儒衫,举止儒雅,倒像是富家公子,在这支由野蛮人组建的使者团里,好似他才是使团的灵魂人物。

    “楚鲁金,不要小视明人。”阿碧雅思语气淡淡,说的居然是汉话

    楚鲁金听不懂,阿碧雅思又重复了一遍,楚鲁金哈哈怪笑“明人都是软骨头”

    一行人下榻会同馆。

    萧维祯带着鸿胪寺官员一路陪同,宴飨司准备饭菜,因为瓦剌使者入京时间太晚,是以很多礼节需要明日早朝上进行。

    萧维祯想重获皇帝欢心,他想从瓦剌使团中旁敲侧击些消息,献媚皇帝。

    “萧大人,大明便这般惧怕我瓦剌”楚鲁金直言不讳地问。

    通译翻译过来,萧维祯脸色一变,凝重道“使者大人,大明绝不惧怕任何对手反而贵国,擅自破坏盟约,惹得我大明皇帝不快,欲征召百万带甲之士,讨伐漠北”

    萧维祯硬气的话没说完。

    楚鲁金哈哈大笑“瓦剌已经迫不及待了明人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在我瓦剌人的铁蹄下瑟瑟发抖”

    萧维祯大怒,刚要反驳。

    阿碧雅思赶紧代替楚鲁金道歉,说些软话。

    萧维祯对这个会说汉话的瓦剌人感官极佳。

    甚至,阿碧雅思能和谈论些经义,惹得萧维祯大惊,难道瓦剌人也读圣贤书吗

    见萧维祯前倨后恭的模样。

    楚鲁金跟其他扈从怪笑,说些难听的话。

    饭后,萧维祯等人告辞。

    刚出了会同馆,萧维祯脸色一沉“这瓦剌人来者不善,必是来探听虚实的”

    “大人何以见得”

    “楚鲁金和阿碧雅思一唱一和,当本官听不出来”

    萧维祯冷笑“如今瓦剌在宣镇占据主动,遣使入京,恐怕是逼大明签订城下之盟而且,这使团入京蹊跷,本官揣测,应该是想从大明得到些什么”

    “茶、铁”

    “未必这些,也许还有火器”

    萧维祯冷笑“本官速速入宫,将所探所知告与陛下”

    此时,会同馆里。

    楚鲁金收敛了莽撞的笑容“何时动手”

    “要快,趁着明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动手。”阿碧雅思打开一张地图,赫然是京师详图。

    这份地图,宫中有收藏。

    而在地图上,画着几个圆圈,标注之地,竟然都是番寺

    楚鲁金等使团,目标根本不是什么火器,而是让大明和乌斯贜关系混乱

    阿碧雅思忽然道“从那明官口中,听得出来,当今景泰皇帝,似乎并不平凡”

    “屁呀当初他像个小寄崽子一样,缩在京城里不敢出来,八年过去了,宣镇又败了,他不过碌碌无为之君罢了”

    楚鲁金忽然正色道“当年祖父尚在时,便说过景泰帝得位不正,必遭反噬,如今看来,祖父一语成谶”

    “噤声”

    阿碧雅思捂住楚鲁金的嘴巴“不许胡说你的身份最是保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别忘了,我在扮演你,你却是我知道了吗”

    楚鲁金大笑“别那么紧张嘛,这些都是我的安答,信得过的安答不会出卖我的”

    “小心为上,如今毕竟在大明京师。”阿碧雅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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