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吧。”
朱祁钰咬牙道“多分一些田土吧,朕对不起移民去的百姓啊。立三个卫所,包头卫、五原卫、云中卫。”
方瑛却指着中间榆林“陛下应该重设榆林卫。”
“那岂不是说,整个河套,全是军户”朱祁钰想用卫所包围河套,河套中心不设卫所。
“陛下,河套是新收复之地,草木皆兵才是。”方瑛不管百姓死活,以稳定疆域为重。
在朝堂眼里,万民如刍狗,不过是朝堂为了实现伟大的工具罢了。
方瑛就是这样想的。
“那就设四卫。”
朱祁钰目光下移“延绥卫北移,驻守前套包头,固原卫移驻后套五原。”
“陛下明智,此两卫,世受大明恩惠,不至于叛逃,移驻前后两套,完全可信。”
“再重建榆林卫和云中卫,云中卫在夹在大同镇和前套中间,出不了乱子。”
“榆林卫位于河套中间,可以京营兵丁为核心,招募本地原住民,充入榆林卫,在河套中间,不敢造反。”
“无论云中卫、榆林卫,有了乱象,其他两卫,以及长城内的延绥三镇,都能及时扑灭,不至于战火烧起来。”
方瑛目光灼灼。
“这样设计也好,朕会告诉范广,范广再针对河套具体情况,进行微调,朕就不管了,直接和兵部沟通便是。”
朱祁钰微微颔首“朕新立西孔,迁居正一道、隆善寺,是为了用佛道儒,教化河西,化胡为汉。”
“方瑛,你说贺兰山,需不需要征募一支大军,守护西孔”
儒教乃中华灵魂、统治基石,可改不可废。
而浇筑灵魂的养料,乃是佛道儒,缺一不可。
所以,天师道犯了大罪,他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就是不想坏了中华之魂啊。
“回禀陛下,微臣以为,可在宁夏设两个卫所,一支设在贺兰山,一支设在银川。”
方瑛斟酌道“也可令西孔、正一道、隆善寺,招募一支卫兵”
他话没说完,朱祁钰挥手打断“招募容易,解散难,兵权岂能轻授”
“微臣知错”方瑛跪在地。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方瑛在试探他。
意味着勋臣想试探他,皇帝放权,放到什么地步。
“接着说。”朱祁钰没让方瑛站起来,皇帝天心,是你能窥探的吗
“微臣以为,可在贺兰山,设贺兰山总兵,护卫佛道儒。”方瑛小心翼翼道。
“总兵不必了,还是卫所吧,在银川设两个卫所就足够了。”
西北残破,银川支撑不了太多兵丁。
一个兵丁吃饱了肚子,就得有百姓饿死。
不能乱设。
“在贺兰山开垦一片农田出来,分田土给百姓,多分一些”
朱祁钰目光闪烁“朝堂出一批农具,发给军户,朕再想想办法,每百户弄一匹牛,分给军户们。”
“他们保家卫国,朕这个皇帝却不能为他们做太多了。”
“就一批农具,和一些耕牛,农具务必每家一把。”
“钱从内帑出,朕让军器局打造出来,解送过去。”
“至于耕牛”
国内耕牛是有数的,给河套,就得从国内抽调,伤的是内地百姓,可不给吧,朱祁钰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朱祁钰犹豫。
“陛下,河套牧民都有牛羊。”
“朝中可派驯养人,去驯养、培育耕牛。”
“而且河套土地需要养护,才能耕种,暂时不缺耕牛。”
“所以陛下不必赐下耕牛。”
方瑛帮皇帝解决了难题。
牧民养的牛,只能吃,是不能耕种的。
所谓驯养,都是扯淡,无非是给皇帝找个台阶下。
他看出皇帝犹豫,就是不想赐了,所以顺杆往下爬。
“也对,河套不缺耕牛,就算把耕牛送过去,以他们的财力,也养不起,便不赐了。”
朱祁钰颔首“那就多送农具,二十户一套木犁,犁不需要养护,倒也省钱。”
“军户,再送一口铁锅。”
方瑛咂舌,皇帝这回可是大出血了。
铁锅呀,那是大明对外贸易的绝对畅销货,漠北诸族求一口而不得,拿到漠北,都是硬通货。
从边贸场中,漠北诸族买回去的铁锅,都拿来打造成兵器了。
而且,这年头最值钱的,就是铁器。
大明用铁尚且短缺,皇帝却一口气答应出去这么多铁农具、铁锅,绝对下了血本。
“嗯”
见皇帝还要答应,方瑛赶紧磕头“陛下,已经足够多了”
“河套百姓,刚刚落户,用不了太多东西”
“您一口气答应这么多,已是天恩浩荡了”
朱祁钰止住话头,大明还是太穷了。
想多赐,也赐不下去啊。
“罢了,就先这些吧,朕会让军器局想办法,筹措足够的农具。”朱祁钰也犯愁,铁矿太少。
“再把齐民要术里的相牛经多抄几分,带去河套”
朱祁钰话没说完,方瑛却拼命磕头“陛下万万不可啊,齐民要术乃是我朝瑰宝,绝不能外传”
方瑛是担心,有一天河套被攻占了,相牛经被草原民族学走了。
可是,大元入主中原近百年,相牛经真没有
他们要是肯学,就不会被赶走了
“无妨,河套丢不了。”朱祁钰直接定下来。
“此事就先这样,回去吧。”
朱祁钰盯着方瑛的背影,眸光闪烁。
之前,他身边危机丛生,迫不及待拉拢朝臣,甚至把唯一的公主,嫁给方瑛的次子,方涵。
都是为了拉拢住方瑛。
这人呐,有一就想有二,贪心太大了。
勋臣和文官泾渭分明,是你能够逾越的吗
伱们互相撕咬,打破脑袋,朕才能安枕,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懂吗
之前,他有意打破文武壁垒,所以朝臣在试探他,看他是不是真心打破文武壁垒。
却不知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他是什么处境朝中勋臣式微,文臣势大,所以朕才和稀泥。
你们却当真了。
今时不同往日了,朕大权在握,不需要拉拢谁了,谁想获得权力,就得主动靠拢朕,对朕奴颜屈膝。
文武可合作、可转换,却不可联姻。
以文压武,乃是国策,岂能更改
“传旨,方瑞性格跳脱,却有大将之资,去河套历练一番,回京自有重用。”
朱祁钰目光一闪,看向冯孝“宫女儿训练得怎么样了”
“回皇爷,许公公说已有训练完毕的了。”冯孝小心翼翼道。
“颜色如何”
“自然是佳的。”
“可还是楚儿”朱祁钰问。
冯孝赶紧回答“是”。
皇帝是担心,这些宫女和太监对食,送出去,让官员恶心,两面不讨好。
“嗯,要清白的,对食过的都不要送去,省着让人家犯恶心。对了,可有家世”朱祁钰又问。
冯孝禀报“许公公送来的几个,家中父母尚在,又有兄弟姐妹,都在京中,没在京中的,许公公已经派人去接了。”
“嗯,许感办得不错。”
朱祁钰颔首“在京中全都妥善安置,毕竟是宫里出去的,面子是要给的。”
“家在京中的,多送些银子过去,给她们兄弟谋个差事。”
“家不在京中的,在朝阳赐一座宅子,也给她们兄弟谋个差事。”
“想种地的,去京外挑块地赏给他们想做小生意的,让东厂送个铺子,总之要给足了面子。”
“出嫁时,宫中多出嫁妆,丰厚些,要匹配郎君的官阶,不能让她们到了婆家吃亏。”
“都是朕的人,得有天家的颜面。”
“给足了好处,人家才能为你们办事,人之常情。”
“把她们父母兄弟看牢了,不老实的、嘴不严实的、不听话的,富贵不用享了,诛族。”
朱祁钰目光阴鸷。
“奴婢遵旨”冯孝心里有数。
“挑几个颜色好的,让耿裕来挑,做他的续弦,若都喜欢,一起都赐了。”朱祁钰对耿九畴很不满。
越了线了。
但耿九畴是聪明人,很快就会进宫请罪的。
果然。
方瑛前脚刚走,耿九畴就来请罪。
朱祁钰懒得理他,用了午膳,便开始处置政务。
这天越来越热了,看一会奏章,便汗流浃背,房间里放了七八个木箱空调,尚不解暑。
他心情愈发躁动,不知是天热的,还是躁的。
“陛下,近来天气闷热,臣妾做了绿豆羹,给陛下解暑。”唐贵妃袅袅进来。
“爱妃怎么来了”朱祁钰让人把绿豆羹放在桌,他对这东西不感兴趣。
谈允贤叮嘱他,不能吃凉食,性质寒冷的不能乱吃。
唐贵妃则凉食热做,是费了心思的。
朱祁钰瞥了眼冯孝。
冯孝担心皇爷气大伤身,所以请唐贵妃来劝劝陛下。
见皇帝看过来,他赶紧跪在地。
“陛下,您别生冯孝的气,是臣妾叮嘱过他的,您的身子,是天底下第一要务,绝不能出了任何闪失。”
唐贵妃帮冯孝遮掩“您可不能总生气了,谈妹妹说了,您甚至恢复得大好,若是气坏了身子,犯不着的。”
朱祁钰笑了起来“是为了朕好,朕知道,起来吧冯孝。”
近来,他掌控欲越来越强,心思愈发阴暗,要改。
皇帝要表面光辉,心里阴暗,全都带出来了,心思早就被人猜透了,还当什么皇帝去当小丑吧。
“拿过来吧,朕吃一口。”朱祁钰抻个懒腰,走了几圈,重新坐下。
唐贵妃拿起瓷碗,递过来。
冯孝用汤匙沾了一下,函在嘴里,跪在一旁。
等了半晌,朱祁钰才用了一口“味道还成,是爱妃亲手做的吧”
“臣妾学了几天,才会做,口感不如御厨做的,陛下见谅。”唐贵妃见皇帝吃出了她的心意,心思雀跃。
“朕吃的是爱妃的心意。”
朱祁钰吃了几口,便放在桌。
用了热食,反而更热了。
唐贵妃从奴婢手中拿过扇子,给皇帝扇风“臣妾没敢用冰块,担心吃坏了陛下的肚子。”
“嗯,这京中连日闷热,却不下雨,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收成啊。”朱祁钰心思全在天下。
朝堂最关心的就是粮食收成。
民以食为天,吃食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回皇爷,钦天监说近来就会下雨。”冯孝站起来,小声道。
“哼,钦天监的话,能信吗”
朱祁钰冷笑“老百姓天天盼着春雨,今年却迟迟不来,钦天监天天说明天下雨、明天下雨,朕都想砍了他们的脑袋”
“今年春天便雨少,刚刚入夏,便热成这样”
“冯孝,派人去田间地头去看看,庄稼长势如何长得不好,朝堂抓紧想办法”
“别成天尸位素餐的,全都等着朕发号施令”
“全都等着朕来说,要他们干什么”
朱祁钰大怒。
勤政殿下跪地请罪。
“和你们没关系,都起来吧。”
朱祁钰收了怒容,挤出一抹笑容“爱妃,朕说这些政事,影响了你的兴致。”
“不如朕让戏班子进宫,让后宫也热闹热闹”
“朕最近解开了几本禁书,教坊司写了几个戏本子,朕看过了,有点意思。”
“爱妃看不看”
朱祁钰皮笑肉不笑,嘴和唐贵妃说话,心却跑到了田间地头。
“陛下,您还是忙着前朝吧,臣妾每日调教宫女儿,并不觉得烦闷,等陛下忙完了,再诏戏班子入宫。”
唐贵妃轻轻打着扇子,为他扇风。
“那就再等等,等天下诸王入京,有你忙的,等忙完吧,朕就让戏班子进宫,唱个几天。”
朱祁钰话锋一转“朕听说你要给范广女儿赐婚”
“臣妾来,就是想跟您商量的,臣妾不是中宫,可下不了懿旨,还得请圣旨的。”
唐贵妃没提太后懿旨,因为太后,完全是个摆设。
前朝后宫,都是皇帝一个人做主。
“范广的女儿和离才几个月,朕听说她的夫婿数次求到返家,想破镜重圆,你怎么看”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回陛下,臣妾以为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了”
唐贵妃放下扇子,正色道“陛下,当初您失势时,那家人瞧不咱们,连范广也一起臭着”
“您杀了人、也罚了他们心里恨着呢”
“如今看您大权在握,范广又荣膺伯爵,想吃回头草了”
“做梦”
“臣妾是个妇人,心眼小,可容不得这种势利小人”
看着她的神态,朱祁钰很满意“你给她挑的谁啊”
“臣妾给她选的平江伯世子,陈锐。”
唐贵妃小心打量着皇帝神色“陈锐前年丧妻,并未续弦,而且陈豫颇得您的喜爱,所以臣妾想着,让范广和陈豫亲加亲,共同为陛下卖命。”
朱祁钰敲打着指尖,不动声色问“就一个人选”
“还有一个耿九畴家的耿裕,臣妾想着文武联姻,也是一件好事。”
她是已经知道了方瑛被朕处置了的事才改了口
还是不知道
这乾清宫里,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朱祁钰也拿不准。
“嗯,耿裕不合适,方瑛侄女儿也看重了耿裕,但耿裕也同样是朕看重的可造之材,朕已经让他挑几个宫女儿回家了。”
朱祁钰道“平江伯家倒是合适,陈豫是朕的肱骨,和范广成为亲家,能让范广快速融入勋臣阵营啊。”
可是,范广需要旧勋贵的扶持吗
“陛下,臣妾也是乱点鸳鸯谱,只是范广的妻子在宫中哭诉,臣妾迫于无奈,才帮她物色人家。”唐贵妃把自己摘干净。
“爱妃,这是你应该做的。”
“勋臣、文官的家属,都需要你在中间斡旋。”
“很多话,朕这个男人不方便说,由你出面最是合适。”
朱祁钰沉吟“但是,陈豫朕要重用,范广也要重用,若是成了姻亲”
他担心,范广会融入旧勋臣,做不了他的纯臣了。
也担心,旧勋臣依附范广,让范广尾大不掉。
还有,把陈豫捆绑到了范广派,抗衡于谦派、方瑛派吗
“陈豫家里怎么看的”朱祁钰问。
“陈家自然是同意的,毕竟现在范广风头无两,封侯指日可待,陈豫家里巴不得娶了范广嫡女呢。”
唐贵妃小心打量他一眼“陛下担心勋臣交结,形成党羽吗”
见她说得痛快,朱祁钰直接点点头。
“陛下,一个好汉三个帮,不结党,如何做事”
“朝堂互相结党,军中何尝不是”
唐贵妃道“况且,老勋臣不也是互结姻亲,彼此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
“臣妾只是妇人,胡乱说说罢了。”
唐贵妃知道,自己说得多了。
她很聪明,知道要向皇帝展示自己有用,也要会藏拙,不能事事显欠儿。
“你没胡说,是朕想多了。”
朱祁钰看着她,笑意盈盈“没想到啊,朕的爱妃,居然也是个女中诸葛。哈哈哈,等朕无心理政的时候,便有你来帮朕”
噗通
唐贵妃吓得跪在地,嘭嘭嘭磕头“陛下,臣妾绝无做武则天之意啊妇寺不得干政,臣妾说错了,说错了”
看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朱祁钰笑着把她拉起来“朕就随口一说,好吧,朕不说了,爱妃莫怕,朕没有疑心你的意思。”
但是,唐贵妃浑身都在发抖。
整套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范广嫡女的亲事,就按照你说的办,嫁给陈锐,亲加亲。”
朱祁钰笑道“以后再接再厉,有好想法,都跟朕说出来,朕与你是少年夫妻,哪有那么多疑心”
安抚唐贵妃几句,让她回宫换身衣服。
朱祁钰目中寒光点点。
“陈豫倒是会巴结,走贵妃的路子,娶范广离异的嫡女,这是想权力想疯了。”
朱祁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贵妃以为自己多聪明呢,还临朝理政,当武则天”
“就你那点心思,到了朝堂,不得被这些人精玩死啊”
“范广妻子哭诉那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懂什么诡谲心思啊。”
“她八成是被陈豫妻子给说动了,才跑到宫中,求贵妃做主。”
“贵妃洋洋得意,以为自己为朕做了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旧勋臣和新勋臣结合,迟早有这一天。”
“只是没想到,当出头鸟的是平江伯。”
“陈豫是仗着献一颗柿子树,就以朕的心腹自居了”
“哼”
朱祁钰清了清嗓子“冯孝,让内阁拟定圣旨,赐婚范广嫡女范氏,和平江伯嫡子陈锐的婚事。”
“奴婢遵旨。”冯孝如蒙大赦。
在勤政殿伺候,实在太难了。
“不看了”
朱祁钰丢了奏章,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除了外衣,练了会铁索,出了一身透汗,然后去洗个澡。
重新坐回椅子,看了会奏章。
“皇爷,耿大人还在宫外候着呢。”冯孝小心翼翼提醒,他发现耿九畴面如金纸,担心晒昏过去。
“倒是不经晒,宣进来吧。”
很快,耿九畴进来,有气无力的叩拜。
“喝盏茶吧。”
“微臣不敢喝,也不配喝”
耿九畴不停磕头“微臣不听圣训,意图结交勋臣,请陛下恕罪”
“爱卿切莫自责,都是方瑞逼的,朕把方瑞打发去河套了,好好历练一番。”朱祁钰笑道。
但是,耿九畴更加害怕。
一个巴掌拍不响,方瑞有罪,他耿九畴就清白了
方瑞被罚了,他呢
“耿裕是朕看重的人,他发妻死了,续弦的事,朕也着心呢。”
朱祁钰慢悠悠道“宫中的宫女儿,朕挑了几个颜色好的,都是清白的,家世清白、人也清白,让他来宫里自己挑,看好的朕就赐婚,若都喜欢,都娶回家,做妻做妾的,随他。”
耿九畴瞳孔一缩。
皇帝要把暗探安插在天下百官的家中,虽然在前朝说了,但皇帝一直未付诸实践,都以为皇帝说说就完了。
却不想,皇帝第一个拿他开刀。
让他耿九畴带这个头。
他耿九畴敢说不吗
方瑞被打发去河套了,难道他儿子耿裕,也要去河套遭罪
虽说河套是快速升迁的好地方,但边地就是边地,哪有在皇帝身边,混个眼熟重要啊。
看看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放出去都是一方大员。
耿九畴真想抽自己一个耳光,真是蠢了
皇帝怎么可能让勋臣和文官结合呢
那是取祸之道
纵然皇帝本人他不怕,但他后世子孙呢万一日后年少天子登基,会不会出现杨坚、赵匡胤等野心家
皇帝在防这一手啊
偏偏他耿九畴,想攀附方瑛,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陛下亲自调教的,自然是万里挑一的好”
“微臣同意了”
耿九畴贱笑道“但臣十分贪心,想都娶回家,侍奉臣的儿子,求陛下允准”
这是个会腆的。
耿九畴知道,只要娶了宫女,才能让陛下安心,一个探子也是娶,几个探子也一样娶,干脆直接答应了,博取皇帝欢心。
“哈哈哈,你可真是贪心。”
“这些颜色好的宫女儿,都是朕精心挑选的,个个在宫中都出类拔萃。”
“又都十分清白,连朕看了,都心动呢。”
“你耿九畴一口气为你儿子要四个”
“罢了,朕金口玉言,话都说出来,便允了。”
朱祁钰十分开心。
这些宫女儿,放在宫中伺候,他可不放心,但把她们训练成暗探,放在百官的枕边,他就放心了。
反正操心的不是他。
至于这些宫女儿当初都是谁的人,重要吗
她们的家人、以后的生活、乃至她们子女的前程,都攥在皇帝手里呢,她们敢不听话
“微臣谢陛下天恩”耿九畴甘之若饴。
“你要不要也选一个回去伺候你,省得你身边没个贴心的。”朱祁钰看向他。
耿九畴苦笑“陛下,微臣都多大岁数了娶个比耿裕还小的娘子,以后岂不被儿孙嘲笑您可饶了微臣吧。”
“哈哈哈”
朱祁钰爽朗大笑“赐座,茶。”
耿九畴道。
又聊了几句,朱祁钰话锋一转“耿裕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了,等江西事毕,朕打算整饬江西,把耿裕派过去,你怎么看”
耿九畴脸色一苦,终究逃不过惩罚啊
“微臣没有意见。”
朱祁钰笑道“别这副嘴脸,朕也是做父母的,理解你的苦心。”
“但玉不琢不成器。”
“江西虽然不是边镇,却也是九省通衢之地,乃是南方的腹心。”
“你该知道朕的心思,而实现朕的伟业,江西是重中之重。”
“所以,把耿裕派去,那是要重用的。”
耿九畴跪在地“微臣理解,只是父子刚刚相见,微臣心里有所伤感罢了。”
“但陛下说的对,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被老父亲牵绊”
“陛下,要如何整饬江西”
说起正事,朱祁钰喝了口茶,让他坐下。
“江西之穷,首在诸王。”
“等除掉宁藩,朕打算裁撤卫所,让百姓休养生息。”
“再以江西之民,填充湖广。”
朱祁钰话没说透。
首在诸王,次在文官
江西乃是钟灵毓秀之地,朝中多半人出自江西,这就直接导致了,江西土地兼并最是严重。
陈循老妻的土地官司,到现在也是一桩糊涂案。
连堂堂首辅,都被江西人状告,足见江西乡党根深蒂固啊。
所以,朱祁钰要移民,把江西百姓往外移,先坏了江西乡党的牢固统治。
然后再整饬文官的土地兼并。
把他们的家族,拆分,移走
但这话不能直接跟耿九畴说,耿九畴是文官,自然维护文官的利益。
“陛下想以江西之民,填充湖广”耿九畴何其敏锐,立刻意识到了。
“等朕腾出手来,要先治湖广,再治江西”
朱祁钰目光灼灼道“这一次,朕要让湖广任何人祸彻底平息,谁敢在湖广造反,朕就杀到他们怕”
“正好,河套、辽东都缺丁口。”
“若是把朕逼急了,朕干脆把湖广所有能喘气儿的,统统移去辽东,冻死他们”
“耿九畴,你说说,这湖广为何年年苗乱不断呢”
朱祁钰看向耿九畴。
耿九畴正在喝茶,吓得浑身一抖,茶汤洒在外面。
刚要跪下,朱祁钰让他坐着说。
“微臣以为原因有三。”
耿九畴咬咬牙,这是让耿裕不去江西的好机会“其一,乃湖广藩王幕后支持,湖广越乱,他们越赚。”
“其二,乃是云贵湘流官,对云贵湘土人逼迫过甚,导致民心不附。”
“其三,乃是军中将领,不愿意彻底平定湖广。”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如何不愿意”
耿九畴知道,这话说出来,就是和勋臣武将彻底切割。
但是,皇帝可不希望看到,文臣和勋贵搅和到一起去。
当初皇帝说的那些话,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认真你就输了。
偏偏他头铁,当真了。
结果
“微臣以为,军中将领想有军功。”
“但大明天下承平,想攫取战功,获得封爵,只能在原有的战场做文章,所以苗乱屡屡不平。”
耿九畴小声说道“陛下,每次平定叛乱,都会诞生一批军功者,久而久之,便封了爵位。”
“可他们,真的配封爵吗”
这话说得够大胆
也合他的心思。
朱祁钰嘴角翘起“你看得倒是通透,历朝历代,养寇自重,皆是如此。”
“原来陛下洞若观火,是微臣看轻了陛下。”耿九畴拍马屁。
“少拍朕的马屁。”
朱祁钰笑道“如今不一样了,朕的眼光对外。”
“封官得爵的机会,俯拾皆是,根本不必在湖广养寇自重。”
“有本事去辽东养寇自重去西北养寇自重啊”
“藩王的事,朕会解决的。”
“至于云贵川湘的流官问题,朕会想办法的,这些流官,去了当地,便是疯狂贪污,最后弄得天怒人怨。”
“朕都知道。”
“朕都会管的”
“你说说,做好了这些,湖广是不是可以安定了”
“以湖广之富,不出十年,便会成为大明粮仓,为朕远征,足够的钱粮”
朱祁钰壮心不已。
“陛下,和江西比起来,湖广更重,当先荡清湖广,再理江西。”
耿九畴道“因为江西,无论如何治理,都不如湖广富庶。”
为了你儿子不去江西,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届时耿裕去江西,你去湖广,岂不两全其美”
耿九畴的脸色猛地僵住了。
他也要被踢出中枢
这就是皇帝
他赐你的,你才能接着,你想要也得忍着。
“微臣谢陛下天恩”耿九畴不敢反抗。
反抗的结果,就是失去现有的一切。
“安心,你去湖广,也是挂着户部尚书去。”朱祁钰笑道。
蹦跶的太欢,该罚。
“微臣谢圣隆恩”耿九畴眼角垂泪,用肠胃换的官职,终究要还回去的。
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以为成了皇帝的铁杆,就能招摇过市了
殊不知,想成为皇帝铁杆的人,如过江之鲫,你耿九畴算个什么东西啊
“下去吧。”
朱祁钰打发他走。
耿九畴恭恭敬敬磕头,满腔痛苦。
他的一切,是皇帝赐的,皇帝也随时能拿走。
这就是皇权
皇帝让你跪着,你就得永远跪着,让你站起来,才能站起来。
在你自认为最辉煌的时候,想拿走你的一切,就能拿走你的一切。
这才是皇帝
“回皇爷,靖江王抵达京城了。”冯孝不敢打扰皇爷,见皇爷休息的间隙,才进言。
“朱佐敬”
朱祁钰眼睛一眯。
靖江王,是太祖皇帝封的朱文正一脉,朱文正虽因造反被杀,太祖皇帝追忆侄儿,封了靖江王世系。
“是。”
“他一个人来的”朱祁钰问。
“是和王妃沈氏一起入京的。”冯孝回禀,从袖兜里拿出锦衣卫的密奏。
朱祁钰看了一眼,丢在桌子,语气不屑“倒是识时务,毕竟血脉偏远,不识时务担心连个王爵都没了。”
冯孝猫着腰,安静地候着。
“没给你送礼物”朱祁钰看了他一眼。
噗通一声,冯孝跪在地“皇爷,靖江王确实送了礼物给奴婢,但奴婢不许人开门,更不许人收礼,求皇爷明鉴”
“别那么害怕,朕知道,他刚刚到京,便把礼物送给了各个府邸,连伯爵府、京城的小芝麻官儿都送了礼,你这个朕身边的红人,怎么可能没送呢”
朱祁钰笑道“收下吧,人家一份心意。”
冯孝松了口气,面露难色“皇爷,奴婢以为不该收。”
“怎么讲”朱祁钰问。
“这靖江王刚到京中便送礼,打着什么主意”
“是想让奴婢帮他从中说好话还是有旁的想法。”
“奴婢拿不准。”
冯孝小心翼翼道“奴婢向来收礼便办事,办什么事收什么礼,都事先说好。”
“若是收了他的礼,以后没办事,奴婢的招牌可就砸了。”
“所以,奴婢不敢收,也不能收。”
朱祁钰瞅着他笑了“你倒是坦荡,做事公正些是对的,收了礼便为人家办事,有了信义才好做买卖嘛。”
“皇爷,奴婢收的一分一毫,都记在宫中。”冯孝坦然道。
他没说,收来的银子送到内帑去。
因为他很清楚,将军不差饿兵,皇帝不差他这几个钱,他日子过得富足了,才好用心办差,总不能让所有人变成圣人吧那只会逼所有人偷偷贪腐
“无妨,该收的就收,日子没必要过得紧巴巴的,你是朕身边的人,日子过得阔些,也好。”
“奴婢遵旨”冯孝松了口气,算是打消了皇爷的疑心病。
近来,皇爷的疑心病越来越重。
想来是跟天下诸王入京有关。
皇爷心里藏着秘密,可能和那匣子有关,他不敢知道。
朱祁钰继续看奏章。
深夜才睡,翌日早朝。
先讨论了在河套建立卫所,半农半兵,以此来守住河套。
群臣没有异议。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刘广衡走出一步“昨日,靖江王入京,竟给老臣送了礼物。”
“老臣就纳闷了,老臣和他有什么交情平白无故给老臣送礼,图个什么呢”
“是靖江王太富了,还是老臣身有利可图啊”
刘广衡深恨诸王,他是江西人,虽是大家族,却从小吃过苦,知道民间疾苦,人情冷暖。
他宣德朝就过奏疏,说天下贫困和诸王挥霍有直接关系。
虽然遭到先帝训斥,但先帝借机裁撤藩王宗禄。
“老臣也收到了,真没想到啊,老臣半辈子不收礼,收的第一份礼,居然来自靖江王。”
寇深想笑“这靖江王可真是阔绰,听说满朝文武都收到了礼物,不知道宫中有没有收到啊”
“两位爱卿说得对啊,朕还真没收到,倒是太监们收到了。”
朱祁钰笑道“来人,把靖江王宣来。”
“这靖江王八成以为,这大明还是以前的大明,用钱开道,就能诸事顺遂。”
“哈哈,他想的倒是很多啊。”
“虽然他和朕的血脉偏远,终究是太祖钦封的诸王,永乐朝出京继藩。”
“朕还能废了他不成”
朱祁钰大笑“估计天下诸王都这么想呢,所以不敢入京,和朕过个团圆的端午节。”
“诸卿,你说朕能杀他们吗”
本来轻松的奉天殿气氛,忽然凝固。
“你们是不是都认为,朕会杀了天下诸王呢”
“建文是怎么没的”
“朕还不知道吗朕也是藩王继位,还不知道天下藩王是怎么想的”
“朕今天跟你们说句实话。”
“朕没有杀光天下诸王的意思都是朕的血脉兄弟,朕怎么能杀呢”
但是,百官没有一个信的。
您连亲哥哥都想杀,何况那些叔伯兄弟呢
正说着,靖江王到了。
朱佐敬穿着藩王冕服,行藩王之礼。
“靖江王,你给京中所有人都送了礼物,怎么偏偏没给朕送礼啊”朱祁钰张嘴就挑理。
“回禀陛下,小王献给陛下的,乃是大礼,所以没有呈来,也没报与宗人府请陛下宽恕小王不敬之罪”
朱佐敬长得仪表堂堂的,说话有理有据,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你这么一说,朕反倒好奇了,什么大礼啊”朱祁钰懒洋洋问。
“陛下,小王从诸僮族中,挑出一百童男、一百童女,请送入宫中,侍奉陛下”
朱佐敬以为送女,能戳中皇帝的敏感神经。
闻言,奉天殿内传出一片哗然之声。
“请陛下放心,这些童男童女虽然年龄尚小,但也都学会了汉话,个个长得俊美,小王为了进京献礼,精心准备了数年时间”
“都多大年岁啊”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回陛下,俱是五六岁的童男童女,个个颜色好看,聪明伶俐,必然能得到陛下欢心。”
很多富贵人家,都会养几个颜色好的童男童女,做主人的干儿子、干女儿,其实就是做那是的。
朱祁钰目光愈发阴鸷“都是从何而来的啊”
“是归顺的僮族,知道小王要进献礼物给陛下,个个欢欣鼓舞,踊跃报名,将族中颜色好的,都送到小王的府邸,由小王带人训练,层层选拔,挑出极佳的,送到宫中的”
朱佐敬颇有几分洋洋自得。
男人都好这口。
何况,他挑的都是异族,毕竟人都喜欢新鲜感嘛,这种更有意思。
“可有伤亡”朱祁钰又问。
“回陛下,自然是有,蠢笨的留着也没用了,长途跋涉,送到宫中来,惹恼了陛下,他们哪里担待得起”
朱佐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就是说,僮族送来的,不是这二百人,这些是优中选优,选拔来的二百人。
没选拔来的,要么死了,要么被送给别人了
难怪广西年年动乱呢
土人为何作乱
你们好好待人家,人家怎么会造反呢
中枢给了土人多少好政策,到了土人身,又剩下几分
这不是广西一地坏的,而是整个西南,都是如此。
“陛下,小王这就让人送入宫中”朱佐敬见皇帝没有异议,就知道送对礼物了。
皇帝富有天下,什么宝贝没见过。
就得送稀奇玩意儿。
他挑的这些,个个调理出来的都是极品。
等进了皇宫,等着君王不早朝吧。
他这靖江王的王位,也就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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