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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大明皇帝,很难活过四十岁!
    朱祁钰坐在主位上,赵辉跪着。

    “赵辉,宝庆太姑祖过世多少年了”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公主是宣德八年过世的。”赵辉掰手指头算。

    朱祁钰眯着眼看着他“还算有点良心,记得太姑祖哪天去的吗”

    赵辉还真不记得了。

    皇帝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微臣有罪”赵辉吓得磕头。

    “你不是有罪,你是该死”

    朱祁钰语气阴鸷“你知道自己哪来的富贵吗是太姑祖给伱的是皇家给你的没有太姑祖,你连个屁都不是”

    “微臣是个屁,微臣就是个屁”赵辉磕头如捣蒜。

    “你是老糊涂了吗反反复复重复一句话”朱祁钰对他十分不满。

    养了八年,却养不熟这位驸马爷。

    他终究是孙太后的人。

    赵辉赶紧收声,他是老了,却不糊涂。

    “回去自尽吧,滚吧。”朱祁钰懒得看他。

    养不熟的白眼狼,留之何用

    赵辉整个人都惊呆了。

    但人老成精,他曾经是太宗皇帝宠臣,自然是嫡脉的人,从孙太后统率后宫,他就臣服于孙太后。

    这些年,皇帝软弱,大权衰微,他自然惟孙太后马首是瞻。

    谁能想到,皇帝一直在装傻,夺门之夜,终于露出獠牙,除陈循削于谦,独霸大权。

    之前杀驸马焦敬、李铭之时,他稳如泰山。

    因为他的辈分、资历实在过高,皇帝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不一样了。

    诸王入京,辈分高的比比皆是。

    而且,皇帝把宗室攥在手心里,驸马也就没用了,自然想杀便杀。

    “求陛下开恩”

    赵辉匍匐在地上“微臣愿意投效陛下”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投效朕赵辉,你配吗”

    “这些年过富贵的日子,荒废了武艺,除了和姬妾玩乐之外,你还会什么”

    “再说了,朝中衮衮诸公,宗室成千上万,朕能用你干什么”

    “回去趁早结果了自己,省着给儿女惹麻烦。”

    “滚吧。”

    老厌物,朕说过,千万别让朕嫌弃你,嫌弃你的话,你就该下地狱了。

    赵辉欲言又止。

    想必他手上有孙太后的把柄,却在犹豫该不该说。

    朱祁钰却懒得搭理,孙太后不过是他的提线木偶罢了,诸王留在了京中,她也没用了,该送上路了。

    “请陛下屏蔽左右,微臣手上有东西,请圣上阅览”赵辉为了活命,也是豁出去了。

    “朕没兴趣看,快点滚吧。”朱祁钰懒得理他。

    登时,赵辉如丧考妣,都说人老遭嫌,他没了年轻时的状貌伟丽、丰神如玉,如今的能力也被淘汰了,只剩下人憎狗嫌。

    “微臣请陛下善待臣子。”赵辉还是不想死。

    “你再啰嗦一句,朕就再赐死你一个儿子,啰嗦两句,就两个,滚”朱祁钰目光凌厉。

    “呜呜呜”

    赵辉泪如雨下,磕个头,便走出了大殿。

    朱祁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阴鸷“朕记得赵辉祖上是河套人,他死后就葬去河套吧,他家人也去河套,让范广安排个差事。”

    赵辉是南直隶人,朱祁钰说他是河套人,纯属是厌恶其家。

    “奴婢遵旨”冯孝想劝皇帝,让赵辉拿出孙太后的把柄,再赐死他。

    “皇太后有头疾,让王太医给她诊治一番吧。”

    冯孝瞳孔一缩

    皇帝要赐死孙太后

    难怪他不想知道赵辉手里的把柄,敢情皇太后已经是个死人了。

    “奴婢遵旨”冯孝战战兢兢。

    “去吧,朕要看奏疏了。”

    朱祁钰要把这两天没看的奏疏,全都看一遍,省着被人糊弄。

    他看奏章的速度极快。

    转眼天色渐黑,他却没有劳累的感觉,脸上露出满意之色。

    司礼监批阅奏章的水平见涨,和内阁配合得也好。

    梁芳确实是个人才。

    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时,冯孝慌慌张张进来“皇爷,皇太后不许太医诊脉,还闹着要见皇爷。”

    “她不是有病吗有病就得看太医,看朕干什么”

    朱祁钰冷笑“她既然闹,就说明头痛难忍,让王太医给她好好诊治。”

    “皇爷,这皇太后晚上没用膳,还说要绝食,令天下人看看皇爷您是如何尽孝的”

    过分的话,冯孝也不敢说了。

    反正孙太后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丢下奏章,站起来“让王太医跟着。”

    “奴婢有罪”冯孝匍匐在地请罪。

    朱祁钰懒得理他,走出乾清宫,往永寿宫而去。

    仁寿宫已经修葺完毕,奈何孙太后不肯移宫。

    他步行,心里琢磨着,他必须避嫌,不能挥退所有人,和孙太后独处,万一传出黩坏人伦的罪名,他可就洗不清了。

    发疯的孙太后,可什么都能干出来。

    进了永寿宫。

    朱祁钰行礼“皇太后又闹什么”

    孙太后气鼓鼓的,眼神怨毒,皇帝竟然要扎死她,直接送她走,这心也太狠了

    难道他就不怕被天下人戳脊梁骨吗

    害死嫡母啊

    他要不要孝名了

    就因为她那日宴会上,说了不该说的话,就直接赐死她

    “是哀家闹,还是皇帝闹啊”孙太后瞪着朱祁钰,眼神之中闪烁着恐惧。

    她担心皇帝命王太医强行扎针。

    “朕只是关心皇太后身体”

    “哀家身体良好,没有大碍。”孙太后赶紧道。

    “总会有个头疼脑热的,总会瞧太医的。”朱祁钰前不搭言后不搭语的冒出这样一句话。

    孙太后浑身一软,只要哀家有病,他就让太医毒死哀家

    “皇帝,哀”

    她刚想自称奴婢,但被皇帝瞪了一眼。

    她登时泪如雨下“哀家错了”

    “朕担不起”朱祁钰赶紧行礼。

    “皇帝,哀家知道错了,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以后再也不犯了。”孙太后害怕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整个后宫,都掌握在皇帝手上,让她什么时候生病,她就会什么时候生病的。

    到时候,一病不起,忽然就没了。

    孙太后害怕,不想死啊。

    她没了,下一个没的就是朱祁镇啊,她活着才能保住儿子。

    却在这时,冯孝小跑进来禀告“回皇爷,赵驸马回家便自缢了,留下遗书,说活着空享富贵,有愧于心,去地下伺候宝庆公主去了”

    噗通

    孙太后从软塌上掉下来。

    赵辉死了

    被皇帝逼死了

    难怪皇帝要毒死她,皇帝大权在握,不允许有不同的声音存在,她真的说错话了。

    当时为什么要讲那个故事啊

    当时为了保住把柄,不惜一切,现在后悔了。

    皇帝发怒了,她扛不住。

    “赵辉老家是河套的,其家迁去河套吧,赵辉不肖,不必叨扰公主了,葬去河套吧。”

    嘶

    孙太后又倒吸一口冷气。

    皇帝是真狠啊。

    连带着死去的宝庆公主都要吃瓜落儿。

    夫妻不能合葬,难道让公主的英魂随意飘荡,没有一个家那她如何支撑啊

    而且,赵辉也不是河套人,却要去河套吃沙子。

    还有赵辉的子女,都跟着倒霉了。

    孙太后想到了漠北王和常德。

    没了她,他俩也没好日子的

    “哀家知错了,陛下”孙太后想跪下,但碍于礼制,不敢众目睽睽之下跪下。

    那样只会让皇帝加速杀死她。

    只能压低声音哀求。

    “皇太后乃朕之嫡母,嫡母何怎么会有错呢”

    朱祁钰定定看了她半晌,斟酌着说“就算有错,也是朕的错,朕这个做儿子的,全是错。”

    孙太后一听,还是要杀我呀

    “朕奉养嫡母不孝;”

    “朕强迁孔氏,是为不慈;”

    “朕对天下无功有过,是为不仁;”

    “朕对兄弟刻薄寡恩,是为不义。”

    “朕这样不仁不孝不慈不义的皇帝,是不是该退位让贤”

    朱祁钰目光灼灼。

    孙太后赶紧摇头“陛下不可胡言乱语,哀家虽不懂朝堂,却知道自己的孩子。”

    “对兄弟不义,那是漠北王做错了,陛下尚且优容,可见其真义。”

    “陛下匡扶社稷,有大功于天下,如何不仁”

    “哀家虽不懂前朝事,但也知道迁居孔氏,乃是为了天下好,是为了占据辽东,国都尚且能建在敌人兵锋之下,孔氏如何不能建在前线难道衍圣公,就比朱家尊贵吗”

    “陛下事母至孝,哀家感同身受,哀家能有子如此,乃博天之幸。”

    孙太后抓住机会,疯狂吹捧皇帝。

    “起居郎,记下来,这是哀家的真心话。”

    “若天下人骂陛下,就让他们先骂哀家”

    “迁居孔氏,如何不可国君尚且在敌人兵锋之下,孔氏就高贵了说此话之人,全部该诛”

    “哀家乃先帝皇后,乃两朝太后,哀家之话,难道不比民间酸儒更具说服力”

    “漠北王乃哀家亲子,但他兵败被俘,乃国之大耻”

    “不配再践帝位”

    “当今天下,理应承嗣大统者,当仁不让者,惟我儿朱祁钰也”

    孙太后擦了把眼泪,慨然道“扶立朱祁钰继承大统,乃哀家懿旨,哀家虽是女流,但先帝薨逝,哀家代先帝扶立己子,有何不对谁敢质疑谁配质疑”

    永寿宫上下跪伏在地,山呼万岁。

    “如今诸王在京,哀家尚且能为皇儿出力,哀家在,诸王不敢有所异动。”

    “若诸王质疑皇儿,哀家下懿旨除了他的王爵”

    孙太后又在说明,自己有用。

    她能震慑诸王,求皇帝网开一面,放过她吧。

    “请皇太后移宫仁寿宫”朱祁钰躬身行礼。

    他要的就是这番话。

    天下人不是骂朕强迁孔氏吗

    朕先封孔弘绪为文宣王,再拿孙太后为朕挡刀。

    看看天下文人如何骂朕

    再骂,朕就把于谦,把胡濙统统拖下水。

    看你们骂谁。

    还有,孙太后说得也对,诸王刚刚留在京中,必然是不服的,过渡期还需要孙太后震慑。

    那就暂且让她苟活一段时日。

    孙太后长吁口气,活下来了。

    其实这番话,在昨晚家宴上说,效果更好。

    但当时她有自己的小心思,断定皇帝不敢因此杀她,所以故意话说半截,还说出质疑皇帝身份的话,蛊惑众听。

    “允”孙太后立刻配合。

    “谢皇太后圣恩”朱祁钰行礼。

    “平身。”孙太后像模像样,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请皇太后移宫后,便处置后宫事,皇太后且休息,朕便不打扰了。”

    朱祁钰行礼后才退出大殿。

    先用她挡刀,用完了再杀。

    “冯孝,告诉许感,盯紧了仁寿宫。”朱祁钰叮嘱一句。

    孙太后必须完全攥在手心里。

    绝不能再出错漏了。

    “奴婢遵旨”

    回乾清宫的路上,朱祁钰琢磨着,该派谁去湖南。

    人选实在没有。

    “宣李瑾和陈韶过来。”朱祁钰想让他俩推荐,看看勋臣里谁可用。

    简单用了晚膳,继续处置政务。

    怀恩却来传信说年富来拜见。

    “宣进来。”朱祁钰喝着茶看奏章。

    这时,年富进殿拜见。

    “何事”朱祁钰看着奏章,头也不抬。

    “回禀陛下,微臣也想整饬湖北卫所。”年富直截了当,他知道皇帝不喜欢听废话。

    “你可真能给朕出难题啊。”

    朱祁钰放下奏章,苦笑道“让你裁撤卫所建军,完全可以,问题是朝中没有将领可用啊,湖南的三个人,朕还挠头发呢。”

    “要不你给朕举荐几个人,听听。”朱祁钰看了他一眼。

    年富有也不敢说啊。

    文武勾连,要造反吗

    “陛下,微臣认识的都是文臣,对武将实在不了解。”

    年富苦笑道“微臣刚从内阁回来,查阅了近几年湖广之乱的资料,发现湖北也乱呀,没有大军镇压是不行的。”

    “朕也给你三个军,改编卫所、重新招募都可以,钱粮中枢给出了。”

    “人选嘛。”

    “让朕再想想。”

    “头疼啊。”

    朱祁钰站起来,背负双手走动“湖广都要打仗的,全靠你和韩雍,你俩又没有三头六臂,如何能行再累病了”

    “起码得挑一个能单独领军的,帮你们分担点压力。”

    见皇帝一心为他着想,年富心中感动,叩拜道“谢圣上眷顾。”

    “起来,坐。”

    朱祁钰反复琢磨,确实没有人选。

    “要是讲武堂提前两年办就好了,就能能有可用之才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这时,李瑾和陈韶进来。

    年富则眼放异彩。

    “你可少来,这俩是朕的爱将,不能派出去。”朱祁钰打断年富的浮想联翩。

    李瑾和陈韶叩见。

    “你俩给朕举荐几个人才,去湖广领军。”朱祁钰简洁明要说了下要求。

    李瑾立刻明白,皇帝是想从土木堡殉难者中里面挑人。

    这些人对漠北王多少都有些怨怼。

    若提拔起来,他李瑾就能成为勋臣中的一派,皇帝之前扶持方瑛派、梁珤派,甚至还有意把杨信当成山头。

    总之,他厌恶英国公、成国公两个山头。

    “微臣确实有几个人选,请圣上挑选。”

    李瑾恭恭敬敬道“驸马都尉井源之弟井滢,如今闲置在家,正有一腔热血。”

    “论驸马当中,井源允文允武,只是可惜,葬身土木堡。”

    朱祁钰颔首“其子井璧便在宫中做侍卫,恭谨有余,能力远不如其父,他弟弟井源如何”

    “回禀陛下,微臣认为是千户之才。”

    是个中层干部。

    李瑾继续道“平乡伯陈辅,虽被陛下派去山东,也可调去湖广”

    “不行,朕建飞熊军,都没让陈辅做总兵,因为朕打算让陈辅常驻山东,暂时不打算调回中枢了。”

    朱祁钰很看重陈辅,其人十分恭谨,能力一般,却是个很好的执行者。

    山东新年新气象,万象更新,需要他这样的人镇守,所以连建飞熊军,他都不考虑用陈辅。

    因为陈辅要做山东总兵,不能动。

    “微臣还有一人举荐,正统十四年,时任漠北王护卫樊忠之子樊胜,樊胜和其父一般,生有神力,可为先锋官。”

    朱祁钰微微颔首“樊忠敢锤死王振,是个胆大的莽夫,也是有功之臣。”

    “朕记得他儿子樊胜入了京营,但从未听说,樊胜在京营有什么亮眼的表现。”

    “陛下,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微臣不过小兵之资,却也当了一军总兵,盖因得到陛下赏识罢了。”

    李瑾可不是个小兵。

    绝对是个帅才。

    他用兵谨慎,懂得怜惜军力,虽不善奇谋,但稳扎稳打,极少犯错。又善于平衡各方势力,在各将军之间长袖善舞,是个帅才。

    “都督王贵之子王广、都督梁成之子梁志远、石玉之子石秀、郑暄之子郑拱、俱是千户之才,统率千人,没有问题。”李瑾把熟络的都举荐给皇帝。

    “不错。”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些人,缇骑早就把资料送过来了。

    他之前想过将其招入缇骑的。

    听李瑾的举荐,想来这些人是能做千户的,就是不错的中层干部。

    培养得好,李瑾就能成为土木堡一脉的山头。

    “可有做总兵的人才”朱祁钰问。

    “陛下,人才都是一点点磨砺出来的。”

    “就如微臣,也只是从小兵做起。”

    “猛将起于行伍,只要将这些人才放入军中试炼。”

    “用不了几年,便有一群人成为将才,将才之中又会出现帅才,请陛下稍安勿躁。”

    李瑾规劝皇帝,不可着急。

    朱祁钰叹了口气“襄城伯说得对,朕确实着急了。”

    李瑾欲言又止,一咬牙跪在地上“请陛下重用沈淮。”

    又提这事

    “他弟弟沈煜,勾连张軏,被斩首,朕如何用他”朱祁钰皱眉,他已经夺了沈淮的官职,令其闲住了。

    “陛下,沈淮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其人颇有才能,臣敢为他担保,他绝不会再犯错误”

    李瑾叩首。

    陈韶想提醒李瑾,为了沈淮的前程,搭上襄城伯一脉,并不值当。

    但很显然,他的心思没有李瑾深,李瑾想做山头,陈韶只想做个将军。

    朱祁钰盯着他。

    朝堂大肆启用土木堡殉难者后代,李瑾会成为当之无愧的领头人,所以才会大力举荐沈淮,拉拢沈淮为己用,再倒逼陈韶听命于他,果然是帅才。

    勋臣里面的争斗,也无处不在。

    至于沈淮的忠心,他并不怀疑,别说杀他个弟弟,就算杀了他的儿子,他也得乖乖为朝堂卖命。

    爵位牵连着满府上千人的心,重如泰山。

    不过此人粗忽大意,绝非良臣。

    “罢了,让他给年富当个侍卫吧,年富酌情启用。”

    朱祁钰看向年富“樊胜、王广归你,井滢、梁志远、石秀和郑拱随韩雍去湖南。”

    “如何使用,看你,中枢不插手。”

    朱祁钰给年富最大的权限。

    年富叩拜谢恩。

    李瑾才正视这位吏部右侍郎,湖北督抚。

    以后他的人,可就仰韩雍、年富鼻息生存,是不是该打好关系可文武泾渭分明,皇帝对此极为敏感,他该如何讨好年富呢

    “年富,湖北江河纵横,又是九省通衢,你要多建造船厂,沟通水运,做好水运的中转站。”

    “湖北富裕起来,并不困难。”

    “但有两个困难,朕比较担忧。”

    “其一,湖北人口稀少,万亩良田撂荒,强迁河南百姓填充湖北,并不容易。”

    “朕建议你从江浙、江西、迁出一批人口,再怀柔本地土人,化土为汉。”

    “正好,白眊军驻扎在龙虎山,朕会令锦衣卫入主江西,犁清江西。”

    “到时候,自然会拆分出一些文学大家、士绅大族,可入湖广安置。”

    “江浙人爱从商,只要湖广有利可图,便能吸引江浙百姓主动迁居湖广。”

    “河南人丁繁茂,但徭役极重,朕会酌情迁一部分进入湖北,你要妥善安置。”

    “再安置流民,建造城市,王府抄出来的财货,你要懂得花掉,钱财放在官府的仓库里,是没有用的,只有在市场上流通,那才是钱货。”

    “建造城市、房屋,修缮街道等等,便给干活的百姓一点钱财,你酌情给,去户部多多带几个计相去,记住别给太多,人心贪婪,给多了便不易控制了,也不能给少了,给少了就缺少积极性。”

    “用好九省通衢的地理,湖北富裕起来并不难。”

    “其二,朕担心你裁撤军户后,不能妥善安置。”

    “军户为大明奉献几代人,如今要裁撤掉了,你必须面面俱到,不能寒了人心。”

    “想继续从军的,便招入三军,年龄大的也可做炊事、养鸡养鹅等杂事,尽量安抚,不能说裁就裁了。”

    “不愿当军户的,多多分良田,他们祖辈便为大明卖命,为老朱家人抛头颅洒热血,朕不能令他们寒心。”

    “军户转为农户的,必须令他们成为当地的小地主。”

    “反正湖广空旷,多多分地,再给他们在乡上、驿递、官府安排些职务,那些吏员尽可裁撤,有罪的该杀就杀,但军户必须妥善安置。”

    “尤其是有战功的,即便年老,也可留在军中,在军中设一讲武堂,由这些老兵给新兵蛋子讲讲课,给发一份军饷。”

    “年富,你要理解朕,有些人不能随便裁撤,尤其是为大明立功的功臣,朕绝对不能令其寒心。”

    “所以裁撤卫所,难之又难,你一定要谨慎,慎之又慎,千万别闹出乱子。”

    朱祁钰反复叮嘱。

    年富也犯了难了,按照皇帝说的,这些军户可就是大爷了。

    人向来是给点阳光就灿烂,把他们供起来,他们可就不干人事了,人心贪婪。

    他本想快刀斩乱麻,直接裁撤了事。

    “陛下,若田土不够分,该怎么办”年富小心翼翼问。

    “田土哪有够分的”

    “就算现在分的公平,等到了下一代,照样不公平。”

    “优先分军户,再分移民、流民,最后分罪人。”

    朱祁钰斟酌着道“你可鼓励农人从商,九省通衢的好地方,商业本该极为发达,用商业取代农业。”

    “商人一概不分田,家中有田的商人,该杀的该抓的抓把田土分出来,安置农人”

    “用不了多久,朕就会取消对商人的限制,允商人后代参与科举”

    “陛下万万不可”年富立刻打断,便要开展长篇大论。

    朱祁钰摆摆手“放心,只是给商人一点希望,总限制人家,他们对大明归属感很弱,不然也不会投靠瓦剌,帮着瓦剌打自己的家园。”

    “干脆,给他们点希望,让他们给大明卖命。”

    “总之你要记住,优先级,先是军,后是民,其后才是士绅、大族、商人。”

    他这样的政策,会把军户惯坏的。

    但任何政策,都有偏有向,他以后要征战天下,自然需要大批的军队,为他卖命。

    自然要给军人最高优先级,令民间产生以从军为荣的风气,鼓励百姓从军。

    而不是好汉不当兵的懦弱风气。

    “微臣遵命。”年富松了口气,磕个头。

    又道“陛下,微臣想裁撤钞关,微臣以为钞关影响商业发展,对商业发展有害无利。”

    这就是文官的洁癖了,对太监天然的怨恨。

    但钞关收来的银子,可是要进内帑的。

    是皇帝的基本盘。

    朱祁钰竟点点头“随你,碍着你的事了,就裁撤吧,朕不管,朕允你湖广三年免税,夏税秋赋都不收,商税免一年吧”

    大明的税赋真的是多如牛毛,不说农业税,商税就有门摊、酒醋课、油榨、白酵、纸课、水碾、杂物、窑治、契本工墨、房屋赁钞、树株等等等,实在太多了。

    在重农抑商的年代,明朝的商税税收,反而支撑起朝堂财政。

    “微臣谢陛下天恩”年富磕头谢恩。

    “把票号开到湖广去,以后就不用拿银子换来换去了,方便。”

    “朕从宫中给你挑个合你心意的镇守太监。”

    “湖北水多,水匪也多,你多多操练水兵,多多剿匪,训练兵丁,不必怕损失,朕给你兜着,练出纵横天下的水兵,功劳不亚于大治湖北。”

    “年富,近身多带侍卫,朕从养马军给你拨人。”

    “一定要注意安全,你做的这些事,会触动地方势力,他们会想方设法杀死你。”

    “湖北天高皇帝远,朕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朕赐你天子剑,你以为能杀的人,一概杀掉”

    “你,给朕全须全尾地回来”

    朱祁钰站起来,拍着年富的肩膀。

    年富匍匐在地上,哽咽道“微臣一定大治湖北后,早日回归中枢,为陛下出谋划策。”

    “去吧,有困难随时密奏于朕,朕帮你解决。”

    “该杀的人别含糊,用天子剑杀”

    “也不必怕中枢责问,朕给你撑腰。”

    朱祁钰极为看重年富,真心舍不得年富离开。

    “微臣必不负圣上天恩,微臣拜别陛下”年富恭恭敬敬三拜九叩,才离开乾清宫。

    朱祁钰才看向李瑾“多派几个贴心人过去,务必保护年富的安全。”

    本来要从京营调人的,朱祁钰却改变了想法。

    养马军是他的人,派去保护年富。

    一方面是保护,另一方面也是监视,他若有不臣之心,就传旨处死。

    “微臣遵旨”李瑾磕头。

    朱祁钰让他起来“李瑾,你说朕把朱永派去湖南,他会听话吗”

    李瑾神色一凛。

    皇帝废了夺爵英国公,又闲置成国公一脉。

    其中原因,无须赘述。

    如今皇帝却想启用朱永,这是什么意思

    “朕跟你说实话吧,薛瑄密奏,两广土人蠢蠢欲动,他担心土人会趁着两广空虚时造反。”

    “所以朕打算派人坐镇两广,朱仪和朱永都可。”

    “可朕又不放心他们。”

    “你俩是朕的肱骨,朕什么话都能和你俩说。”

    朱祁钰格外看重李瑾和陈韶。

    “谢陛下厚爱。”

    李瑾却想多了一层,皇帝要扶立他做土木堡一脉的领头人,那就必须和成国公一脉做切割。

    所以让李瑾说成国公一脉的坏话呢。

    “微臣以为,勋臣之中有诸多可用人才,未必要用朱永。”李瑾顺着皇帝的心思说。

    “那你说可用谁”朱祁钰看向他。

    李瑾想自告奋勇,转念一想,皇帝是想启用方瑛了,却没有合适的台阶,所以让他说出这个名字呢。

    “回陛下,微臣建议南和伯。”

    “方瑛”

    朱祁钰面露不愉“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此事到此为止。”

    李瑾摸不着头脑,皇帝不就是在暗示他,启用方瑛去广西嘛,怎么拍马腿上了呢

    朱祁钰盯着他的背影,嗤地笑了一声“倒是会揣测天心。”

    没错,他想启用方瑛。

    但不能直接说出来。

    但朱仪和朱永,该不该启用呢

    留在京中碍眼,闲置又显得他不近人情,不如踢到天边去,让他俩为自己效命,还不用担心他俩造反。

    “伺候朕安枕吧。”朱祁钰抻个懒腰。

    活动活动,准备睡觉。

    “冯孝,告诉许感,宫里盯紧了。”

    朱祁钰低声道“盼着朕死的,不知凡几,宫内给朕盯紧了,谁有异动,立刻抓起来丢进内狱,严审。”

    “记住了,你们的富贵,可都系在朕的身上呢。”

    “朕没了,你们也得给朕陪葬,王振就是最好的例子。”

    大明皇帝,住在乾清宫里的,少没活过四十岁的。

    “奴婢遵旨”冯孝吓得趴在地上。

    他太知道其中道理了。

    太监依靠皇帝而活,王振只是执行漠北王的决策罢了,最后当了漠北王的替死鬼。

    “舒良快回来了吧舒良回来,就让金忠启程去江西。”

    “如今厂卫心思都在京外。”

    “缇骑不顶用。”

    “朕要设立西厂,帮朕盯着京内。”

    朱祁钰十分没有安全感。

    尤其他将一堆雷,埋在自己身边。

    孙太后的启用,诸王留在京中,边境打仗,各省梳理,他得罪了太多阶层,所以他担心,今天闭上眼睛,明天就再也睁不开了。

    冯孝知道,乾清宫里又有人要显迹了。

    估计是郑有义。

    昨晚宴会上,他鞭打诸王,让皇帝看到了他的勇气。

    这西厂,怕是权力要比东厂、锦衣卫更大。

    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就会给西厂最大的权力。

    “朕还没考虑成熟,明日再说吧。”朱祁钰心累。

    他对未来充满恐惧和迷茫。

    安全感愈发消失。

    黑夜中,他换了张床,依旧闭不上眼睛。

    怔怔地看着床幔。

    孙太后放大了他的疑心病,让他看谁都像是乱臣贼子,都想杀光。

    宣宗皇帝才37岁,就忽然染病,人就没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先帝曾随太宗皇帝纵横漠北,身体极为健硕,后宫偏宠孙太后,不存在纵誉过度,也没有先帝服用丹药的记载,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皇权无比之大的宣宗皇帝,都死的不明不白。

    他的皇权也够大,甚至做的事情格外出格,会不会也和先帝一样,忽然染病,不明不白地就死了

    之前,他就总感觉背后一只大手,推动着陈循。

    当陈循死后,那只手消失了。

    会不会下次出现,就是他殒命之日

    “陈循的背后,会是谁呢”朱祁钰越想越没有安全感。

    每日谈允贤都给他请脉,说他身体康健,可宣宗皇帝的身体一样康健,不也照样说没就没了

    还有仁宗皇帝,当了十个月的天子,就没了。

    民间甚至传言,宣宗皇帝弑父登基的说法。

    可流言的背后,也说明当时仁宗皇帝,身体是康健的,忽然就没了,当时先帝尚在南京,匆匆返回京师承嗣大统,满朝惊出一身冷汗。

    十年后,宣德十年,身体康健的宣宗皇帝,忽然染病,也死了。

    年仅九岁的朱祁镇登基。

    历史上朱祁镇多大岁数死的过四十了吗

    好像没有,大明皇帝很少有活过四十岁的,除了嘉靖,无能的皇帝才能活过四十岁,大权在握的都没活过四十,还有两个溶于水的。

    为什么

    太祖、太宗皇帝都过了六十岁,宗室里有活过八十岁的,老朱家的基因是没问题的,那为什么历朝历代的皇帝都这般短寿呢

    从仁宗皇帝开始,大明皇帝就都短寿,新帝大多年幼登基,这背后的既得利益者是谁

    等等

    仁宗皇帝驾崩时,张太皇太后在做什么

    文官专权,就是从洪熙年间开始的,宣宗皇帝不务正业,权柄下移,在正统朝形成体系,独霸朝纲的。

    说朕,说漠北王死得早,背后推手是文官集团,可仁宗、宣宗二帝,也不长寿啊。

    太宗皇帝病逝于榆木川时,京中大权在仁宗皇帝手里

    他明明是文官集团选中的皇帝,为何也会早夭呢

    归档里记载着朕监国二十年,被谗言邪恶所扰,心之忧危,天命尽矣。

    二十年都熬过来了,十个月就死了,未免太诡异了。

    而且,仁宗皇帝继位后,一心想迁都回南京。

    是不是因为迁都,所以才死了呢

    宣宗皇帝放弃了迁都计划,所以就顺利继位,而宣德十年,宣宗皇帝病重。

    却让张太皇太后理政,张太皇太后一度想立襄王为帝,被杨士奇得拒绝,才开始了张太皇太后的垂帘听政的生涯。

    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她却成了最大受益者

    朱祁钰忽然不寒而栗。

    她记忆中的皇奶奶,在二帝崩殂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她究竟是谁的人

    仁宗、宣宗的死,她就没提出过质疑吗

    “冯孝,把洪熙年间的归档调出来明日朕要看”

    门外,传来冯孝的应诺声。

    朕闭上眼睛,会不会就再也睁不开了

    朱祁钰不敢闭眼。

    当初仁宗皇帝是不是在玩乐之后,累了闭上眼睛,第二日便病了

    宣宗皇帝是不是昨晚还在斗蛐蛐,说病就病了。

    当初朕,朕的病那般诡异,忽然就一病不起了,然后朱祁镇就开始夺门

    这肮脏的夜里,都藏着什么啊

    朱祁钰掀开帷幔,看向窗外的月亮,月亮皎洁,视线所及,只能看到咫尺之地,看不到夜的深处,更看不清人心。

    谁是谁的人

    真的就一成不变吗

    朕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吗能相信一手清理干净的乾清宫吗

    朕会不会也会在乾清宫里,忽然就病死了,比上次更猛烈,一剂毒药,送朕上路。

    敌人究竟藏在哪里呢

    朕该怎么把他们找出来,杀光他们呢

    他看着黑夜入神,当一丝阳光冲破黑暗,天边蒙蒙发亮,竟一夜没睡,眼珠子通红。

    吱嘎

    打开乾清宫的门,冯孝从阁间里走出来,揉了揉睡眼“皇爷,还没到时辰,您再歇一歇。”

    “不了,洪熙年间的归档,调来了吗”

    冯孝进自己的阁间,拿出归档双手高捧,交给皇帝。

    “今天不练了,到了上朝时间,告诉朕。”

    朱祁钰关闭了乾清宫大门。

    冯孝满脸懵,从夺门夜开始,皇爷的作息极为规律,日日勤练,不曾落下一日。

    今日是怎么了

    皇爷眼睛通红,莫不是一夜没睡为什么呢

    他让尚食局准备早膳。

    朱祁钰在灯笼下,反复看红熙年间,仁宗皇帝政务批复。

    “仁宗皇帝是个中规中矩的皇帝呀。”

    因为仁宗皇帝只做了十个月天子,一个时辰便看完了。

    “可他为什么死得不明不白呢”

    “就因为要迁都南京吗”

    “大明皇帝似乎都死得不明不白”

    “都英年早逝”

    “却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质疑。”

    “难道不奇怪吗”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心里的疑心病被放出来,他开始怀疑身边的任何人,包括冯孝,他都不放心。

    他害怕,到了改革的关键时刻,他忽然溶于水。

    所有辛苦付诸东流,跟随他改革的文臣武将,在新帝登基之后都被罢黜,落个晚景凄凉。

    他要恢复蒙元疆域,要建造海陆霸权的大明,要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所有的愿景,随着他的死,都会烟消云散,大明会在历史巨大惯性之下,回到原历史时空。

    他所做的一切,都徒劳无功,甚至历史都不会记载。

    仿佛这世界从来都没变过,更不会因为一双蝴蝶的翅膀而改变丝毫。

    也许,世界上有很多穿越者,但都没抵挡得住历史的惯性,被历史惯性冲击得消散在人世间,历史强行回到原有的轨迹。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念及至此,他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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