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
诸王挤在这里,堂堂诸王,居然睡大通铺。
“赵辉死了”郑王收到这条消息,整个人懵了很久。
宗人府诸王沉默良久,竟都兔死狐悲。
前日还好好的一起吃饭,回家就自尽了,美其名曰思念亡妻,宝庆公主死了多少年了,才思念是不是晚了点
皇帝杀勋臣,可是一点都不遮掩了。
那杀诸王呢
会不会想杀就杀
“郑王,能不能和陛下商量商量,本王想回家。”庆王眼泪不争气地流。
“陛下听本王的吗”郑王苦笑。
亲叔叔又如何,他也不是没杀过亲叔叔。
“呜呜呜”
不知是谁,先哭了起来。
然后整个宗人府,都跟着哭泣。
却在这时,宫里传旨的太监进来“皇爷口谕,宣郑王觐见。”
“小公公,陛下宣微臣所为何事”郑王姿态放得很低,随手将一枚玉佩塞到公公手里。
传旨的太监轻蔑地瞥他一眼“皇爷心情不佳,王爷自行体会吧。”
收了玉佩,轻飘飘离开。
噗通
郑王坐在地上,完了,皇帝要杀他
早朝上。
朱祁钰神色阴沉,对诸多政务提不起兴趣。
回应寥寥。
朝臣看出来了,皇帝心情不佳,却想不通,皇帝为何如此
从年初开始,皇帝极为勤政,对政务极为上心,而且能听得去意见,虽然做事出格些、为人暴戾些,但在处置政务上,多以朝臣为主,还肯及时认错。
愿意做实事的朝臣们,认为皇帝是个有作为的君主。
今天皇帝情绪明显不对劲,听着启奏的奏章,只是心不在焉的答应。
“朱英已经抵达山东。”
“朕打算令朱英为山东督抚,派林聪去河南,为河南督抚。”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忽然回神,问。
“陛下,山东事物冗杂,外有强敌入境,尚需林督抚坐镇。”
张凤道“微臣以为,当令林督抚和朱英协作,等到喀喇沁部退去,再请林督抚坐镇河南。”
“就依你说的,内阁拟定好圣旨,等喀喇沁部撤退,便下旨令林聪督抚河南,不必问朕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广西薛瑄上奏,说两广土人不服,请中枢调兵坐镇广西。”
“之前朕把丘濬和张顺脱脱孛罗派去了广西。”
“但丘濬给朕上密奏说,从山云去世后,广西卫所已经烂了,不堪重用。”
“所以请中枢派兵派人,坐镇两广。”
“可中枢没人没兵啊。”
“诸卿,想个办法,该派谁去坐镇两广”
朱祁钰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叶盛出班,跪在地上,慷慨道“两广土人造反,非土人之因,而是盘剥过甚”
“一如靖江王入朝,便强征土人童男童女,丧尽天良。”
“据臣所知,那些流官,到了土人地界,就明目张胆索贿,不把土人视为大明子民,导致土人年年造反,屡镇不止。”
“所以,微臣以为,治标当治本,请陛下改革京察,令流官对土人一视同仁,爱民如子,方可令土人归心。”
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颔首“叶卿起来,你说得有道理。”
“朕在奉天殿三令五申,偏偏那些狗官,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
“仗着自己是天朝官员。”
“瞧不起土人。”
“更有甚者,巴不得土人造反,只有土人造反,他们才能有镇抚之功,才能永镇此地,当他们的土皇帝。”
“甚至,他们还在贪墨军饷,大发战争财”
“简直其罪当诛”
“朕深知也。”
“却无力改革。”
“以前京察三年一次,其实十年才查一次,从景泰元年便是这般,但查出什么来,诸卿应该比朕更清楚。”
“今天开始,改为一年一察,不合适的直接罢免,有罪的充边,该死的诛九族”
“都察院,拿出一个详细条陈来。”
“以后新录用的进士,必须入都察院做一年御史,再派出京去做地方官,或者补入翰林院。”
“朕知道都察院缺人,那就从举人中招募临时御史,令他们去查”
“举人不是想候补当官嘛”
“就让他们去查当官的人,把当官屁股底下的屎,都给朕查出来”
“查得好,就让他们递补进去当官。”
“以后京察,年年都查。”
“以前京察是各部协作,却年年都查不出什么来。”
“朕打算提六科,为监察部门。”
“六科掌印官员不过七品官,如今提为正三品,和布政司同列,改名为监察司。”
“按照布政司设置官位,监察司长官为监察使,以后就由监察司负责京察。”
“都察院负责配合。”
嘶
奉天殿上下倒吸冷气。
那些举人,天天在呀门外候着,等着官员暴毙,他好补位上去,若放权给他们,估计天下官员,都得死他们手上。
大举报时代要来了
皇帝就是让官员们卷起来,毕竟裁判是皇帝,皇帝可以有罪不罚,也可有罪重罚。
这是逼天下官员站队呢。
而且,改六科为监察司,这是要提拔新的官员。
谁会进入这个部门呢
“监察司各级官员,由阁部拟定,多挑硬骨头,不怕死的,进监察司。”
“原六科给事中,酌情调入阁部,或者留在监察司。”
“改制先不急,反正要秋天才能京察,诸卿慢慢商量人选,到时候呈上来,朕再定。”
“说回土人。”
“那些在土司地界的流官,流官不治,便治不了土人”
“做流官的政绩,要比做地方官政绩大,以归化多少土人算政绩。”
“可让举人、秀才,去当流官。”
“监察司,看紧了,别让那些流官弄虚作假,弄虚作假者,诛族,其九族三代不许科举;包庇者,同罪。”
“吏部,列出个条陈来,鼓励内地的举人、秀才,去做流官,去主动归化土人。”
“还有,翰林院,把三字经、千字文改编成小人书,用好注音,让土人能看懂,能快速学会汉话。”
朱祁钰略微斟酌“三字经、千字文有些复杂了,干脆就弄出一百个常用字来,用注音,让土人去学,学会了这一百个字,就算汉人。”
陛下您可真敷衍。
“陛下,这百字未免太容易了吧”叶盛觉得三岁小儿,都能读出一百个字来。
“一百个字,自然是有易有难,土人学会了这一百个字,就能根据这一百个字,衍生出一千个字来,也就能正常说话了,你说容不容易”
朱祁钰笑了起来。
他把门槛设在里面,诓骗土人来学。
“所以编这一百个字,是门大学问,翰林院,立刻就开始编纂,越快越好,然后朕刊印成册,分发给云贵两广、河套、辽东、乌斯贜。”
朱祁钰笑道“就算不能让土人归心,起码让他们学会了汉话。”
“朕不管流官用什么办法”
“用绑的、打的、花钱买的,朕都不管,朕就要快速归化土人。”
“化土为汉,是景泰朝的国策,贯穿始终。”
“做得好,举人也好,秀才也罢,朕都大力提拔;做的不好的,趁早滚蛋,别碍朕的眼。”
“内阁,根据朕的意思下圣旨。”
朱祁钰话锋一转“说到教化万民,大明百姓也得学习啊。”
“昨天经厂提督太监来禀报,说邸报已经办成了。”
朱祁钰让冯孝将报纸给诸卿传阅。
所谓报纸,其实是个本小册子,用浆糊粘在一起的。
“朕提笔半晌,竟不知道写什么,第一篇文章,是怀恩誊抄的圣旨。”
“朕办这邸报,一是想让天下百姓,及时知道中枢政策。”
“二是教化百姓用的,让百姓们养成看报的习惯,知道学习的重要性。”
“三是朕想让天下万民,领略中枢的风采。”
邸报更像是本宣传册,纸张不大,用的是草纸,用墨也很粗糙,成本很低。
“陛下,这生活邸报,是什么意思”耿九畴问。
“写些生活常识,比如说如何培育树苗,一道菜的配方等等。”
“朕把邸报分为,大明邸报、社会邸报、生活邸报三类。”
“大明邸报为官方邸报,记录圣旨、政策、朕及朝臣的语录,由官方刊印,颁发,令地方各级衙门学习。”
“社会邸报,则记录各地趣事,社会邸报还可细分,如文学邸报、医学报、诗会邸报等等,囊括万千。”
“朕打算把社会邸报、生活邸报,向全民放开,任何人都可办报。”
“只要缴税即可。”
这信息量够大的呀。
邸报,不是新鲜事物,但放开给全民,可就是大事了。
胡濙微微皱眉“陛下,诗会尚且对朝政议论纷纷,若陛下放开邸报,民间舆论可就不可控制了。”
“没必要控制,人心难控,不如放开渠道,让他们去说。”
“朝堂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不过。”
“要设邸报局,对邸报时时监控,若有情节恶劣者,由锦衣卫抓人”
舆论这东西,引导可以,控制的话早晚引火烧身。
不如隐形控制。
控制报业,引导舆论,就足够了。
没必要字字审核,搞得风声鹤唳,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人说
“诸卿,尔等也可以开个报社玩玩。”
“尔等都是学富五车之士,发几首小诗,写写话本,写写,顺便赚点外快。”
“邸报乃高雅之物,用得好了,诸卿可就名垂青史了。”
朱祁钰笑道。
还别说,朝臣都心里痒痒。
读了半辈子圣贤书,个个出口成章,写首名垂青史的诗不容易,但写本名垂青史的,还不手到擒来
“陛下,这邸报可卖钱吗”白圭小心翼翼问。
“当然能了,办报总不能亏本吧,不花钱的东西谁会珍惜呢”
“除了大明邸报外,其他邸报都要收钱的。”
“怎么卖收多少钱朕也摸着石头过河,诸卿自己摸索。”
朱祁钰兴致不高,又说了些地方事情。
便下了朝。
“老太傅留一下,朕有些话说。”
朱祁钰请胡濙去乾清宫。
胡濙却琢磨着办报,回想自己的一生,他年轻时走遍天下,自学医术,又当了半辈子礼部尚书。
要论学识渊博,他自认是不输任何人的。
他在犹豫,该办文学报,还是生活报,他都挺擅长的。
“老太傅在想什么”朱祁钰陪着胡濙步行。
“回禀陛下,老臣在想办报之事,年纪大了,想的是身后名了。”胡濙照实道。
“老太傅满腹经纶,学富五车,倒可以办个杂报。”
“何为杂报”胡濙讶异。
“多开设几个板块,比如文学板块、生活常识板块、游记板块、医术板块,都是您擅长的。”
胡濙眼睛一亮,这个想法好呀。
他认识很多老朋友,都可以拉进来,一起办一份报纸。
之前钻进牛角尖了,想一个人办一份报纸,殊不知人多力量大,报纸才能办得长久。
“谢陛下指点”胡濙恭恭敬敬行礼。
进了乾清宫。
“皇爷,郑王已经到了,您看”冯孝进言。
“暂请老太傅去偏殿等候片刻,冯孝上茶、把朕最近看的书给老太傅看看解闷。”
朱祁钰安抚胡濙。
胡濙皱眉,究竟是何事
“老臣遵旨。”
朱祁钰进殿,看向冯孝“把他宣进来,宫门关上,朕要密谈。”
“皇爷,未必安全呀。”冯孝担心。
“还怕朕打不过个老头把天子剑拿来,他敢有异动,朕就杀了他。”
朱祁钰面容阴沉,毫不在意。
毕竟是天家秘事,被外人听去可不好。
郑王进殿,刚进来,乾清宫宫门陡然关闭,抬头看见皇帝拄剑坐在软塌上。
他心里一突,难道要杀我
“微臣恭问圣上贵安”郑王叩拜行礼。
“朕安。”
朱祁钰俯视他,半晌不说话。
郑王满头大汗,神情惊惧。
“郑王,伱今年多大岁数了”朱祁钰问。
郑王都懵了。
“回、回陛下,微臣今年五十有三。”
“那你可知道仁宗皇帝驾崩时何龄宣宗皇帝驾崩时何龄”朱祁钰问。
这我哪记得呀
不过,郑王却打了个激灵,好似大明两代君主,都英年早逝。
皇帝为什么这么问
他看见书案上,那本仁宗实录,心里咯噔一下。
“你是仁宗皇帝亲子,是宣宗皇帝亲弟,他们为何英年早逝,而你却还活着呢”
“还有襄王,若无朕杀他,他不也活着嘛”
“宗室诸王,活到七八十岁的比比皆是,都活着呢”
啊
郑王汗如雨下,明白了,皇帝疑心病犯了。
“陛下,生死乃天命也”郑王小心翼翼道。
哒
冰冷的剑锋搭在郑王的脖子上。
“那你说,你的天命,是今天死呢还是能活到一百岁呢”朱祁钰语气森森地问。
郑王脑子懵懵的,这我哪知道啊
但我不想死是真的
“微臣想活着。”郑王实话实说。
“可朕不敢闭上眼睛啊,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仁宣二帝的英灵,向朕哭诉呢”
朱祁钰贴着他的耳朵“你也是仁宗皇帝的儿子,宣宗皇帝的弟弟,你听听,能听见什么”
皇帝疯了
郑王十分确定,皇帝疯了
完了,他走不出乾清宫了。
“微、微臣听见了”郑王顺嘴胡说。
“是谁害死任宣二帝的”朱祁钰问他。
“啊”郑王浑身一抖,被吓傻了。
仁宗、宣宗皇帝不是正常死亡吗
“仁宗皇帝驾崩时,你在京中,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朱祁钰盯着他“仁宗皇帝虽然肥胖,但身体还算康健,忽然就病了,两天后就暴毙身亡,为何没人查”
“郑王,你告诉朕,是谁干的”
郑王被朱祁钰的语气吓到了。
“微、微臣不知道”郑王哆哆嗦嗦回禀。
“你是仁宗的亲儿子,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宣宗皇帝呢”
“宣宗皇帝你最清楚了,他体壮如牛,随太宗皇帝上阵杀敌,也是一员猛将。”
“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
“他才三十七岁呀,只比现在的朕,大了七岁。”
“你们说说,七年后,朕是不是也会死呢”
“朕是不是也活不过四十岁呢”
轰
郑王如遭雷击,皇帝绝对疯了
您富有四海,乃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谁会害您呢咱正常点行不行
“请陛下切勿胡思乱想,仁庙、宣庙乃寿终正寝不要啊”郑王话没说完,脖子上带起一道血线。
“是寿终正寝吗”
“三十七岁的寿终正寝,你糊弄朕呢”
“朕看今天你也该寿终正寝了”
朱祁钰剑锋压着他的脖子“你若死在乾清宫,你儿子别想继承郑王爵,朕把他们全都杀光”
“微臣真的不知道啊”郑王嚎啕大哭。
看样子不像假的。
“当时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朱祁钰问。
“仁庙驾崩时,微臣怀疑过”郑王支支吾吾,有点不太敢说。
“说出来,你怀疑是谁”
朱祁钰眼睛亮起,他们果然是有踪迹的
郑王满脸绝望“微臣怀疑是先帝干的”
“什么”
朱祁钰大吃一惊。
“仁庙驾崩后,宣宗皇帝返回京师的路上,对左右说我来南京的时候就料到我会马上回北京了,早就有安排。”郑王豁出去了。
没错。
明宣宗实录上,确实有这句话君父在上,天下归心,岂有他心,且予始至遽还,非众所测况。君父召岂可稍违,遂由驲道驰还北京。
“不可能”
“先帝已经是皇太孙了,为何非要着急坐那个位子”
“郑王,你信吗”
朱祁钰不信,在他记忆里,父皇仁慈有趣,对他们兄弟极为宠爱,不可能弑杀亲父的不可能是那种禽兽之事的不可能
但是,郑王显然是信的。
“这是谣言”
朱祁钰咆哮大怒“你在胡说”
“谣言,是谣言,微臣信口胡说”郑王不停磕头。
他忽然明白了,皇帝是在怀疑张太皇太后。
“十年后,宣宗皇帝殒命。”
朱祁钰不愿相信先帝弑父,岔开话题“你可知道,皇位差点从朕这一支,转移到襄王一脉”
“张太皇太后有意迎立襄王承继大统。”
“是杨士奇带着阁部重臣,对着漠北王山呼万岁,才阻止了张太皇太后换太子的心思,九岁的漠北王才顺利登基。”
“但张太皇太后却垂帘听政。”
“她成了吕武似的女皇帝”
朱祁钰问他“朕说的对不对”
郑王从小就生活在张太皇太后的阴影下,对她应该知之甚祥。
最了解一个人的,往往不是自己人,而是她的敌人。
“陛下,太皇太后乃仁宗皇帝嫡妻,宣宗皇帝亲母。”
“怎么会做出灭绝人伦的事情呢”
“而且,太皇太后为了江山鞠躬尽瘁,绝对没有贪恋权位之意呀”
郑王竟为张太皇太后开脱。
难道朕想错了
“可最大的受益者,是她”
朱祁钰盯着他们兄弟“仁宗皇帝忽然驾崩,你们没怀疑,说得过去。”
“但宣宗皇帝,忽然就死了,你们还没怀疑”
“为什么”
“你来告诉朕”
皇帝疯了
郑王百口莫辩,您连自己的亲奶奶都不信,我说什么,您才能信呢
“朕犹然记得,年幼时承欢于太皇太后膝下。”
“是她,令朝野上下承认朕这个私生子。”
“也是她,护佑朕母子。”
“年幼时,朕对她极为依恋。”
“朕也不想怀疑她呀,她是朕的亲奶奶呀。”
“可朕闭不上眼睛啊,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仁宣二帝,向朕诉苦。”
“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办”
郑王不停磕头“请陛下宽心”
嘭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身上。
郑王被踹翻在地。
“再宽心,下一个死的就是朕了”
“年初时,朕是怎么病的”
“你心里没数吗”
“郑王,朕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千万别逼朕”
“朕能打死荆王,也能打死你”
“朕能给你富贵,也能收回来”
“今天你不给朕一个满意的交代,朕就送你下去,伺候仁宗皇帝去”
“送你满门都去郑王”
“不要逼朕不顾亲戚情谊”
朱祁钰目光凶厉,状若疯狂。
郑王被吓到了,皇帝绝对是疯了。
他死定了,皇帝不是第一次杀叔了,已经轻车熟路。
皇帝的疑心病无限扩大,他最先怀疑的就是威胁他皇位的人,那就是近支诸王,杀光了近支诸王,就要杀远支诸王。
他又没儿子,根本不必担心皇位存续,在他疯到极致的时候,会拉着大明陪葬的
郑王惊恐万分。
可是,他根本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因为不知道啊。
“滚出去,跪着”
朱祁钰厉吼“滚”
郑王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出殿。
朱祁钰长舒口气,揉了揉脸,收了天子剑“请老太傅进来。”
很快,胡濙进来,叩拜行礼。
他注意到,皇帝的书案上,摆着仁宗实录。
“老太傅,朕请你来此,是有贴心话跟你说。”
朱祁钰请他落座“朕希望,你能跟朕说实话,行吗”
胡濙目光一闪,隐隐猜到皇帝要问什么,苦笑道“老臣自然知无不言。”
“老太傅,仁宗皇帝是怎么驾崩的”朱祁钰直截了当。
“陛下,仁宗实录中有记载仁宗皇帝即位之后,便尽情地追求享乐,发泄青鱼,沉于酒瑟。”
朱祁钰却脸色阴沉“老太傅,别拿套话糊弄朕,朕要听实话。”
胡濙苦笑“陛下,老臣虽然岁数大,但在洪熙朝,只是礼部左侍郎罢了,太高层面的事情,并不知晓。”
言下之意,就是另有隐情了
“实录里记载,仁宗皇帝宠幸蹇义、杨士奇等人,奈何他们都死了,朕没法去问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仁宗皇帝,实无疾骤崩,对不对”
“宣宗皇帝也是,忽然就病重不能临朝,同月就死了。”
“太快了”
“老太傅,你不觉得可疑吗”
“仁宗皇帝在永乐朝,处置朝政二十余年,虽然肥胖,却并无大病,刚即位第十个月,便忽然崩殂;”
“宣宗皇帝也是,他能上阵杀敌,体壮如牛。朕犹然记得,小时候父皇抱着朕,毫不费力,他又不沉溺于女瑟,如何说没就没了他才三十七岁呀”
“朕呢”
“年初时,朕说病就病了,病来得极为突然,差一点就要了朕的命。”
“大明的皇帝,都活不过四十岁。”
“老太傅,您能告诉朕原因吗”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胡濙。
噗通
胡濙扑倒在地上。
皇帝疑心病犯了,他怀疑仁宣二帝,非正常死亡,自己也会步入后尘
他在害怕死亡,那么这个皇帝就会变成令人恐惧的杀戮机器
太祖、太宗的晚年,就是纯粹的杀戮机器。
景泰帝又没有儿子,他杀起人来,毫不忌讳,哪怕把大明杀崩了,他也不会在乎,大不了为他陪葬。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胡濙身体开始颤抖,那晚家宴发生了什么,谁把皇帝的疑心病放出来了
她要干什么要让大明给皇帝陪葬吗
“老太傅,告诉朕,仁宣二帝,是怎么没的告诉朕”朱祁钰双手按住胡濙的肩膀,锐利地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胡濙。
“陛下”
胡濙吞了吞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陛下您想多了”
“朕没想多。”
“仁宗皇帝在死前,意图迁都回南京,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所以要逃离北京。”
“你不会以为,仁宗皇帝是傻子吧”
“他能在政斗极为激烈的永乐朝,监国二十年,他的政治能力,要比朕强百倍。”
“可他令先帝去南京考察时,忽然就死了,从不豫到崩于钦安殿,不过两天时间,这是暴死啊”
“老太傅,杨士奇何其精明,他就没查过此事”
“张太皇太后,被称为女中诸葛,难道就一点都没怀疑”
“先帝英明神武,竟连查都没查”
“怎么可能呢”
“朕把仁宗实录翻烂了,都没找到原因。”
“刚才问了郑王、张昶、张升,他们也不知道。”
“老太傅,您一定知道,对吗”
朱祁钰一定要搞清楚。
一定要把所有潜伏起来的敌人挖出来,杀光
他才能安枕,才能睡得着觉
死亡的感觉,无比之近,令他无可适从,毫无安全感,他不敢闭上眼睛。
不杀光一切敌人,他就睡不着觉了。
胡濙却被吓到了。
皇帝疯了
真的疯了
那个把皇帝疑心病放出来的人,难道就没考虑过,一旦皇帝疯了,所有人都得死吗她会首当其冲
“陛下,请您万勿多想。”胡濙想给皇帝请脉,看看皇帝的吃食是不是有问题
他知道,谈选侍在给皇帝调养身体,是不是用错了药
导致皇帝精神恍惚
朱祁钰拂开手,语气阴鸷
“好,洪熙朝,你官职低。”
“那宣德朝呢”
“你是礼部尚书,兼任户部尚书,宣德十年,先帝病逝时,你为托孤五大重臣之一。”
“这次你该知道了吧”
“宣宗皇帝的身体如此康健,也就十几天,人就没了”
“朕当时岁数小,但也依稀记得,父皇走得太快了,过年时还去宫外看朕,抱着朕陪朕玩呢,年后就病重了,忽然就没了。”
“这些年,朕从未怀疑过。”
“但当这等事情发生在朕的身上时,朕才知道,仁宣二帝,都不是正常死亡。”
“朕也不会正常死亡的。”
“也许朕闭上眼睛,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哪怕太子登基,哪怕漠北王复辟,他们也都活不过四十岁的。”
“这大明,有毒。”
朱祁钰慢慢退后数步,坐在案几上,语气愈发森然“若朕知道,过几年就会死,你说朕会怎么做”
“老太傅,你是了解朕的。”
“今天不把这件事说明白,朕就要大开杀戒了。”
“不管是谁,会危及朕的生命,朕就会先除之后快”
“朕没儿子,无所顾忌。”
胡濙如遭雷击。
果然,皇帝要发疯了。
永乐朝的恐怖,终于要降临了
皇帝一旦祭起屠刀,他就会放弃扩张,放弃边防,放弃理想,一心对内,大肆重用厂卫,大搞恐怖。
哪怕皇帝做个梦,都会杀个血流成河。
直到他死为止。
“陛下,若老臣说,宣宗皇帝是寿终正寝,您会信吗”胡濙苦笑道。
“不信。”
看吧,无论我说什么,您认定的事,都不会改变的。
所以我说不说,还有什么意义
回家写好遗书,引颈就戮吧。
“因为一个身体健硕的人,不可能在三十七岁,正值壮年的时候,忽然崩逝的。”
朱祁钰盯着胡濙“除非你能给朕,一个非常确定的理由。”
胡濙长叹口气。
他活得够久,知道的秘密也足够多。
但他不想说出来。
臣子诽谤君上,尤其是诽谤逝去的先皇,是大不敬。
皇帝现在不在乎,总有一天会找他算账的。
可不说,皇帝又钻进牛角尖里了。
“陛下,老臣本不该说出先帝的丑事,尤其当着您的面。”
胡濙跪在地上,咬牙道“老臣说完,请陛下赐老臣死节。”
真有隐情
“先帝元阳开得过早,导致阳气外泄,年轻时又不善加保养,又流连酒瑟,老臣等朝臣屡劝不止。”
“奈何先帝一意孤行,时常用大补之药。”
“一次两次还行,但先帝极能逞强,在外面装作龙惊虎猛的样子,久而久之,就留下了暗病。”
“宣德十年正月,先帝偶得风寒。”
“确实是小病。”
“但先帝身体严重亏空,又在人前逞能,不加节制,导致病情迅速恶化。”
“这才在数日内病重,进而龙驭宾天。”
胡濙绝望地说出事实。
就是说,先帝儿时伤了元气,成年后不加节制,才导致病来如山倒。
照这么说,原主不也是吗
可真有这么简单吗
乾清宫内静得吓人。
“老太傅,朕会吗”朱祁钰盯着胡濙。
胡濙身体一抖,皇帝终究不信他说的。
“老臣请陛下脉”胡濙膝行几步,靠近皇帝。
朱祁钰伸出手腕,胡濙是很厉害的医者,搭脉半晌,道“陛下龙体康健,必不会早夭”
“万一呢”朱祁钰盯着他。
胡濙明白了,皇帝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保证。
他想说,请陛下处死他。
宁愿死,他也不想给皇帝什么保证,万一皇帝哪天身体不虞,即便他没了,皇帝也会责罚他的儿子。
皇帝一直以为,他是文官集团的魁首,所以想从他嘴里得到保证。
这才是皇帝找他密谈的原因。
皇帝在怀疑文官集团,进而在怀疑天下士绅,是他们共同作用下,害死了仁宣二帝,也认为自己逃不过暴毙而亡的命运。
所以要他一个保证。
“胡濙”
等了很久,都没等到胡濙的回应,朱祁钰面容狰狞起来“仁宣二帝的死,朕可以不追究”
“但正月里,朕是怎么病的”
“朱见济是怎么死的”
“想必你心中有数”
“朕是孤家寡人,没什么不能失去的了。”
“你们千万不要逼朕。”
“朕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胡濙听明白了,得不到保证,他就要拿朝臣开刀了
皇帝的疑心病无可控制了。
胡濙满脸绝望,赌上家族全部,来保障皇帝的命,说来也可笑,他区区臣子,却要用自己的命,保皇帝的命。
“老臣可以向陛下保证,老臣在一日,陛下便无虞一日”胡濙闭上眼睛。
朱祁钰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道“若你死了呢”
我死了,我怎么保证你呀
胡濙哽咽道“陛下,老臣八十了,耄耋之年啊,老臣再如何保养,也活不过一百多岁呀,如何保证陛下平安呀”
“若你死了,谁可继任文官之首”朱祁钰盯着他。
胡濙却想说,您一直都不明白,老臣根本就不是文官之首,那些文官根本就不听老臣的。
“李贤”胡濙不得不给出一个名字。
“好”
朱祁钰站起来,目光阴沉“朕要建西厂,万一朕有不虞,便杀光朝臣给朕陪葬”
“胡濙,千万别怪朕无情。”
“昨天一夜,朕都闭不上眼睛,仿佛看见了奄奄一息的父皇,也看到在病床上充满无奈的仁宗皇帝。”
“朕想到了那次突如其来的病,当时,朕也是那般无力地躺在床上,有心无力啊。”
“朕怕了,朕怕了”
“胡濙,你保着朕,朕保你胡氏几百年富贵;李贤保着朕,朕让他李氏满门,与国同休。”
“你放心,朕会有儿子的,他会完成朕的遗愿。”
“只要你们让朕活着,朕就给你们天底下一等一的富贵,朕做皇帝,你们才能位极人臣。”
“若朕早夭,所有人都要给朕陪葬”
“所有人,是所有人哪怕大明给朕陪葬,也在所不惜。”
“胡濙,你该理解朕,对吗”
皇帝疯了
胡濙身体发软,皇帝疯了。
一定是孙太后、漠北王,把皇帝的疑心病放出来了
皇帝为了自己的命,什么理想抱负,什么家国天下,他都不要了,他怀疑所有人,所有人都可能杀了他。
胡濙想到了太宗皇帝,太宗皇帝晚年,就是这般怀疑,他怀疑自己的儿子,怀疑朝臣,甚至怀疑崩逝几十年的太祖皇帝找他报仇来了
皇帝年纪轻轻,就变成了太宗皇帝啊
孙太后、漠北王以为自己很聪明,却不知道,皇帝一定会第一个杀掉放出他疑心病的人,因为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孙太后、漠北王母子。
胡濙忽然不想活了,想快些去死。
他不敢想象,再过几年,皇帝会变成什么模样
“老臣在一日,便护佑陛下一日,请陛下安心,天下无人可害陛下,更不该害陛下”
胡濙想解他心疑,缓缓道“陛下,老臣是懂医术的,看得出来,陛下体壮如牛,近来又远离女瑟,控制欲望,才是长寿的秘诀。”
“请陛下安心,老臣日日为陛下请脉,为陛下提出调理方案。”
“您再将方案给谈选侍看,再由太医院为您会诊。”
“陛下,心情愉悦才是身体康健的秘诀。”
“请陛下切勿胡思乱想,老臣在一日,陛下便一日无忧,老臣豁出性命,也要保陛下无虞”
胡濙恭恭敬敬磕头。
朱祁钰神色微缓,亲手扶起胡濙“老太傅,您说朕这个皇帝,当得如何”
“的确,朕强迁孔氏,遭遇骂名;朕不吝惜士绅,导致士绅不满;朕对诸王不友,导致诸王怨朕。”
“但是”
“您看看这大明,是不是在恢复强盛。”
“朕是暴戾,朕是敛财。”
“但可有一分是花在朕自己身上的”
“朕是想做千古帝王的,是想和秦始皇、汉武帝、唐太宗、成吉思汗、国朝太祖并列的皇帝。”
“朕不贪图享受,也不沉浸于女瑟,对自己更是苛责至极。”
“朕图什么”
“图的是这江山,图的是百姓万安,图的是大明国祚延续”
“朕自己能受苦,能克制,能忍。”
“但朕不允许有人害朕。”
“朕做这些,是福泽万民,遗泽万世的大好事啊。”
“老太傅,您是才能卓越的大才,在洪熙、宣德朝、正统朝,您施展过您的抱负吗”
“如于谦、李贤、林聪、王文、王复、张凤、耿九畴、白圭、王越、年富、朱英、项忠、韩雍、寇深、原杰、杨信、李瑾、方瑛、梁珤等等人。”
“若无朕,他们会得到重用吗”
“就算重用,不过尸位素餐罢了。”
“朕能给他们一省之地,随便他们折腾,试问别的帝王,能做到吗敢做吗”
“老太傅,朕不是自夸。”
“朕是真心为大明好,真心想让能臣干吏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让他们名垂青史。”
“那些无才能的、蝇营狗苟的人才该恨朕。”
“但你们这些才能卓越的人,应该感谢朕。”
“只有朕,才能放你们如雄鹰般入九天翱翔;只有朕,才能令你们入文庙,入武庙,受万世景仰。”
“老太傅,您历经五朝,比谁看得都透,您说说,朕说的对吗”
真别说。
皇帝毛病非常多,但他确实尊重人才,肯给所有朝臣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而且他从不横加干预,最大限度帮忙,绝不外行指导内行。
做事虽莽撞,却听得进去劝,哪怕朝臣吐沫星子喷他脸上,只要是正确的事,他都会认错。
他能给朱英、韩雍、年富一省之地,随便折腾,足见其自信和胸怀。
“老臣历经五朝,历经五位君主。”
“建文朝,建庶人一心削藩,无心朝政。”
“永乐朝,太宗皇帝心思在漠北,懒得处置朝政,由太子建国,太子虽然仁义有为,却处处受制,又身处夺嫡风波,导致很多事想做不敢做。”
“洪熙朝短暂,承上启下。”
“宣德朝,宣宗皇帝才华卓越,奈何他的心思扑在玩乐上面,三杨主政,内阁终非皇帝,还是处处掣肘。”
“正统朝,前七年张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后七年漠北王亲政,但朝臣只知道争权夺利,无心实事。”
“景泰朝,前些年虽然一如正统朝,但从夺门之后,陛下展现出勇敢果决。”
“陛下懂得放权,重视人才,珍爱民力,善于纳谏,不啻于圣君临朝。”
“老臣能在风烛残年之时,为陛下效劳,乃是三生有幸。”
“陛下说得对,老臣等人想名垂青史,只有在圣上座下做事,方有机会。”
胡濙极力化解皇帝心中的疑心病。
“老太傅,您是懂朕的。”
朱祁钰扶起他“所以,需要朕与你君臣勠力同心,你保朕无虞,朕便给你胡氏几百年富贵”
“朕必定让你成为和霍伊诸葛并列的重臣”
“朕助你入文庙,被万世景仰”
“老太傅,当初你扶着朕走向皇位。”
“朕也希望,有一日朕亲自为你扶灵。”
“朕与你君臣相得益彰,有始有终,成为一段佳话。”
胡濙长舒口气。
终于算暂时压住了皇帝的疑心病。
“老臣与有荣焉”胡濙恭恭敬敬磕头谢恩。
“老太傅,胡长宁在锦衣卫屈才了,去地方吧,历练一番,未来也好回中枢。”
朱祁钰说到做到,给胡家富贵。
“老臣谢陛下天恩”
胡濙不敢拒绝,好不容易解除了皇帝心疑,万一他拒绝,让皇帝以为自己在骗他,可就麻烦了。
“去湖南吧,湖南困难,却容易出人头地。”
朱祁钰斟酌道“朕打算派金忠,坐镇江西。”
“江西向来是钟灵毓秀之地,有明以来,半个朝堂都出自江西人。”
“所以朕想着,请江西士绅,填充湖广、云贵。”
“朕知道,国人向来落叶归根,对家乡极为看重,但江西土地紧缺,士族越来越多,随着人丁繁茂,江西早晚会被压垮。”
“不如趁着湖广、云贵、两广空虚,迁出部分支脉出来,填充这些地方。”
“将文风,推去各地,也能让江西大族不断壮大,更好的为朝堂效命。”
“过几日,朕会在朝堂上提出来,朝堂上的江西党,要起带头作用,朕优先给他们分地建宅,允许他们办报开书院。”
朱祁钰要争取胡濙的同意。
“陛下圣明”
胡濙见皇帝恢复正常,笑道“江西人多地少,士族中嫡脉压庶脉,比比皆是。”
“若陛下只迁庶脉,不动嫡脉,想必江西士绅是乐见其成的。”
就是说,分家可以,别带钱走。
至于重建家业的钱,自然得皇帝出喽。
“老太傅有个心理准备就好。”
朱祁钰道“所以,胡长宁去了湖南,可主持重建湖南文脉。”
他借用胡濙的影响力,压制江西士绅。
韩雍、年富是有能力,终究年轻,影响力不足。
胡长宁虽然年轻,却有个爹屹立中枢。
“老臣遵旨”胡濙心知肚明。
但这也是胡长宁蹿升的机会。
又聊了几句,朱祁钰亲自送胡濙离开。
看着火辣的阳光,朱祁钰的心思豁然开朗,脸上恢复了笑容“让郑王在宫里用了膳食再回府,告诉他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他可以不再追查仁宣二帝的死亡真相。
但朝臣必须告诉他,他不会死
一旦他哪天生了病,他就开始动刀子,先杀朝堂,再杀地方官员,杀光
至于士绅,在他没病的时候,就该拆分、清理。
朕绝对不能死
“晚间让谈氏过来请脉。”朱祁钰交代一句。
“皇爷,舒公公回来了。”冯孝小心回禀。
“快宣”
朱祁钰皱眉,舒良坐镇山西,突然回来,一定是有大事禀报。
他活动活动身体,让尚食局准备饭菜。
舒良不急不缓入宫,但眼中闪烁着急意,进殿叩拜行礼。
小心地看了眼乾清宫伺候的人。
“都下去吧,舒良,你伺候朕用膳。”
“奴婢遵旨”
舒良爬起来,给皇帝布菜。
待乾清宫所有人退出去,舒良才压低声音道“皇爷,查出大事了。”
“细说。”
朱祁钰瞥了眼外面“外面热得慌,把殿门关上。”
舒良放下公筷,从袖兜里拿出一本奏章,放在桌上“皇爷,请您细看。”
舒良坐镇山西,一是清查晋商家底;二是查处驿递系统。
“皇爷,奴婢回京的路上,遭遇七拨暗杀,奴婢都害怕,无法活着见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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