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朕要用一己之力,挡住历史的惯性
“皇爷,人皆有惰性。”
“您买这么多粮食,无论中枢还是地方,哪怕是民间百姓,对耕种之事,怕也会开始松懈。”
待朝臣退下后,冯孝道“待惰性形成,还会有多少人用心耕种”
“倘若中南不再卖粮食给大明亦或是,暹罗等国从大明版图中独立出去。”
“届时大明又该如何自处”
冯孝的担忧很有道理。
人嘛,有口吃的就不想动弹,没有小皮鞭抽打着,人类是不会进步的。
“冯孝,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进步了。”
朱祁钰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情,朕要先解决大明的温饱问题。”
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结果,朱祁钰也束手无策。
为什么人一代不如一代,日子过得越好,百姓越烂,最后导致全世界都在摆烂,原因就在这。
但不能因为可能预见的恶果,就放弃做事的动力。
“是奴婢多嘴了。”冯孝请罪。
“不,你说的很对。”
“这些问题一定会发生的。”
“其实还会衍生出一个问题,当粮食吃饱后,百姓的心思就不在种地上了,就会其他想法,就不好统治了。”
“这也是太祖皇帝要把大明百姓拴在土地上的原因。”
朱祁钰声音低沉“但朕是天下人的君父,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强行愚民,大明该变一变了。”
“把邢国公请来,再备一桌酒宴,朕和邢国公说说话。”
他要安抚于谦一番,让于谦安心给他卖命。
而皇帝的一番举措,于谦自然看在眼里,皇帝让他镇守京师,同时又布下一只茧,把他困在京师,让他乖乖当个臣子。
下午,于谦入宫拜见。
他这一年的工作,就是操练水师,近一年时间过去,已经初见成效。
“邢国公来了”
朱祁钰放下奏章“走,朕肚子饿了,陪朕喝两杯。”
于谦被皇帝拉着,走进饭堂。
一桌丰盛的烤肉,已经准备好了。
于谦眼尖,看见盘中皇宫珍藏的辣椒,顿时口中生津。
朱祁钰让挥退太监,他亲自来烤,于谦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都下去吧,朕和邢国公说说话。”
打发所有宫人下去,整个饭堂只剩下皇帝和于谦。
“起来,在饭桌上,没那么多规矩,免礼、免跪。”
朱祁钰用筷子翻动烤盘上的肉片,烤好的先夹到于谦的盘中。
于谦有点惊恐。
“邢国公,朕这番布置,伱在眼中有些可笑吧”朱祁钰把一片牛肉,放在于谦盘中。
于谦差点咬到舌头,马上要跪下。
“坐着,跟朕说说心里话。”
朱祁钰道“朕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疑心病这么重了。”
“您和老太傅扶立朕登基,又建功立业。”
“这才十年过去呀,朕就开始防备着你们了。”
“甚至,坐在那龙椅上,朕每日都如坐针毡啊,朕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
于谦听着皇帝自说自话,眸光闪烁。
“邢国公,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谁都不信了。”
朱祁钰将烤好的牛肉、羊肉、猪肉、土豆片、腊肠往于谦盘子里夹。
于谦的盘中,堆积如山。
而自己盘中,空空如也。
于谦拿筷子的手,放在桌上,一动不动。
“朕是不是病了”朱祁钰停下筷子,看向于谦。
于谦要跪下。
“坐着,今儿个是家宴,朕和你,不是外人。”
朱祁钰继续翻动烤盘上的肉“邢国公,原来的朕,是这样吗”
“陛下至情至性,身体康健,哪有什么疾病呀”于谦看得通透,皇帝不是有病,这番话是安他的心。
“别说套话,跟朕说两句实话,于谦,你是怎么想的”
炭火太猛,烤盘上的肉又熟了,朱祁钰夹到自己盘子里。
裹住蘸料,放进嘴里吃一口,轻轻点头“朕亲手烤的,味道不错。”
“陛下只是防着臣,没杀死臣,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于谦认真道“臣清楚,陛下并非忌惮臣功高盖主,而是看不透臣。”
“可是,臣的心思纯粹,只要为大明好的事情,臣皆愿意做,百死不惜”
是吗
朱祁钰指了指他的盘子“吃,放片蒜味道更好。”
可是,皇帝却不吃蒜。
因为蒜的味道冲,有口气,君子很重视自己的仪表,于谦也不吃。
但皇帝说了,他在肉片上,加了片蒜,放进嘴里,却吃不出蒜味,心里都在盘算着,皇帝的深意。
看吧,这就是现在的于谦,皇帝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但心中却藏着东西。
所以皇帝看不透他,所以恐惧他。
“这是朕的江山,朕当然想为它好啊。”
朱祁钰道“所以朕要南下。”
“朕南下,要做的事情很多,邢国公,您能支持朕吗”
来了
于谦目光坚定“陛下所作所为,皆为江山社稷,臣愿豁出一切,站在陛下这边”
朱祁钰点点头“朕南下第一件事,是开海。”
果然
皇帝不是要开海,而是强势开海,不知道要杀多少人的那种开海
“第二件事,是盐政。”
“朕之前就说过,要彻底改革盐政,让天下百姓都能吃得起盐,中枢不再靠盐税支撑税收,所以,盐政要大改,甚至彻底废除。”
于谦眼皮子一跳,皇帝这是去作死呀。
“第三件事,士绅”
“江南士绅,已经蔚然大观,形成庞然大物。”
“甚至,开始学会养寇自重了,他们要干什么要当皇帝吗”
“而老太傅在南京,一动不动,让朕十分不满,他不敢做什么,当个泥胎木塑,那就朕来做。”
于谦吞了吞口水,有点后悔。
这是千里送人头啊。
“第四件事,倭寇。”
“和前面三件事比起来,倭寇不过癣疥之患而已。”
“前面三件事做完,倭寇自然就消失了。”
朱祁钰目光阴鸷“邢国公,你会支持朕吗”
没看胡濙一动不动吗
摆明了不敢搀和。
江南的水太深了
皇帝去,容易把皇帝淹死。
“陛下,能否一件一件事的做”于谦有点怕。
能让大明战神恐惧的事情,可见这件事的难度。
能弹压江南士绅的皇帝,只有一个,太祖皇帝。
连太宗皇帝,都被迫和江南士绅合作。
江南士绅的壮大,和太宗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景泰帝,却要掀桌子了。
“邢国公,这三件事不做完,朕取得的所有政绩,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等朕一驾崩,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那么,朕折腾什么呢”
朱祁钰道“朕不愿做太宗皇帝,朕想做太祖皇帝”
第一次,朱祁钰向外人袒露心扉
太宗皇帝,不过是委曲求全,得到的天大功绩,结果他死后,一切回到原点,后人只剩下一声叹息。
只有太祖皇帝,才能随意大刀阔斧改革,莫说江南士绅,天下妖魔鬼怪都得低头。
“陛下”
朱祁钰摆摆手“你说不支持也可以,就像老太傅,他不支持朕,但朕心里清楚,他是爱朕,所以不支持朕的,朕都懂。”
“陛下,太急了。”于谦很无奈。
“现在,朕一道圣旨,就能强势开海,可最终肥了谁呀”
朱祁钰问他“同样的,朕一道圣旨,就能改革盐政,不过人亡政息罢了,糊弄糊弄朕,等朕死了再回到原点。”
“朕都清楚。”
“这些事,不用做的。”
“只要朕愿意相信,天下人制造出来的太平盛世,那么朕就是盛世之君,后代史书上,会歌功颂德朕。”
“但朕不愿意做这样的皇帝”
“朕不怕失败,朕也不怕骂名,甚至,也不想要那个所谓的好虚名。”
“朕想的,就是让天下变好,即便朕死了,朕的改革,没有人亡政息,能够继续实行下去,改革下去,朕就知足了”
这番话,让于谦听出了皇帝的恐惧。
皇帝对江南士绅的恐惧。
其实。
朱祁钰说得一点都不夸张。
江南士绅靠着农耕,就已经膨胀成为恐怖的江南财阀。
只要开海,江南财阀会迅速膨胀,从大明财阀,膨胀成为世界财阀,到时候皇帝能管得了
朱祁钰下旨去抓,人家往国外一跑,等风头过去,他们又回到大明,继续享受政策福利。
十年二十年之后,他们就能扶持起一大批官员,这些官员逐渐占据中枢,为他们发声,最后将皇权,一点点掠夺到财阀手里。
财阀政治就此形成。
这财阀,和世家又有多大区别呢
老朱家就从皇帝,变成了大明董事长,变成了财阀的代理人。
朱祁钰不允许,江南士绅窃取改革的胜利果实,决不允许
“朕不做,就没人能做了。”朱祁钰放下筷子,听着火炭燃烧的声音,大殿内落针可闻。
于谦何其英才,自然看透这点事情。
东汉两晋南北朝隋唐的世家,曾经大元的汉世侯,本质就是财阀啊,皇帝是他们挑的,游戏规则是他们定的,王朝兴衰他们说了算的。
世家制,这个被淘汰出历史垃圾堆的东西,改头换面为财阀政治,又有死灰复燃的趋势。
然而,作为既得利益者于谦会怎么选择呢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于谦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他的确可以选择不支持,那么留守京中就不是他了,必须换一个和皇帝一条心的人,就是范广。
人,都会从自己利益出发。
重回世家制,对他这样的勋爵人家,是没好处的。
爵位是世代传承,与国同休。
而世家,是国可灭家不能亡,这就和勋爵利益冲突了,在勋爵眼中,国在爵位就在,所以国高于家。
还有一点,他家虽是江南人,但并未参与海贸,开海之后,他家不是最大利益集团,当然没办法得到更多的利益。
最重要的一点,他没得选。
他功绩越高,反而越没有闪转腾挪的余地,他要么选择彻底支持皇帝,要么选择换个皇帝。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的,他的功劳太大了。
“邢国公起来。”
朱祁钰对他的支持很满意“你不支持朕,朕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臣知道陛下爱臣之心,但只要为大明好的事情,臣愿意赴汤蹈火。”
于谦当然知道,皇帝在这个当口,不会擅杀大臣的。
但是,以皇帝小心眼的个性,此事无论成与败,他都不会得到重用了。
就如袁绍手下谋士田丰一样,早晚没好下场。
“此事若败了,朕会什么下场啊”朱祁钰莫名其妙说了这么句话。
于谦苦笑“大不了回京师,过几年再去一次而已。”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那朕就实行最严厉的海禁,把所有沿海百姓迁回内地并向西开拓,把江南百姓全移去西北”
于谦忍俊不禁。
但是,若败了,怕是要换个皇帝了。
士绅的反扑是恐怖的。
“陛下,十万大军不够。”于谦既然支持,就要站在皇帝角度考虑问题。
“如何不够还有任礼、王诚、李震、欧信、杨信、胡豅等人军队,合计二十多万。”
于谦却摇了摇头“陛下,驻扎在江南的军队,未必可信。”
果然,于谦和皇帝想一起去了。
江南士绅的渗透能力太强了。
看看南京保卫战,倭寇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攻打南京,各个卫所都被渗透成筛子了。
于谦像是意识到什么“陛下想调胡军南下”
孙原贞将一万胡骑,安置在万全都司。
还有安置在宁夏、热河等地的胡人,皆可用。
朱祁钰嘴角翘起“什么都瞒不住邢国公啊,没错,朕要大用胡骑,随朕南下。”
“陛下,胡骑容易受贿赂,不会忠心用命的。”
于谦分析“您在江南时间越长,胡骑被渗透得就越快,臣以为,当不停调换戍卫,使用轮值制。”
还得看专业人士。
朱祁钰眼睛一亮,大明兵卒二百万,南京驻扎的军队高达二十万到二十五万之间。
而皇帝带去十万人,共三十五万大军拱卫皇帝。
如果使用轮值制。
三个月一轮,从各地盲调。
江南士绅能力再大,也不可能将天下兵卒都渗透了吧
而且,还有朝鲜、哈密、安南兵可用。
“这个办法好。”
还可借机,拿回云南黔国公手中的兵权。
魏国公和定国公被削爵,黔国公上了请罪书,虽早在预料之中,却让皇帝不爽。
黔国公府虽忠心,那是因为皇帝没动云南这块蛋糕。
如果皇帝要纳入中枢呢
黔国公还会忠心吗
此事,还需试探。
“陛下,臣以为可多用安南、朝鲜、哈密兵,以及胡骑”于谦笑而不语。
让他们去和士绅火并,趁机消耗掉。
朱祁钰颔首“邢国公支持朕,让朕增添了几分胜算啊。”
“若败了,朕如丧家之犬一般,回到北京,邢国公切莫笑话朕啊。”
这句话的深意是,皇帝若败,你于谦得让朕安然回京。
于谦心头一跳“臣必亲率大军,去接陛下回銮”
“有邢国公这句话,朕心中有数了。”
朱祁钰微微点头“朕敬你一杯。”
这顿饭吃得于谦心惊肉跳,结局还是完美的。
安了于谦的心,也说服得到于谦的支持。
虽然没明说,于谦一定知道,朱祁镇登基,他是什么下场,所以他会看死朱祁镇的。
九月初二下午。
李瑾、毛胜、郭登等人抵达京师,皇帝又诏见嘱咐一番,让他们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启程。
倒是舒良,抱着朱祁钰的腿哭了半天。
“皇爷,奴婢操练了3732个兵卒,个个都是精锐,个个都能皇爷靖忠”
朱祁钰十分满意“你单独编成一营,隶属于御马监,做朕的亲军。”
禁军二十六卫是不动的。
他们继续负责戍守中枢、皇城、以及北京城外的重要城池。
“奴婢遵旨”
冯孝、舒良随侍。
又从谈允贤宫中的女医官里,调了五十人随侍,还有朝阳学社里的学生,全部随侍。
宫中的侍卫,调了大半随侍,都是青年才俊,皇帝也是历练他们,也是把他们外放出去,代替皇帝,看一看地方情况,然后禀报给皇帝。
九月初三,九点钟。
皇帝的銮驾从紫禁城出发,在新修的通惠河港口登船,并不走运河,而是走山东、河南、中都、江苏,抵达南京。
御驾船队有三千艘船支,两千艘战船,合计五千艘。
船速行驶速度偏慢,骑兵则在沿岸奔驰,拱卫龙船。
而且,龙船有三十三艘,外军并不知道皇帝会住在哪一艘上,皇帝会随机住一艘。
范广执掌全军,郭登担任副手。
李瑾和毛胜,率领两岸骑兵。
后宫之中,谈妃和胡妃,以及陈献章的女儿,宋淑清四人随侍,因为其他嫔妃都有身孕,无法出行。
两宫太后和常德公主,皆在船队之中。
浩荡的船队,如花芯一般,将龙船拥簇其中。
正常走水路,是不用途经山东的。
皇帝就是想去山东看一看。
山东百姓安家立业,夜不闭户,如世外桃源一般,朱祁钰想看看,朱英有没有夸大其词。
其实,更多的是一种政治信号。
朱英的督抚之功,皇帝记在心里,让天下百官竞相效仿,千金买马骨罢了。
而船队停靠的第一站,是天津。
天津,是水师基地。
从景泰九年开始督建,如今已经蔚然大观,景泰十年初,这里云聚二十万兵卒操练。
而操练六个月后,水师就要从江到海,适应战争。
所以,在景泰十年四月份之后,天津水师先沿江清剿水匪,然后就出海,在渤海湾里打仗、磨砺。
此次皇帝南巡,征召两万水师随驾。
而在朝鲜。
王越正在和女真部商讨。
李满住只想回家,不想南下,不是多想家,而是怕热。
女真人都怕热。
他们喜欢寒冷的北方,对炎热的南方,畏惧如虎,尤其是女真兵,被困在朝鲜,经常在营房里面哭。
李满住担心军队哗变,干脆将军队放出去。
这些人发疯似的,在朝鲜各地展开屠杀。
要不是蒋琬、毛忠、王越同时挤压,朝鲜中部,就被女真人杀光了。
李满住只能把董山、凡察等人召集起来,一同商讨。
“南下”
董山道“决定权不在咱们手上,只有南下一条路。”
“咱们就占据这里,大明能把咱们怎么样”伊澄巨冷笑。
董山报以傻叉的眼神“伊澄巨,等咱们把朝鲜人杀光了,吃什么用什么”
“再说了,你擅自放军队出去屠杀朝鲜人,已经让朝鲜军不满了。”
现在的董山,已经羽翼丰满。
他被放在朝鲜东部,最穷的地方,结果就他没有被明军攻打,他趁机收降大批朝鲜败兵,如今拥兵三万,实力雄厚,战斗力最强。
“不满就不满,一群奴才,还敢反了不成”伊澄巨嘟囔道。
“闭嘴”
李满住怒喝,他九个儿子,被明军杀了四个,招降了两个,如今只剩下三个了。
他看向女婿凡察“凡察,你说呢”
“只能南下了。”凡察被赶到东边后,大肆扩充实力,如今已经有十万户,兵卒近五万,但多是民夫,未成建制。
反倒是李满住势力最小,他招降朝鲜兵最少,但是奴才是最多的,他把二十余万朝鲜百姓变成了他的奴才。
李满住颇为无奈“咱们再也回不去家了。”
“大丈夫四海为家,要家何用”董山反正也没家,他最光棍。
去倭国也好,起码没有明军在后面追着打屁股。
“那就南下吧。”
李满住很无奈“但是,我们部族的人口,必须要带走,董山,你脑袋灵光,你去谈判。”
他所谓的部落人口,就是这些朝鲜人。
李满住第八子亦当哈不满意“爹,我去谈”
“你个屁,你会谈啊”
李满住看向董山“争取多多带走丁口,咱们去倭国,建立大金”
董山很清楚,李满住的好儿子都死了,剩下三个废物,成不了大气候,所以为了制衡女婿凡察,就拉拢董山。
但是,董山可是凡察的亲侄子。
两个人的矛盾,是真是假很值得商榷。
董山亲率大军,南下元山,然后派遣使者和王越谈判。
王越正在为朝鲜人口发愁呢。
朝鲜这破地方,人太多了。
以大明的财力,根本养不起的。
所以,董山要求,要带走驻地的丁口,王越立刻答应下来,凡女真各部驻扎的城池,所有人口皆归女真所有。
王越还派人加了一条,女真走后,只留城不要人。
意思是说,老弱病残,屠了。
大明南下船支,并可一部分军粮。
双方在八月中旬达成协议。
女真部开始搞屠杀,强制吸纳人口并入女真,尤其是懂使用船支的朝鲜人,被女真部大规模收留。
九月初,女真部南下。
毛忠和蒋琬,同时南下,女真让出来一座城池,大明驻入一座城池。
孙可法看在眼里,立刻发现了机会。
他找到驻扎在忠州的陈韶,请陈韶调给他一千骑兵。
陈韶率领的都是步军,守城用的明军,哪来什么骑兵啊
孙可法让陈韶帮帮忙,从王越手中去借,最好借都喜手下的女真兵。
“你要干什么”陈韶猜到了孙可法的目的。
“遂安伯,这是陛下交代的任务。”
“朝鲜流民甚是懦弱,不敢冲击士绅的庄园。”
“所以下官才有此想。”
“反正女真人南下,正好给咱们清洗南方士绅的机会,如此一来,整个朝鲜,就彻底并入大明了。”
“而这吞并朝鲜之功,您遂安伯也有一份不是”
陈韶皱眉“那你怎么不直接去找王督抚啊”
孙可法不好意思说“王督抚不见下官。”
“你又做什么事了”陈韶太认识孙可法了,当初皇帝还让他亲自管教孙可法了呢。
结果,这个孙可法,差点把军营给点了,陈韶只能把他送回家了,孙原贞把孙可法吊起来抽。
孙可法不说。
陈韶脸色一变“你该不会对王督抚妾室下手了吧”
“没,没,没有”孙可法赶紧摇头。
“真没有”陈韶问。
“真的没有啊遂安伯,我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孙可法是混蛋,但还是有底线的,知道谁家的娘们不能勾引。
“那就好,本将帮你写封信吧。”陈韶认为,只要没睡了王越的妾室,就有回旋的余地。
殊不知,孙可法把王越珍藏的书法帖给弄花了
王越收到陈韶的信,呵斥道“净搞些歪门邪道”
忠州距离春川很近。
他还是同意了。
从都喜手中,调来三千女真兵,给孙可法使用。
孙可法获得三千女真兵,星夜向北,抵达春川北面的平康。
这是女真部南下必经之路。
“今天,开始不封刀抢到的东西,都归尔等个人本官一个铜板都不要”
孙可法心知肚明,这些女真兵就是消耗品,他们所得的一切,最后还是归了孙可法。
全军穿上女真衣服,打破一个个庄园,大肆洗劫、杀戮。
而女真部陆续南下,看见一路残破,整个人都懵了,大明也在洗劫朝鲜吗
然而,女真部遭到很多起袭击。
发疯的朝人,对着女真部发动自杀式袭击。
导致,被女真强迁的朝鲜人,发生叛乱,女真人被迫打了几仗,手中丁口锐减,而沿途,更加破败。
抵达釜山时,带走了朝鲜170万人口,锐减到了110万。
而驻扎在釜山的,是朝鲜南方军,相当于大明的备倭军,朝鲜叫倭馆,约有六七万人左右,皆是水师,俱被大明收编。
优胜劣汰之后,剩下精兵27万人,归龚永吉调配。
李满住往北看了一眼,登上运输船,头也不回的南下倭国了。
他们已经派人走了几次,确定没有危险后,大军才陆续前行,运输船会先把人运到对马岛上去。
从对马岛上,登陆倭国。
女真南下的消息,传入北京。
北京抄录一份,沿着线路,送往龙船上去。
十月十九。
龙船抵达济南府,朱英早早就在岸边迎接龙船。
皇帝诏令,朱英上船。
朱英叩拜后,整理好冠帽,随着内侍乘坐小舟,穿过如军阵一般的巨型船队,才来到水中央的龙船之上。
龙船十分平稳,皇帝还在看从京师传来的奏章。
出巡,和在养心殿一样,天天看奏章,时而御批,时而称赞,就是没有娱乐项目。
朱英叩拜在地“臣山东督抚朱英问圣躬安”
“朕安。”
朱祁钰打量着这位能臣“起来,让朕看看,怎么有白头发了”
一句话,让朱英泪崩了。
皇帝没说他的功绩,竟在关心他的身体。
“朱英啊,朕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四十一岁吧”
朱祁钰看着他“你出京的时候,满头乌发,精神灼烁,这才两年多,怎么有白发了呢”
“谢陛下谆谆关怀,臣的头发,确实白了。”
朱英都没想到,皇帝对他记得这么清楚。
他年少得志,正统十年,年纪轻轻的就登进士第,三十九岁,被皇帝赋予重任,任一省督抚,抓军政大权。
今年才四十一岁呀
他慢慢摘下官帽,竟是满头花白的头发。
朱祁钰颇有几分动容,站起来,走到朱英的面前,轻轻摸他的头发“怎么都白了呢”
“你才比朕大十岁啊看着似乎比朕大了二十岁啊。”
“朱英,你政绩做得好,也要注重自己的身子骨啊,朕还想带着你去昆仑山封禅呢”
朱祁钰将他扶起来“务必调理好自己的身体,你在山东做得好啊。”
“朕未到山东时,就派人暗访整个山东,你的奏疏里没有夸大其词,真的是百姓安家立业,夜不闭户。”
“朱英,你是有大功的。”
“皆是陛下信赖,授予微臣全权之权,才有今日情境,皆是陛下之功。”朱英又要磕头。
朱祁钰却拉着他“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
“山东是宝地啊,但是,山东百姓却是最苦最穷的,原因就不说了。”
“现在,你让山东重现生机,朕很欣慰。”
朱英所做的这些,不就等皇帝这句夸赞吗
“明年,三年之期满了。”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了眼朱英。
朱英整颗心提在嗓子眼,努力这么多,就等着升官呢。
“朕给你两个选择,以你之功,可直接入阁,位极人臣。”
“另一个选择,就是你再去其他省,督抚三年,再回中枢。”
朱祁钰道“朕没别的意思,由你自己来选,入阁也好,再去地方也罢,朕都支持。”
朱英还真的想多了。
各地都有督抚,难道谁做的不好,皇帝想替换掉谁
“朱英,其实中枢也需要你,地方也需要你,你是能臣,哪里都需要你呀。”朱祁钰道。
“臣不知该如何选择。”朱英也是傻的。
朱祁钰让冯孝,把高宗本、边永的奏章找出来,给朱英看。
朱英看完就明白了,新建的交趾省,需要他朱英。
“对朝堂来说,暹罗的粮食,至关重要啊。”
“但督抚交趾的人选,朕左思右想,都没人合适,所以想到了你。”
“但你已经在地方呆了三年,又有如此卓越功绩,入阁是理所应当的事,朕也得考虑你的想法啊。”
朱祁钰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朱英自然跪在地上“为国为民,乃臣之所愿也,臣愿去交趾,再担任一届督抚,为君分忧。”
“可你这花白的头发,让朕很担心啊。”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这样吧,朕从太医院派两个太医,放你在身边,你要事事听太医的话,你若早死了,朕可饶不了你。”
“臣不敢早死,臣还想随着陛下去昆仑山封禅呢”朱英笑道。
“好”
朱祁钰拍着他的手背“你朱英给朕好好活着,朕去昆仑山封禅,必带着你朱英”
“你把交趾给朕督抚好了,文庙必有你一席之地”
这话让朱英心花怒放。
现在入中枢,他确实能称名臣,但也只是一代名臣而已,想成为千古名臣,就得做下震撼千古的大事,才有资格入文庙。
和朱英聊了很久,晚间摆下宴席,君臣尽欢。
龙船会停在济南府三天。
等待项忠和梁珤来叩见。
朱英则被留宿龙船,晚间开了场诗会,朱英、郭登皆是诗才,御驾还带着丘濬,甚是热闹。
翌日清早,朝鲜军报单独送来。
“朱英起了吗”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朱督抚四点就起床了。”冯孝回禀。
“宣来,一起用早膳。”
冯孝看出来了,皇帝对朱英宠爱至极。
从京师出来,近两个月了,龙船数次停靠,诏见很多官员,但留宿龙船上的,只有朱英一个人。
很快,朱英进来叩见。
“你看看,朝鲜军报,有何看法”
朱英知道皇帝的性子,也不客气,迅速浏览,皱眉道“陛下驱赶女真南下,是要对倭国动手了”
“倭寇之根源在倭国,倭国不平,倭寇就永远不会消失。”
朱祁钰道“可不能小瞧倭国呀,根据皇城司的情报,倭国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内乱,倭军战斗力极强,恐怕不在明军之下。”
“臣亦有耳闻,倭军矮小而精悍,其人悍不畏死。”朱英道。
别看小倭子矮,但打其仗来,绝对够凶。
明军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朱卿来看地图。”
朱祁钰让人把纹绣的大明地图展开,指着对马岛的位置说“龚永吉,就在这座岛上。”
“这座岛,一直以来,被朝鲜和倭国反复争夺。”
“在永乐年间,此岛被朝鲜占据,而今,被大明占据,龚永吉正在这座岛上,建立堡垒。”
“朕让女真人南下,是让倭国更乱。”
“朕已经让龚永吉,和倭国建立联系了,朕欲编练一支倭军”
朱祁钰忽然停下,看向朱英“朱英,朕能信你吗”
朱英吓了一跳,跪在地上“臣乃陛下鹰犬爪牙,如何敢背叛陛下”
“那这支倭军,朕就交给你,你来训练,等朕用时,便给你下旨,届时你按照圣旨行事便是。”
朱英何其敏锐,见皇帝把他作为一招后手,就隐隐猜到皇帝干什么了。
“话说回来。”
“倭国是宝地啊,此地盛产银子。”
“只要朕能占据,就有取之不竭的银子用了。”
然而,朱英则满脸懵“陛下,倭国穷困,哪来的银子呀”
真的,没战乱前的倭国,穷得都得卖身,哪来的银子啊。
“穷困朱卿,你看看洪武实录吧,倭国进献了太祖皇帝多少银子呀”
朱英讶异问“真的”
“朕还能骗你不成”
朱祁钰道“倭国产银,只要挖出倭国的银矿,够朝廷活个一百年。”
朱英吃惊,他回去得好好查阅一下典籍。
“王越在朝鲜做得不错。”
朱祁钰道“放任女真离开,又带走了二百来万人口,朝鲜人口压力锐减,这下朝鲜就安定了。”
朱英听着皇帝自言自语,也不敢说话。
“等你督抚交趾时,也要学学王越,有些人没必要留的。”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永远记住,这世界上只有汉人才是人,其他人都不是。”
朱英吓了一跳“陛下,此言不可胡说。”
“朕就跟你说说。”
“朱英,其实朕更喜欢接手一批烂地,像朝鲜中部这样,被女真人给打烂了的地方。”
“这种地方,大明才能建立起来深入的统治。”
“像朝鲜南方,这等传檄而定的地方,早晚还会叛乱的。”
“朕不喜欢。”
朱英竟点点头“他们能被大明传檄而定,也会被倭国传檄而定,也可能自己滋长野心。”
“但南方还有那么多士绅,该怎么办呢”朱祁钰看向他。
“杀杀绝”
朱英认真道“交趾得而又失的覆辙,一定不能再重演了”
这话,让朱祁钰很满意“孙可法做的不错,就杀绝吧,至于朝鲜南方的水师,调回来,放在山东,朱英,你来看着。”
“臣遵旨”
“从朝鲜看到大明,大明也遍地是士绅啊,若有人阻碍了朕的路,你说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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