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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只反派
    那只稚嫩的手又陆续在他手心磕磕绊绊地写下几个词汇。

    是那孩子的名字,还有打算把他送到附近爱神庙收容的事情。

    似乎是想要帮助他。

    为什么

    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是个浑身肮脏的流浪汉,为什么要来帮自己

    出于善意

    别开玩笑了

    谁会对一个穷鬼施舍善意啊。

    当一个人有钱的时候,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温柔善良。

    可要是他失去财富,那些“善良”的人只会露出冷漠的真面目,作鸟兽散。

    这种事情他可见过太多了。

    所谓善良,是用些许财富就能买到的东西。

    就算是有些贵族的慈善救济,也不过是为了提高声望、维持领地和平稳定、维持自身地位而已,只要付出少量的金钱就能换得无形的巨大利益,这样的买卖那些狡诈的贵族们算得可清楚了。

    倘若这一行为的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想来谁也不会去做。

    他才不会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虚无缥缈的善良之上,唯有实打实的金子才是真实存在的事物。

    这个孩子也一定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利益。

    是怀疑他还藏着金子,所以用这种办法来欺骗他吗

    还是认出他了,想假惺惺帮助他,骗取他的资产吗

    说是带他去爱神庙,谁知道是不是要带他去公证人面前,让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画押,移交资产。

    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坚定地认为,这个孩子及其背后的人完全是对他有所图谋。

    他伸出黢黑的手,要抓住那个孩子手臂。

    一道冰冷刺骨的寒意骤然锁定他。

    就像被危险的野兽盯上一般,他霎时间通体冰凉,浑身僵硬。

    他立刻想到久远的一幕。

    彼时的他尚且是一只低阶魔物,偶然间路过了一只正在进食的高阶魔物,高阶魔物撕咬着鲜血淋漓的猎物,突然向他投来一瞥。

    他被盯上了。

    会死的

    哪怕如今他已经成了高阶魔物,他也无法忘记那种源于灵魂的恐惧,就像现在一样。

    纵使此刻目盲,魔气被封,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在自己前方有个家伙在警告自己。

    不许动这孩子。

    弱小的孩子身后竟然有这样可怕的家伙存在

    除了想要立刻逃走的本能之外,他也对自己的之前猜测产生了狐疑。

    有这样的实力,他们根本无需大费周章哄骗自己,那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自己身上究竟还有什么他不知晓的利益,以至于让这些人找上来呢

    他深思着。

    危险总是与机遇并存。

    即使那个人可怕,但他并未感到无情的杀意,这说明他们并不打算杀了自己。

    想到这里,他缓缓地向那个孩子点了点头。

    “好耶”阿尔宾见到流浪汉答应接受帮助,拉着对方的手蹦蹦跳跳地欢呼着。

    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泽曼。

    “我之后一定要学会写字。”

    完全是个文盲的他之所以能写出那些单词,都是因为泽曼事先在纸上写好,让他依葫芦画瓢照着写。

    他竟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这怎么行

    从今天开始他一定要好好学习

    不过在学习之前,得先给这个流浪汉洗个澡才行。

    阿尔宾牵着对方,和泽曼一起走回下榻的酒馆。

    但酒馆的老板说什么也不愿意让这么脏的流浪汉进去,他们只能先用院子外的井水清洁。

    泽曼帮他将水打了上来,阿尔宾伸手摸了摸,井水沁凉沁凉的,浇在身上肯定会着凉,那就变成行刑了。

    阿尔宾灵机一动,问道“父亲,如果我控制火元素的话,能不能把水变热呢”

    “如果你有火元素亲和的话,可行。”

    阿尔宾立刻尝试起来。

    他回忆着前些天感受过的炙热火焰,回忆火焰燎伤自己时的感受。

    在泽曼眼中,他周身逐渐汇聚着莹莹的红光。

    阿尔宾初学水元素控制时就极快,现在有了经验,操控火元素也极快。

    火元素粒子纷纷进入井水中,不一会儿就让井水变得温暖起来。

    在流浪汉手上写下“洗澡”的字样,阿尔宾把水桶放在他面前,在流浪汉自己搓洗时,控制水流协助他。

    魔法,真好用

    不过流浪汉洗不到后背,阿尔宾兴冲冲绕到他身后给他搓背。

    泽曼蹙起眉。

    看着流浪汉享受着他这个父亲都没有过的待遇,他身上冒出嗖嗖的寒气。

    流浪汉一个激灵,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又招惹着这位大佬不满。

    他加快动作,随着黑水不断流淌到地上,流浪汉被污垢蒙住的原本发色也逐渐呈现出来。

    是灿金的颜色。

    爱德华的发色是林间阳光般的浅金色,而流浪汉的发色却像纯粹的黄金。

    洗完澡,流浪汉猛地甩起头,像浑身湿透的大狗那样甩掉毛发上的水珠。

    直到他彻底洗干净,泽曼将之前从村民那里买来的旧衣服抛给他。流浪汉比他稍矮一些,但穿上去差别不大。

    阿尔宾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流浪汉,浓密的胡子挡住了对方的样貌,只依稀感觉长得还不错。

    他学了个新词在对方手上写道“名字”

    流浪汉顿了顿,反握住这只温暖而小巧的手。

    他并非蠢货,光是被这孩子拉着走来走去,就已经明白自己被显然被某个地方拒绝了。

    他浑身浑浊,臭气熏天,以泔水为食,旁人都离他远远的,可这个孩子却并没有表现出嫌弃的意思,紧紧拉着他,为他领路。

    连给他清洗都用的是温水,像是怕他因此生病似的。

    连他自己都怀疑是否有必要。

    换做是过去的他,不,就算是未来的他一样,遇到这样肮脏的流浪汉,纵使有所图谋,也断然不会如此对待。

    他只会捏着鼻子远离,雇人草草收拾一番。

    可这个孩子不一样。

    他看不见听不到,却因为触摸这比成人略高些的孩童体温,想象出了一个在黑暗中发着微光,照亮黑暗,传递温暖的孩子。

    若善良真的存在

    他猛然挥散脑中天真荒谬的想法。

    不,是他的错觉,这是体温而已。

    他绝不会轻易落入陷阱

    他驰骋商界多年,心早就和金子一样冷了,狡诈又奸猾,怎么可能栽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绝不可能

    饶是如此,感受到对方的手指期盼地点着自己的手心,像眨着眼等待回复似的,他还是冷哼一声,嫌弃地想着。

    小孩子,真麻烦

    然后用粗粝的手指在对方手心写下一个单词。

    阿尔宾

    果然不认识啊

    记下写法扭头问了父亲,泽曼回复他“他说他叫戈尔德,这个名字有黄金的意思。”

    阿尔宾望向戈尔德的头发,确实很合适呢。

    他认认真真在对方手心重复对方的名字,又轻轻碰了碰那头金发,就像在说“我记住你的名字啦你的名字很适合你”。

    感受着对方踮脚伸手时带起的微风,戈尔德仿佛“看”到了一个微笑。

    他们在住宿的酒馆修整了一夜。

    次日,阿尔宾醒来时发现床头有一套新衣服。

    和之前的粗布衣服不同,这套衣服摸起来柔软厚实又舒适,红色衣服看起来活泼鲜亮又衬他的眼睛,里面还有暖和的皮毛。

    虽然他说了可以不要新衣服,但泽曼显然还是给他买了,连戈尔德也有了一件抵御寒风的斗篷。

    阿尔宾抱着新衣服,连鞋都来不及穿,扬起笑扑向坐在书桌前为他准备识字资料的泽曼怀里。

    泽曼也穿着新衣服,他习惯了穿白色,习惯了穿太阳神殿的制服,哪怕选私服也是端庄高冷的风格,白色外衣下,里衣的黑色高领收住他的脖颈,宛如束缚,私服也穿出几分禁欲圣洁感。

    泽曼接住砸进怀里的小炮弹,他动作生涩,像是面对柔软又活泼的孩子不敢用力,只用手将人围住。

    却反被小孩子抱了个满怀。

    “早安,我最喜欢爸爸了爸爸的新衣服好好看也谢谢爸爸给我买的新衣服。”

    泽曼并不适应这份热情,一如既往冷峻的神色让他此时的语气显得有些冷硬。

    “去换上。”

    “好嘞”小孩子完全不惧他的话,又风风火火地跑下去。

    换上崭新的衣服,滚毛边的红色御寒衣把阿尔宾裹了个严严实实,肩膀上还有小披风,手上戴着毛茸茸的手套,这下看起来一点都不通风了。

    他发色雪白,配着明亮的红色刚刚好,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像是雪屋里燃烧的火,于寒冷中输送着暖意。

    泽曼却缓缓拧眉。

    这已经是着镇上最好的衣服了,但在他看来仍有诸多不足。

    阿尔宾模样精致可爱,这样耀眼的衣服在他身上仍显得有些单调,若再有些配饰就好了。

    心中思索着到下个城市继续添置,待阿尔宾问及“怎么样”的时候,他也只淡淡回了一句“还好”。

    他们带着戈尔德一起出门,赶去和商队汇合。

    阿尔宾依旧拉着又盲又聋又哑的戈尔德,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似乎更好。

    不知怎的,被拉着前进的戈尔德突然觉得手凉飕飕的。

    今天确实天气比昨日冷些,商队说路上可能会下雨,货车上都架起了车棚。

    他们三人坐在货物少些的车上,向着都城的方向行路没多久,果然下起雨来。

    雨棚不遮车尾,雨势逐渐变大,泽曼坐在尾端,不时有雨丝飘落进来,打在他的长发上。

    阿尔宾见状,摘掉手套,摸了摸泽曼的手。

    爸爸的手好凉啊。

    他父亲身上飘落了不少雨水,水滴正顺着发丝滴落,消失在衣领间,几缕湿发贴在脸颊和脖颈,还有一缕垂落面前,让他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清冷和郁色。

    阿尔宾伸出指尖轻触父亲的脸颊。

    “好冰啊”

    他往泽曼的方向蹭了蹭,将自己捂得十分暖和的双手贴上泽曼的脸颊,脸上扬起灿烂笑容,信誓旦旦说“捂一捂就暖和了”

    随着热度传递过去,阿尔宾的手反而逐渐冷却下来,他抽回手,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摩擦生热,再次贴上泽曼的脸。

    如此往复几次,感觉到父亲的脸上好像没刚才那么冷了,阿尔宾满意地点点头,又握住泽曼冰冷的双手,哈出温暖的气息,一起搓了搓,致力于把他冰凉的手也捂暖。

    他数落道“爸爸光顾着给我买衣服,都没给自己买手套”

    真是笨蛋

    垂眸的泽曼听着他的数落,并未告诉他,有魔力在身时,他寒暑不侵,早已忘了寒冷的感觉。

    把泽曼的手捂暖了,阿尔宾转头看了看,同样坐在靠外侧戈尔德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往手上重新哈出温暖的气息,正要故技重施,身后的泽曼忽然开口。

    “你若是能控制火元素,可将火属性的魔力导入他体内取暖。”

    还有这种办法

    阿尔宾眼睛亮起。

    他赶紧试了试,先在自己身体里让魔力转了转,发现有效果,又将魔力导入对方体内,果不其然感觉对方的体温暖和起来了。

    魔力还能当暖水袋

    阿尔宾豁然开朗。

    当然,他也没忘了给泽曼输点暖烘烘的魔力。

    眼看着自己待遇从捂脸捂手变成了简单快捷的输魔力,泽曼目光深沉,闷声不吭。

    葎草王国,都城。

    弥漫着葡萄芳香的酒神殿内,斜倚在榻上的酒红色半长发男人松松垮垮地披着最高祭司的法袍,于宿醉中掀开眼,他醉眼迷蒙,仰望着室内一尊酒神雕像,仿佛得到了什么神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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