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群岛与大明的交往由来已久,只是自文官们极力阻止舰队出海之后,大明官方与这些地方的往来才逐渐断绝。
原本这也算不得什么。
虽然郑和七下西洋为皇帝带来了极大的利润,但这并不是广泛的商业活动。
就算断了也只是从侧面削弱了皇权,世家大族们的船队该出海的还是出海,该做买卖的还是做买卖,于整体的贸易而言倒也没多大影响。
可时代总是在变化的。
随着奥斯曼的逐渐衰弱,海上的贸易通道逐渐为欧洲人所掌握,待到所谓的航海大发现时代,一大帮子强盗仗着强大的军事力量在海上横行无忌,马来群岛这片富饶的土地就沦落成了他们的殖民地。
两相叠加之下,在对南中国海的争夺之中便少了大明官方的参与,一点由海盗商贾组成的力量自然就败下了阵来。
由此,自海贸之中攫取了海量利益的欧洲突然腾飞,不但催生了工业革命,更还在之后的数百年间一骑绝尘,直至华夏复兴才有终结白皮压榨世界的趋势。
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提一句,民族性这东西实在神妙。
明明是隔了千余年的人,但某种特质却毫无变化的流传于某个群体内部。
便似那白皮,其祖上就是一帮只知烧杀抢掠的野蛮人,到了所谓大航海时代又是以残忍地手段掠夺了任何能够掠夺的民族。
待到数百年后,这些强盗们虽已裹上了光鲜亮丽的伪装,但贪婪残忍和掠夺成性却仍坚强印刻在这个族群的股子里。
说来也是可笑,与马来群岛交往了千余年的华夏没说“发现”,把宗教传到此地的阿拉伯人也没说“发现”。
可一帮子偷师的家伙却一到此地便将其划到了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其后便是疯狂压榨本属于原住民的财富。
若叫朱慈烺来说,什么狗屁航海大发现,这压根就是航海大掠夺
唔扯远了。
不管怎样,此时的马来群岛已被西班牙人与荷兰人瓜分,而位处这片群岛北端的马尼拉则成了西班牙人连接大明与其美洲殖民地的重要节点。
通过这個节点,西班牙人用产自美洲的贵金属将产自大明的瓷器、棉布、丝绸、茶叶、书籍等高价值商品换至欧洲。
待其回程之时又用金银将产自大明棉布等日常用品换至美洲。
如此一个来回,西班牙人所获利润常常能够达到货物的相同体积,说是一本万利却是半点都不算夸张了。
可世间情势哪有一成不变的。
自路易斯德维拉西斯就任新西班牙副王之后他便明令禁止新西班牙进口大明的棉布。
其后商船因返程时无利可图而将以大明为中心节点的航线改为了绕地球一周的。
自表面看来这不过是改了条航线而已,反正大明还有瓷器、书籍、药材、丝绸等一系列商品可以卖至欧洲。
可就是这小小的改变,却让南美至欧洲的棉布贸易蓬勃发展,继而在欧洲种下了工业革命的种子使整个世界彻底陷入数百年的黑暗与动荡之中。
当然,这也只是其中一个缘由而已,清廷闭关锁国主动将自己置于世界之外的缘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
不过单就现在来说,棉布禁令虽已颁布了几十年,但经停马尼拉的商船却还是络绎不绝。
只是
“总督阁下,阿尔卡萨伯爵的船队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如果再不让他们入港的话”
今日的马尼拉码头没了往日的繁忙,可在岸上却有许多人在翘首以盼。
老实讲,福尔卡多也是有些焦急的。
毕竟每有一艘商船靠岸就要给总督领缴纳一笔可观的停靠费。
可当副官出言提醒之后,他却美美瞪了对方一眼,紧接着便数落了起来。
“你不知道我们的处境吗要是不能让荷兰和大明打起来,我们在这夹缝里还能坚持多久”
副官口中的阿尔卡萨伯爵乃是这一任的新西班牙副王,而这马尼拉总督领又是直属于新西班牙,所以福卡多尔便是为了迎接大明舰队而将自己直属上级的私人船队挡在了港口外面。
若换做西班牙还处在鼎盛时,他福尔多卡自然不可能这么做。
但这些年来,王国不光和英国人、法国人打,还和奥斯曼、荷兰人打。
打了这么多年不但国力日渐衰退,葡萄牙选择独立,便连东拼西凑起来的最后一支“无敌舰队”也在唐斯海战中被烧了个精光。
这等情形之下,福卡多尔已经看得非常明白,王国早已不是当年的王国,在应对某些潜在风险时也不能再一味硬刚。
所以在收到大明那颇为傲慢的信函与杜琛万分诚恳的建议之后,他便决定要用一百倍的真诚与热情迎接大明舰队,以此让荷兰人的目光从自己的领地上挪开。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真可谓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待到此时,他哪怕拼着让直属上级的私人船队在港口外等候,也要让荷兰人知道明、西两国的关系好到了什么地步,真可谓是煞费苦心。
“我相信伯爵大人会理解的。”
许是受了副官话语的影响,先前还满面红光的福尔多卡却突然变得心事重重了起来。
总督大人这等表现,副官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可当他不住瞥向大海方向之时却见海岸线上逐渐出现了一个个黑点。
终于来了
见此情形,副官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副王的私人船队都是从新西班牙出发,跨越了广阔的太平洋才抵达马尼拉的,让他们等上几个小时也还能说得过去,可要是时间长了却也无法给大洋彼岸的副王交代啊。
福尔多卡等人自能称得上焦急,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临近码头的一座小二楼里,却有几个人比他们还要焦急百倍。
“船来了”
随着一声刻意压低的轻呼,房间里的其余几人皆不由透过窗口往远处看去。
此时海面上的那一艘艘战舰虽只能大致看清模样,但这些人却有在吕宋生活了好些年的,仅凭着多年经验,他便轻易从其距海岸线的长度和风帆的样式辨出了战舰的大小。
“前面那十多艘全是盖伦船啊。”
“盖伦船”
待听那人之言,房内之人便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们很清楚,所谓盖伦船乃是西班牙人与荷兰人主力战舰的称呼。
此时大明母国竟能派出如此规模的舰队,他们又怎可能淡定得下来
“有救了有救了总督府里的奴仆曾说大明皇帝发了诏书前来责问,没想到皇帝陛下竟真派了舰队过来”
说着,这表现最为激动的青年便于不经意间瞟了眼仍然躺在床上的人影。
可谁曾想,那人竟似开了天眼一般回望了过来,随即便自床上起了身子。
此人正是从镇江逃出来的刘林生。
那夜向仁生领兵偷袭镇江,他便领着部下趁机劫了城中银库。
其后他一路沿江而下,不但将应天还在坚守的消息传到了崇明岛上,还由着齐老二这等不愿出海的离了队伍。
于他想来,这番出海是拿着本钱去南洋做大买卖的,走了些心思不诚的自也当是净化队伍了。
可谁曾想,待他历经千辛抵达吕宋之后却发现这里的情况竟与早年间乡中所传相差甚远。
吕宋的华人不但备受西班牙人和当地土著的排挤,因着前几年发生起义,华人还成了西班牙当局重点打击的对象。
此等情形之下,刘林生自是有些后悔的。
不过想想大明还在战乱之中,男丁迟早都得上了战场,与之相比,吕宋这里华人处境虽然略略难了一些,但只要当个良民想来也不至丢了性命。
如此一来,刘林生便领着手下兄弟往吕宋岛内里寻了块土地,打算等站稳脚跟再说其他。
可霉运这东西素来都是接二连三。
也不知是土著们的举报还是什么原因,没多长时间他们便遇到了西班牙人的围剿。
之后的事情自也能轻易想见。
西班牙人的陆军虽打不过法国的,但对上他们这些只有钢刀利矛的却是直接碾压。
在一场单方面屠杀之后,跟着刘林生出洋的六七十弟兄便只余了七八个,若非遇到了前些年起义的残军,他们说不得也就葬送在那茂密的雨林里了。
到了那时他才晓得,当年吕宋华人之所以起义,其根源便是西班牙人禁止华人在其管辖范围之内种地。
而他这几十个汉子凑在一起开荒,可不正是犯了西班牙人最大的忌讳么。
所谓时也命也,满心期待刘林生终还是混在了“军队”中,却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我劝你们还是莫抱太大希望,年前鞑子把老家都快占了,这会朝廷到底退到哪了都还不一定呢。”
“你胡说朝廷若是真有你说的那般不堪,如何能派出这么多舰队,又怎可能打得赢荷兰人”
面对不信邪的少年郎,刘林生却也没有再多解释。
他知道在前几年的那场起义之中,这些人不是死了父母就是死了妻儿。
可面对势力强悍的西班牙人,这些可怜人又没有半点报仇的希望。
如此情形之下他们不但对那莫名其妙的谣言坚信不疑,甚至还妄想朝廷能给他们主持公道。
想来也是将这当做了救命稻草吧。
心念及此,刘林生便坐在床上发愣,却也没有半点去看看大明舰队的打算。
待又过了一阵,房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而刘林生终也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
可不看不要紧,只这一眼却将房间里最有见识的刘林生惊得说不出话来。
此时偌大的马尼拉港已被一艘艘悬挂黄龙旗的战舰和武装商船挤得满满当当。
哪怕他并不晓得什么叫做盖伦船,但当他看到近二十艘鹤立鸡群的巨舰之时却也晓得了什么叫做主力战舰。
只是
这怎么可能
他离开时鞑子不但已将应天围得水泄不通,便连再南一些的浙江都被占了大半。
按着那种情况发展,已然苟延残喘的大明当也就一两年光景,又怎可能搞出这么大阵势来
阴谋
绝对是西班牙人的阴谋
想到这里,刘林生心中不由一阵警惕,待犹豫了片刻,他终还是从后面轻轻拍了拍那领头之人。
“刘伯,你我算起来也是本家,我刘林生自与你们混在一起可曾说过半句假话”
“不曾。”
“你信我一遭,今日这事处处透着古怪,我等莫不如再打探打探,待确定来人之后再去求告。”
闻得此言,那被呼做刘伯的中年男人不由一阵苦笑。
今日他们能入得这马尼拉城都是因母国舰队到访,西班牙人为了撑撑场面才放宽了对华人的警惕。
可若错过此番机会,且不说还能不能入得城中,便是真能进来又怎可能轻易见到母国使者
“林生,你知道的,咱们快撑不住了。”
话音落下,刘林生便是有一万个理由却也无法出口。
这半年多功夫,他已晓得了在林中求生是多么艰难,再加上当地土著和西班牙人的围剿与打压,这残余的几百人却是真的无法坚持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若是母国使者不管怕是留在林子里的没多久便也要下来了吧。”
待听此言,刘林生在心酸之余亦不免有些无奈。
说死说活这些人却还是觉得大明有实力派出这般庞大的舰队。
想到这里,刘林生不由暗叹一声,可等房里众人按着商贾的样子打扮起来之时,他却也跟着动了起来。
“记好,若有一人被拦,其余的无比得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冲过去。”
“嗯。”
又是一番交代,一行人陆续出了小楼,而当那刘伯出门之时却看着一身商贾打扮的刘林生微微笑了一下,却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唉怕是要白死了。
又是一声叹息,刘林生终还是出了小楼,可还不等他行到既定位置,却听码头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高呼。
“大明专责海务大臣、谨身殿大学士、挂兵部尚书衔
沈廷扬
奉大明皇帝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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