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语言也有伤害程度等级的话,那么这么冷漠的话语应该有十级。
无波无澜的一句话瞬间穿透了温苋汀的小心脏,心突如其来抽痛了一下。
她有些茫然。
明明应该无动于衷的。
在她没有表态,默认胡狸的做法的时候;在她和季言矜擦肩的时候;在季言矜第一次说他们见过的时候
她觉得她都能承受的,他们就是很好的朋友,朋友啊,这种程度的心痛也是可以的吧。
扑向他真的是意外,她当时做这个行为的时候,就完全没有过脑子。
但是如果问她,现在后不后悔,她的答案肯定是不后悔的。
她无愧于当下。
其实她也在害怕。
她不知道要去怎么面对一个失去有关她所有记忆的季言矜。
他是不是再也不会故意逗她是不是再也不会故意欺负她是不是再也不会眼神灼热地看着她
他是不是会用陌生的眼光看待自己是不是将拒人于千里之外
将不再对她笑。
她更怕,失去这段时光记忆的季言矜会理智、冷漠、克制地
利用她。
因为曾经要好过,她就更加不能承受来自季言矜的利用。相处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它都是真的啊,不会因为嘴硬就消失掉。
温苋汀承认,她真的被姐姐吓到了,被至亲之人算计伤害的伤痛绝不会仅仅停留在表面。
伤口它日日夜夜都在溃烂发脓。
就像是慢性病毒,迟早要病入膏肓。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因为这句话而发作呢
明明他第一次用陌生的眼光看向她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落寞。
温苋汀抬眸,盯上季言矜无波无澜的黑眸,这双漂亮的眼睛里好像蕴含了整个星空,独独没有她了。
温苋汀,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季言矜垂眸,眼尾缱绻多情,盯着她的视线直白,嗓音却清冷,裹挟着冬天的冰与雪,“为什么还要这么看我呢”
他抬手缓缓抹去女孩眼角沁出的泪,“哭什么”
“我没哭。”她倔强地撇过脸。
她突然明白了,原来她不怕与他陌路,她最怕亲近之人陡然射来的利剑,怕来了又走,怕明明走了还藕断丝连。
短暂的相处让她突然忘记了,她潜意识里还以为是在从前,防备早已撤下,才来不及武装自己。
两人都不再说话,医务室里安静极了,女校医见情况不对,老早就跑走了。
徒留一地难堪。
少年大口大口喝着校医留下的淡盐水补充,就好像在喝酒一样,往喉咙里灌,要把那份如鲠在喉吞下去。
膝盖、手肘的伤口还没有包扎,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
可是怎么咽得下
去
怎么咽的下去啊
最信任的人欺骗他,有好感的女孩也避他如蛇蝎。
他是什么脏东西啊,要让她这样避之不及
“啪”
空了的玻璃瓶砸向墙面,透明晶亮的玻璃碎片四散开来,像是开了一朵冰花,可惜这朵冰花伤害性极强,反弹回来的碎片扎进了少年的胳膊。
温苋汀尖叫着蜷缩成一团,扒在季言矜的膝盖上流泪满面。
她哭着去摸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啊我不要你护”
女孩身上披着他的外套,原来那一瞬间,少年就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她身上,理智破碎的瞬间还是护住了她。
季言矜甩开胳膊,撇过脸,语气冷硬,“你走吧,不用你管。”
温苋汀小脸皱成一团,站起身,脚步发软。
腿上的温度消失,说伤人话的少年他鸦羽般的眼睫明显颤了一颤,嘴唇抿得发白,视线不由自主跟着女孩的身影移动,漆黑璀璨的眸子里全是破碎了的光,好像再也拼不起来了。
她知不知道,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耍过。
她知不知道,她让他狠狠地栽了一个大跟头。
她知不知道,或许有的人就是命中注定,就是劫难,第一眼就跟旁的人不一样。
明明后来整个观众席有那么多人的,那么多的女孩子,他偏偏第一眼总能找到她。
好奇妙,是不是
然而这种奇妙的感觉顷刻间崩塌。
他最恨欺骗。
茫然、愤怒、不解,太多太多的情绪。
走吧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他就当放过她一马。
趁着他还不曾知晓那些过去,趁着他心中的这团火还没有蔓延成为毁天灭地吞噬自我的存在。
少年眼中的光一暗再暗,再暗,再暗。
他垂下眼睫,一动不动。
许久,都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季言矜烦躁地抬眼,冲着温苋汀的背影没好气地问“翻什么走都走了,还要顺点东西”
“找消毒水。”温苋汀两只手都在柜子里使劲扒拉。
季言矜一怔,不自在地撇过脸去,“找什么说了不用你管。”
顿了顿,加上一句“你走”结尾。
终于在柜子的最底层抽屉里翻出消毒水,以及一小袋崭新的棉签,温苋汀回到病床边,蹲在他膝盖前,拧开消毒水的瓶盖,棉棒沾上消毒水,伸手想要替他处理伤口。
他都赶她走了。
但是说她贱也好,她就是没有办法看他一个人待在这里,像一只可怜的受伤小兽。
他这么固执乖戾,他会找谁来处理会自己处理吗还是就不管了
“啪”
季言矜拍开她的手,眼神桀骜,一字一顿,“不、用、你、管。”
温苋汀吃痛缩手,沾了消毒水的棉棒没拿稳,掉落在地,她
失神地盯着。
她知道他心里有气,这股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她在,就会成为他的出气筒、宣泄口。
而且可能看到她,还会更加生气。
“不是很厌烦我吗你可以走啊,你不必强迫自己待在这里,跟我待在一起很痛苦吧。”言语如利剑般伤人,也伤己。
“我没这么说过。”
“但你就是这么想的。”
“我不是”
“呵”
季言矜的眼神里写满嘲弄,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啪嗒”
“啪嗒”
腿上的伤口还没有沾染过消毒水,就先被女孩的泪水打湿了。
他神情一僵,摸向她的眼睛,讷讷开口,“哭了”
女孩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瞧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她的眼泪好像怎么流都流不完,季言矜的手掌就全都湿透了,“不许哭,你是水龙头做的吗”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雾气弥漫,“就哭,就哭,我也不用你管”
他的心好像突然就碎了,顷刻间,噼里啪啦碎成一瓣瓣。他咬牙捂住温苋汀的眼睛,手动帮她止泪,他不想被她轻易动摇了。
明明那么过分,骗他瞒他。
她一个人多么逍遥快活啊,巴不得再也不见他。
这么一想,少年软化的心陡然坚硬起来,冷声嘲弄道“鳄鱼的眼泪。”
温苋汀瞬间不哭了。
因为她发现哭这招真的对他没用。
季言矜难搞起来是真的很难搞啊。
不,这个男生从一开始就相当难搞,是她后来自以为他好拿捏。
其实他哪里有被她拿捏过呀。
他喜欢她的时候,就不依不饶,更别提现在了,犟得就像一团臭狗屎,烦死了。
温苋汀重新抽出一根棉签,沾上消毒水,抬眸盯着他的眼睛,“幼稚死了。”
季言矜不可置信,声音冷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你幼稚。”
“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
你就是幼稚骗你又怎么样你季少爷还不能被骗了是吧,骗的就是你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要骗你对,都想害你,都想要你死我废这劲伺候你,就是想要你伤口发炎行了吧”
一口气吐完,温苋汀眼睛发红,瞪大了看向他。
“呵”
季言矜的胸膛剧烈起伏,手背青筋鼓起,他掐住她的下巴,声音沉郁“所以打着为了我好的名头就可以自私地决定一切谁给你们的权利有问过过去的我吗嗯你们问过吗”
“”
“你只是在庆幸,甩掉了我,如果我没有猜错,以前的我也是蠢到被你耍得团团转吧,嗯”
“生气可以,能不要瞎说吗”
“哦,我是在瞎说”他点点头,语气变得玩味起来,“那你说说看实话,以前我们是什么关系”
温苋汀沉默许久,他捏紧她的下颌,再次逼问“说话,我要听实话。”
“没什么关系”她撇过脸,“友谊以上恋人未满。”
季言矜面色陡然沉下,空气仿佛凝结,精致的五官在温苋汀眼前无限逼近放大,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那么,就是说你也有动心过,对吗”
“”
她挣脱开他的手,满心疲倦,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把消毒水和棉棒搁在桌上,她转身就走,“你自己处理吧。”
砰
又一个瓶子遭了殃,季言矜拖着受伤的腿猛地扑倒她,用流血的胳膊勒住温软纤瘦的腰肢,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将怀里的女孩勒进骨血。
“你敢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