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执为人一贯平和,起码表面上都还过得去,但今天被季言矜弄的窝了一肚子火。
将他打晕,关在憋屈的器材室。
关了几天。
用对待犯人一样的方式对待他这个拥有自由身体和意志的普通公民。
顾执隐忍着怒火,冷冷道“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触及了我的底线,我会告你。”他揉捏着红肿的手腕,“季言矜,你胆子很大,非常好,我也不必手下留情。”
季言矜根本懒得搭理他。
懒散地斜靠在墙边,手中小刀转得飞快,手腕极其灵活。闻言,连眼皮都不曾抬过,垂着细碎额发,璀璨的星眸隐在阴影中,叫人辨不清神色。
良久,才扯了扯嘴角,“你算个什么东西。”
嗓音极低,姿态极为闲适,语气也不重,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顾执深感侮辱。
“好教养,希望你在警察局里时也能像如今这般自在。”
“”
季言矜懒懒地换了个姿势,眼风都未扫顾执一下。
态度嚣张到了极点。
顾执闭了闭眼,将闷气一压再压,深敛下眸中翻涌的冰冷杀意,转而牵起温苋汀的手,“汀汀,走。”
“走”一道冷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有说过,可以走了么”
漆黑光泽的发丝在光影交界处闪烁着光斑,季言矜适时抬眸,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尖锐的目光如有实质。
刺得温苋汀柔弱的身体颤了一颤,慌乱地将手抽了出来,侧身站在另一边去,一副神仙打架力求自保的怂样将季言矜险些看笑了。
“真出息。”
温苋汀缩缩脖子,没敢接话。
顾执却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一步挡在温苋汀身前,拦住季言矜如狼似虎的眼神。
电光石火,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一个乖戾桀骜。
一个暗藏杀机。
顾执“不必针对汀汀,有什么只管找我就是。”
“嗤。”季言矜直起身,收起惫懒模样,抬手深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活动肩颈,浑然一副备战的模样,“你脸可真大,怎么要我配合扮演棒打鸳鸯的戏码”
须臾间,季言矜已经走近了两人。
脸上神情一贯清傲,只有微微蹙起的眉心泄露了一丝愠怒。
季言矜稍稍高出一些,温苋汀目测大约也就小几厘米。
他眼帘下垂,眼神睥睨,硬生生看出了居高临下的架势。
他一贯瞧不上顾执。
大抵是璀璨如明珠般的少年,向来要和性格圆滑、阳处笑脸背地心机的深沉之人不对付。
这种阴间生物,季言矜向来不屑于看上一眼,便是一眼也是垂怜了。
他曾经觉得温苋汀就是个眼瞎的,身边蛰伏了一条剧毒无比的丛林野蛇,也能日日安稳入睡好吃好喝。
众所周知,蛇的血是冷的,不被任何所驯服,吞掉自以为是的主人也不在话下。
所以,吃一吃苦头就好了。
吃一吃,就晓得痛处。
但他低估了毒蛇的狩猎耐心,也高估了温苋汀的智商。
“温苋汀,你个傻子,过来”
心里一颤,温苋汀下意识站得笔直,晶亮乌黑的眸子越过顾执宽阔的肩头,看向季言矜,一派天真无害。
顾执不退不让,眼神愈发阴鸷,背对着温苋汀,于是眸里的阴毒毫不掩饰直指季言矜。
他这人惯来以和为贵,向来不主张以正面冲突解决事情。
唯有眼前这个少年,想当面掐死,看生机一点一点消逝。
顾执恨透了事情偏离他的掌控,自从这人的出现,失控感便时常涌现。
碍眼。
碍眼。
碍眼至极。
一贯高高在上的人,若是从高台坠落,摔得七零八落血肉模糊,那一定很有意思。
气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温苋汀只感觉眼前一花,再回神时,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姿态狠戾,拳拳到肉,全然一副奔着见人命的架势。
温苋汀吓丢的魂立马归位,看着眼前一场闹剧眼睛瞪得极大。
两个都是成年人了,平时也都是体体面面的,站出去谁不说沉稳成熟,此刻打起架来,却比外面街边混迹的小瘪三们还瘪三。
不止打,还骂
“你以为自己是个多值钱的货色眼睛长头顶”
“呵,给我去死吧你”
“靠脸勾引的玩意儿,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废话真多赶紧死”
咔嚓
咔嚓
温苋汀正手足无措,回头就发现胡狸一脸看笑话的表情摆弄着手里的相机。
“你还拍照”
胡狸表情很是无所谓,“嗯哼。”
“你家小少爷要被打死了。”
“呵,小季少爷不把人打死就不错了。”
温苋汀默然,片刻后,“这么自信”
胡狸摆摆手,挪动位置,去另一个角度继续拍。
看了几秒,温苋汀试图阻拦,弱弱伸手,“别、别打了,大家友好相处”
混乱中,季言矜还有空瞟她一眼,转头拎起顾执的衣领,将人拽到另一边继续打。
完全油盐不进的模样。
顾执也并不落下风,好几次,他的手指都是险险擦着季言矜的眼眶而过,幸而季言矜闪躲灵活。
胡狸骂道“顾执你这个老阴逼”
两个人的模样都很狼狈,季言矜脸上虽然看着没什么青紫肿痛,但是行动已经不如最开始敏捷有力,想必都伤在暗处。
而顾执模样惨些,嘴角被打出血,颊上也有被打出来的肿胀。
温苋汀暗骂一声,打死,都打死好了,落个全世界清净
她闭上眼睛,恼怒地冲上去一把扑倒两人。
扑倒
自然是扑不倒的,两个都是身量极高的挺拔青年,她一个不到一百斤的小姑娘撞上去不就是兔子撞树,除了把自己撞晕,就是把自己撞飞。
季言矜眼疾手快,率先松开顾执的衣领,蓄力狠狠给了一拳,这一拳力道极狠,打得顾执躬身闷哼,而季言矜趁着这个空档一把将温苋汀捞到怀里,揽着人的细腰退了几步,骂道“蠢货你插什么手”
温苋汀也恼火了,不久前还抱着她喊宝宝,好像她真的是他的心肝宝贝一样,转眼才过去多久,就骂她蠢。
骂了两句。
两句
季言矜无视女孩绷紧的小脸,撩开她的长发,掐住下巴扭来扭去仔细打量,见她安然无恙,才松开,冷声道“起开。”
“碍事。”
有时候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如果换一个人,换成顾执,他就会说,汀汀,小心,拳头不长眼。
就温苋汀的小身板,恐怕捱不了几拳就一命呜呼。
胡狸叹气,收起相机,大声道“小狐仙,如果不是小季少爷反应快,你铁定吃拳头”
温苋汀抿抿唇,看着季言矜,嗓音细小,“别打了。”
季言矜单手掐着女孩纤细的腰肢,“哦,我还要打,你能怎样”
温苋汀急眼了,生怕又要打起来,忙道“我、我就报警了”
“”
好一会儿,季言矜扶额轻叹,“你可真是个六亲不认的大聪明。”
“咳、咳咳”顾执吐出一口鲜血,直起身,“小汀,让开。”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温苋汀当然不会让。
反而更使劲搂紧了季言矜的腰,不让他动弹,“够了不管有什么仇什么怨也该打够了我没说假话,再打,我真的会报警”
“”
“”
“罢了。”季言矜拍拍她的脑袋,“放心,我没想打死他,只是给他点教训。”
顾执擦着嘴角,笑得寒凉,语气森然,“不巧,我真想打死你。”
季言矜掀起眼皮,像是施舍乞丐般看了他一眼,“不打死你,不代表你不该死,你个畜生,做了什么敢告诉温苋汀么”
“呵。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和汀汀的亲密超过你的想象。”顾执一脸挑衅,依旧不忘刺季言矜。
季言矜却没有动怒,用最平稳的语气说着最炸裂的话。
“是你杀了温杦。”
“什么”温苋汀猛然抬头,双眸炙热地盯着季言矜,“你再说一遍”
她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顾执杀了温杦,温苋汀,你没有听错。”季言矜按下女孩的头颅。
炙热的胸膛心跳平稳有力,像是在
给温苋汀支撑的力量,她突然间便失语了,因为她怀疑谁都从来没有怀疑过顾执。
外人会怀疑并不奇怪,但是温苋汀不行。
是顾执陪着温苋汀度过了最开始姐姐失踪那一段最难熬的时光。
是顾执一点一点帮助她走出姐姐消失的阴影。
是顾执曾经在姐妹俩相依为伴的时光里给予了不少帮助。
也是他在姐姐失踪后依旧一如往常般照顾着温苋汀。
温苋汀不可以没有良心。
她怎么能怀疑顾执
“你有证据吗”温苋汀闷闷的声音传出。
闻言,顾执淡淡勾唇,挑衅地冲着季言矜一笑。
眼神好像在说,看吧,你永远动摇不了我的地位,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我和汀汀曾经相依为命的时光不是你三言两语就可以抹去的。
季言矜紧了紧手心,看向顾执的眼神依旧奚落,“那不如让事实来说话。”
他松开温苋汀,将人推到一边,没有看她。
然后缓缓摊开掌心,掌心里赫然漂浮出一团蓝色的火焰。
温苋汀认得,季言矜曾经给她看过的,是姐姐的魂灵碎片,但是如今这团饱满的魂火显然不再是碎片了。
而是一团完完整整的魂灵之火。
她看向季言矜清冷利落的侧脸。
他是什么时候把主魂碎片从体内取了出来,竟然这样不声不响。
顾执的脸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神情平稳。
直到季言矜握拳,将拳头凑近了魂火,饱满幽蓝的魂火霎时发出一声类似于鸣泣的哀绝声。
“你不如猜猜看,我的拳头上,是谁的血”
顾执的脸色扭曲了一霎,很快恢复平静。
季言矜紧紧盯着他,继续道“不如再猜猜看,魂火为什么唯独会对你的血反应这么大”
说着,季言矜咬破手指,将血滴滴在了那团幽蓝之上。
没有反应。
魂火没有再发出泣音。
一切似乎不言而喻。
温苋汀扭头看向顾执,艰涩道“解释。”
顾执闭了闭眼,看向温苋汀的视线专注而又深情,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汀汀,我一直爱你。”
“啧。”季言矜脸上难掩嫌弃之色,“少说废话。”
顾执自然没有搭理他,从始至终视线都没有从低垂着脑袋的女孩身上移开过半分,季言矜蹙眉,刚要动手,胡狸忙上前拦了一拦,“小季少爷忍一忍,忍一忍,是恶心了点,但不必急于这一时,之后再干死他”
温苋汀躲避开顾执的视线,重复着说“解释。”
顾执苦笑一声,“汀汀,我没有杀温杦,你信么”
他说他真的从来没有动过杀人之心,一切都是意外。
最开始他同温杦相处,是因为之前网上便认识了,觉得这个女孩子很可爱,相处起来很舒服。
一直以来,他总有一种提线木偶般的感觉,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是假的,好像就是游戏里面提前被设定了数据的角色,一路顺风顺水的同时,又不可避免会出现一种不真实感。
直到他在网上认识了温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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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顾执顿了顿,盯着温苋汀的视线略有深意。
温苋汀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直到认识了“温杦”,他才觉得世界终于被打破了。
她那么鲜活,那么可爱。
他渐渐不再满足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想每天都找她,但她似乎经常敷衍,而他的渴望如同滚雪球,只会越滚越大。
后来见面、在一起,都顺理成章。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
“后面的事情”顾执揉着眉心,叹息,“你也清楚,温杦她情绪时常不稳定,而我也确实问心有愧,所以她约了我在野林解决我们之间的感情问题,我也动了分开的念头,便答应了。”
“但是我没想到,她会对我动杀心,那地方你也清楚,小路曲折陡坡不平,她在途中意外滚落身死,等我发现她已经没了气息。”
温苋汀,“你为什么不报警”
顾执垂下眼眸,“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我没办法向你解释你姐姐为何会对我动杀心,我不敢赌,不敢彻底失去你。”
温苋汀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着地面,像是在思索,也像是不知如何回话。
倒是胡狸撇撇嘴,“你个老阴逼说得好听,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也没有监控,风吹雨落,恐怕痕迹也早已没了,还不是凭你一张嘴”
季言矜抱臂冷眼旁观,也插话,“不敢赌呵,恐怕是因为动了趁虚而入的心思。”
“”
顾执的额角直跳,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失了风度爆粗口。
贱。
这两条狗乱吠,太闹人。
“汀汀”顾执再次看向温苋汀,“我只要你信我。”
温苋汀撇过头,“我现在心里很乱。”
顾执顿了顿,说道“好,我不打扰你。”
如果不是时机场合不对,还有两条碍眼的狗,温苋汀怎么会不信他
顾执张张嘴,又想劝温苋汀跟他离开,余光瞥见季言矜狠狠捏住幽蓝的魂灵之火,怔了一怔。
聚合没多久的魂火本就脆弱,被季言矜暴力捏搓,幽蓝的火焰几乎是熄了一熄,发出一声长长的哀鸣,凄婉幽怨。
“别”温苋汀心疼要拦,反而被季言矜捏住了手腕,动弹不得。
季言矜清冷的眼神无波无澜,反复磋磨着掌心的这团魂火,仿佛一个无情屠夫。
温苋汀气急,“季言矜停手我让你停手”
季言矜瞥她一眼,淡淡道“别闹。”
一时之间,逼仄的器材室里,一声又一声哀婉之音连绵不绝,每每是刚停下,下一秒,季言矜的手就又开始作妖了。
幽蓝的火焰被折磨地愈发弱小,外焰似触角,每一下展开,迎来的都是下一刻疼痛地骤缩。
可怜见的。
男生炙热的阳火本就极易对不成人形的魂火造成伤害,更何况是季言矜这样的特殊体质。
无异于赤脚踏玻璃。
如刀割。
“你要干什么”顾执沉声问道。
季言矜不言不语,不过很快就用不着回答了,下一秒,逼仄的器材室里凭空出现了一个苍白透明的魂灵。
“怎么是你”
温苋汀瞳孔紧缩。
少年天使般的纯真脸孔白得要命,听到温苋汀的声音,还扬起一个笑容,只是那笑也异常艰涩。
见效果达到了,季言矜也不再磋磨手心的可怜魂火。
“你以为你把主魂碎片藏在我的体内就万无一失了吗抱歉,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废物,让你失望了,温杦。”
轰
所有人的脑子都阵阵嗡鸣起来。
天旋地转,温苋汀感觉世界都好像被颠覆了,旋转,旋转,所有都乱了。
她的世界下起了大雨。
“季言矜,你在乱说什么,明明明明姐姐在你掌心啊”
顾执虽然也懵,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他将怀中皱皱巴巴的医疗单抽出来,递给温苋汀,“小汀,你看看。”
温苋汀抿着唇,接过单子,草草扫过,囫囵翻阅,提取有用的信息
姓名温杦。
性别双性。
手术确认,选择性别男。
手抖得厉害,她几乎拿不稳这薄薄的几张纸。
顾执蹙眉,扶着她,视线移到惨白的魂灵身上,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从前温杦的痕迹,“温杦好久不见。”
少年伏在地上,抬起天真的脸孔,却扬起了一个近乎恶劣的笑容,“嗤,少套近乎,我可不是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