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好意思啊。”
阮榛松开捂住嘴的双手,一脸歉意地拿起旁边的扫把,抬高声音。
“怎么回事,我也太不小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当着宋书灵的面,抄起旁边的扫把,声音很大
“要快点扫起来才行呢”
好爽。
这种物理意义上的“骨灰扬了”,实在是令人精神愉悦。
阮榛不管不顾地挥着扫把,压根不看前方,直到被一把拧住手腕。
“你在做什么”
宋书灵厉声斥责,粗暴地把他往后一扯,动作太大了,痛得阮榛手指一松,扫把直接落在地上。
“我在扫骨灰啊”
宋书灵阴沉着脸“你活得不耐烦了”
“没有啊,”阮榛疼得脸色发白,语调仍很轻松,“骨灰撒在地上,难道你不扫吗”
宋书灵明显地愣了下。
在这个瞬间,两人直视着彼此的眼睛,情绪噼里啪啦碰撞,同时清楚地看清了彼此的疑问。
为什么骨灰会撒在地上
因为骨灰盒子摔了。
为什么骨灰盒子摔了
因为不小心手滑了啊。
宋书灵沉默了。
而阮榛,则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有问题吗
说好了是为了给宋琴文敛骨的,那他做的这些完全符合逻辑啊
干嘛还要这样跟看神经病似的看自己。
阮榛稍微挣了下,没挣开“放手”
宋书灵反而给他扯得更紧,铁钳似的拽住手腕,阮榛被带得踉踉跄跄往前,随即,大门被宋书灵一脚踹开。
外面的工作人员吓得一激灵“先生”
宋书灵把阮榛往前一推 ,对着自己的助理发话“给他带走,去水云居。”
候着的管家心里一哆嗦,没抬头。
水云居
那可是三爷自己的私宅。
这阮榛是大哥的夫人,葬礼还没结束,怎么就给嫂子往自己家里带呢
阮榛也没反抗,顺从地跟着走了,只是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似乎有些受凉。
管家大气都不敢出。
自己虽然跟了宋琴文二十多年,忠心耿耿,对宋家有极深的感情,但对于宋书灵的手腕也有所耳闻,没半个胆子去置喙,说不定是有别的隐情,或者
乱七八糟的思绪还没结束,就听见宋书灵叫自己。
“王伯,”
齿轮摩擦声中,淡淡的蓝色火苗蹿起,照亮了一瞬宋书灵的侧脸。
剩下的半句话和烟草味混合在一起,有些模糊不清。
“你进去,给里面收拾下。”
管家忙不迭地点头,推门就往里走,没两步就皱起眉。
这地怎么这样脏啊,乱糟糟的,全是灰尘。
他不满地嘟囔一句,直接从上面踩了过去。
“别弄脏了,”
宋书灵指间夹着细烟“给好好扫起来,仔细点。”
管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可思议的是,他感觉对方在笑。
宋书灵生得英俊,眉眼都是极为锋利的浓墨重彩,偶尔会带着笑,但那笑是凉薄的,不近人情的,有时看书或者聚会,会戴上金丝眼镜,才能给阴沉的气质增加些许温润。
他总觉得宋三爷矛盾。
不近视,却要在看书的时候带眼镜。
明明这样尊贵的身份和地位,却喜欢近身格斗这种运动。
而此时的笑,是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眼睛看着地面,语气淡淡。
“因为,那是我大哥。”
阮榛在车上睡了一觉。
心里美滋滋的。
真暖和啊
车里不仅开着常温的空调,还有柔软的小毯子,他紧紧地裹在身上,倒头就睡。
前方的司机和旁边的大块头保镖,简直就像没温度的机器人似的,沉默地完成宋书灵的指令,不说话,不多事,一个小时的车程,连个眼神都没多给阮榛。
阮榛正好落得清净。
车辆悄无声息地停下时,他才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这是哪儿”
什么水云居的,他没半点印象。
保镖依然不发一言,绕过车头过来打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此时,司机终于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您好,请把这个放下。”
阮榛站在车门口,有些迷茫地拽着毯子的边“啊”
“先生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请您放回去。”
阮榛无语“可我已经碰了,还盖在身上睡了一觉。”
“所以我会把它丢掉,”
司机继续道“您只要放回去就好。”
阮榛“”
车他也坐了啊,怎么不带着这辆车一块丢了
咋了,就可着这些便宜的玩意造,立你那霸道总裁的人设啊
他随手给毯子丢进去“有点浪费了。”
“还好,”司机微笑了下,“不到十万元。”
阮榛的手顿住了。
三秒钟后,他一把给毯子重新捞起来,披在自己身上,大摇大摆地就要离开。
司机慌乱地下车“这是先生的规矩”
“你的确丢了啊,我又给捡回来了,”阮榛没回头“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问,你不说,他一问,你惊讶。
这不就完了嘛。
阮榛已经主动背锅了,身为打工人,就别共情宋书灵这样的资本家。
否则不就是欠得慌。
眼前是一栋典型的中式别墅,竹林掩映,流水淙淙,院子里栽种着常青的松柏,散着隐约的花香,偶尔的几声鸟鸣,在夜深时分更觉幽静。
阮榛踏上铺满白色鹅卵石的小道,顺着指引,走进了二楼的一处房间。
“您在这里休息就好,”
穿着制服的佣人低头致意“祝您休息愉快。”
门关上了。
阮榛笑了下“谢谢。”
没有解释,不知道为什么宋书灵要给自己带来这里无所谓,大概也能猜测得出来。
他可是给人家亲哥的骨灰扬了。
嘶这下有点麻烦了。
小插曲而已,希望宋书灵大度点,别那么小心眼。
阮榛坐在床上,他要的就是给宋家搅得天翻地覆的效果,那几个少爷不会放过自己,而只能借助宋书灵的权势,才可以保全自己和爷爷。
还有黄狗。
它没有别的名字,就叫“黄狗。”
有时候张老头会叫“狗,狗,你怎么不吃饭了呢”
黄狗就很温顺地摇摇尾巴,把下巴放在阮榛的鞋子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因为它年龄大了呀,脸上的毛都白了,曾经黑漆漆的瞳孔里,也出现了浅色的斑点,大夫说是眼睛出了毛病,但手术风险太大了,建议还是顺其自然。
张老头又看向阮榛“娃娃,你多哄哄它,说不定就吃了。”
阮榛就把食物撕成小块,放在自己的掌心,让黄狗侧着嘴,慢慢地吃。
温热的鼻息喷在手上,是夕阳西下的小院中,再常见不过的情景。
如果没有宋琴文,他们这样平凡的烟火日子,会永远这样活下去。
可是对于无权无势的阮榛来说,美貌不是武器,是招人惦记的财宝。
慢一点,再等等他很快就可以工作,拥有能力,让张老头和黄狗过上好日子。
张老头不会叫什么好听的名字,养了他和黄狗这么多年,嘴里叫的就是小狗和娃娃。
小狗变老了,娃娃也长大了。
那么大的床,阮榛缩成一团,身上盖着毛毯和被子。
他太疲惫,以至于能忍受得了寒冷,不必再去扯下悬挂的窗帘,紧紧裹在自己身上。
沉沉睡去之前,阮榛掀起眼皮,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这里的窗帘看起来就厚重,他又累又饿,不一定能扯得下来。
竟睡了个好觉。
阮榛是被鸟叫声吵醒的,他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刚想伸懒腰,就身形一顿。
草。
他痛苦地蜷缩身子,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腿环是皮质的,但也给大腿根摩擦得通红,而隐秘的地方,则更为尴尬。
阮榛掀开被子,苍白着脸去往洗手间。
昨晚太累,没来得及洗澡,按照这几天的经验,洗完澡后,及时涂抹一些保持湿润的护肤霜,会好过很多。
他暗骂一声,走向浴室的镜子。
天杀的变态宋琴文。
活该你最后几天什么都拉不出来
他当时甚至忍着恶心,思考该怎么拿到那枚钥匙。
可逼着阮榛穿上这个后,宋琴文几乎就没下过床,一直大声咳嗽,苟延残喘。
阮榛一粒粒地解开自己的扣子。
黑色丧服滑落下来,先是圆润的肩头,再是胸口和腰腹,最后是两条修长的腿。
镜子中的他,恍若初生羊羔似的站在那里。
没有遮挡,赤着身体,神情坦然而天真。
阮榛皱着眉,摸了下自己的胯部。
而与此同时,镜子对面的宋书灵,取下了自己的眼镜。
一宿没睡,他刚安葬完宋琴文回来,风尘仆仆地脱去外衣,打开了一瓶红酒。
对面的阮榛,略微拧了下眉头,似乎有些痛苦。
宋书灵脸上没有表情,偌大的客厅里,他靠在奢华的沙发上,看着一无所知的阮榛褪去衣衫,光着脚,站在浴室的地上。
隔着双面镜,他们彼此对视。
当那个精巧的锁链出现后,宋书灵端起了桌上的红酒。
暗色的液体摇晃,给杯壁沾染上了流光。
他垂下睫毛,平静地喝了一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