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生辰酒,宾主尽欢。
邹氏亲亲热热的将宾客送出门,这才喊梁娇娇,“你把那珠花拿来,我看看。”
“做什么,你要卖了换银子”梁娇娇收拾着碗筷,才没听话的去拿那珠花。
被戳中心思,邹氏眉梢顿时吊起,讪讪的骂“你个臭丫头,说什么呢,拿来给我瞧瞧怎么了”
梁娇娇撇撇嘴,才不信她的话,“我不,那是姜芷妤送我的生辰礼,你想要,问你的手帕交要去。”
邹氏一口气憋在胸口,有些下不来台,“净听许清荷那丫头胡吣,谁生辰送这么重的礼。”
邹氏是金陵府周边的村子里长大的丫头,自懂事起,便帮衬着家里做活计,她下面四五个弟弟妹妹,别说是生辰礼,便是出门子也没送过什么礼,像样些的,便是自己缝个帕子,但多是花个一两文钱送根头绳,权当是添了礼。
梁娇娇翻了个白眼儿,端着碗筷往厨房去。
姜芷妤喜欢她呢,自是舍得送她那贵重珠花。
梁小司在院子里劈柴,瞧见道“放着吧,一会儿我热些水洗。”
梁娇娇自是乐得清闲,一蹦一跳的过来,低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跟姜芷妤提亲呀”
梁小司举着斧头,险些劈到木桩子,还未言语,脸先红了大半,也低声回“再等等。”
家里的银子,都是邹氏管着,平日里便是粮油裁衣,邹氏都管着帐,处处克扣。
他想,再攒攒银子。
阿妤爱美,他不想她成亲后,被抠着银子过日子。
说完,梁小司又低声叮嘱“这话别去阿妤跟前说,知道吗”
“我知道,”梁娇娇道,“我又不傻。”
夜间,歇下后。
正房里,邹氏也与梁武说起了姜芷妤。
“这丫头忒能花银子了,多少都不够她使的。”邹氏酸道。
说着,眼风往旁边的人递,语气为难道“小司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我也瞧得出,他对阿妤有几分心思,可你也知道,咱们家毕竟不比对门儿姜家,没有那么多银子给那丫头败。”
邹氏说着,戳戳枕边人孔武有力的手臂,低语悄悄话,“今儿你也瞧见了,阿妤送个生辰礼,动辄便是一贯钱,有多少银子禁得住她这般花可若是将人娶进门,银子使得不趁手,那晴娘和姜老三还不得打上门来再说了,娇娇如今也十四了,也得替她攒着嫁妆,一文银子我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梁武两只手枕在脑后,默了片刻,道“阿妤的确不合适。”
邹氏顿时心里长舒口气,却是叹息道 “做人后娘难,若小司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我自能替他做主,可这轻不得重不得,眼瞧着这一日一日的,我怕也拖不得多久了。”
“且等等吧,”梁武道,“再过些时日,便是小司十九岁生辰了,你也像今日这般整治一桌饭菜,替他庆个生,别让人又在背后说你后娘做派,偏心的没边儿。”
这话算是截了老脸,邹氏恼羞成怒的掐他手臂,羞恼道“你以为我不想替他庆生就这今日这饭菜,足足花了一贯钱你若是像人家对门儿一样赚的多,我又何苦担那后娘名声”
梁武被她掐疼了,顿时倒吸口凉气,恼怒道“简直不可理喻我每月三贯钱俸禄,小司还给你一贯钱,这还不够用成日里吃不好穿不好,也不知道你将银子都使哪儿去了”
梁武在富商家里当护院,一干便是二十几年,俸禄自是比刚当差一年的梁小司多些的。
屋子里黑漆漆的,邹氏神色一僵,顿了一顿,弱声道“不都是给你们攒着前几日裁衣也是给你们爷三裁,我穿了两年多的旧衣,都没舍得裁一件新的。”
梁武叹了口气,侧身打了个哈欠,困倦道“那么抠搜做甚小司他娘在时,有肉吃,有衣穿,每月俸禄也还有剩。”
邹氏神色变了变,终是没说话。
对门儿,姜芷妤吃饱喝足,将那赖在她屋里蹭吃喝的姜小二赶出房间。
饭桌上的事,姜止衡说书的似的与姜芷妤说了。
姜芷妤倒是也不气,她送什么生辰礼,管旁人说什么嘴,不过是些酸话,嫉妒她有钱罢了。
桌上的茶水碗盏都撤下了,绢丝摆放齐整,旁侧放着浆糊,几朵做好的绢花摆放在另一侧,而那朵粉桃绒花也被姜芷妤重新粘好放在梳妆台上。
直至夜深,屋里的油灯才吹灭。
清晨时,前院传来动静,姜芷妤打着哈欠爬起来,又滚去做绢花。
她想卖得高价,从料子到手艺,皆不可敷衍行事。
便是这浆糊,抹得多一点少一点,也是不同的。若多了,便脏了这绢丝,不雅。可若少了,便易损坏。
桌上的每朵绢花都不同,姜芷妤将那添头的零碎料子也使了,当画龙点睛之用。
碗口大的绢花层层叠叠,花瓣薄如蚕丝,一眼瞧去,如真的一般。
时人婉约,以珍珠点缀妆面。
前人却爱簪花,碗口大的牡丹,荷花,簪于发髻之上,远远瞧去便知其艳丽。
姜芷妤觉得好看。
幼时玩儿过家家,都要臭美的往自己双丫髻上插一朵牵牛花。
“哇”
梁娇娇进来,一眼便呆了。
这花花绿绿也太好看啦
姜芷妤房门未关,闻声抬眼瞧去,张嘴便惹人厌的问“你来做什么”
梁娇娇瞪她一眼,却也没扭身就走,只语气不甚好道“来谢你昨日的礼。”
说着,自个儿搬了凳子坐了,瞧着她桌上整齐摆放的绢花,喜欢道“你做这么多做甚”
其实,她想说,你有几颗脑袋簪,但这话不好听,毕竟姜芷妤喜欢她,她既是知晓了,也不好像从前那般伤姜芷妤的心。
姜芷妤忙着呢,哪里有功夫与她斗嘴,“你还有事”
“没啊。”梁娇娇手指轻轻碰了碰面前牡丹绢花。
好软,好漂亮。
“那你在我这儿做甚回你家去。”姜芷妤毫不客气的赶客。
这话若是被晴娘听见,少不得要骂她。
“我”梁娇娇好没面子,但也不想走,声音弱了下来,“我帮你做吧。”
姜芷妤眉梢一挑。
还有这好事儿
难不成真是过了个生辰便长大懂事啦
“你是不是想害我”姜芷妤一副别想骗人,我都看穿你了的睿智神情道。
梁娇娇一张脸骤然涨红,气得站起,“姜芷妤,你少欺负人”
姜芷妤神色打量,“这是被我说中,恼羞成怒啦”
“不识好人心”梁娇娇气死了,推开凳子,扭头就要走。
“诶”姜芷妤拖长音儿喊她,“过来。”
梁娇娇脚步停下,抬着下巴哼了声,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你求我。”
姜芷妤往她脑袋上扫了眼,悠悠提醒道“珠花挺漂亮的。”
梁娇娇“你什么眼神,那是你送我的生辰礼”
姜芷妤哦了声,“我知道啊,我是在说,拿人手短,你既是收了我的礼,帮我干活儿怎么啦”
梁娇娇
又不是她求着要这礼的。
不过
“怎么做啊”梁娇娇一副不情不愿的姿态,走到桌边复又坐下,问道。
“你替我剪绢丝,我来粘。”姜芷妤道。
梁娇娇不似许清荷,手轻又巧,姜芷妤屋子里过年贴的窗花还是梁娇娇剪的呢。
两人难得安静,没有见面便掐,一人负气而去。
巷子里,邹氏喊梁娇娇回来洗衣服,喊了两声没动静,传来邹氏气得碎碎念的骂声。
姜芷妤小心翼翼的将花蕊丝粘好,撩起眼皮问“不回去”
梁娇娇用姜芷妤平日里惯用的话回怼道“要你管”
姜芷妤
我就惯着你一日
就一日
黄昏前,桌上的绢丝变成了琳琅满目的绢花,摆了整整一桌子,就连梳妆台上都摆着几朵。
姜芷妤伸了个懒腰站起,欢喜道“等我卖了银子给你买糖吃”
梁娇娇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哼了声,“我回家了。”
“去吧去吧。”姜芷妤摆摆手道。
梁娇娇走到门口,突然脚步顿住,扭头问“你是要今晚去庙会卖绢花”
姜芷妤赶忙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嘘”
梁娇娇撇了撇嘴,道“我要与你去。”
“你去做甚”姜芷妤不想带小孩儿,“成日里跟大小姐似的,叫卖都指望不上你。”
梁娇娇气得跺脚,有些被过河拆桥的委屈,嚷道“姜芷妤”
“干嘛啦。”懒懒散散。
梁娇娇“你若不带我,我就跟晴姨告你的状”
姜芷妤气得咬牙,这个小屁孩儿“梁娇娇”
“干嘛啦”得意骄傲。
残阳如血,巷子里的六人往得月桥去。
梁娇娇和姜小二走在前面,脚步轻快。
姜芷妤挽着许清荷的手臂,嘀嘀咕咕。
后面两人,梁小司两手空空,看看自己,又看看行在身侧,身形单薄的沈槐序,道“我来拿吧。”
沈槐序一手拎着小凳子,一手挎着大篮子,拿着那姑娘的所有身家,目光落在那竖起耳朵的背影,薄唇轻勾,笑道“不必,她这是罚我呢。”
梁小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