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关上门离开后,温雪盈莫名舒了口气。
陈谦梵不在,她在这个家里就不用那么受到拘束了。
书包被丢到沙发上。
抓了一把果子边走边吃,也不怕被人发现她的豪迈一面。
适应和他一起生活
她一边嚼着蓝莓,一边咀嚼着这几个字。
这房子还挺大的,参观一下吧,好久没来了。
主卧她睡过了,跳过。
看看隔壁房间,也不小。
再去仔细看看书房。
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赛博朋克。
装修很简单的一间屋子,留白多,书柜,书桌,都是单调的原木,最亮眼的色彩是百叶窗的青绿,柜子里的书倒是挺多的。
这里是陈谦梵的家,不是她的家
温雪盈这么想着,随便找了个椅子窝进去。
她的确有些难以和陈谦梵自如地相处,因为身边没有大她七八岁的人,无论朋友同学亲戚,除他之外,一个都没有。
说白了,她不擅长跟这个年纪的人打交道。
虽然谈不上害怕,但得时刻谨记,不能目无尊长。
温雪盈不赶时间地靠在他的书桌边化了个妆,顺便给妹妹打电话“你回学校了吗”
“嗯,我在宿舍呢。”
“帮我去总图借两本书,居伊德波和林语堂的。”
温雨祯漫不经心“我躺床上呢,晚上再去。”
“懒死你算了。”
温雨祯摆架子“求人办事你拽什么呀。”
温雪盈“啧”了一声,保持了一段人在屋檐下的沉默“麻烦您了,温二小姐。”
温雨祯嘿嘿一笑,开口就问“温大小姐亲到帅嘴了吗”
温雪盈实在是让她打听烦了“要不你来我家装个监控吧”
“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我可以吗我可以搬过去跟你们一起住吗”
“治病去。”
温雪盈一边画眼线,一边瞥着通话中的手机屏幕。
这时候一条微信消息进来。
雪盈,我回洛山了。
温雪盈手中的眼线笔一停。
再看一眼。
第二条,他说可以见你一面吗
陆凛。
他居然没把她删了吗
温雪盈一皱眉,略感困惑地划到聊天界面,看着早就被清空的聊天框里,只有他刚发来的这两句话。
温雪盈想了想要不要搭理他。
不理的话,又怕对方没完没了,于是回了一句我结婚了别发了
连标点符号都不带,足以看出她想要保持距离的迫切。
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想回,点开右上角三个点。
在拉黑好友的选项上犹豫了三四秒钟,狠心按了下去。
精神出轨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希望他能明白这个道理,早点入土。
回到和温雨祯的通话中,温雪盈老生常谈“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她快速地收拾好化妆品,听见温雨祯十分不解地问了句“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男人结婚啊。”
“如果不是温哲承诺给我钱买房,我也不至于这么早结。”
温哲这两个字喊得相当顺口。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背后称过他爸爸了。
这没大没小的语气听得温雨祯心里一跳一跳的,小心又懵懂地问“姐姐,你到底为什么跟爸爸那么势不两立呀”
温雪盈没有回答“不要相信任何人的爱是全心全意的,包括爸妈。”
社会学里有群体的概念,人之所以能够社会化,因为身处群体中,而初级群体,又称首属群体。
比如从降生的那一刻起就置身其中,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的
家庭。
人跟人之间如果只有幸福,那是构不成爱的这是她透过这个家,对于感情的理解。
爱要尖酸刻薄,你死我活,遍体鳞伤。
说到这儿,温雪盈想起她的房租还没收呢,找到租客的联系方式,漂亮的指甲飞快移动打字宝宝这个月房租记得交一下哦
发完消息,温雪盈准备出门。
她到玄关的鞋柜前,打开鞋柜,看到除了昨天穿过来的帆布鞋之外,还有一双运动鞋。
温雪盈望着这双陌生又熟悉鞋子,稍稍一愣。
这好像还是陈谦梵给她买的吧。
如果不是今天看到,她都差点忘了。
温雪盈拿出那双已经洗净的鞋,把脚塞进去,对电话说“给自己留点退路吧雨祯。”
“嗯哦,”温雨祯一知半解地应了一声,又问“那什么,林语堂和居什么波”
温雪盈“求人不如求己,我自己去,拜拜。”
外面雨下得很大,温雪盈拦了辆出租回宿舍。
她果然还是想回去住。
穿过雨水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应当像一条深海的鱼,一定要回归到海里才能自由。
坐在车里,温雪盈不由地想起陆凛这个前男友。
回忆起往事,记忆里还剩什么呢。
是吵得不可开交的那天夜里,他恼羞成怒指着她大骂的那句到底是我有病还是你有病你赶紧去找个心理医生查查吧温雪盈,你这种人谈他妈的什么恋爱啊,草,傻逼
然后“砰”的一声,门快被摔得散架。
鱼死网破的争执给她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
那个时候心里只剩下被辱骂的生气,温雪盈还真没想过到底是谁有病这回事。
温雪盈对一个人有好感的时候是会想要靠近的。
但是如果对方发现她的靠近,并给予热情回应,她又会不由自主地后退。
时至今日,她忽然觉得陆凛可能也没说错。
她真的有病。
从小到大,不太擅长与人建立良好的关系,在本该最亲密的首属群体中。
在模糊的雨水中,温雪盈看着车窗外,又低头看看脚上的鞋。
她想起半年前的冬天。
第一次见到陈谦梵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雨天。
那天出门没看天气预报,温雪盈不知轻重地穿了双匡威,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去约定的咖啡店,半路的时候雨突然之间落下来,她赶紧到旁边屋檐下躲了会儿雨。
下雨天在市中心打车困难,等雨停了再赶过去的时候,温雪盈迟到了。
比约定时间晚了一刻钟左右。
非常的不礼貌。
温雪盈淋了雨,身心都不舒服,虽然精心打扮了一番,但心底没真的把这次见面当回事,她笃定自己是不可能跟大叔结婚的。在心中沮丧地想,要不简单聊两句就走吧。
然而迈进店门,远远一看。
身长腿长的男人坐在那儿,斜斜地倚在座椅靠背上,穿一身黑色,给刚进门的温雪盈留了一个半侧脸。
他叠着腿,报纸就放在膝头,悠然地看着。
腕表散发着矜贵的冷色光弧,纤长冷白的指骨轻轻地抵着页面一角,怕被空调的热风掀动。
报纸是从旁边书架上随手取的,大概是等累了。
他没看得太专注,姿态是淡定自然的。
桌上只摆了一杯清水。
与生俱来的腔调不需要太多的东西点缀,他静静地坐在一侧,金尊玉贵的气场就跟旁人不同了。
没看清脸的时候,温雪盈脑子里的警铃就响了一下。
坏了,好像还挺帅的
她感到稀奇地站那儿盯着他瞧了片刻。
陈谦梵大概是发现被人盯梢的目光,跟着徐徐侧过脸来。
温雪盈赶紧撇开视线。
人不能,至少不该,在帅哥面前狼狈
她的头发丝沾了水汽,一旁店员也注意到了,贴心地问一声“女士,需要帮忙吗”
她连忙问“有没有纸巾”
话音刚落,一只成熟男性的手托着一块浅白色手帕,递到她的眼下。
男人嗓音微沉,但很柔和。
“新的,可以用。”
温雪盈抬眼,对上对方的视线。
他个子很高,背着咖啡店玻璃外面的光,目光略微模糊,深邃冷峻一双眼睛显得冷静且淡薄。
看着他的模样,她第一反应是,陈谦梵这个名字还挺衬他的。
谦谦君子,净修梵行。
有气质有风度,还有几分禅意。
他看着她的眼神却是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点意外转瞬即逝,为了确认对方是要见的人,陈谦梵礼貌地唤她“温小姐。”
她回应“陈先生。”
温雪盈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迟到了,刚在外面躲了会儿雨。”
她又说“你想喝什么就点吧,我请你。”
陈谦梵稍稍垂下视线,就看到她在水里浸过的白色帆布鞋。
“不急。”他淡淡出声,问道,“鞋不舒服”
刚过完年的三月,冬天还没有走远。虽然穿了厚厚棉袜,她的脚丫已经冷得没什么知觉了。
被这么一提醒,温雪盈才察觉到她的鞋内里已经湿透了。
在她回答之前,陈谦梵提议说“附近有商场,要不要去买一双换上”
迟到还叫人家陪她买鞋,温雪盈自然过意不去,摇头说“不用不用,只是有一点湿,耽误你时间了,先去坐会儿吧。”
看着她,男人清冷的目色慢慢化开,嘴角漾起一点有温度的弧“比起你忍耐着不适陪我聊天,我更希望女孩子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能够自在。”
他说“坐在那也是干聊,换个方式认识一下也不错,你觉得呢。”
纠结了片刻,温雪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头,抿唇轻笑“好。”
挺奇怪的相亲形式,陈谦梵带她逛了商场,去店里换了鞋袜,又给她买了一杯暖烘烘的红豆奶茶。
第一次见没有聊太久,要分开的时候雨已经停了,陈谦梵绅士地提出“我送你回去。”
温雪盈找了个借口拒绝掉“不用啦,我朋友一会儿来接我看电影。”
陈谦梵可能也看出了是借口,但没有强留,他微微颔首。
温雪盈也点了点头。
在她挥手拜拜之前,他没急着告别,问了一句“走之前给我一个理由,可以吗”
温雪盈“什么理由。”
他说“不再见的理由。”
她微微怔一下。
成年人之间不会把话说得太满,尤其是在相亲局上,不提下次就是没有下次。
她本来想说“你的条件真的很不错,但是我不喜欢比我大很多的”,看着陈谦梵凝视着她要答案的眉眼,拒绝的话就不能比表达得那么斩钉截铁了。
温雪盈反问他“你想跟我结婚”
陈谦梵说“不排斥。”
折中的回答,让人看不出情绪。
见她不语,他语气放轻,说“我等你联系。”
温雪盈问“如果不联系呢。”
陈谦梵仍然从容“那就结束。”
“你等我多久”
他说“这不是交作业,没有期限。”
她想了一想“那我要是,一直一直不联系你呢。”
“会吗”陈谦梵望着她,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要说有什么深意,其实也没有。
但他就那么看着她,竟让温雪盈哑然一瞬,而后他微微一笑“再见,温小姐。”
她从没觉得“再见”这样的寒暄词也可以如此暗藏玄机,像一个钩子掉在她心里,线牵在旁人手中。
回到家之后,温雨祯拉着温雪盈追问“怎么样怎么样,长得怎么样。”
温雪盈望着天花板,回顾那张还没有从记忆里消散的俊脸,穿新鞋的脚尖轻轻点地“巨帅,我承认,在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少女心死灰复燃了一分钟,你知道我跟他走在一起回头率多高吗你不知道。”
但是
“我还没有颜控到为了一张脸结婚。超过三岁就是鸿沟,没戏。”
说这话时,她想的是,恐怕要让这个陈先生失望了。
她不会再联系他。
买鞋的钱转过去,陈谦梵没有收。
之后,温雪盈清心寡欲地空白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她梦到了他。
梦里他是她朋友的朋友,一伙人约着去爬山的时候认识的。
温雪盈在山顶上扭了脚,苦恼地坐在石头上,陈谦梵注意到她的不适,他走到她面前,喊了声温小姐,而后在她身前蹲下,抬眉看她我背你下山。
温雪盈也没扭捏就趴到他的肩上。
到山脚,他把她放下,告诉她我叫陈谦梵。
她挺难为情地看他一眼说嗯,我记住了。
他欲言又止地往前走了一段,随后又转过身,含笑着看她那我呢,怎么才能记住你。
这个男人,居然在梦里勾引她
最后,温雪盈给他留了一个吻,她踮脚亲在他的侧脸。
跟雪一样凉薄的触觉,残存在她的唇瓣。
没有人知道梦的杀伤力有多大。
醒来之后,温雪盈心跳怦然一整天,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
她想,都说星星和星星之间有引力。
那人与人呢
如果没有的话,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吸引力,荷尔蒙,从来都是不讲道理的。
下课的时间点,在图书馆后面的小山坡,温雪盈路过时听见有人在喊陈老师。
几声轻而难以克制的惊呼吸引她偏头望去
“我居然同时看到了陈老师和尖尖”
“好帅啊能不能拍一下他。”
“你拍吧,他脾气很好的。”
尖尖是养在c大校园的一只小狐狸。不常出没,因此围观的人还挺多的。
当然了,他们是在看狐狸还是看人就不得而知了。
陈谦梵穿一件略显宽松的黑色毛衣,蹲在夕阳中,正看着小红狐在喝水,尖尖好像很喜欢他,往他脚边凑。
陈谦梵在人群中,温柔地看着小动物进食,像被一缕一缕的圣光拢着,让她视线飘摇恍惚。
那天的天气倒是很好。
温雪盈想要不要去打声招呼,但人多口杂,这不是个很好的场合。
算了吧。
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很快旁边有人过来。
温雪盈并没当回事,路很宽敞,她也没挡着谁。
本来没意识到什么,但旁人并行的脚步慢到有些过分。
好像是在跟着她
她偏一偏脑袋,便看到身侧,跟她隔了半米远的陈谦梵,他双手插兜,正悠然迈步,和她一起往山下走。
温雪盈尴尬一瞬,不知道做什么反应,磕巴着打了个招呼“你,你好。”
很耐人寻味的两个字,他也偏眸对上她的视线,似笑非笑的淡淡表情“忘记我了”
“记得,陈先生。”
陈谦梵问“回宿舍”
“嗯,对。”
他自然而然地寒暄“吃了吗”
如果她说吃过了,他大概就离开了。
但是温雪盈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他稍作沉默,紧接着说,“没有约的话,这顿饭的时间可以留给我吗”
说完,怕她有压力,陈谦梵又语气随和添一句“拒绝也没关系。”
温雪盈笑说“那这应该不算我主动联系你吧”
他也笑了,眼底有着对待小朋友似的浅浅纵容,声线温柔“是我忍不住,好不好。”
她问“忍不住什么”
他坦白说“还想和你有一点交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