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巫山上,泥土都染成了一种可怕的暗红色。鬼与妖是两种生物,鬼物没有实体,往往是恶意的凝聚体,而妖是自然精怪化形成的种族。前者又被术师们称作咒灵,但这个称呼目前没有被明确。
由大量贺茂阴阳师、术师构成的新「恐山进队」扫荡了这座野山,并结束了大妖「狛童子」的性命。
万和里梅的约架地点就在这里。
万想要在她的胜利旗帜上再添加一层荣誉。所以,她带上了自己的侍从,命令他们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俩,并编辑入册,大肆宣扬。
她是完全没有考虑自己会输掉这回事啊。
我从来没有见过身为万身为术师的模样,她每每都不修边幅,不是在玩乐就是在骚扰她的“未来夫君”。
今日,万倒是好好地穿上了衣服,并且在胸口、腰间等部位都覆盖上了软甲。昨天晚上我就听万在那儿讲呢,说是怕里梅不讲武德,偷偷给她捅刀子,所以装饰了保护性铁甲,还在衣服里面胸口的部位做了另外的保护措施。
长发束起,铁甲披身,倒也威风凛凛。
反观里梅,还是一如既往的长色长衣,两只袖口挽起,露出洁白如雪的手腕。
“胆子这么小”里梅讥笑万的打扮,但女武神模样的万并没有被对方的嘲讽动摇心态。
“像你这种没上过战场的厨子,怕是不懂得武装吧”万说完,便盯紧了我手上的纸册。
听说我会识字写字怎么能不算呢,万才突发想法要把我带上,让我把她战斗的过程写下来。她还带了好几名画师,命令画师们记录她的英姿。
“万大人的构筑术式,是以昆虫作为参考的。”在决战开始前,我从红叶那里了解到了。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也渐渐地了解到正统阴阳师与术师之间的区别。前者,就像历史书上写的那样,各方面都有所涉及,历法、天文、风水等等,而术师,我目前所见到的术师万、宿傩、里梅、藤原府上的门客们,他们都精通于一种术法,并将其作为自己的战斗方式。
里梅的能力我见过的,就在他们俩结仇的那一天,对方的能力是冰。
战斗一开始,我就看不到过程了。里梅制造的大型冰墙把主要决斗场围了起来。冰墙足有三米高,这样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完全看不到。
画师与我面面相觑,总觉得事后万会大发脾气。
“要不”画师看着我,提出了他的天才想法。
我也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他的想法。
一号画师想要让我站在他的肩膀上把战斗实况告知他们两,然而,画师的身体素质看来不太行,我还没有完全上去,他的身板就已经摇摇晃晃地要摔倒了。
“你站我肩膀上吧。”我提议道,但画师看起来不是很信任我的样子,眯着的眼睛里尽是狐疑之色。
但时间紧迫,他还是爬到了我的肩膀上。
“好像可以”画师说完便开始在木板上狂乱地挥舞起笔来。
这名画师太沉浸了,以至于我们只看到他的手不停地甩动着,但上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一概不知。
另一名画师忍不住了,“说点什么。”他可不能交白卷啊。
站在我肩头的瘦画师憋了一会儿,然后干巴巴地说“额好像要结束了。”
也就是这句话的功夫,冰墙上出现了一条裂纹。
眼见着这块高达三米的巨型冰墙将要因内部制造的外力而往外爆破,我扯过胖一些的画师,把他推到了冰块的溅落范围之外。
虽然跑得已经够快了,但冰晶的散发范围还是太大了。其中有一块暗器似地飞了过来,似乎要打中画师的膝盖。我用手挡了一下,它便摔在了我的额头上。
额角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到了明天可能会肿得很厉害。
冰墙轰然碎裂,露出其中的胜利者和失败者。
万志气昂扬,分明是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她此时并不是本来的抚养,身上覆盖着一层状似螳螂的外壳,就连头部也武装到位。
模仿昆虫的发力模式来输送自己的力量,这就是万的术式。
但万看起来赢得不轻松,她和里梅一样伤痕累累。
但赢了就是赢了。
可我觉得万似乎疯了。她分明是赢了里梅,又不是赢了宿傩,恐巫山之后她竟然要去两面宿傩的府邸上门提亲。
这还只是事后第二天的事情。
万高兴得忘记了原先找我们记录的事情,第二天一早我怀疑她根本就没睡,万把我们一众人都喊醒了。
跪坐在冰凉凉的地面上,我听见万在罗列婚礼礼单。要邀请的人物如下战败的五虚将、日月星进队、京都的美男子们,司仪里梅,礼品的话一定要备上最好的点心和水果,诸如此类。
我又一次当面提出那个问题。
“但是两面宿傩好像还不知道这回事情。”这完全是万单方面的一厢情愿啊。
万托着下颚,一副无法理解我的表情,“大家都不理解他,觉得他是怪物,只有我理解宿傩的孤独,他当然要和我在一起”
女人的脸上浮现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异常的温柔,“那些贪生怕死的人,压根不懂我们的力量,我们的心。你还是小孩子,所以你不懂,”万慢慢地坐正了,她其实和我差不多高,但现在却显得异常高大,“我爱他,这就是爱。”
可为爱痴狂的万,再一次被宿傩狠狠打了脸。这也难怪,再怎么说爱,单方面的爱只会让人觉得麻烦。
于是万在府邸里发狂,大家都不敢靠近她,生怕被她的愤怒波及到。
同时,我在府里也听见了一些传言。
他们说,万是披着怪物皮的人类,而两面宿傩生来就是怪物,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天气好像回暖了一些,我终于找到机会再次拜访了无惨。
或许是道子夫人提前吩咐过了,我到达贺茂府的时候门卫并没有拦住我,而是直接把我放进去了。
梅花谢了,现在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棕色枝干了,看着很是萧瑟。
无惨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和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坐在长廊下面。他没注意到我,只是垂着头看着脚下泥土里的黄色小野花。
我在他面前立定了一会儿,无惨才发觉我就在边上。对于我的再次到来,他抿着嘴唇,眼睛眯得又细又长。
“我可没让你进来荣子荣子”无惨大喊着使女的名字,子似乎现在不在院子里,所以他的呼唤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贺茂无惨似乎真的、真的很讨厌我。我再一次加深了这个印象。
“我就想来看看你。”我仍然记得对方因为高烧不退而面目惨白的模样,而且道子夫人还拜托过我,我简直没办法拒绝别人的请求。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无惨总是处在别人的讥笑当中,虽然父母的官职都很高,但他的坏脾气已经传到十里八乡了,那些贵族子弟往往用他的脾气来讽刺他们家的家教。无惨知道,但是他没有办法控制,因为其他人不像他一样有着一副脆弱的身体。
“像你这种身体健康的人是不会懂的”
他抓起手边的杯子砸了过来,没有砸到我,刚好从我耳朵边上飞过去。那只绘有花叶的茶杯落在地上立马就四分五裂了,简直是无惨心情的映照。
我大概知道荣子额头上的伤口是从哪里来的了。
里梅所制造出来的冰晶在我额头上也留下了一个伤疤。一开始的时候额头只是红肿的,但伤口结痂之后反而留下了一个伤疤。
无惨指着大门叫我滚蛋。
我看到他低着头,乌黑的头发落下来遮住了眼睛。
然而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却不在京都了。望着孤儿院的白蜡色木门,我一时有些恍惚。
时间是早上八点半。
座机电话响了,我接起来一听,是童磨的声音。
“缘一君,我到车站了,但是我好像不认路。”童磨的声线听起来软绵绵的,好像没睡醒。
我差点都要忘记今天童磨要来孤儿院参观一下,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实在是相差得太大了。明明在平安京过了那么久,可是家里的时钟只过了半个小时的模样。上一次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只能归结于它的不确定性。
“你在车站等我一会儿,我现在就过来。”
等到了横滨酸萝车站,我隔着远远的距离就看见了他显眼的白橡色头发。童磨今天的麻花辫梳理得有些马虎,好多长头发都落在发辫外面。
“哦这是我自己梳的。”童磨苦恼地说“要不一把剪掉算了,但是妈妈喜欢我留长头发。”
“那你喜欢吗”我也觉得长头发很不好打理,有些坏孩子还喜欢扯童磨的长辫子。
童磨的表情很是天真烂漫,“妈妈喜欢的我也喜欢。”
他那乱糟糟的头发看起来十分惹眼,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也没有这么奇怪的头发。
“我帮你重新梳一下吧。”我还挺擅长帮人扎头发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