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讲经会,任家学堂特意做了安排,将族中近百名弟子分成了几十组,每组两到五人。
各组的弟子都要在讲经会那日,向太白的长老真人们展示自己的修炼成果,以求指点。
而跟任时阑同组的,只有一个人,叫任奕。
没错,就是跟任时阑菜鸡互啄的蔺星的背后金主少爷,任府嫡出的二公子。
讲经会当日。
各组弟子都在书斋四周的耳房坐着,等待着大堂里真人长老们的传唤。
任时阑和任奕坐在其中一间耳房内。任奕一身轻裘宝带,摇着描金的扇子,倒显得有点紧张。
“阑兄弟,待会进去,我要说什么”
任时阑略显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你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干,你能说什么
任时阑到如今还只是个炼气期,但任奕的拉跨程度只能说跟他不相上下。
身为任鸣的幼子,有家主父母宠爱,上面又有个大哥顶事,任奕这任二公子当得毫无压力,整日的心思都在吃喝玩乐养男宠上。
所以,要说展示修炼成果,两人恐怕都是去出丑的。不过任时阑发现,原主对于符箓法宝之类的东西颇为擅长,记忆里储存着不少知识。
而任时阑上辈子干的就是码农。那些符文的组合原理在他看来,跟代码的排列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时此刻,他的手边放了一个木匣,里面装着的就是他们待会要展示的成果一件任时阑自制的法器。
任奕看着任时阑,任时阑只好说“无妨,奕二哥进去听着就好。”
对于任奕,任时阑本以为他会给自己下点绊子,起码要甩点脸色。
毕竟蔺星在学堂里是任奕罩着的人,打了蔺星的脸,不就是打了任二公子的面子
不过几天下来,任奕倒真没找过任时阑的不痛快,说话也还算和气。
所以任时阑也不想跟他计较什么成果分工的事了,能赶紧把这场讲经会混过去最重要。
弟子来请,任时阑和任奕便站起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向书斋大堂走去。
大堂之上,左右两排下来,分别坐着三位太白的真人、三位任家的修士,上首则坐着任鸣和濯云长老。
任时阑和任奕一进来,两个年轻人站在大堂中央,就显得气质迥异。
任奕是华冠美服,一看便知养尊处优,进了门便朝着各位真人长老含笑施礼
“任家子弟任奕,见过长老、家主,见过各位真人,弟子不才,对太白的盛名仰慕已久,今日能得一见,真是生而有幸、如沐春风。”
相当的乖觉上道。
任鸣看着次子的言谈举止,心下暗自满意。
而旁边的任时阑,则是一身没有任何绣纹的淡青衣衫,那是任府子弟的标准制式,除了干净妥帖之外,没有任何亮眼之处。
他的模样也只能说是端正平和,和任奕一起行礼参拜,礼数虽然不缺,但也没有半分展现自我的意图。
任时阑是真不想伺候这些长老真人们,任凭他们地位再尊崇、修为再高深又如何他只想回去吃饭逗狗看话本
他将盒子揭开道“长老,家主,各位前辈,在下任家子弟任时阑,这件探魔法器便是我们这次展示的成果。”
濯云长老开口道“探魔法器,是说它能探测魔气”
“是。”任时阑握着那巴掌大的法器,轻轻一抬,法器头顶的螺旋桨便转动起来,浮在空中。
任时阑又从盒底抽出一张薄绢,展开来有一米半宽、半个人那么高,是他绘制的这件法器的内部构造以及运行原理图。
他使用法术将薄绢在半空展开,就像演示t那样,让所有真人长老都能看到。
他用最简洁的叙述展示着这件法器的制作思路。毕竟大堂上坐着的这些人,任何一个都比他见多识广,他也没必要把自己做的这小玩意当个宝贝一样絮叨好处。
有一说一,制作这法器的时候,任时阑还真的觉得挺好玩的。
讲到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东西,任时阑的话终于变多了,眉眼舒展,带出一抹神采。
“就这样,探针被激活”任时阑用法术凝着水珠,当作记号笔一样,从构造图的一端画出一个潇洒圆弧,直至另一端。
“再传导到核心灵晶中,就成了。”
一时之间,旁边衣着华贵、五官英俊的任奕,竟在任时阑的侃侃而谈下,显得有些光芒黯淡。
“等等。”忽然有位真人打断了任时阑道,“你刚才说,这件法器还可以吸取魔气”
“是啊。”任时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法器运转需要不断消耗灵晶,所以设计它能自动汲取魔气能量,化为己用,也好节省些耗材。”
“胡闹”真人反斥道,“魔气也是随便能用的,一不小心被反噬,便是酿成大祸”
任时阑本想说,他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设计了一个机关作为保险。
再说了,他这法器只是做着玩玩的,给真人们看一眼走个过场,压根没打算拿去用,有什么可酿成大祸的。
却见那真人转而对任鸣和濯云长老道“这东西做得粗糙也就罢了,可是这将魔气化为己用的想法,实在是旁门邪道”
任时阑无语了。他不过是展示个小组作业,结果成旁门邪道了
他正要再解释,却听身边任奕咳嗽了一声,用看似小声、实则堂上所有人能都听见的声音说
“阑兄弟,还是听真人的吧。”
任时阑“”
他转头看向任奕,被这一句看似简单平常的话冲击到,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
什么叫“还是听真人的吧”
第一,他只是在解释,什么时候跟真人作对了任奕什么时候变成和事佬了
第二,细细再品味,任奕这话说出来,局面就忽然变了。
好像变成了任奕和任时阑对于法器的制作思路,本来就不一致。
但是任奕委屈求全,隐忍不发,直到发现真人跟自己看法一致,这才顺势提出来。
如果忽略他没在这件法器上出过一分力的事实,任奕此刻就显得十分深明大义、宽容大度。
任时阑眨眼间醒悟过来。
靠短短的一句话,对方将功劳、主导权、真人的赏识全部抢了过去。
好小子,我就说你怎么不跟我计较学堂打架的事,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任时阑是想躺平,但他不想躺平的时候,有人在他的尸体上踩两脚。
任时阑看着任奕,露出一个微笑“奕二哥说得对。”
他说着退后一步,抬手,将思路图前的位置让了出来
“既然奕二哥的想法更好,不如你来给诸位前辈们讲讲吧。”
想出风头是吧哥就让你出个够
任时阑也清楚,堂上还坐着家主任鸣呢,自己当众给他的儿子没脸,一旦任鸣出丑,丢的是整个任家的面子。
到时候就算任鸣不记恨他,也会认为他不识大体。
但是任时阑在乎吗
见任时阑如此,任奕一时间“啊”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他的动作僵硬起来,脸色有些胀红。
他刚才见任时阑风头盖过自己,心中自然不悦,所以趁着真人批评任时阑的时机,见缝插针卖了个好。
一来能得到太白诸位真人的赏识,二来还能踩任时阑一脚。
万万没想到,任时阑居然真的让他上
僵持之下,任奕只得上前了一步,可是张开了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才任时阑讲解法器构造的时候,他就没听懂几句话。
堂上的气氛一下尴尬到了极致。任鸣的脸色也僵沉了下去。
片刻,反倒是濯云长老开口笑道“罢了,不过是孩子们做的小玩意,倒没有什么旁门邪道之说。”
长老发话把气氛圆了过来,其他真人便纷纷跟上,还赞了两句。场面话说完,就让任时阑和任奕退下了。
这个小插曲,在一天的讲经会结束后,濯云长老坐在任家给自己置办的下塌处,又想了起来。
他喝了口茶,对屋子里隔断架那边的人笑道“今天你可都看见了”
少顷,隔断那头传来青年淡淡的嗓音“嗯。”
濯云长老知道对方是自己硬拽来的,自然不会多感兴趣,但想到书斋里那副场面,还是忍不住哈哈笑道
“那小孩,倒是有仇必报,胆子也大,竟不怕得罪了他那伯父。”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弟子传话,说任家家主求见。濯云长老让人请进来。
任鸣走进来,对濯云长老笑着作揖道“老前辈,今日着实劳碌了。”
濯云长老笑着让他入座,命人上茶。
任鸣坐下道“前辈看了一日,可有中意的人选”
濯云长老笑而不语。在讲经会之前,濯云长老就跟任鸣提过,有意从任家选几名子弟,带入太白门中。
任鸣察言观色,也不直奔主题,先是奉承了濯云长老几句,聊起今天讲经会的事。
然后话题七歪八绕,不经意地就提到了任时阑。
任鸣脸上带笑,随口提了几句任时阑在家里跟下人吵架、在学堂跟同学打架的事。
说的话都是轻描淡写,但寥寥几句,对任时阑如何不听训导、闹事挑衅,已是描绘得清楚明白。
任鸣又叹气,说自己一家之主,却没能负起教导的责任,实在惭愧云云。
濯云长老只是应和着。
等任鸣走了,他就对隔断后的人笑道“那小子怕是今后在任家不好过了。”
这讲经会才结束,任鸣就急着过来给濯云长老吹耳边风,也是气得狠了。
隔断那边静了一会儿。青年忽然道“提亲吧。”
濯云长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徒弟什么意思,又是喜又是惊。
“等等不用再看看”他怕徒弟反悔,自己也有点犹豫。
毕竟这才见了一面,对方到底是什么秉性,究竟还不知道。
“不必了。”青年道。“孤桑木什么时候给我”
濯云长老明白过来这是急着去救心上人呢。
濯云长老一叹道“待你们正式结了亲,自然给你。”
隔断之后再无话。风动帘绡,屋中已只剩下长老一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