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怎么跑了啊?你又不是小媳妇,害什么羞啊!你不穿我可穿了啊!”王卫青伸出大手, 一把抓起桌上的解放鞋, “瞧瞧这布料、瞧瞧这胶底, 多厚实。”
沈庭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别动,我洗脚呢!”
“哈哈!”大伙儿都笑了起来。
沈庭生把脚洗干净了进来,又用抹布擦干了, 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鞋子往脚上套,谢华香的码数选得很准, 不长不短, 不胖不瘦刚刚好。
“挺合适的。”沈庭生把穿着新鞋子那只脚搭在另一只脚的膝盖上说, 嘴角微微往上翘着, 压都压不下来。
“两只脚都穿上, 站起来看看啊,站着试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合适。”谢华香说。
“幺妹,快过来把地扫扫。”沈庭生喊了一嗓子。
其实沈家奶奶每天都有扫地的, 家里的地面干净得很,但沈丽华还是颠颠地跑去拿了扫帚过来,特地把沈庭生脚边的地面又扫了一遍。
沈庭生这才把双脚都放在地面上, 原地踏了两步,只觉得脚底的橡胶柔软而有弹性,双脚踩上去无一处不妥帖舒服,心里面美滋滋的, 只是碍于太多人在场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只闷闷地低头说了一句:“合适。”
就赶紧坐下把鞋子脱了下来, 随即又怜惜地用手掌抹去鞋底上沾上的一点灰尘。
“干嘛脱下来呀!”谢华香不满地说,“买了给你就是用来穿的,还是说你不想要啊?不想要趁早说,我拿回去退了,还能给幺妹买双新鞋子上学穿呢!”
沈丽华赶紧摇手:“不行不行,我不要。”
“晚上还要去干活呢,穿了浪费。”沈庭生低声道。
“你穿不穿?不穿我真不给你了啊!”谢华香威胁说。
王卫青也跟着起哄:“对,不给他了,给我吧嫂子,穿上新鞋我一定好好干活,保证不偷懒。”
沈庭生把鞋子往怀里护了护,给你?想得美!他不情不愿地把鞋子套在了脚上:“穿了。”
谢华香这才满意,笑眯眯地招呼大伙儿吃饭,一边吃饭一边顺便告诉他们,她已经找到门路去买些小鸡崽回来了,让他们这几天想法子找个地方搭个棚子,用来养小鸡崽。
还好现在天气不冷,就算没有母鸡带着,小鸡崽应该也不容易夭折,这一批小鸡要真能养起来,到时候母鸡生蛋又孵小鸡,可就源源不绝了。
接下来的几天,沈庭生天天穿着新解放鞋,白天去上工,晚上去干私活,都穿在脚上,谢华香欣慰之余,又感觉有些奇怪,这鞋子怎么天天穿着干活还这么干净啊,除了鞋底沾上了一点点泥土之外,看起来就跟新买回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这天早上,几个干活的大男人从地道那边出来之后,谢华香实在没忍住问了一句:“你这鞋子怎么穿的,怎么都不脏呢?”
王卫青一脸兴奋正要大声说话:“我知道,嫂子……”突然被沈庭生从后边捂住了嘴巴,“没什么,就是我穿得比较爱惜,脏了都及时洗干净。”
“才不是呢!”王卫青狠命地挣脱了沈庭生的钳制,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声嚷嚷,“他这鞋子从来都舍不得穿,每次你一没瞧见,他就脱下来揣怀里了,不干净才怪呢!”
终于把沈庭生的秘密说了出来,王卫青得意地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跑远了。
沈庭生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对谢华香说:“那个,我就是觉着干活用不着穿这么好的鞋子,糟蹋了。”
对谢华香来说,无论给他什么东西都绝对说不上“糟蹋”这两个字的,不过她也能理解,穷苦惯了的人,打心底里就是会珍惜物件,现在就算是逼他穿上也是没用的,只会越发让他觉得不自在,等以后经济条件宽裕了,他自然会愿意穿的。
所以谢华香笑了一下:“今晚咱们上县城,我托人买的小鸡崽应该买到了。”
下午收工以后,沈大壮和王卫青继续去山里干活,沈庭生和谢华香吃完晚饭之后,收拾了一下,挑着一担箩筐就上县城了。
带着箩筐去是沈庭生提出的,几十只小鸡崽呢,总不能用手捧着回来。
既然是去做坏事,自然就不能借队里的自行车了,这会儿也没有顺风车可以搭,只要靠自己的双腿走出去。从村里到县城,一个大男人脚程快的话,大概要走上两个多小时,再加上谢华香这个不习惯走远路的,大概就要走上三个多小时了。
谢华香按着沈庭生非要他穿上了解放鞋,她自己也穿了一双方便行走的回力运动鞋,两人就一起出发了。
路上沈庭生有些不放心地对她说:“咱们这儿走到县城可能要三个多小时,你要是实在累的话就跟我说,咱们慢慢走,不着急。”
“那我要是走不动了,你能背我吗?”谢华香问。
“肯定可以呀!”沈庭生回答。
于是,一路上,沈庭生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你累不累?要歇会儿不?要不我背你吧!”
“渴不渴?先喝口水,要不我背你吧?”
这时候他们大概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幸好月色还不错,借着月光还可以看得清眼前的道路。
“你是不是很想背我呀?”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谢华香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累的话我就背。”沈庭生说。
“我不累。”谢华香哪里舍得啊,现在生产队里的活儿虽然不重,可他也是干了一天的活的,大晚上的再走那么远的路已经很辛苦了。
沈庭生没吭声,走着走着,他突然把挑着两个空箩筐的扁担往谢华香的肩膀上一压,然后一个大跨步走到了她的身前,半蹲下|身子,双手往后一抄,就霸王硬上弓地把谢华香给背了起来。
谢华香惊呼一声:“哎,你干嘛呀!”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既然这么想背我,干嘛不早点说呢,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呀,你说了我就让你背了呀!”
沈庭生似乎有点恼羞成怒,闷声道:“别说了。”
谢华香伸出柔软的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盯着他的耳根看了一会儿,如果现在的光线够亮,也许可以看得出来那里早已经红成一片了。
想着她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指捏了捏他的耳朵,果然入手之处一片滚烫。
“别乱动,再动就把你扔下去了。”沈庭生凶凶地说。
谢华香笑嘻嘻地:“我就动怎么了?你才舍不得扔呢!”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地趴伏在了他的背上,年轻的男人在这个时候肩膀还有一些单薄,由于劳作了一天而带着些许汗味,但谢华香一点儿都不觉得难闻,反而是满身心的依赖和满足,这是一个能让她感觉到无限安心和沉静的肩膀。
把耳朵贴在他的背上,还能听到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伴随着他的脚步声,踏实而安稳,就像他们的生活,不急不躁,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地走向美好的未来。
不知不觉的,谢华香就睡着了。
感觉到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沈庭生微微一笑,双手用力向上颠了颠,把人托得更平稳了,其实她真的很轻,轻得就像一根羽毛似的,丝毫不费力气,可是却不停地在他的心尖撩拨着,让他的心酥酥麻麻的,像是一直在温暖的云端漂浮着,如果可以,他愿意一直这样背着她走下去,走到地老天荒。
不知道睡了多久,谢华香突然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让他背着,她本来是打算撒一会儿娇然后就下来的啊,怎么就给睡着了呢!
她连忙挣扎着跳了下来,心疼不已:“你怎么不叫我呢!累不累啊!”
“不累!”沈庭生傻傻地笑着,“你这么轻,背到县城都没事。”
谢华香嗔怪地拧了一下他的手臂:“真是个傻子。”
远处已经远远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灯火,县城快到了,两人加快了脚步,这时候是晚上的八点多,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突然出现两个挑着箩筐的人,也算不上太突兀。
谢华香带着沈庭生来到廖淑芳的小饭馆,门缝下面还有光亮透出来,她上前去敲了门,廖淑芳很快就来开门了:“谢妹子来了呀!”
“淑芳姐,我们这个时候来没打扰到你吧?”
“打扰什么呀,快进来吧,小鸡崽已经弄来了,有六十多只呢,公的有五六只,其他的都是母鸡,养上几个月,光是鸡蛋就吃不完了,哟,这位是?”
“这是我未婚夫,叫沈庭生。”
沈庭生立刻客客气气地问好:“淑芳姐好。”
“好好好!”廖淑芳笑着点头,“小伙子可真是一表人才啊,难怪谢妹子千里迢迢地也要过来投奔你。”谢华香之前大概跟她说过自己的事,所以她知道两人的关系。
“淑芳姐过奖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农民,她能看得上我 ,是我的福气。”沈庭生谦虚地说。
“你们俩啊,都有福气。”
这时谢华香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一桌客人,正在推杯换盏地,吃得好生热闹,她不由得有些迟疑:“这个,会不会不太方便啊?”
“没事,快过来,小鸡崽在这儿呢!”廖淑芳领着她们去院子的一角,那里用到人腿根高的草席围了一圈,顶上还用草席盖上了。
廖淑芳掀开草席,谢华香探头一看,里面垫着厚厚的一层稻草,稻草上面是几十只黄绒绒的小鸡崽,叽叽喳喳地挤成一团,见有人来了,全都仰起头,更加用劲地叫了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