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地鲜活的小生命,谢华香十分欣喜:“真是太谢谢你了, 淑芳姐。”忍不住蹲下来伸出手指去逗弄一下小鸡崽, 毛茸茸的触感, 暖呼呼的,乌黑的眼珠子像是水润的小小黑葡萄,别提多可爱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呀!不过这小鸡崽出壳还没几天, 还娇弱得很,照顾起来得多费些心思。”
“你会养鸡不?”谢华香问同样蹲下来看小鸡崽的沈庭生, 虽然养鸡这事是她提出来的, 但她两辈子只做过和吃过鸡肉, 养鸡是肯定没养过的。
沈庭生摇摇头:“不会。”
“啊?”谢华香瞪大了眼睛, “那怎么办?”她还以为农村长大的人肯定是会的呢!
沈庭生笑了笑:“没事, 阿婆肯定会的。”
这时廖淑芳的儿子,一个一岁多才学会走路没多久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跑出来, 嘴里喊着:“鸡,鸡。”冲过来要跟小鸡玩。
廖淑芳一把抓住了他:“在边上看看就好了,不许抓, 抓了小鸡会疼的。”说着跟谢华香解释,“这臭小子,没轻没重的,昨天这鸡刚拿回来, 我一下没看着就被他冲上去抓了一只, 险些没被捏死了。”
小娃娃不高兴了, 扭着小身子探过身去:“要,要!”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屋里出来,两只大手一下子就把小男孩举到了头顶:“平儿别闹,伯伯带你玩坐飞机。”说完举着他在院子里“呜呜呜”地转着圈跑了起来。
小娃娃也不害怕,挥舞着双手和双脚,“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廖淑芳站直身子看着他们俩,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喜悦。
谢华香认出来,这男人就是上次她来的时候见过的邵虎,没想到他这个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带起孩子来倒是有耐心。
这时屋子里的客人也吃得差不多准备散了,叫了廖淑芳过去结账,邵虎带着孩子转了几圈,双手一收,把还意犹未尽的小娃娃抱在怀中,走到谢华香他们面前,带着点儿探究的目光看着他们:“原来买鸡崽的就是你们啊!”
谢华香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啊!”毕竟不是太熟的人,也不好说得太多,毕竟一下子买这么多鸡崽,谁都看得出来不是自己家里正常养的。
邵虎突然笑了一下:“没想到你跟淑芳倒是有缘分。”
“淑芳姐人很好。”
“是啊!她人很好的。”邵虎认真地说。
廖淑芳打发了客人走过来,没想到他们居然已经聊起来了:“虎子哥,我这儿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吧!”
邵虎看了一眼沈庭生和谢华香,似乎有点不太情愿,廖淑芳连忙说:“都是老熟人了,不打紧的,他们这会儿回去可能不太安全,得等晚一些再走。”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邵虎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临走前对沈庭生说了一句:“那你们待会当心一些。”
沈庭生知趣地说:“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人发现的,就算万一被发现了,也保证不把这儿供出来。”
廖淑芳给两人倒了水,让他们先随便坐坐,她还得去收拾刚才那桌客人留下的杯盘狼藉。
谢华香让沈庭生帮忙看着廖淑芳的小娃娃,她自己卷起袖子也去帮忙,廖淑芳哪肯让她动手,推拒了一会,见她干起这些活来干脆利落,显然也是做惯了的,便才没有作声,由着她跟自己一起把杯盘都收拾了,端到后院去清洗。
“真没想到,你城里来的姑娘,居然也会干这些活。”
“手脚功夫而已。”谢华香笑了笑,“对了,淑芳姐,这段时间上次那男人没有再来骚扰你吧?”
提起这事廖淑芳的语气就有些黯然:“虎子哥帮我教训过他,他已经不敢来了。”
这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啊,可是她这个语气……,谢华香有些疑惑:“怎么?”
廖淑芳突然笑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没事,我本来就应该知道,那种人,有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啊,我是没什么资格去介意的,只是连累了虎子哥。”
谢华香大概算是明白了,肯定是邵虎一再帮廖淑芳,那男人不敢惹他,于是到处散播各种难听的流言,廖淑芳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开一家地下饭馆,本来日子就过得艰难,还要面对这样的流言蜚语,确实是不容易。
看刚才邵虎的样子,留在这儿怕也是意在保护廖淑芳母子的,不然的话只有她们孤儿寡母在,客人之中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确实是不安全。
谢华香想了想,终于忍不住说:“其实我觉得邵同志对你挺不错的,你怎么不考虑一下跟他在一起呢?”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邵虎是喜欢廖淑芳的,反而是廖淑芳对他一直是一种保持距离的态度。
廖淑芳叹了口气:“我身上的麻烦可不止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不光有个孩子,我家里也是吸血的,逮着了人就恨不得把人剥皮抽骨吸干净了骨髓才甘心,还有平儿跟他爸那边的关系也是牵扯不清,我这辈子算是这样了,虎子哥好好的一个人,就应该找个家世简单,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好好过日子,没必要蹚我这谭浑水。”
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廖淑芳索性也不瞒着谢华香了,她自己是亲娘早逝,后妈嫁过来之后生了一个弟弟,她从小就是像一根杂草一样长大的,长大了之后后妈贪图那一点聘礼,硬逼着她嫁给了那个男人。
当时她还不到法定的结婚年龄,所以只是摆了结婚酒,并没有领证。
嫁过去之后才知道他们家有钱只不过是个假象,连聘礼都是问人借的,廖淑芳一嫁过去就要帮忙还债,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婆婆也是个极品,把她当成是买回来的奴隶,随意打骂,还要任劳任怨地伺候他们。
廖淑芳当时也是懦弱,硬是这样被欺负着过了好几年,家里那边也不消停,总是以各种理由要她拿钱回去,要是她真的拿了钱回去,婆家这边就更有理由辱骂欺压她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她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时候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所有人都把她扔在一边不闻不问,照顾孩子,洗洗涮涮,给自己做吃的全都要自己动手也就算了,她婆婆还逼着她大冬天地洗一家人的脏衣服,给全家人做饭洗碗。
娘家也当完全没有她这个人似的,丝毫没有过问过,还是以前的街坊邻居心疼她的处境,给她送来了一点滋补身体的吃食,也被她婆婆全部抢去吃了,一点儿也没留给她。
邵虎自小是跟廖淑芳在一条街上长大的,两人以前其实是互相都有那么点儿意思的,可惜邵虎家里穷,父母早亡,除了留给他一间破屋子之外就什么都没了,当然也拿不出廖淑芳她后妈要求的大笔聘礼。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廖淑芳嫁给别人,当时廖淑芳不想他担心,就告诉他自己嫁得很好,夫家殷实,日子也过得顺心。
当时邵虎也是穷得有些自卑吧,居然也就相信了,并且还自以为为廖淑芳好地几年都没有去打扰她,到后来突然听说原来她在夫家一直都受到虐待的消息,登时火冒三丈,立刻就杀上门去。
说到这里,廖淑芳苦笑了一声,说:“当时我正在我婆婆的威逼下洗他们的被单,孩子醒了,饿得哇哇直哭,我求她让我先回去看看孩子,她不让,我一时激动跟她顶撞了几句,那个男人就冲上来,伸脚用力一踹我的肚子,踹得我刚好跌倒在装着一大盆冷水的水盆里,那时候正是寒冬腊月,我还没有出月子,这一下落入冷水中,真是透心凉。”
“淑芳姐!”谢华香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她由于常年劳作而变得十分粗糙的双手:“没想到你以前过的是这样的苦日子。”
“没事,都过去了,说真的,如果不是虎子哥,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还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当时我还以为,总有一天,我会被他们逼死的。说回那天,我挣扎着想从水盆里起来,突然大门嘭的一声被人用力踹开,虎子哥闯了进来,把那男人揪起来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一把将我拉出来,扛到了肩膀上。”
说着廖淑芳还笑了起来,比划了一下:“就是这样,像码头工人扛麻袋似的,扛在肩膀上,然后进屋把孩子也抱了,对我说,走,这日子咱不过了!”
谢华香听得瞪大了眼睛,这还真像邵虎会做出来的事啊:“那后来呢?”
“后来?”廖淑芳的神色变得平和起来,眼中还带着一丝丝笑意,似乎在回忆着:“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家,带着平儿开始新的生活了啊!之后那男人来闹过几次,我也搬过几次家,最后才在这里安定了下来,在虎子哥的帮助下,开了这家饭馆,也算是凭借自己的手艺吃饭了。”
廖淑芳又是悠悠地叹了一口气:“说起来真的像做梦一样,我这个人啊,自小就被欺负惯了,懦弱,也没什么主见,不然的话当初也不会被逼嫁给了那样一个男人。要不是虎子哥那么硬生生地将我带走,如今我恐怕还在过着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呢!如今啊,累是累了点儿,不过好歹日子也有个盼头了,我只盼着好好将平儿带大,看着他有出息,结婚生孩子,就心满意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