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早已瞠目结舌,他或许已经猜到皇上的意图
“数日前你惊扰圣驾,害朕厥过去,这是死罪。”花素律拍拍秦艽肩膀,冷声道“你早该是个死人了。”
“可朕没让你死。不止如此,朕还要提拔你做司礼监的随堂太监,兼任常州按察使,主理平安县灾情。”
“你记住这是临时的。常州的差你若办得好,回来,你就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办不好,你不止什么都不是,还要人头落地。”
秦艽跪在床边俯首下去,哐哐又是顿猛磕头,声音有些颤抖“奴才惶恐,这等大事若是奴才办砸了”
花素律是真受不了他磕头不要命的劲儿,伸手拽着他衣服给人拽起来。
这么磕头,真的对脑子没影响吗
秦艽被拽着衣领子,抬头见花素律脸上一派阴寒,在远处烛火跳跃的微光映照下,干瘦深陷的五官犹如干尸般恐怖。
“啧,你说的也是。”花素律耷拉着眼皮,似乎真在想若他办砸了会怎样。
“你是朕派出去的,事情办砸了,朕也要丢面子。”
秦艽以为她要收回旨意,心里松下一口气,又有点空落落的
下一瞬,花素律冷眼看向他“不过砍了你的头,朕的面子怎么也能回来点。”
秦艽背后忽然寒毛直立。
“秦艽你得知道,赈灾成了,万事大吉。不成,朕的面子可以用你的人头找,你家人的命”
“就算躲过泥石流,朕也不追究,你觉得,他们能活到来年秋收吗”
花素律见秦艽眸中神色剧烈动摇起来,她拿起床边孙平那张奏疏,举到秦艽面前。
“是回去做粗使太监,还是到司礼监为朕做一番事业,将来名留青史。”
“朕不逼你,你自己选。”
昏暗的寝殿内,花素律盘膝在床上,举着奏疏静静等待秦艽做选择
记得前世看电影,好像有提过,能影响一个人的,无非五样东西“权、名、钱、情、健康”。
到了司礼监,权和钱有了,名声靠自己挣,赈灾涉及他家人。
秦艽这一回,五样占四样,不担心他不选
秦艽凝视那折子半晌
进司礼监好吗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司礼监的水有多深,也知道朝中势力交错复杂。
这差事不好当
一个小小的县,看似平常,内里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盯着。
如同当初摄政王被任钦差去到睢宁县一样。
表面朝上风平浪静,实则下头暗流奔涌。
摄政王未入江南道几遭暗杀,险些命都没有摄政王沙场出身,都如此凶险。
他一个内宫太监,真接了这封奏折,不说能否处理灾情,能不能走到平安县或许都是问题
可天下男儿谁没有一腔热血
就算他身子不全是个太监,他也是个人在广阔天地大展拳脚的少年壮志,他也曾梦过
为何他总是喜欢和羽林军那帮兄弟在一块
因为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能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地做一番事业
现在他的机会也来了
皇命御授天下有几人能有这样的机会
秦艽凝视那张奏疏的目光逐渐炽热起来,他颤抖地抬起双手,拿住那张奏疏。
只觉得奏疏是一把火,将他心里燃烧起的烈焰烧得更加猛烈
花素律轻笑一声,松开手“好样的朕和国安,没看错你。”
听见国安的名字,秦艽眸中升起感动。原来皇上找他,是因为有干爹的举荐。
他拿着奏疏咣咣又开始磕头“奴才谢皇上赏识谢皇上”
花素律这回是再受不了,立刻给他拽起来“以后不准这么磕头了谁这么缺德,教你这样叩头”
远在太医院的章太医打个喷嚏。
旁边的太医殷切问他“院判,你病了”
章太医吸吸鼻子“可能是这几天照顾皇上,有点累到了诶,上年纪了。”
秦艽抬起头来,手里拿着奏折,眼里亮晶晶的。
花素律看他神态兴奋的样子,失笑道“你别当这事容易。不说常州那边的磕磕绊绊,要知,这本该是东厂的活,现在你抢了他们的活,等你回来,怕还有场仗要打呢”
秦艽笑了笑,明快道“不会,掌印常说,厂公最忠心,只要是为皇上好,厂公不会有一点不情愿。”
哈花素律心中意外,国安对绪正的评价这么高吗
看来这厮真是隐藏得好幸亏她看过大结局,不然就信了。
秦艽也没失了理智,他举起孙平的奏疏“皇上,您让奴才用孙大人的方法赈灾,这不是抢了孙大人的功劳吗”
花素律立时冷下俩,表情严肃“孙平提出办法,这是他的功劳,朕找谁去治,是朕的事。”
单薄的折子被花素律往秦艽怀里拍了拍“记好法子。记住你为什么去赈灾,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用的是孙平的法子,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主意,明白吗”
秦艽用力地点头。
他明白,这一趟本该是孙平去。
只是朝堂上的官员们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规则,孙平身在其中,即便他在某些方面不遵守规则,但他出身低免不了被规则影响。
秦艽是内宫出身,司礼监背后站的,是皇上,代表的是皇家,动他等于挑衅皇权。
孙平没背景根基,为了保孙平,皇上才会让他去。
算是替孙平挡刀,也算是提拔。
见此,花素律总算有点放心,她也得让秦艽安心些“山高水长,你虽是重回故土,但这一行不会太平。听国安说,你与羽林军关系甚好,朕会调两队人给你用。”
秦艽受宠若惊“羽林军是您的亲卫,怎么能给奴才使唤”
“朕既派了羽林军,你也该知深浅。”花素律半垂眼皮,尽量让自己目光看起来和善点,没那么凶恶。
“朕批了十万石粮从余州走水路过去,按理会在你们之前到。地方上的粮若是够安置灾民的,你便用孙平的法子适当周转各县应对。”
“若是他们与你推脱,不必担心,只管重拳重脚下去,雍都这边,万事有朕给你托底。此事的圣旨,朕已经写好,放在国安哪儿了,稍后你出去到他那里取便好。”
“皇上”
秦艽不可置信。原来皇上早就写好圣旨,这说明,皇上传他来之前便相信他会应下此事
眼前的帝王目光沉稳地看凝视他的双眸,像由衷地相信他能办成这件事。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但你直觉对方发自真诚相信你能做到某件事,因此从心底产生无比巨大的力量,坚信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
秦艽眼眸深处颤动“奴才定不负皇上所托”
少年目光中激烈涌动的振奋,翻跃进花素律眼中。
阴暗的寝殿内跃动的烛火,此刻似乎变成一种监视的目光,像是一种来自不知名处的窥探与警告。
她忽然有些后悔,想告诉秦艽,你不必去了
花素律合眸一瞬,努力让自己忽视自己战栗的内心。
吞下自己想说的话。
再睁眼时,花素律已经平静掉那些情绪“朕额外再嘱托你,水灾后易生病疫,吃食饮水都要等水滚后多煮一阵,防止病疫的发生”
深夜时分,宫院内的灯笼、灯柱中的蜡烛已被宫人换过一回。
秦艽悄然地推开门走出,迎面见到一直守在门口的国安。
原守在门口的宫人都被国安挥退到远处,这里只他一人。
见秦艽出来,他急忙步近几步,低声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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