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百家争鸣的年代,洛洲诞生了一大批不同思想、不同主张的学术流派。波澜起伏,蔚为壮观。他们在思辨中,创造出令人神往,令人迷离的言语与故事,留下了恒久流传的文化烙印。他们的声音穿过战火纷飞的年代,穿过喧嚣与沉寂,直击洛洲人的灵魂深处......”
在洛洲湫水州一家孤儿院里,一个身着深蓝长裳、带着一框黑圆框眼镜、留着一把山羊胡的老师,在一群年纪稍大的孩子前,讲着洛洲的历史。
课堂里座无虚席,孩子们听得很入迷,都伸着脑袋,听着老师讲课。其间,有一个看着年纪稍小一些的娃娃,躲在一个大孩子的课桌下,也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师看到了,没有撵他走,瞧了瞧,继续讲着。
一个上午过去了,洛湫都在课堂的窗外看着听着,对山羊胡先生讲的历史,文学,政治很感兴趣,也会把自己的见解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孩子们注意到了洛湫,每到课间,孩子们都会好奇地瞧着眼前这位大哥哥,没一会儿,就都混熟了。孤儿院里多出了一份稍成熟一些的笑声。
那位山羊胡先生也注意到了洛湫,观察了很久,只见洛湫在孤儿院内,时而走走逛逛,时而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园里的长椅上,似乎总在思考着什么。在洛湫的身旁,跟着一位少女,孩子们似乎更喜欢她。
终于到了午饭,山羊胡先生来到洛湫身旁,顿了顿嗓子,微笑地问道:“哈哈,这位先生,您觉得这群孩子怎么样?”
洛湫晃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位眉目慈祥、和蔼可亲、上了年纪却依旧挺直身板的老先生,回道:“啊,挺好的,好久没听到孩子的笑声了。”
“哦?敢问先生从何而来呀?”
“噢,先前从洛煌逃亡到南宫,在南堇幸与史瓦罗先生有一会,特此应邀。”
“噢噢噢,是院长大人的贵客啊,敢问先生贵姓?”
洛湫挥了挥手道:“害,哪来什么的贵呀,敝人李洛湫,叫我洛湫就好。”
山羊胡先生一听,立马想起史瓦罗之前有过吩咐,便邀请洛湫到自己家里。
山羊胡先生姓杨,单名一个文,是孤儿院里资历最深的老师,同时也是史瓦罗的管家,当年史瓦罗三顾茅庐,才请到了山羊胡先生。山羊胡先生是孤儿院里孩子们对他的称号,他自己也挺喜欢。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山羊胡先生的妻子也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师,平时还管山羊胡的饭食,见山羊胡带回了客人,便也在厨房里忙碌了起来。没一会儿,便端上了满桌的饭菜。
“家里的,随便吃吃。”山羊胡笑呵呵地说道。
“这可太谢谢了,整这老多。”洛湫夹起眼前的酸菜鱼尝了尝,眼里一下子闪出金光,“喔。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鱼了。”
“你在尝尝其他的。”
“嗯,好,哇,这茄子也不错!”洛湫对饭菜夸赞连连,一旁的山羊胡笑的合不拢嘴。
“诶,话说洛湫先生来此,可有什么准备?”山羊胡看着洛湫。
“这当然有啦。”洛湫说着,打开了背包,“瞧瞧我这记性。”
山羊胡赶紧制止,道:“我说的不是准备礼品,你想什么了,我是说你去见院长大人,可有心理准备?”
洛湫呆了一下,道:“心理准备,咋了?”
“看来你有所不知,你这样去得吃亏啊。”
“吃亏?”
山羊胡点了点头,夹着菜。
洛湫从包里掏出几块茶砖,双手递给山羊胡,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山羊胡看了,脸上有些为难,便说道:“心意我领了,但我不是那些凡夫俗子,你看我家里,有什么贵的东西吗?”
洛湫见状,笑了笑:“老先生会错我意了,严父在我小时候就叫过我,这叫礼数,是对先生您的尊敬。晚辈初来乍到,不知道老先生喜欢啥,便只好带点这个了,不多,您拿着。”说完,递给了山羊胡。
“好好好。”山羊胡笑了笑收下了,“洛湫先生有心了,抱歉抱歉。”
“哪里,倒是我得感谢二老。”洛湫回道,“不过,既然老先生提到什么心理准备,恳请先生提点提点。”
“害哟,瞧着孩子拘谨的,说家常话吧。”山羊胡喝了口汤,“你去见院长大人要注意三点。”
“哦?三点,哪三点?”
“一,时刻保持一些距离感,但又不要刻意,院长大人若主动靠近你,你便坦然接受,这可以保你一命。”山羊胡竖起一根手指道。
“为什么?”洛湫不解。
“知道这方圆十里的大院子,是谁的吗?”山羊胡手指着地。
“坦丁?”
山羊胡摇了摇头。
“洛洲?湫水州?”
山羊胡也摇了摇头。
“史瓦罗?”
山羊胡点了点头,微微笑道:“院长大人虽然贵为坦丁执行官第四席,在坦丁负责包括收录孤儿在内的工作,但是,这片地,不是坦丁的,挂的是院长大人的名。”
“哦?”
“别说洛洲,就连坦丁也无权干涉这里。”
“这么厉害!那另外两个呢?”洛湫道。
“二,莫言家丑,莫猜家事。”山羊胡竖起两根手指道。
“因为他很重视家庭吗?”
山羊胡点了点头,嘴里嚼着肉。
“这能理解。”
“有些事说来话长。”
“嗯?有些事?”洛湫疑惑且好奇地看着山羊胡。
“先说说第三吧,其实很简单,就是得尊敬,有事相求,不先说事,得先问好。”
“哦哦,了解。”
“院长大人以前是黑道人物,在湫水州有很高的话语权,也有很多势力。”
“没记错,史瓦罗是沙洲人吧,沙洲人来洛洲称王称霸?。”
“话不能那么说呀,不过的确如此。记得院长大人先前跟着洛洲人打拼,后来很快便接过头把交椅。”
“洛洲人能接受吗?”
“一开始不能,后来院长大人一家人也洛化了,便不再听说什么。”山羊胡说完端起了碗。
“哦——比起这个,我更想听听关于第二件事。”洛湫问道。
“哪个?”
“你说——说来话长那个。”
“唉,好吧......院长大人先前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养子。”山羊胡开始讲道。
“哦?”洛湫嘴里嚼得越来越慢。
“大儿子鲍里斯性格暴躁,但对家庭贡献最多,院长大人一直把他当继承人培养。二儿子李维卡,对,有点洛洲味道,性格温顺,但缺乏主见。还有一个女儿卡捷琳娜,天真善良,可惜......唉。”
“还有一个养子呢?”洛湫急忙问道。
“查士丁尼呀,高材生,性格坚毅果敢,沉稳温和,最和院长大人接近。”
“所以......怎么一回事?”
“哎呀,急什么,得先给你理清人物吧。”山羊胡说道。
“哦哦,好。”
“院长大人呢痛恨贩毒和赌博,一次,有一行商人来到湫水州,当时,院长大人刚刚坐上老大的交椅,当时的帮会在湫水州,也算得上第一。那群商人想开赌场和贩毒,所以找到院长大人,想让其帮忙摆平一些事。当时,院长大人、鲍里斯还有李维卡都在,维卡不敢说什么,只是在一旁悄悄听着。鲍里斯呢,则觉得赌场和贩毒可以赚很大一笔钱,结果院长大人拒绝了,非常决绝,事后还训了鲍里斯。”山羊胡讲着。
“然后呢?”洛湫问道。
“后来,就是女儿卡捷琳娜嫁出去了,但是婚后生活并不美好,丈夫经常家暴他,哪怕怀着孕。”
“真畜生。”洛湫道。
“你咋还捧上哏了,听着。”山羊胡看着洛湫,接着讲道,“后来,鲍里斯教训了卡捷琳娜的丈夫,哦,对了,小女儿的丈夫叫别里科夫。别里科夫被教训了好几次,非但没有反省,反而变本加厉,打卡捷琳娜打得更狠,这下鲍里斯可忍不了,抄起家伙就打算杀了别里科夫。结果呢,别里科夫一着急,叫人埋伏把鲍里斯杀了。”
“这......的确太草率了些。”
“那别里科夫自己也知道摊上大事,拖着鲍里斯的尸体去找院长大人的敌对帮会,恰好,先前被院长大人拒绝的商人们也在。第二天,那群商人和敌对帮会便派了几个代表,带着鲍里斯的首级,放在一个匣子里,去找院长大人了。”
“我去——”
“院长大人勃然大怒,把那群人轰了出去。这一轰不得了,早上轰的,下午二儿子李维卡遇刺了,但是没成功,这一下把李维卡吓哭了。那群人气不过,到了晚上,小女儿的首级被送过来了。”
“我去这......”
“别急,没完呢。”山羊胡接着道,“第二天那群人又来了,院长大人接见了,但是气场一点没输。那群人眼看没戏,又走了。没成想,二儿子怕又再遇刺,主动找到了那群人,透露了院长大人的行踪,晚上,院长大人遇刺了,没死,进了医院。”
“然后呢?”
“然后查士丁尼回来了,当时在儿子里年纪算最小的。大晚上赶到医院,给院长大人换了病房,一个晚上都守着。恰好当晚,敌对帮会又派了一群人来,当时杀了院长大人,查士丁尼二话没说,带着人直接上去火拼,第二天一早起来,街道上的血印子都还在这,所幸院长大人和查士丁尼都没事。”
“那二儿子最后咋样了?”
“那是后面的事。在那夜火拼之后,院长大人对亲儿子心灰意冷,把第一把交椅交给了查士丁尼。查士丁尼接过交椅也没闲着,直接清算了涉事的所有人,包括李维卡。可李维卡多多少少是院长大人的亲骨肉,院长大人想保李维卡,便喊来查士丁尼,查士丁尼答应了。但在七天后,李维卡却死于车祸。”山羊胡讲到这,转过头看着洛湫,“院长大人和查士丁尼两人的关系,便在这里开始有了裂缝。”
“再后来呢?”洛湫心里感到凉飕飕的,说话都有些颤抖。
“院长大人没亲生骨肉了,唯一的念想就剩下查士丁尼,可两人一个也不让一个。恰好当时,院长大人加入坦丁也有些时日了,给查士丁尼谋留了个一官半职。尽管如此,两人至今也没说一句话。”
“噢——那这孤儿院......”
“查士丁尼是院长大人收留的第一批孤儿,那一年战争什么的,只剩下查士丁尼,院长大人也因为这个,一直很愧疚。”山羊胡讲完,叹了口气。许久,屋内一直都很安静。
“喝喝茶吧,哈哈。”山羊胡拉着洛湫来到了茶室,两人一起喝着茶,而少女则和山羊胡妻子待一块,“今晚你们就先在我家里留宿吧,明天一早,我便带你去见院长大人。”
“好的,谢谢了,这么麻烦您二老。”洛湫谢过,端过茶杯,缓缓又问道,“不过,我一件事不知道当不当问。”
“但说无妨。”
“前些日子我在南堇鳞选遭到追杀,是查士丁尼救了我。”
山羊胡抬起头,皱着眉看着洛湫,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他让我带句话。”
“什么话?”山羊胡追问。
“让我和史瓦罗说,‘上了年纪,就颐享天年吧。’”
“哈哈哈哈。”山羊胡哈哈大笑,摇了摇头,“那小子还是不懂院长大人。”
“哦?”
“院长大人有过几次,让查士丁尼回来,接管孤儿院和帮会,但是查士丁尼不肯。大概是读多了圣贤书,老想在外面拼个功名,可是我看着坦丁,也不见得是个好地方。”
“那我要不要去传达?”洛湫拘谨地问道。
“我不知道呀。”山羊胡摇了摇头,笑了笑。
“哦......话说你和查士丁尼的关系是什么,你怎么那么了解他?”
“我是这里的老师,也是这里的管家,查士丁尼又是我的爱徒,有好多消息,都是我传给他的。哈哈。”山羊胡捋了捋胡须,给洛湫倒着茶。
“原来如此。不过,我还有一问。”洛湫看着山羊胡。
“请说。”
“对于你来说,我是一个陌生人,若说接待,尽待客之礼便好,先生就这么放心我?”
山羊胡笑了笑道:“可以让我看看你今天的笔记吗?”
“可以可以。”洛湫赶忙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像学生一样双手交给山羊胡。
“你觉得那些孩子怎么样?”
洛湫顿了一下,看向窗外。不远处,是一盏盏灯。灯下,是玩耍的孩子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