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被安可叫醒时，满眼惺忪。

    作息极其规律的安可自然是准点起床，但对于凡妮莎来说，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在昨晚，她还做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坏梦。

    她梦见他们一家人掉入了精心策划的阴谋之中，她被星罗密布的大网束缚。她挣扎，她反抗，她无可逃脱。像是被封装入了密不透风的高压萃取装置里，水深火热。

    当被安可唤醒时，凡妮莎依旧满头大汗，汗流浃背了呀。

    太真实了，到出门的时候，凡妮莎依旧能感受到身体被束缚后的不适感，真是奇怪。

    “钱德勒小姐，你知道夏暮哪里有商品比较便宜的魔法屋吗？”

    安可不想再像昨天那样，漫无目的地去比较。既没有效率，也费心费神。要不是凡妮莎实在着急，安可会建议她好好规划一下再行动。

    如今尘页已经燃烧，信息飘过千里。现在凡妮莎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利用。

    昨晚这家伙蹦哒到床上的时候，安可不用抬头看都能感受凡妮莎那股高兴劲。安可也为她感到开心，谁都能明白，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某事的滋味，确实并不好受。

    当然，这并不妨碍安可将她绑起来的打算。

    不过这样使用尘页毕竟只是单向传达信息，凡妮莎依旧不知道家里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尘页要作为双向传递信息的魔具，只能用配套的尘页分离这种魔法，将尘页“撕”成两半，分别做上印记。

    如此一来，其中一部分尘页写下文字燃烧，就不会立即消失，仍旧会残存灰烬。在另一部分接受文字后，回信燃烧，这边的灰烬便会重新组合为粗糙的信纸，形成闭环——这也是这种魔具名字的由来。

    越是优质的尘页，就能传达越多次数的回信。可是再怎么优质，那也要是一份完整尘页分离而来的。要是遗失了对应的尘页，那就只能索引印记，用新的尘页作一次性用品了，只发不收。

    况且，她俩在夏暮买的那几份，也不怎么优质。

    至少自己想要传达的意思已经送出了，凭老爹老妈的聪明才智，他们能理解自己的意思的。凡妮莎可是乐观。

    “便宜的……魔法道具……售卖商店啊。让我想想……”

    不知是这两三天，与安可混熟了，还是没了心理负担，凡妮莎对安可的尊敬越来越少，那个专家级施法者的形象似乎在她心底被消化掉了。

    安可倒不在意，毕竟两人的交集都是一场意外，而且她的确也不是什么专家级法师。

    “有了！”

    凡妮莎一拍手，打定了主意。

    扯扯衣领，拉起安可的手，开始在拥挤的街道里行走开来。

    当然，要在这摩肩接踵的巷路里自由穿梭，那必然不现实。她俩的力气……安可的力气，要在这些“随机相扑”事件里脱身，不如让她用恶兆将街上的人挨个放倒——至少后边那号情况还能想象出来。

    凡妮莎带着安可，早早突破人流，仗着施法者的能力，倚靠风行，七拐八拐地。原本没人通行的地方，或是几乎就是死路的胡同，被凡妮莎她俩，或翻墙、或漂浮，踩在人家房顶上，都给过去了——这不比赶集方便？

    这眼花缭乱的路线，真让人觉着凡妮莎跟回家了似的，不然这怎么能确定得了。

    说来有趣，在她俩“飞檐走壁”的时候，也能见着不少人同样不走寻常路。

    可又想到，这里是夏暮，没啥固定的城市法律，要到工会联盟上诉，还得自己动手抓人。别人踩碎了你家几片瓦，可你连人家脚印都追踪不上，这真是无奈又无力。

    另一方面也说明，这街巷确实该扩一扩了，下城区的人难道不是人吗？

    安可梦游似的，被凡妮莎带到了这么个昨天没来过的地方。

    和路德维希的炼金坊相似，这里也差不多就一处犄角旮旯里，背靠着死胡同——凡妮莎与安可就从这胡同墙的主体屋顶上跃下来的。但与那家阴森森的炼金坊不同，这里采光与清洁都做得不错，甚至店门外还有别出心裁的小摆件，处处透着生活的趣味。

    格里克的杂货铺。

    叮铃铃——

    橡木门被轻轻推开，让守在柜台前的小胖子慌了神。他粗壮的胳膊并不迟钝，可以说，他行动起来比大部分同龄人都要灵活。风卷残云般打包好所有垃圾，并收纳起没吃完的粗面包，顺带还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

    以上这些事，近乎就那么几下功夫间完成的。听上去很厉害吧，如果不用魔法，这样的身手还真是了得。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大陀螺在旋转，格外滑稽。

    主要是谁会在大清早的，来他们这家小店呢。只是偷会懒的功夫，就被赶上了。

    “小……”

    “欢迎光临格里克家的万用杂货铺，伊恩·格里克，竭诚为您服务！请问您是需要什么样的神奇道具？储物、炼金、还是魔法书籍？如果您乐意支付一些小小的费用，仅15枚铜费尔，我们还能提供‘特殊物品’，甚至包括我妹妹的原味……”

    “伊恩！”里边的房间传来大声的惊呼，“你说我的什么！”

    冰碴子若离弦的箭，速度奇快又悄无声息，精准命中了伊恩的脑袋，在他头上迸开一片冰霜。

    一名同安可差不多身高的女孩，从里屋里出来。

    挺文静的一个孩子，脸上有些小雀斑，一副劳累的模样。顺着她来时的方向，还看得见她里间的工作台，上边有些古怪的半成品。

    “抱歉二位，请不必理会我兄长的胡言乱语。我是莉亚·格里克，叫我莉亚就行。目前算是这里的……代理店长。请问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地方吗？”

    挺可爱的一个姑娘，和夏暮的大环境格格不入的，当然也很难想象，之前呼啦一块冰碴子投掷过来的是这么个人。

    “嘿，莉亚，不认得我了？”凡妮莎探出头来。

    “你是……”忽然，仿佛意识到什么震惊的事，莉亚瞪大了双眼，“你是昨天偷我们东西的那个乞丐！”

    “我是凡妮莎！”

    “嗯，所以。”仿佛之前的表情从没显露过，莉亚瞬间恢复了那副文静的模样，“你这副模样，不是乞丐是什么。”

    这句话可是扎心，因为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凡妮莎就对莉亚说过这样的话语，一个词都没变过。

    这就像自己为火球术附上了追踪魔法，用尽全力发射，最后才发现，目标导向定错了人，最终目标居然是自己。

    嗯，这回旋火球，飞了三年，终于还是炸在了凡妮莎心里，让她脸上火辣辣的。

    “我这不是终于打算自己独立了嘛，计划着去进修段时间，路上总有些曲折嘛。”

    “啊！你是钱德勒姐头？你终于打算去狮心进骑士团了，就知道你以前力气大，打不过你不是我的原因。我真是太……”

    “去龙息，弗拉梅尔学院。”毫无感情。

    “啊？”

    ？？？

    “所以，格里克夫妇呢？怎么只有你们看着店铺。”凡妮莎没管伊恩小胖子的痴呆，向莉亚问道。

    “他俩啊……”莉亚皱了皱眉，不舒服道，“你两年没回夏暮过，应该不知道这两年间城主回来过，然后又离开了。你猜猜我家那二位干什么去了。”

    “不会又跟着那男的，追随什么冒险梦了吧？”

    凡妮莎嘴角不住抽搐。

    “谁知道呢，说不定他们的梦想就是成为什么冒险王呢。”莉亚不愿多提这个话题，“所以，你呢？你们家的生意两年前就不在夏暮做了，现在你这副模样回来，总不至于是叙旧的？”

    “这个嘛……”总归是熟人，凡妮莎不好意思拿对付黑贩的招数对付格里克兄妹，“我想知道，钱德勒家从你们这进货，能享受百分之二十的优惠，这还奏效吗？”

    “你们家不是……”莉亚看着凡妮莎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想法，“啊……原来是这样。我说，亲爱的钱德勒小姐，您该不会离家出走的时候，不带钱币的吧？不会这样的，对吧？”

    二人眼神对伐，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机锋在交流。

    是什么呢？这难道只有生意人才能懂得吗？

    嗯，反正安可她不明白。她倒是好奇，格里克兄妹家这些古古怪怪的商品，注意力全被旁边的物件吸引走了。

    “好吧，凡妮莎，我们两家自然是朋友，我当然同意。不过，”莉亚话语一顿，“你们的总花费必须高于400银加尔，这并不过分吧。有钱的钱德勒小姐。”

    “啊？四百？你个奸商，谁优惠门槛需要这么高的？我又不是进货来了……”

    终于，该说的话终究还是憋不住。

    聪明的伊恩，已经自己躲到了柜台后边。

    凡妮莎，本性暴露。

    “你还知道你不是进货，我们明明……”

    “啊，你还有理了，你再说一遍……”

    伊恩瑟瑟发抖，这熟悉的场面，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真是可怕啊。

    “400吗？钱德勒小姐，给她吧。”

    安可此时正拿着一颗幽蓝色的珠子，目不转睛。

    果然，还是忍不住买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