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这可……真是了不得。”

    凡妮莎张大了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村姑样儿。

    清晨，早起可不是钱德勒这家小姐的作风。在来龙息的旅途里是因为险境，是因为危急，是因为一旁还有个人形小闹钟。

    在不与安可同作息后，凡妮莎觉着自己的生活都要规律了许多——她自认为的；每日清晨的阳光就该绚丽，天蒙蒙亮就起床只是煎熬——她自认为的；果然全世界都该按照她的作息来才算健康——她自认为的。

    确实在同安可分别后凡妮莎有了自己的日常。毕竟不是人人都跟得上安可那机械般规律的生物钟，与每天日间塞满了的计划安排。这么看来，或许安可更适合做季连卡的室友，想必她俩在一块就能齿轮咬合那样，嘎嘎上发条，整日连轴转。

    当然并不是说凡妮莎整天就这么晃悠过去了。凡妮莎是将各个活动都分很开的人，娱乐时她绝对不会去碰哪怕一点钻研方面的事，反之亦然。所以别看她这么懒懒散散的模样，进度方面是没差的。

    毕竟还要面对某人的考核，凡妮莎她可马虎不得。

    然而今天清晨，这家伙却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悄咪咪地出宿舍去了。连还算起地早的季连卡，也没发觉凡妮莎是哪时出的门。

    四人的宿舍不算太大，但让每人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已是了不得，这环境与上好的旅店比较，也是不分伯仲。季连卡的床位在凡妮莎的对角，当她从上床下来敲亮下边桌上的火石灯时，看着凡妮莎那边的铺上平平整整地，嘴里的牙刷都松动了。

    那货被饿醒了，还是今天我睡昏头了？季连卡摇了摇脑袋。

    在无事发生的日子里，凡妮莎能起早的原因有且只会有一点，被叫醒的。

    事实上，在太阳才微微露面的时候，凡妮莎胸前就传来了缕缕震动，那地方吊坠着半枚通话匣子。

    不太清明的凡妮莎，在白日梦里幻想着被塞了团蜜蜂群到衣服里，哭丧着脸不时地挥舞手臂驱赶着不存在的东西。终于在猛然打击到床沿上后，痛苦地清醒过来。

    胸前的震颤，这个时间点，除了那个小个子谁会起个大早。于凡妮莎而言，真是久违的感觉，让她回忆起近一个月前风餐露宿的时光。那会时间，安可天天将凡妮莎早早拍醒上路，嗯，就算彻底精神了也还带着被束缚的未知憋闷感——到现在凡妮莎也不知道，那会儿为何天天噩梦，内容还都大差不差。

    对于安可的主动联系，凡妮莎还是很乐意去了解的。她清楚安可并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如果要这么早来找她，那必然是自有原因。

    事实上，在通讯后简单交谈了几句，凡妮莎她是一点都不困了。

    在两人再见的次日，安可就已经同凡妮莎交流过，她的住处有些特殊。凡妮莎本以为是被分配到了一个奇怪的宿舍里，有着奇怪的舍友，毕竟她的宿舍也有桃乐丝与瑟娜拉这两个家伙不是？

    但得知安可要住图书馆里的时候，凡妮莎第一反应是不解，然后又觉着滑稽，这乐子怎么能忍住不笑的。虽然她以前就听说过，无家可归的浪人会去图书馆之类的地方打地铺，有的领主为了驱逐这些扰乱正常领民生活，费了不少心思。但真实听见自己好友就睡图书馆里时，还是觉得……这事吧，啧……

    不过想到龙息大图书馆可不是什么小地方，忽然又觉得安可她的落脚处还是挺厉害的。

    凡妮莎也去过这学院的图书馆，还不是为了应付老巫婆交给他们学徒的啥论文任务。虽然她之前就从其他渠道了解过，甚至布莱安娜还为她用留影魔法展示过，但亲眼目睹与耳闻所听的差距还是不小的。

    该说不愧是几个纪元积攒下来的宝贵知识仓库，站在厚重且一眼见不到边际的书籍之间，任谁都将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毕竟没谁能说自己参透了一切，连神明也仅全知于祂领域里的东西。

    可今天一早，凡妮莎就听到了些劲爆的玩意儿，关于这座图书馆的事。

    然后凡妮莎便匆匆赶到了图书馆，好长长见识。

    图书馆内部很大，但分区还是明了的。这里层层堆叠，书架矩阵又若迷宫，但每层正中都有硕大的正圆空洞，从最底层望去，能一眼看见最高处的穹顶布置的点点繁星。圆环围栏上的每根支撑柱都有的标号，标注着这是哪一层级，并以太阳落山的方向为零，顺时针标记了每根柱子的序号。这样就能以层级，序号，以及距离支撑柱的距离，来划分图书馆的区域。

    虽然这样做，越到靠近图书馆外围误差就会越大，但又不是用这方法去精确定位书籍。毕竟寻找书的方式，还是通过图书馆那神秘的传送机制，将来者不知觉间带到目的所在。使用区域标号的情况，更多地时候还是在入馆后，找到一处两人碰面的地方。

    就比如现在，凡妮莎被送至目标层级的中心空洞后，老远就见着扒在围栏边挥手的安可。如果没有区域标号，要在这变化多端的图书馆里找到同伴，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在经安可的带路，凡妮莎很快也进入了那处熟悉的密室，然后见着了几面碎裂不堪的墙壁，以及那处大凹陷。

    “就我所知，学院的图书馆应该是有自我维护保持的能力的，以防止来自内外某些不可抗力的损害，包括但不限于风化、侵蚀、虫蛀，但眼下这种情况就……就，嗯……就真的很了不起。”

    凡妮莎摩挲着下巴，想给予一个中肯的评价。冥思苦想，最终给安可竖起了大拇指。

    “往好的方面去想，至少证明小个子你在毁灭系方面有独到的天赋，不用担心未来的选择方向了。”

    “并不是什么魔法导致的。嗯，准确来说算是魔法也行，利用坦茅血石施法的情形并不在少数。”

    “坦茅血石，你说的是那山洞里的粉色水晶？”凡妮莎记得在去往莱曼的路上，安可给她解释过这东西，“那种东西能爆炸？把图书馆的墙壁都能炸碎开？”

    想起了自己居然在满是爆炸物的“水晶洞穴”里漫步过，凡妮莎觉着浑身被针扎那样难受。

    “事实上只要不是过于强烈的撞击或高温，这东西还是相对安全的……”安可不动声色地解释着，不过说着说着连她自己都不自信了。

    虽然常理是那回事，但以施法者们平日里研究的东西，又有多少时候离开过高能实验的呢。

    “总而言之，当时是分割磨碎坦茅血石时，发生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意外……”

    “什么？明知道那东西要爆炸，还要去磨碎它，天啊。”凡妮莎眼神像是看见怪物似的。

    “哎，钱德勒小姐，你还是学学炼金学吧。正是因为物质能量过于饱满，才需要精细地控制分量与改变反应物的形态的。”

    是这样吗？凡妮莎瞪着智慧的眼神。

    “不过，要造成这副模样，还真是不好说。”凡妮莎轻步慢移，跨过地面上大小的细碎，抚摸着墙壁。

    “嗯？”忽然凡妮莎发现了些不一样的地方，“这些没彻底崩裂开的纹路，它们存在多久了。”

    存在多久了……

    机敏的安可瞬间就明白了凡妮莎的意思。图书馆的墙壁自恢复的能力可是一直存在着的，这并不是由墙壁本身的性质决定——谁家的土石会自己变多呐，又不是什么土元素灵体或魔灵什么的——而是由布置笼罩整个图书馆的法阵决定的。是法阵让被定义为墙壁的东西，自发凝固土元素，不断修复自我。

    简单来说，就是不管你是谁谁布置的、谁谁新增的，只要不被完全破坏，都一视同仁，统统给补全完整。

    那么，为何这些天过去了，墙壁上的纹路依旧存在着呢？如果是修复地慢，这房间的土元素稀薄，也该是差不多只剩点痕迹了才对。至少，最最基础，不顾最近新增的损伤，也得将几天前的旧裂隙给弥补起来才是。

    现在看来，这些裂隙似乎没有任何修补的迹象。

    并不是这间密室的墙被一直修补着才如此坚固，只是因为它本就坚固，才没被全炸成坑坑洼洼。因果关系可不能弄调转了，因为这涉及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点子。

    正常而言，留置房间的人肯定会将自己的布置并入图书馆的修缮法阵范围内，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搁置的藏品，某天就被压塌下了，或是干脆散失在空间裂隙里不知所踪。能不被并入法阵的，要么是真的白痴，给忘掉了这回事。要么，就是故意的。

    不并入，是不想被检修维护时发现。但又有必要存在，才将房间建筑地牢固无比，几乎不需要维护就能一直长存。

    那么，这座房间，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这不是很明显吗，它的意义。

    “果然小个子你也这么觉得吧，”见安可不说话，凡妮莎自答复道，“布置这间密室的人果然就是毛毛躁躁，忘记并入法阵了。嗨，这下借口不就妥当了嘛……”

    “你知道带眼睛的书吗。”

    “什么？”

    “没什么。”安可还是决定不把那东西展示给凡妮莎，毕竟它似乎有自己的意识，曾迷惑过安可。不过现在，只是暂时沉寂下去罢了。

    到现在，安可也忘不了那开而合上的诡异眼眸。

    “别想太多。我给你说，说辞交给我来想，安心啦。”还是那样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仿佛真一切不过是洒洒水的事。

    这并不充满安全感的表情，却让安可宽心了许多。

    再多的秘密，终究也要回归现实里来的。

    当然，此时叫别人放心的凡妮莎也想不到，一会她可宽心不了多少——毕竟离早已通知的讲堂训话，没差几分钟了。

    凡妮莎，迟到进行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