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珠浑圆而饱满,凝聚成形的它终究脱出了气流的荷载能力,自那数千里之上呱呱坠地。新生的它没见识过天空的美好,自那混沌卷云间诞生后,便被重压打落。
可渺小如它,却有莫大的勇气,向着广袤的大地拼劲全力冲击。像是先锋军,勃然怒吼,尽管在宽广天地间,如此地不起眼。但有了前行者,自有后来人。没有思维的水珠,没有意义的冲锋,但却为世界带来一抹清澈。它们冲向未知,用自己的身体为上下以增水墨。
终于,水珠砸落地面,淡淡湿痕。
暴雨前奏,往往皆以点滴起始。
安可将兜帽带上了,抬头仰望那沉厚的黑云,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要下暴雨呢。”她暂时停下正忙活的动作,自我安慰道,“虽然已经听过卡珊德拉女士的解释了。可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的阴雨天,还是觉着心情不太舒畅呢。”
龙息已经许久没有遇见过坏天气了,至少对于龙息堡中心的区域是这样的,特别是弗拉梅尔这里。
不过,凡事总有一两个例外,平常生活也不总是一成不变的。
“得雷克教授,同我的解释就不用多说了。不过,我想,你更需要好好考虑对龙息的居民,嗯,包括那些需求特定天气的人士,一份妥善的声明。一份递交到龙息法师公会,一份递交到学院裁决处,一份递交到我这里。这点,我会好,好,审,核。”
虽然已经知晓安洁莉娜是那样认真的人,但是面色冰冷如此,安可还是头一次见到。想来也是,她与安洁莉娜不过初才相见两次。时间要是久了,也会习惯吧,毕竟弗拉梅尔就是这么个让管理层头疼的地方。
见着那名矮人小老头低头默默不语的模样,安可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在高塔办事处时,安东尼与玛蒂尔达那样紧张。
要是卡珊德拉女士发起火来,还真是恐怖。
不同于面对凶猛怪异的魔兽,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暴徒。心情不悦的卡珊德拉女士只会冷冷地诉说起仿若公文的命令,那毫无起伏的声音让他者提不起半点反驳的兴趣。她不会声嘶力竭地怒吼别人,有时连错误都不会指摘,只是道出一堆规矩严格的解决方案,听者就会明白自己错了,错得厉害,简直无地自容。
有时候语言冷暴力,搭载繁密到可怕的规章规矩,以及一个能确保自己言出必行的存在。安可想,这样的人早已不需要凭借过多的解释来宣扬自己的威严了。
要是晨星女士曾经在学院时,像卡珊德拉女士一样冷着脸,接连道出依照某某协约,你应该巴拉巴拉......该是一样的效果?
安可回想起星落里的时光,回想起星落湖,还有湖边晒太阳的那位高精灵......效果一样有点可能,但如果是晨星女士应该不太可能。
不过,威严的建立,到底是基于实力之上。
任谁见了都忘不了那瞬发以限制住欲想吞没一切的滔天火焰——说是火焰其实不太准确,安可感知敏锐,却从那以烈焰模样显露的能量具现中,感受不到任何火元素的痕迹。相反,却从那燥热的核心处觉察到了一抹熟悉的韵调。
又是能让脑海起伏的事件,但安可无法捕捉那抹熟悉感觉。她只知道这处爆炸的遗留处,可能出现过,或许昙花一现又快速消失掉了,某种她非常相识的事物。或许那东西很重要,或许只是普通的记忆一角,这都说不准。
但无论如何,安可已经错失掉了。
不过安可并没有太过惋惜,她已经见识过那汹涌的能量宣泄,对于生命的“尊重”足以打消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前已经提过,她不是那种明知不可为而行的人物,对于任何现阶段无法触及的东西,她都能毫无顾虑地暂时放下,尽管那对她而言有着无穷的诱惑。
比起继续琢磨那虚无的感觉,安可更在乎的是安洁莉娜神奇的手段。就算是几天过去了,她依旧没从那束缚能量的场面中回过味来。
冲天的烈焰被圈禁起来,如被囚禁在牢笼里的魔法生物,龇牙咧嘴。安可早已见识过这种魔法,奥伯伦的错误,但是没想到有人能将这种魔法几乎瞬发展开。
照常理而言,就算是系列的低级法术组合,但要构造排列成网,那所需的极限施法时间也不会太短。但那时的安洁莉娜近乎是瞬发而至,像是扔出套牛的缰绳,陡然勒紧了对方的脖颈。安可明白,那是她还未知晓的施法技巧,但经过莱曼那次布莱安娜的施展,比较起来,给予安可的震撼可是不小。
要知道,对于施法者而言,将专家阶魔法的极限施法时间超脱,那是怎样的概念?这不亚于对一个从来没见识过魔法的樵夫,告诉他不需要打火也能扔出一枚火球点燃干柴。
当然,细想一下,这种看似的“逾线”,其背后定有诸多复杂的限制。对于这种大师阶才能接触的技巧,安可当然也不会太过纠结,只是默默记下。
奥伯伦的错误也不是万能的抑制器,冲天烈焰超过了结界的吸收速率,破开这样的束缚只是不难预测的既定事实。
安可看得出来,安洁莉娜只会更加清楚。
一枚黑色似是炭块的晶石被安洁莉娜高高抛起,随后崩解掉,化作一团尘埃。本以为将随风消散的粉尘,却离奇自燃,烟火星样消失于火花间。
在那“炭灰”燃烧的瞬间,安可觉察到了相识的波动。
一丝灵光闪过,安可知道波动她是遇见过的,这不就是尘页燃烧时那轻微的扰动吗。只不过比尘页散发的幅度要大,也要短暂地多。
连烟火星的光辉都未消散,奇异的翘曲自无形中传散开。像是用锋利的刀具划破幕布,四周的空间居然多出这样的豁口,虽然不易觉察,但这逃不过安可的感知。
波动散去,好几道形体忽然显影,似是他们,或者说它们早就处于各自的位置那样。
彼此的种族不同,精通的领域也不同,或许此前他们还正专心于各自的琐事,毕竟某些存在还配备着奇怪的魔导具。而此时,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只是看了一眼那被阻碍的暴躁能量,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吸纳起魔力,往结界内注入。
难道这样不会激化囿于奥伯伦的错误内,那躁狂的能量吗?如果是老手阶,甚至是那些涉猎不是特别广泛的专家阶都会升起这样疑虑。
但安可却即刻理解了他们的目的。
一丝灵光闪过,安可知道这是为了稀释元素,早在星落时,晨星就大致给安可简述了魔力与元素的差异。得须明白,一切能量的具现,同理也是元素的具现,这是近代魔法理论重要的成果之一。
虽然这点看似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是施法者们的常识,如今不过是更加简练地落笔成一句通俗的话语。毕竟,以学者们的观点,万事万物由元素组成,那么被激发的能量也该如此。但要仔细深入,并加以运用,却是后来人的智慧。
魔力不是元素,这点很重要,非常重要。魔力未被转化成元素前,就是魔力,仅此而已,它是独立的个体。
但魔力能转化为元素,这是再浅显不过的事实。
那么,由此推导,给一定区域内的不断充斥魔力,是否就能凭借魔力的自我转化,或者说某种自发衰变,以稀释掉该区域内原有的元素及能量呢?
当然可行!
不然你以为魔力盾这个魔法是怎么生效的。
安洁莉娜为首的他们,正在做的,就是在奥伯伦的错误内制造一个巨大的魔力盾,将这这只“能量猛兽”彻底溺毙!
原来那样恐怖的灾难,于施法者而言,让其消失也不过一杯红茶的功夫。
不过那也只是对于大师阶的他们来说,是这样的吧。安可摇了摇头,那种层次对于她而言,还是太遥远了。不说知识的储备,仅仅是灵魂的强度,就不足以支撑她转化那个量级的魔力——要知道安可现在可是残疾人呢,灵魂与肉体要各自分家了都。
不过,只要见识过那样震颤心灵的灾难与手法,都不由得让她对魔法这种看似脱手既出的事物,充满敬畏。以至于,此后几年里,只要安可再次来到海德薇露天剧院的这处爆炸遗存时,她总能回忆起那天看见的咆哮冲天之火。
不过将这样的危险,化作迷人的景致,并掌握指尖,不正是施法者们能长久探秘的执着所在吗?
但情绪高涨也就是一会的事情,就像心血来潮时觉得总有用不完的劲,热情一过就偃旗息鼓了。更何况安可她情绪波动本就不大,小家伙除非真碰上了特别感兴趣的东西,恐怕就只有逃命的时候能表情丰富一些了吧。
不对,真是要豁出性命时,安可反而更加冷静才是?
总之,高兴的总是暂时的,该解决的麻烦是不会少的。
看着逐渐浓密的雨点,安可撑开她顺带学习的一种单向结界术,嗯,青春版——湿透的感觉可不美妙。小小的脸蛋,瞧着这半个月都不太可能散去的乌云,逐渐阴郁起来。
听过安洁莉娜解释过,毕竟当时事发突然,情急之下也没有更完备的危机处理方案。能将那人为的灾难未扩散开时便扼杀住,已经格外了不起了。
不过利用庞大魔力,来稀释恐怖能量的代价,便是未来一段时间的元素紊乱。
“元素与魔力不可能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它们只会从一者转化为他者,只是你平时不太注意罢了。你猜测的很对,那样的魔力与元素虽然看似消散掉了,但是那也只是从爆发式的播散,变为了缓和的持续扰动。
“这样的扰动自然会干扰一片区域的方方面面,当然对于普通人而言是不太能察觉出来的,但有特别直观的体现,那就是当地的气候。天气的转换,与元素的疏密有最为密切的联系。通常而言,这样的影响足以让一片区域,未来至少十年气候恶劣。
“但好在这里是龙息,我们有足够的手段来清理这些后遗症。但再怎么说,未来几天的天气都不会太过舒心就是了。不过,要是不在龙息,或许也没有机会遇见这种状况。”
安洁莉娜当时面容极其冷淡,说着说着就开始叹气起来。当然,这样的心情,更多得益于某位喜欢小饼干优哉游哉的老人。
“要是是某人出手,应该要不了两天的功夫。啧,可惜连影子都揪不着。”
估计要是他俩遇见了,场面一定很“壮观”。
安可为道格拉斯祈祷。
虽然,她现在更多地是祈祷天气早一些复原。受益于这次事故的启发,安可找到了一种更好的处理坦矛血石的方法,并且更能达到她需求的加工程度。
现在只需要一次实验,就能验证她的小小新发明了。
真是可惜。
“阁下,嗯......能称呼安可阁下吗?”
忽然,一道轻唤自安可身后传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