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先生，只需要一会就好。”

    小小体格竟然抵得上一只利爪大小，了不起。

    安可一边投喂着肉块，一边抚摸对方漂亮黑金色羽毛，像是在安抚一名孩童似的。

    龙息中心城区天空依旧灰蒙蒙的，起码不再暴雨滂沱，这是好事。但要恢复如常，或许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大雨过后，龙息也正式迎来了属于它的秋天。盛夏入秋，酷热既过，这本是令人愉悦的事。只是今年换季颇为颠簸。

    润风袭面，此前沉闷全然不复，只是冷了许多。安可裹了裹魔法袍，或许是该加衣了。

    混沌的天色辨不出时候，但广场的钟声早已响亮多时，想来是黄昏了。

    安可没想到登记个唤风哨需要这么久的时间，从晌午蹉跎到现在。

    对于安洁莉娜的要求，安可完成地相当认真。对于橙黄高能粉尘的测算，包括释能多少、激发需能多少，诸如此类的东西，安可全部写得明明白白，可以说她将能现在能想到的、有实际意义的数据，全部收集了一遍，并对这种材料的应用场景展开了系列的讨论。

    论文报告经过备份后，已用尘页烧寄给安洁莉娜了，就是不知道安洁莉娜对于安可的这份报告评价如何。

    无论如何，总之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安可也再次有了自己的私人时间。

    凡妮莎送给安可的小薄本，也就是名字忒长的那啥，安可将之简称为“桥洞场向导”。掌握这个魔法没花安可多长时间，毕竟她早已学会洞察术，也研读过《卢原》。比起学习魔法本身，倒不如说她是在学习模拟各个拱门波动的部分回路，并吸取些其中优秀的设计。

    能辨别桥洞场拱门的去向后，安可首先不再是返回赫尔斯之眼，与绮丽约定的交付时间还早，不急于一时。看着安可手中多出的铜哨，就知道她去的是法师公会。

    经历过赫尔斯之眼的新奇，安可以为法师公会也会是格外华丽而与众不同，毕竟这可是世界几大公会之一，还是处于龙息的分部。在此地，兼并着市政厅的地位。

    可安可没想到，它连内部风格都和市政厅一般，一点魔法的感觉都没有——虽然安可没去过任何城池的市政厅或领主堡。

    也许是因为在龙息，公会不需要过多的修饰，来彰显自己的地位？

    虽然确实是严肃无聊了些，但安可发现其中也有同夏暮雇佣兵组织那样接取任务，兑换物品的地方。以及，相当多的接待，居然都是魔导机偶。嗯，每日处理的，大部分都是重复内容嘛，还是能够理解的。

    “请问您来自何处？”

    “这个问题......嗯，我不太好回答，机偶先生，诺兰以西的森林里这个答案可以吗？”

    “请问您来自何处？”

    果然啊，就知道会是这样。

    魔导机偶不比绮丽阁下，无法对复杂的对话加以处理呢。或者说，给予它们对事物反应的能力，是源于提前输入的预处理。

    安可盯着对方，思索片刻后再次回答。

    “诺兰夏暮城，下城区。”

    记得凡妮莎说过，夏暮下城区甚至于中城，基本是由这么些“外来客”组成的。既然如此，浑水摸鱼的背景拿来“解释”身份再好不过了。

    事实上除非对方上纲上线，那么用某些贸易港的地名伪装是更难溯源的，只不过安可现在暂时没去过也没了解过这种地方。

    “学院派、魔法塔、自由施法者？”

    “弗拉梅尔学院。”

    “位阶？”

    这问倒了安可。依稀记得凡妮莎说过，弗拉梅尔的制度是学徒要经历过一次分流测试，才会被评定为老手，而专家与大师的评定就复杂地多。

    安可这种几乎是被完全放养的状态，也是罕见。

    “老手阶......吧。”不太确定，句末语气愈发飘忽。

    安可这么回答，是因为专家阶往上，公会里多少会有相应评级论文的备份的。安可又没有......嗯，或许才有一份？不过就不知道算不算数了。目前她对高位阶可能的福利不大感兴趣，草草了结，随口说说得了。

    接下来的流程同登花名册一样，不多细述。虽然要填的表单相当多，但几万字的论文也写过，几张薄纸，不要太轻松。

    就是最后收尾，留痕，真是费神。

    留痕，顾名思义就是留下痕迹。什么痕迹？不用多想，自然是造物痕迹了。堪比个人特征的东西，比任何盘问都要好用，特别是在追踪的时候。虽然保留下来的造物痕迹，可能因元素变动以及其它因素，逐渐失真，但不妨碍学者们已经将这种保质期拓展到了三年内。

    想要保留公会成员身份，以及待遇延续，那就不得不三年一次重新登记。

    这种采集隐私信息行为可谓相当冒犯，但安可并未过多抵触，毕竟她也不会成为什么通缉犯的——应该不会，吧？

    这采集的过程才是伤脑筋。

    流程使用的魔导具是一架通体球形，中间挖槽做成躺椅，这么样的奇怪东西。

    安可进门时看见那么多人躺那些躺椅上面，晃来晃去的，不知道做些什么。不知情还以为这是什么理疗设备，为站久的来客，提供，嗯，按摩？

    一了解，采集的过程居然要持续在那躺至少四个多小时，并且啥都不能做还得保持清醒。啧，若是凡妮莎在这里，高低得说一句，“费人光阴，无异于谋财害命嘛”。

    也还好安可来得及时，再晚点，今日公会就不接收新的登记者了。

    所有完善妥当后，钟声也是敲响了。还好法师公会同赫尔斯之眼一样，有着同学院互联的短距拱门，不然还得废一番功夫回去。

    可就这么潦草结束一日的行程，未免太过悠闲了些。安可计划着获取了铜哨，就要体验一次奥加风行雕的高速，可惜时不我待。

    好在安可认得玛蒂尔达。

    “诶，你，你要，让恩佐搭载你？”玛蒂尔达很惊讶，“安可你知道的，恩佐虽，虽然，已经训练地很好了。但是，但是啊，那个，他还没正式地搭载过乘客。索兰鹰可不是好控制的，恩佐也有，有点调皮。或许会，会，会和上次一样颠簸哦。”

    安可点点头，非常干脆地确定了自己的决定。她本就不单是为看看云顶之上的夕阳，安可有着自己的打算。

    为了酬谢这计划外的加班，安可从锦囊袋里倒出了一半多的量，全是特殊腌制的肉块，芳香扑鼻。这些本来是公会内部人员用来饲养奥加风行雕的，安可主动买了下来。

    穿透力极强的鹰唳似乎连那乌云也能透过，相当满足。恩佐抖抖脖颈上的羽毛，将翅膀一侧耷下，为安可爬上它的背部提供了一架“梯子”。燃料加满，是时候翱翔天际了。

    咿——

    背上的安可吹响了唤风哨，声音尖啸，比及恩佐的长鸣。当然，这个时间，不会再有成熟的奥加风行雕被唤来，毕竟已经是它们归巢的点了嘛。但，也没规定唤风哨就一定是呼唤奥加风行雕的。

    如公会内部修饰风格，龙息法师公会官方对于魔具命名一样严谨认真。说是唤风哨，不能唤风，那还算得了唤风哨吗？

    风元素在大量汇聚，像是即将刮起一阵狂风，呼啸而来，拖拽一切。磅礴的风元素让恩佐不需要滑翔借力或是自行蓄力，现在只需等待，等待气压的足够。

    “来吧，恩佐先生，让我们去看看，乌云外的绚烂黄昏。”安可抚摸着恩佐冷峻的羽毛，仰头，直视乌云滚滚。

    好似听懂了安可的话语，恩佐扑打着翅膀，凭着强劲的气旋，缓慢伸展开。

    唤风哨内蕴含的法阵被激发到最大，铜哨本身也逐渐炽热起来，朴素暗淡的小哨子，此时却有扭曲的雕纹浮现。

    风压加到最大时，恩佐本能地收起利爪。振翅，离弦，自由的鸟儿，扑向天穹。像是加持了魔法的箭矢，转瞬之间，撞入云雾之间。

    加速，加速，仿佛世界的色彩都被云层掩盖。

    安可扶稳了恩佐的背部。毕竟恩佐并未正式就职，唤风哨的自律结界与恩佐的配合没有特殊调谐过，维持起来也就不如常规那样顺利。

    小手握紧保持着平衡，安可感受透过结界扑面来的风，潮湿冷冽，却又那样让人倍感精神。

    安可忽然想起某人的话语。

    别急，听听风的回响。

    呼啸，嚎鸣，似是凶猛的怒兽，亦如脱缰野马。

    它们在生气。安可明白，风元素在生气，气氛生灵以肉体挑战极速，挑战属于它们的无懈领域。

    恩佐知道吗？安可不明白魔法生物会思考什么，她又不研究魔兽更不是什么自然学者，但安可知道，恩佐对于这呼啸的怒风不屑一顾。本就是天生风元素的掌控者，怎么会被自己的载具所威慑。

    安可明白，恩佐此时的速度离它的极限还很远，但是也是超越了上次的飞行。

    呼呼呼！！！

    云层在变薄，余晖透过了气雾，让之散射辉光。

    呼呼！

    要突破了。

    刷——

    像是通话匣子的传声回路被陡然遏制，刺耳的噪音瞬时安静了许多，太多。

    太阳，悬挂空中，依旧那样孤高在上，只是此刻已降至了地平线上。云层在下，被余晖染成一片金黄。

    虽然是第三次见识，但此时此景，依旧是那样震撼。

    “再快一点就好。”安可拍拍恩佐的背部，小声说着。

    不知何时，她从魔法袍里摸出了一只褐色的魔药瓶，是着色试剂。瓶身在半空迸发化作气雾，却被安可用风行小心地控制聚集起来。这种染料，粘上一点三天都消退不了呢。

    试剂的雾气随安可的操弄，一点点泄出唤风哨的结界，化作弥散开的尾气，快速后退而去。安可对这样的气旋，仔细观察着。

    此前受过安洁莉娜的点拨，安可回去翻阅了关于风元素引导的书籍，收获满满。忽然发现，即使不通过变换系法术化作迅风，前人也有不少实现高速飞行的研究与巧思。

    “果然在身后导致了低压区，以及表侧躁动的气旋吗？”

    安可总结前人的观点，简单说来，便是将元素实体化思考。

    学者认为，在飞行时不能简单地将风元素当做没有实体的物质，元素是物质的，风元素流动应该若水元素般。既然有实体，那么在其中运动必然受到相应影响。如何观察这种影响，学者们将其类比于船只在水里的运动。

    “因为受阻面，导致风流动在后汇聚时，造成了低压区域吗？”

    安可回忆书中的描述，这样的低压就像拖累施法者的负重，拉紧施法者的身躯，让之踌躇不前。

    于是安可利用尘降术，在身旁前端缓慢聚集起一层薄薄壳。

    体积不是关键，减小迎风面，削减低压区，这才是降低回拉力度的关键。

    稀薄尘土薄壁不断被风刮散，飘逝于后，随魔力供给消失而湮灭回归虚无，像在身后拉扯起一片灰雾。圆顿的护体尘埃不断生成而又消逝，引导风向尾端汇聚，将低压区域全部塞满。安可变幻着尘埃障壁的外形，终于达到理论中合适的状态。感受着阻力的减小，安可觉着莫名兴奋。

    然而流体是有粘性的，风元素更是比水元素变化多端。覆壁的元素会紊乱，是因为它们与障壁碰撞而胡乱行动。要削减这种紊乱......

    “需要简单的引导。”

    安可利用风行将尘土薄壁包裹，却不是对抗呼啸而来的狂风，只是将混乱的风向往后捋顺。就像是在外部构建起单方向的快捷通道，元素必然也就随易行处奔逃，障壁表面的紊乱，也就随之安定下来。

    慢慢地放松了抓附恩佐背部的双手，安可竟然慢慢地站了起来。

    “相当正确呢，”安可自言自语着，“前辈们真是了不起。”

    那位带教女士也是，阐述的四元素论也很是清晰。安可忽然想起安洁莉娜那天说过，学院的授课，某些时候会让她惊喜的。

    要不要找个时候去旁听看看？

    安可摇了摇头，还是先注意当下的事吧。

    “既然这样的话，我记得......”安可眨巴眼睛，再次拍拍恩佐，“恩佐先生，你先去前边飞会。”

    说罢，便解除了唤风哨的结界。

    不出意外，狂风很容易就把小小身躯刮走了呢。

    也不知恩佐是否听懂。但背上少了点分量，这怎么也能察觉出来。

    飞着飞着，嗯，载着的东西忽然没了。从小到大，还是头一次的，真是稀奇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