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愿关了暖气，打开窗户吹了会儿冷风，清醒一点后，把车开回了家。

    停好车，她把座位调成原来的样子，还下来看了看跟走的时候停的位置一不一样，做完这些，祈愿愿觉得自己真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轻手轻脚的回到楼上，直到躺到被窝，她也没有一滴泪要流。

    可她不敢睡，她害怕再梦到江烁站在病床前的那个样子，那颗被抛上抛下的心，还在隐隐难受。

    她到底该怎么做，怎么选才是对的，没有人能告诉她，她也没办法对任何人说。

    ‘我不晓得我不舍得

    为将来的难测就放弃这一刻’

    祈愿愿的脑子乱成一锅粥，太乱了，如果缘分是注定的，她从别人那儿偷来的这段时间又算什么？

    到此为止的话，她是可以心满意足的，她以为自己可以。

    祈愿愿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混沌中再次陷入了梦境。

    她看不清江烁的表情，但感觉他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他长久的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祈愿愿。

    “啊！”

    一声克制不住的惊吓声划破黑夜里凝滞的空气，把她自己也吓醒了。

    黑暗中，祈愿愿张大嘴巴使劲呼吸着，意识回笼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怎么办啊，江烁。我该怎么办呀。对不起。对不起。”

    她把头埋进膝盖上的被子里，悲恸的喘不上气。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深夜里格外的惊人，祈愿愿感觉自己那颗慌乱的心被猛的一扯，抛下了万丈深渊。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飞奔着来不及穿鞋，光着脚往楼下跑。

    刚跑到一楼，她一只脚还在台阶上，听到爷爷的声音。

    “你们快去看看！你妈不行了！”

    祈愿愿眼前一阵眩晕，扶着墙站稳，看着爸爸妈妈套上外套往对面奔，她这才感觉自己那双站在瓷砖台阶上的脚，冰的不行，从她的脚底心凉到全身。

    “愿愿！愿愿！快过来！”

    祁妈妈跑到院子，看到祈愿愿傻站在那儿，大声的喊她。

    祈愿愿愣愣的往门口走，她眼前无法聚焦，能朦朦胧胧的看到院子里和很多房间亮起的灯，能听到对面房子里人们急匆匆的脚步声。

    她光着脚站在那棵桂花树下，看到爸爸背着奶奶放到车上，妈妈和爷爷跟着上车，一直到车子驶出去，院子里恢复安静，她还站在那里。

    祈愿愿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冷风吹拂着她，她定定的站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没有一点生气，只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有些让人不忍去看的神情。

    好像失忆了一样，她根本记不起来自己怎么会站在奶奶的床边，怎么穿的那件外套。

    回过神的时候，祁奶奶已经从医院回来，他们把她放在床上，拿枕头给她垫着让她靠坐着。

    祁奶奶伸出手，祁妈妈朝后看，“愿愿，过来，奶奶找你。哎呀！你怎么没穿鞋啊！”

    祁妈妈赶紧拉着她坐到床上，跑到对面楼去给她拿鞋。

    祈愿愿愣着把自己的手递给奶奶，祁奶奶握住她的手，朝她笑。

    “小乖，奶奶要走了。”

    大颗的泪珠从祈愿愿空洞的眼睛里坠下，可她的脸上分明没有任何表情。

    “小乖，不要害怕。不要钻牛角尖，什么都不重要，小乖开开心心的最重要。”

    祈愿愿不明白，奶奶脸上有些红晕，说话除了比往常声音弱一些，没有异常，她为什么说她要走了。

    “来来来，快把鞋穿上！这大半天的光着个脚！”

    祁妈妈把祈愿愿的拖鞋拿过来，看她木楞着，蹲着给她套上，摸到她像冰碴子一样凉的脚腕。

    “奶奶跟你说话，你要应她，愿愿，应应奶奶。”

    祈愿愿往祁奶奶身边靠近了些，她呆呆的看着奶奶，慢慢的把自己贴到奶奶身前，她想抱一抱奶奶，可她的动作像被冻住，只是呆呆的贴着。

    祁奶奶艰难的伸出手想抱祈愿愿的背，祁妈妈看到后帮她放上去，然后就转身去跟着房间外的人忙活。

    祁奶奶喉咙里咕噜了两声，轻拍了下祈愿愿的背。

    “奶奶。”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哑的像是很久没说过话的人，“奶奶。你会来接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虚无缥缈的，似乎只有祁奶奶听见了。

    祁奶奶的手顿住，低着头想看祈愿愿，可她已经没有力气动了。

    “奶奶会来接我的，对吧？我不害怕。奶奶，你放心去吧，我不害怕，以后奶奶会来接我的。愿愿不害怕。”

    祈愿愿感觉握住她的那双皱着的苍老的手紧了紧，又松开了。

    她趴在祁奶奶身前，没有动，没有再流泪，也没有喊人。

    一直到客厅的人发现不对劲，才有人把她拉开，推着她去房间外，她被不知道谁推着坐在奶奶常坐着的那张垫着海绵垫的椅子上。

    祁愿愿茫然的坐着，听到里面突然爆发一阵的哭嚎声。

    她又被谁拉着跪在房间，被谁推着磕头。

    再被谁拉着坐回到那张椅子上。

    人们忙碌着，她终于被谁拉着离开这栋房子，她看到自己站在她的小房间里，床上随意的丢了件黑裙子和她的黑色牛角扣外套，耳鸣似的，只能隐约听到有人像在水里跟她说‘快点换上’。

    祈愿愿麻木的换上衣服，感觉自己的四肢像小时候午夜电视机上的马赛克，每一个动作都让她觉得酸麻，疲惫。

    换上衣服后，她穿上妈妈给她拿过来的黑色皮鞋，鞋子前缝了一块白布。

    祈愿愿痴痴地看着那块白布，她往对面走，看到挂起的麻布，看到人们走来走去，被掀起的白麻布后，是奶奶暂时的小房子。

    她还没走到门口，就被邻居奶奶拉过去，很长的白布条被绑在她额头，他们给她穿上孝服，她脸上麻木的神情，衬的她整个人像一块被勉强拼接起来的碎玻璃。

    他们拉着她跪在灵堂，看着她木木的神情，好像有人在叫她，祈愿愿呆呆的抬头看对方，却怎么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天空虽然被蒙上一层雾霭，但她知道天亮了，是个好天。

    陆陆续续的，有吊唁的亲属来了。

    她听到院子里很热闹，越来越热闹，有鞭炮声，唢呐声。

    祈愿愿侧过头，想看看奶奶，只看到冰冷的长方形金属。

    有人过来扶她起来，他们好像在跟她说话，她听不懂，又重新跪下。

    江烁头痛得要死，被她妈妈从被子里扯起来，坐进车里才勉强听清说的什么。

    他们按照负责接待的祈家亲属的指引燃香磕拜，帘子掀起的时候，江烁看到祈愿愿一身孝服，里头穿的黑色衣服，她被包裹在沉痛的黑白色里，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脸上的表情。

    她看着前方，空洞到像直面着死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