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来只得吩咐陈桂山和贺玉娥下去抬一筐猴头菇上来，仍旧硬着头皮回到会客室接受“梁氏家训”。其实韩宝来倒不是为了娶梁晓菁，他想都没往那方面想，他知道梁家是三一重工的第一大股东，以后买工程机械，可以跟他们打一些饥荒。今天他为什么不提呢？人家还在教训他，你就提这事，那是动机不纯！

    梁父看韩宝来给训得服服帖帖，其实他也不在乎韩宝来这点小礼物，但礼轻情义重，说明这孩子懂事啊。于是，梁父梁母带着这一筐猴头菇上了机，跟下面的女儿、女儿的男朋友、总经理邓友元挥手告别了。

    直升机还在空中嗡嗡地响，梁晓菁一巴掌拍在韩宝来肩头：“行啦。别装腔作势了。下午有什么节目？”

    韩宝来眨巴眨巴眼睛，换成了愁眉苦脸：“还要继续销售猴头菇啊，这东西可不是一般消费者能够消费得起，也算中高档消费了。我车上还有两大筐呢。”

    “什么啊？你还有两大筐？你也太小气了吧？才送一筐！”梁晓菁大呼小叫。

    “大小姐，这是样品，不是大车大车的送货过来，这不是供货的商品，是推销的样品。我把样品当礼物送了一筐，这已经是破例了，连省团委书记、我干爹干妈、周爸爸张妈妈、沈四海市长都没送好不好？”韩宝来据理力争。

    梁晓菁一脸的讥讽：“这还是最高待遇了？要不是看在我的份上，老爸老妈连要都不要。”

    “行。你梁家财大气粗，我韩宝穷得叮当响。现在你满意了吧？”

    梁晓菁不由笑出了声音：“那也不要这么说。我说的是事实而已，别生气。怎么卖？老邓，我对你寄予厚望哦。”

    邓友元也不敢打马虎眼，因为这是梁家的未来唯一继承人，他摸了摸光光的脑袋：“按韩主任的销售价，肯定不是一般人吃得起。一斤生菇卖到五十元一斤，干菇一百二十元一斤。真有点贵。不过，这是金丝猴头菇，与野生菇相差无几，这个价位还不算高。要吃到好东西，肯定要舍得掏腰包。好东西，真的也就是大酒店销得出去，但不瞒你说，同行是冤家。我还真不认识什么南华大酒店、芙蓉大酒店、柳子大酒店、湘天下大酒店、九嶷山大酒店的老板，但我给你提供一个信息。市政府不是要搞一个什么国际竹文化节？你就打着竹文化节的招牌上门推销，你不订老子的货，老子不给你派单。这不是一本万利的生意？韩主任，政府部门历来把最尊贵的客人往我们这边安排，这是我们的品牌优势啊；他们要想切一块蛋糕，你就可以往这方面动动脑筋啊。”

    “国际竹文化节，市委、市政府、工宣部联合搞的。好。有戏。绝对有戏。老邓冲你提供这条信息，我们就是一家人。”

    “那是，那是，这个信息，我怎么随便说给别人听呢？”

    “少套近乎。你小小一个芝麻官，你就那么有把握派单？”梁晓菁撇了撇嘴，不屑地说。这个连邓友元都信服：“韩主任拿这个派单的美差，那是小菜一碟。这个我相信。”

    “真那么灵吗？”

    “坛子里摸乌龟。”韩宝来嘿嘿地笑了起来。

    他马上说：“对不起各位，人有三急。我上卫生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邓友元等韩宝来走远，悄悄对梁晓菁说：“人称韩少，韩少是随便封的？他动动歪脑筋，那是手到拿来的事情。他肯定到卫生间打电话去了。有意避开我们。”

    “我去偷听一下。”梁晓菁也不管男女授受不亲，她躲着进了浴室。像这种豪华套间，卫生间设在浴室隔壁，只有一道花玻璃板隔开。梁晓菁利用便携式隔墙听声音放大器，经过放大两千倍之后，在浴室里听得清清楚楚。

    “叔叔，有不有这么一回事？”这是韩宝来的声音。

    “哎呀，你还记得有个韩叔叔，找你干爹啊，你干爹好使。”

    韩宝来知道韩文正是为了午宴的事，这么大一个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给漏掉了，心中正生闷气呢。

    “韩叔叔，你错怪小侄了。今天这个午宴其实是小侄一生的痛。我从此以后跟周小蓓一刀两断，是方小舟跟周小蓓的订亲午宴，我当时还出丑了，我昏迷过去了，是他们七手八脚救醒过来的。周伯伯邀请的客人，主要以周小蓓的闺蜜、同事、朋友为主，再就是张阿姨的一些朋友。干爹干妈可能是酒店董事长梁有根邀请的嘉宾。我反正一直昏昏噩噩的，恨不得早点走了。”韩宝来说得后面，明显哽咽。

    “你没事吧？大丈夫何患无妻？我早跟你说过，你张阿姨嘴巴上当你是个宝，骨子里还是当你是把枪，你是她称心如意的武器。她要攀高结贵的，你怎么高攀得上？可惜了一对好恋人，活活给拆散了。我怎么了？我劝你这些干吗？行了。别哭了。你现在哪？到家里来啊。你帮你阿姨看看画，做做菜啊，散散心，你阿姨可会安慰人了，你总是不来坐坐，就显得生分了。”韩文正的声音充耳可闻，梁晓菁不由暗暗好笑，根本看不出来韩宝来是给周小蓓气晕的，当时方小舟给周小蓓戴订婚戒，他还那么扇情，打死她也不相信，他是给气晕的。再说，韩宝来还坐下喝酒了。鬼话，满嘴骗人的谎言！

    “韩叔叔，你吃过猴头菇没有？长有金丝的，跟金丝猴一个样，味道相当鲜美。我们今天中午吃了一点，晚上出来尝尝鲜，好不好？”

    “还到潇湘大酒店吃？你不怕人家说闲话？换一个地方。”

    “红太阳大酒店、南华大酒店、芙蓉大酒店、柳子大酒店、湘天下大酒店、九嶷山大酒店、一品香大酒店、香零山大酒店、水府园、皇庭御苑……你选一家吧？”韩宝来说了一大串上了星级的酒店名称。

    “你阿姨今晚你就不要惊动他了，你给你干爹安排什么，你就不能给叔叔安排一个？至于酒店嘛，你去实地考察，再给我消息。”韩文正明地要韩宝来给他服色女人。

    “这没问题。关键是那个——”

    “我想过了，你既然能把王学兵部长安排得舒舒服服，当然也能把莅临我市参加竹城文化的嘉宾安排妥当。到时，你跟杨学农秘书长拟一个大名单，这块工作你主抓了。”韩文正现在是代理市委书记兼市长，一人身兼两职，当然他说了算。

    “那我们就小范围设立专门的组委会办公室吧？我还要一个竹文化节组委会的印章、公函，以便我开展工作。”

    “你开车过来，到我办公室来，咱们叔侄具体聊聊吧。”韩文正一个劲地要韩宝来露面。韩宝来不再推三阻四：“好吧，我马上过来。”

    韩宝来打完电话，猛转过身，看见毛玻璃上有一个花花草草的影子，一闪身消失了，知道有人偷听他说话。从高跟鞋判断，不是梁晓菁才怪，没想到她还有这种“嗜好”！

    韩宝来走到大厅，邓友元已经出去了， 只有梁晓菁在会客室躺在真皮沙发里吃吃地笑着打滚。

    韩宝来鄙夷不屑地说：“偷听别人的隐私，你比我也高尚不了哪里去。”

    “我录音了。这段对话太有价值了。我可以让你身败名裂。你知道这一段录音里面，有几处破格之处？我给你数一数：周小蓓曾经是你的情人；你曾经给王书记安排地下情人；现在韩市长也要你给他安排一个；条件是你拿到了竹文化嘉宾安排食宿的权限。我有没有数漏啊？韩少。”梁晓菁数一句，勾一个兰花指头。

    “你是不是学过监听？是国安局的？”韩宝来不得不惊诧梁晓菁偷听得分明。

    “隔墙有耳。你连这点常识都不懂？还在上流社会上混。你有几个脑袋给人砍？你真是天才。胆大得不知道保密了。我真要是把你的秘密泄露出去。你死定了。”梁晓菁的话让韩宝来惊心不已，说老实话，他做事情从来不背着别人。他上午打那么几通电话，一直当着他车里的人打的。

    “大不了开除公职。我还想辞职下海，有什么好怕的？我是舍得一个身剐，敢把皇帝老子拉下马。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怕什么？你怕的话，你可以跟周小蓓一样咱们划清界线。实话跟你说吧。周小蓓真是我情人。我今天这样玩世不恭，也是拜她所赐。我当时晕倒，只是我当时坚持，坚持，后来实在坚持不下去，想到外面透透风，结果情况越来越糟，天旋地转，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我真的想永远那样睡过去，永远不再醒来。这个世界上就少了一个灵魂卑微的人。我真活够了。只不过父母在，不能死，我不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韩宝来说得很伤情，梁晓菁都噙满了泪水。

    她突然扎进韩宝来怀中：“韩宝来，我吓唬你玩的。我当时就把耳朵贴在玻璃板上听，没有录音。不信，你看我手机。我只不过提醒你，你以后不要大大咧咧，授人以柄。我确实仔细听了，你其实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把事情办好。我也亲眼见到，我老爸为了拿地皮，给领导送高档小车；我妈为了攻关，把库存的货销出去，她也需要陪人家玩。不要看他们满嘴说的是仁义道德，其实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过，他们对你说的那些话，真心实意对你好，不想害你，也怕你误入歧途，因为他们是过来人。你真以为，我妈跟你的张妈妈是挚友？是挚友怎么不常来常往？我妈妈这么有钱，张阿姨又那么能干，怎么不联手搞开发区？其实她们之间有不解调解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