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蓝梦迪厅三楼的大型豪华K歌包房中,十几个人半躺和斜靠在真皮沙发上,他们随意喝着加了冰和苏打水的干邑,猜骰子点数玩乐,时而有人拿起麦克撕裂干嗓子吼几声。
有人特别点了这首孙楠唱红的《蓝色妖姬》来给女主人助兴。
做东的女主人今天过生日,中午、晚上都在酒楼宴客,深夜还余兴未尽,想到这帮跟着她的弟兄忙活一年不容易,于是特别到这蓝梦迪厅楼上的大型K歌包房来款待他们。
她三十岁了,看上去就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人,她的名字叫作吴媛,天知道是真名字还是胡乱起的假名,反正跟着她的这些马仔们无论大小都尊称她吴姐,黑道上人们背后少不了给她起个绰号,正好就是“蓝色妖姬”。起这个绰号有来由的,首先她倒卖毒品的据点就是这个蓝梦迪厅。迪厅的老板酷毙四十多岁,谢顶秃头,楞管她叫姐姐,大概是打服了。再就是这吴媛超喜欢蓝色,从怀旧的旗袍到泡澡的比基尼一水蓝色,连开的宝马车子都是宝石蓝。还有她的唇膏永远都不会用红色的,她管那叫吃了狗血的嘴唇,她用蓝色,深蓝,到了近乎黑的程度,但是当你看到她的黑而薄的嘴唇时,就可以感到那里闪烁着暗蓝的光泽。
吴媛今天少有地穿了一件驼色的小褂,配一条黑色鱼尾裙,但是她并不曾失去自己的标志,驼色小褂是无扣式样,敞开的前怀就是一件精致的蓝色文胸。她一直做毒品生意,有一帮得力弟兄,人们管这种成为团伙性质的犯罪组织叫黑社会。但是吴媛的这个黑社会组织并不像旧时的堂会,有什么掌门、堂口,弟兄们的级别都是按照公司的规格来定的——她有合法的冠冕堂皇的注册公司,叫作广西防海市蓝宇机电有限责任公司。
防海市蓝宇机电有限责任公司虽然是撑门面的招牌,但是并非形同虚设,有正当的业务可做,主营汽车销售兼做汽车配件,甚至公司下边还有两家汽车修配厂,规模不算小。随然说做汽车销售的利润没有倒卖毒品那么丰厚,但是贩毒并不能天天做形成流水的,否则有多大的势力也会折掉,只能瞅准机会确实安全的时候弄一把,叫作“一年做一把,一把吃一年”,而日常的流水倒是公司的业务为主,主要做汽车和配件,全套注册手续,正规营业执照,当然税费是会做手脚的,明暗两套帐本。
防海市蓝宇机电有限责任公司全部是黑社会成员是不可能的,从保密角度考虑就不可能,基本上参与贩毒的除了吴媛这个董事长全盘掌握,再就是她的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傍家蚌壳担任公司的总经理,其他主要弟兄则基本上集中在保安部,另有一些三流的角色只能参加一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大部分安排在汽车修配厂里干活,毒品是接触不到的。
今晚在这里唱歌庆贺的就都是保安部的弟兄,也就是吴媛手下的得力干将。当然她的男友蚌壳也在座,这个东北大汉喝起酒来可谓海量,两瓶高度白酒整不倒他,尽管如此,这一天款待黑白两道的酒席也把他弄得脑袋大了一号,这时候已经歪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蓝色的手机闪烁起蓝色的亮光,吴媛从茶几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蓝屏上显示的电话号码,知道电话就是这家蓝梦迪厅的老板酷毙打来的,然后一下子迈过堆满干鲜果盘的茶几,走出吵闹的歌房接听电话。
她在天井走廊上踱步,把手机的音量放到最大,仍然要费力地听才能搞清楚对方在讲些什么,实际上走廊上的噪音并不比歌房里小多少,因为最底层一楼大厅那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声传上来,扰得她很难痛快地与对方通话。费了好大的劲,吴媛终于搞清楚了,电话是这个蓝梦迪厅的老板酷毙从楼下打来的,告诉她公安局刑警队新来的队长马钢要和她谈谈。
吴媛心里迅速盘算着,这个马队要干什么,是探她还是敲她?
吴媛有点心烦,她忍不住大声骂道:“酷毙你听好,下次有事情找我就他妈的直接到包房,打这劳什子电话干吗?吵得听不清楚……你说什么,你在门外等他,一会儿就到?”
吴媛不由叹了口气,怏怏地合上了手机。大家都在这里热闹是庆祝她的生日,走掉了有点不太合适,可是想想这个马钢是新来的刑警队队长,以后少打不了交道,也不好驳他的面子,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去会一会这位马队。她不想酷毙陪着马钢上来看到她的一班弟兄在这里聚会,但她也不肯主动走下楼去卑躬屈膝地迎接这个官差,她把醉得稀里糊涂的男友叫了出来,说道:“蚌壳,你陪弟兄们在这里玩,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蚌壳扶着廊子上的栏杆才勉强站住,身子已经在前后打晃,他强睁眼睛,说:“那我叫两个人跟你去。”
吴媛摆手说:“不必,我都不会离开蓝梦,就在西餐厅随便叫点酒水会一个人,完事就回来。”
蚌壳点了点头,说:“那你把手机打开,有事情招呼我,马上就会过去。”
吴媛瞪他:“妈的,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还能干个屁事。”莞尔一笑:“酷毙约了个刑警队的朋友来见,好像姓马,大约是那个从柳州新调过来的刑警队长,我正好想会会他,看看是什么路子,往后少打不了交道。”
蚌壳“哦”了一声:“是沈局的人吗?”
吴媛轻轻摇头:“还不太清楚。先摸摸底细再说。”
蚌壳点点头,疲惫地说:“好,那你就先跟他周旋一番。总之要慎重些。”说完就要回歌房去,打算接着睡一会儿。
“对了。”吴媛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蚌壳:“我要你去老城的那个地下人行通道找唱歌男孩,你办得怎么样了?”
蚌壳拍着脑袋,想了想说:“那个半大小子挺倔犟,头一回找到他没把货带在身上,还挺横……又派人去找了他一次,跑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吴媛皱起了眉头。
蚌壳深深呼出一口酒气说:“放心吧,他跑不掉的,找到他拿回货就把他做了。”
吴媛说:“做了,有这个必要吗,弄个人命案出来引警方注意?”停了一下,又说:“拿到货先检查封口,没动的话,他就不知道是什么,给俩钱酬谢一下事情就过去了。”
蚌壳不耐烦了,挥手说:“动没动封口都得杀了他,这个不能留活口的……一定要免除后患。”
吴媛怒道:“我说你他妈怎么就不长脑子啊,原本没有屁事,杀了他警方就当命案处理,开始调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蚌壳沉着脸嘟囔:“调查吧,一个臭卖唱的,又不是本地人,上哪里找线索去?”
吴媛火了:“你说的倒轻松,要饭的还有仨香的俩臭的呢,他一个卖唱的怎么了,没有朋友?我跟你说,这种玩音乐的孩子都是成帮结对的,朋友不会少。”想了一下,说道:“看他挎着书包,又有课本之类的,一定还在上学,说不定跟同学都说了。这样,拿到货先查封口,没动就放了他,没必要把事情闹大……”
蚌壳摆手说:“行了,行了,这事你甭管了。”
说着转身进了歌房,一脑袋扎在了沙发上。
吴媛瞪着蚌壳的背影,欲待发作,忍了忍,骂一句“混账!”,只好先搁过。
她透过椭圆形的门嵌视窗看着弓起身子像大虾一样的蚌壳,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