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韩旺财家距离工厂只隔着三条马路，那是日本侵占中国时期东亚兵工厂旧址。上世纪四十年代，韩旺财父亲从河南汝阳到城市谋生进入东亚厂，一直与工友合住阴暗潮湿小南房中。此后众工友娶妻生子陆续搬出，解放后，韩旺财父亲从乡下接来全家老小，农忙农闲来往穿梭住。后来厂院改成家属宿舍，房子顺理成章登记韩旺财父亲租住，韩家一住已近七十载。

    从工厂溜溜达达到家中仅十多分钟路程；冬季太阳落山早，当韩旺财绕弯儿买好酒菜儿返家天已大黑，瞅眼手表指针六点。进院即嗅享飘溢鱼香！韩旺财纵纵鼻子，拉门进屋。

    “爸爸，下班了，恭喜分房喜讯啊！”午后刚从老家赶来看望父母的大女婿抢着打招呼。

    “嗯，仅是头榜，高兴是高兴，还不能掉以轻心，三榜后才算数呐！”韩旺财边点头边把提袋递给在炕桌上忙活酒菜的兆霞：“把豆腐丝、老虎豆、酱杂样摆盘，菜炒咋样了？”

    “我姐与妈在厨房做红烧带鱼呢，这就出锅，菜都切好，我立马再炒：鸡蛋西红柿、辣子土豆、醋溜白菜心，煮花生已装盘，咱共八个菜一酸辣汤可以吧？”兆霞回答清楚简练。

    “好好，不忙，不忙，这才有过年气氛！”韩旺财脱外套挂在墙钉上，这才扫眼孩儿们。

    “爸爸！”“爸爸！”围在炕桌协助兆霞摆盘的三丫兆根、四丫兆弟，趁机招呼甜蜜笑着，老丫都18了。几个闺女还每日爬梯睡小二层，父母心中真不是滋味！改善环境也是她们急切渴盼。一间屋多半间炕，女婿坐在小凳上，不时仰望搭建结实上下便当的木结构小二层。

    “爸爸，您下班了，咱是要住楼房了吗？”小二层中兆金突然探出脑袋，向着老爹微笑。

    “头榜哪有谱，干嘛呢？姐姐们都忙乎着，你躲上边偷懒啊！快下来！”父亲挥挥手。

    “四条腿”托着传宗接代“桌面”。韩家儿女中兆金最小，又是唯一男孩儿向来得宠。见老爹冷眼催促，兆金起身应着：“没干嘛？帮不上忙又没地儿呆，看书呢，马上下来。”

    “看什么书？都是些乱七八糟闲书。爸爸，金子看的是七侠五义，他根本不听话，不服我管，我监督不了您那小宝贝啊，您爱找谁找谁负责吧！”正读高中的兆弟即向老爹诉苦。

    正说着，韩旺财老伴与兆芽进屋，大女儿先喊句“爸爸，您好！”紧接招呼兆霞炒菜。

    老伴跟着问：“分房有信儿？”韩旺财笑笑：“真不好说，上期头两榜以为把拿，三榜还不是让人家顶走。只能说闯过头关，盼着吧！”

    老伴深有感触点点头：“真是，眨眼孩子们都大啦，想宽敞宽敞咋这么难啊！”扭头瞅瞅大女婿道：兆芽两口子下午到的，看望爹妈拎来四瓶国花杜康孝敬咱们，还有一大麻袋上好花生，煨了桂皮大料刚煮好老虎参供咱下酒。”

    “好，好，年前逢喜全家团聚，一会儿大家围坐庆贺，喜气洋洋迎接元旦到来！”韩旺财动情表示着，随后他拉过凳子坐下，与大女儿女婿攀谈起家乡变化及小夫妇生活近况。

    只一会儿，丰盛八盘美味摆满炕桌；韩旺财夫妇上炕盘腿尊坐主位，炕左兆金、女婿围拢，右是兆根、兆弟聚护，下首兆芽、兆霞坐凳子随时照顾大家进餐，屋中充满喜庆欢乐。

    “兆霞，把酒拿来！还有橘子汽水，都甭让，痛痛快快吃好喝好哇！”韩旺财吩咐着。

    大女婿兴冲冲捧着国花杜康愈开盒盖，被岳父立即拦住。稍打愣他瞅瞅媳妇，恭维试探着：“爸爸，这是20年极品窖藏。我请在酒厂工作表叔好不容易掏烦来孝敬您的，咱都没喝过，元旦全家品尝这国宴酒醇香滋味多惬意，还是喝这个吧！”大女婿渴盼开瓶一醉方休。

    “大女婿，你那心情老爹领了，也替我谢谢你表叔。杜康，距今4700载，酒界鼻祖、白酒之源，天下第一美酒，盛誉谁人不晓？就出自咱汝阳啊！陈酿窖藏圣品，我比你明了。但今儿咱还没到非喝它的火候，我另有打算啊！”话锋一转，韩旺财随手接过二闺女递来的酒瓶：“香如琥珀白如酥，南中也爱烧刀好。按经济实惠口感适宜，直沽酒满可以喽！冬季寒冷这酒我接长不断享用，芳洌柔和、余香绵长，饮罢赛过小神仙啊！大家都品品如何！”

    眨眼间，兆芽、兆霞已向父母及兄弟姐妹杯中或多或少斟上了直沽酒。一家人其乐融融，频频举杯祝愿长辈健康长寿!晚辈事业、学业突飞猛进，家庭幸福美满，共享天伦之乐。

    四

    酒过三巡，菜享五味！老伴与孩儿们一阵大快朵颐，半小时后开始吃饭喝汤舒心聊天，酒席桌上唯韩旺财满面红光与女婿杯觥交错慢品侃谈。大女婿嗜酒如命尽兴爽陪，眨眼小半斤直沽酒下肚面不更色，韩旺财畅饮六小杯后兴致渐浓，谆谆教导孩儿们个个针对细谈。

    “眼瞅着迈进1992年，孩儿们又长一岁，最小金子都快17了，做父母看着高兴啊！”韩旺财扭头望望老伴。老伴环顾眼前个个生龙活虎小辈感慨：“是啊，一晃满屋大人啦！”

    韩旺财端起酒杯对大女婿道：“逢喜讯又过年非常高兴，多喝了点儿，这是最后一杯，咱爷俩干喽！我还有一肚子话要向孩儿们嘱咐，但分房事尚末落实，今晚只简练捷说。”

    韩旺财杯中酒一饮而尽：“韩氏历代先祖荣耀咱不表，只从你们爷爷独闯天下谈起；上世纪三十年代末他只身到这座工业摇篮都市闯荡谋生，十年后在东亚居有定所，就是眼下这房子，1958年父亲从老家把我带来读高中，以后顶替他进了东亚厂，仅我们爷俩有城市户口啊！文革中与你妈在老家成婚，1968年兆芽降生，韩家咱这枝近几代皆独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决心暗顶节制生育风潮迂回乡下，上天恩赐，四条桌腿镶桌面终于圆满了。”

    说到此，一家人不禁哄堂畅笑，老妈与兆弟坐炕里边，趁机还划拉划拉小兆金脑袋。

    韩旺财接着感叹：“真不易啊，那年代处处白眼儿翻你，啥好处都没咱家份儿！吃了上顿没下顿，生活多困难啊！但一切都挺过来了，不懈努力，1988年全家上了城市户口是最大转折。再定睛细瞅，孩儿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是大小伙子了还一屋囚着，父母心焦啊！老爹无能，真委屈孩儿们了！这回说嘛也要改善咱居住环境，呕心沥血在所不惜！”

    款款而谈中韩旺财若有所思：“你说这孙科长净琢磨咱，节前公布一榜搞突袭啊！昨儿还暗点啃儿上千万别忘乎所以，呕，这是节前张嘴要礼品啊！看来，为节后二、三榜确保房子分到手，咱们必须立马第三次进贡了！当机立断，连魏武帝曹操皆留下：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天下名句，这陈年国花杜康更有进贡仙酒盛誉，今晚唯有送这贵重厚礼才能发挥效用。好，就这么办，还搞双份，四瓶国花杜康，外加两口袋土特产优质花生，待会儿与大女婿及时送过去，只有这样过节心才踏实啊！孩儿他妈，你说行吗？”为分房及时老伴点头应许。

    为急切分到楼房，元旦前最大隐忧即刻采取预防举措，韩旺财心中才踏实。他微笑着转向兆芽夫妇：“你们小俩口不在父母身边，长辈时刻惦记，要互敬互爱体贴关照着彼此，老家是咱根基啊！兆芽从小长到大坚守着，父母感动的确不易，等我们老了，都返家乡同你们共享天伦之乐。五间大瓦房宽敞院子，还有两亩好地，多滋润多幸福。眼下就是希望你们长本事，不要一山望着一山高，做事踏踏实实，日子红红火火爹妈才放心，希望切记切记！”

    兆芽夫妇点点头。韩旺财又瞧着兆霞、兆根姐妹：“你们姐俩即将接班了，兆霞强量是你妈好帮手有目共睹，临时工先就乎干着，爹爹不会委屈你。兆根技校毕业实习期满，下月就是市毛纺二厂一级工，珍惜好事由啊！闺女都大了，工资别全撂家中，留三分之一买些化妆品时髦衣服，青春妙龄短暂，大事抓紧啊！”兆霞、兆根低头含羞，脸庞突现红润娇艳。

    最后韩旺财教导起坐守爹妈身边的老闺女老儿子来：“兆弟、兆金，你们知晓韩家先祖吗？韩非、韩愈声名显赫，皆出自河南咱老家周围，咱还是北宋名相韩琦后裔呐！说这些看似扯远了，但我们韩氏先祖不乏名门显贵光耀后代啊！你们爷爷就非常好强，可遇1942特大饥荒，只得背井离乡闯荡天下，为拯救家人寻活路，拼命挣钱维持家中生活，以先祖激励我读书励志。初中升高中时，我以汝阳头名河南第五佳绩，经地方推荐，父亲奔泊联系，当年进入本市最好的中学就读并上了城市户口。随后三年自然灾害家庭拮据，只得被迫放弃深造顶替父亲进东亚上班。现在回想是千错万错啊！近来，不少高中同学联系聚会事宜，当时继续就学同窗，目前不是大厂厂长就是公司经理，可咱仍挣扎在最底层，连改善家庭生活环境都举步维艰，哪有脸面见昔日同学啊！兆弟眼下在耀华读高中父母很满意，让你监督兆金，为是促进他明年考上市重点南开中学打牢基础。举此例，就是激励你俩刻苦读书，争读名牌学府寻机做官享厚禄，不再受你爸爸没完没了这番苦罪。三个姐姐都大了，家中住房及经济条件正逐步改善，你俩儿处于最佳奋斗时机啊！这是父母殷切期盼，希望孩儿格外珍惜！”

    此番话使兆弟、兆金深受感动，先后表示决心，好好学习，决不辜负父母及全家人重托。

    晚间八点家宴圆满结束，孩儿们抢着刷碗收拾。韩旺财与大女婿不声不响各骑着兆弟、兆金的自行车，把元旦厚礼送到地处沽南区的孙科长岳父家，并在那向领导打了招呼。

    孙科长岳父一家，近半年已多次见到这个自称韩姓神经兮兮小矮个儿送礼来了。每每进屋必借用电话与孙科长联系后才客气离去。元旦上午，孙科长小舅子匆匆拎着两瓶20年窖藏极品国花杜康，以及一口袋优质花生到耿厂长家中串门。这般弯弯绕唯谋划人神会妄得。

    （待续）